第四章 姑娘你命途多舛了

这青衫女子替张百鸟沐浴更衣外加送上床之后，就默默坐在屋外台阶上等候。六合端着茶壶过来，看见这女人蹲坐在房门口，连面具都没摘。男子的青衫穿在她身上显得太宽又太妩媚。此时她正双手支在膝盖上，仰首望天，一派落寞模样。六合开了门，把茶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看少爷模样确实睡得很熟，这才又关门出来。六合溜溜达达走到那女人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蚂蚁。”青衫女子刻意压低嗓音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有种金石交错的奇异美感。你不能说好听，也不能说不好听。蛇虫鼠蚁是南诏刺客四大阵营，蛇行水路，虫乃蛊师，鼠走地下，蚁是布阵。能叫这个名字，看来这小姑娘也不一般。六合完全没顾及自己不过十五六岁，只是认真点头，“那从今以后，你要照顾好少爷。”“我会的。”蚂蚁抬头，面具下的嘴角一弯，“我体内还有妻蛊，她不开心我就会难过。”六合忽然觉得有些索然，也懒得说还有少夫人这回事。不过少夫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点消息，也许少爷和少夫人真的有缘无份？不过那都是少爷的事，六合身为小厮只要照顾好少爷就行，其他事情才不会插手。“面具也摘掉吧。你以后是少爷的人，和南刺再没有关系。”六合打了个响指。蚂蚁的眼神清明了一些，她惊讶地看着六合，慢慢摘掉面具放在石阶上。蚂蚁和李野鹤一样眉眼细长，鼻梁挺直，眼眶很深。只是她的眸子一只蓝一只绿，合在一起看有种奇异的美感。老实说乍一看还挺惊艳的。不过六合跟随着少爷可是一路繁花迷人眼，看过天下第一好看江闲云大夫，也见过天下第二好看凌楚楚花魁，再有最温柔委婉别称宁国之花的十三公主赵秋水。六合眼里也就闪了闪。“你会做些什么？”“杀人。”蚂蚁有点不好意思，“……还会做饭。”六合瞪大眼睛，“你会做菜？”看六合一脸惊喜，蚂蚁开心了，“会。南诏和宁国风味都会。”她才不会告诉六合这是自己听了中原人的话后，专门为了收买张百鸟的胃才特意去学的呢。不过这确实是个出乎六合意料中的答案，本来还考虑着是不是要从镇上给少爷请个厨师过来。毕竟李野鹤一天到晚照顾江闲云都已经很忙不过来，要是多添三个人的负担，大概是会上演从此夜夜睡书房的惨剧。“那这段时间的伙食就由你负责，李野鹤那边我会去说一声。还有，我最近可能比较忙，少爷的事就交给你了。招呼不周，提头来见。”六合简简单单就把张百鸟拜托给了蚂蚁姑娘，最后还顺便学了句不伦不类的戏词，然后继续从事自己那份伟大的新闻联播工作去了。蚂蚁点头。各为阵营，当时是敌人，对待敌人要像冬天一般寒冷，她也可以一鞭子一鞭子抽在张百鸟身上，虽然打得她自己也好心痛就对了。之后发现情况不对外加本来心怀不轨，正好顺势转变立场，蚂蚁也可以给张百鸟下媚药让其动情以便成功下蛊，方便日后一路跟踪追随。

于是，当张百鸟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照顾自己的人换了一个姑娘。而且这姑娘，看起来好生面熟。“……你是？”“少爷，可以叫我蚂蚁。”正好夕阳西下，那微光照进屋子里来，蚂蚁那波斯猫一般的蓝绿眸子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张百鸟一口老血卡在胸口，顿觉自己耳朵好痛。她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扭头满屋子找人。但是屋子里陈设太简单连屏风都有不起，唯一能称得上活物的，除了蚂蚁，就是自己。“……六合呢？”“他最近比较忙，让我来照顾你。”话说蚂蚁这姑娘，摘掉了面具脸也长得还算好看。可是只要一想到当时就是这个女人有一鞭子没一鞭子抽的自己，害得自己不得不靠喝血来挽回意识，张百鸟就是一个哆嗦。再想起当时她只是用手指拂过自己脸上就能下了媚药，最后还颇为暧昧咬了自己耳朵，张百鸟再怎么擅长忍耐都有阴影。但是搞不懂为什么，好像六合和江闲云他们都很相信她，导致张百鸟的反对无效。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体反抗也无用，虽然手指和舌头都能动了，但腿还是没什么用，每日都坐着轮椅被推来推去，连洗澡穿衣都要人帮忙。不得不说，习惯是很强大的东西，过掉一个月后张百鸟已经完全适应被蚂蚁扒掉衣服被蚂蚁抱到床上被蚂蚁各种轻薄调戏以及等等。张百鸟觉得人生真是每况愈下。六合的新闻联播时间也都改了在每天中午。同江闲云、李野鹤和蚂蚁坐在一张饭桌上，外带听六合报道各地消息，张百鸟总有种极强的违和感。但就连张百鸟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蚂蚁照顾人照顾得非常周全，从起床到入睡，就算是蚂蚁自己要洗浴都没有一刻钟离开张百鸟。头一回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脱衣洗浴，张百鸟还想靠看书转移注意力，后来习惯成自然了反而可以喝茶磕瓜子，顺带欣赏一下这对她而言并不算难得的美人出浴。蚂蚁的肤色略深，水光下很有光泽度。外加身高腿长，浑身上下的肌肉紧实线条也优美，很像是上辈子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些黑人模特的身材。对比一下赵秋水，光身材这一项上可能真的没有蚂蚁有看头。赵秋水……想到赵秋水，张百鸟禁不住有点低沉。从去南诏以后再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眼见着春天夏天都要一起过去了，秋天真的要落叶了。可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连六合带来的消息都说，赵秋水仍然留在宫中，连张宅都没有再去过。她偶尔会想起马车上握紧自己手说你不要负了我的赵秋水，醉酒后扶着自己上床又牵着自己手入睡的赵秋水，卸去浑身气势说以后不要这样了哭得隐忍的赵秋水。这些片段纠缠起来，总让张百鸟觉得头好痛。有时候张百鸟觉得赵秋水的接受和自己的接受是一回事，有时候又没有那么确定。尤其是从韩卫府邸救出赵秋水以后，虽然还是心软，但张百鸟的心里总有一点异样。赵秋水大概只是被动接受了命运的发生，而非像自己一样是主动接受成亲这件事。张百鸟仍然记得自己十四岁时收到十二岁的赵秋水的一张画像，她正在追着一只毛茸茸的猫咪，跌了一跤。画师的画工太好，那副欲哭又隐忍的模样顿时打动了张百鸟。张百鸟想要保护她，让她从此可以放心哭出来。我只是不希望你连哭都不自由。

蚂蚁赤裸着美好的身段从水里出来以后就径直朝着张百鸟走过来。但还没得她摆姿势就发现对方已经很明显走神了，她的脸色有些无奈。她算是竭尽全力勾引过张百鸟，却怎么都不成功。每次从张百鸟的眼里顶多看到欣赏的神色，半点欲望都无。蚂蚁为此还特地下山去镇上调戏了一下老中青三代不同类型的人，想确保自己的魅力依旧。但对于张百鸟而言，即便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光着身子站在她面前，她也仍然可以想到别人露出一脸甜蜜又痛苦的神色。可惜蚂蚁并不晓得张百鸟的前世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勾引高手，这些手段在张百鸟看来根本不入流。蚂蚁有些好奇，“少爷。”“嗯？”张百鸟抬眼看见光着身体的蚂蚁，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蚂蚁笑了，开始穿衣服。她时刻不忘勾引少爷的大业，故意把一举一动都放得很慢，一件青衫套了大半天。“少爷，少夫人长什么样子？”张百鸟愣住。好吧，同样的神色。看来刚才少爷确实是在想自己的妻子，虽然设计少爷有点不厚道，但也难得设计到少爷，蚂蚁心里多少有点成就感。“少夫人什么时候会过来？”蚂蚁很好奇这个勾走少爷魂魄连自己这个大美人当前都不关心的少夫人到底长什么样，有没有院子里那个天下第一好看的男人好看？不过就算是一个女人，能长成江闲云那样的都算是个祸害。可惜眼前这个相貌在整个院子是排最后一名的张百鸟，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连蚂蚁偶尔都很怀疑自己的眼神，虽然她确认自己的品味肯定不会错。张百鸟艰难摇头，翻身往床上爬去。虽然她身体好了很多，但用力还是困难。而且最近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好象越来越奇怪，总会有许多不属于她这辈子和上辈子的画面闪现。“我困了。”这就表示她不想就目前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蚂蚁抬眉，似乎有点了然。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就退到一边凳子坐下，随手翻开张百鸟适才看过的书。蚂蚁喜欢张百鸟源于两年前。两年前张百鸟为见凌楚楚而当场念了一首诗，最末一句是“自是人间长恨水长东。”听着张百鸟一字一句念完这一句诗，那韵律太美，害得蚂蚁当时心跳就慢了两拍。她至今仍然记得张百鸟当时脸上那种缅怀又回不去的神色，那种爱护和小心翼翼都令人心动不已。在她已不清晰的幼年印象里，仿佛也有曾有人如此爱护过她。蚂蚁翻过两页书，扭头去看翻身睡朝里的张百鸟。眼神从张百鸟的肩颈一路滑到腰际，再到一路往下到因为缺乏阳光而显得特别雪白的足踝。蚂蚁眨巴眨巴眼，咽下口水。熟睡中的张百鸟不再生人勿进，看来要动人可爱许多。只是之前蚂蚁也曾试图与张百鸟共睡一张床，谁知道张百鸟半夜醒来后不顾任何人劝阻爬到院外看风景看了一整夜，然后高烧数天。有些事情是无可奈何，但在有可奈何的事情上张百鸟非常坚持。从此除了照顾时候必要的接触外，蚂蚁再不敢随便亲近张百鸟。勾引少爷的大业还未成功，蚂蚁还需要多加努力啊。蚂蚁握拳，自我勉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