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标题

作者:JacieNL
更新时间:2014-04-29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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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cieNL 于 2014-5-13 23:01 编辑


嬷嬷(II)

分级:T

类型:家庭/剧情/虐心/悲剧


城堡大门关闭后,那些获准驻留的人被禁止谈论这件事。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有人知道,他们也聪明地选择了缄口不语。不过,当烛光熄灭,王室成员和高级顾问们都沉沉睡去后,余下的男女侍从、厨子、洗衣妇和马夫聚在厨房里喝点茶或麦酒,这时候没有高层职员在场,他们就会窃窃私语,或焦虑,或好奇,或忧心。


“会是出了什么事呢?”他们压低嗓门相互问着,桌子中央唯一的提灯在他们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影子。“什么事会让国王决定关闭城堡大门?打从恶棍杰弗里之后,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肯定是那该死的秃鹫,厄恩大人。”膀大腰圆的波登嘟囔着,飞快地四下扫视一圈,确定没人偷听,“俗话说:秃鹫一啼叫,国王就发抖。”


“我们的国王肯定不会吧?尼古拉斯国王不会吧?”菲约罗骇然道,这侍女一脸苦闷地看着其他人,“他一直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期待的最好的国王。他怎么会突然向秃鹫让步呢?”


“他不会的。”德琳怒道。这个火爆性子的女仆一直相信就算女孩也可以成为令人胆寒的骑士,她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抹掉唇角的酒沫。“贤王尼古才不会。我们都知道,自从雅伦三世女王处决了她的秃鹫并捣毁巢穴,秃鹫们已经没有任何实权。的确,曾有两三任秃鹫企图再现旧日荣光,但秃鹫终归是讨人厌的丑东西,哪有什么荣光可言呢?”


“安静点,小女仆。”霍坎劝道。老教头在王庭的时间比桌旁任何人都长,虽然他从不大声说话,甚至可以说很少吭声,但每次他一开口,其他人都会乖乖听着。“你还太年轻,听的都是巧嘴歌手唱的歌谣。你没有亲眼见识过这里的变化。秃鹫已经卷土重来了。没错,厄恩大人是个十足的蠢货,但他的前辈不是,我们至今都不知道那人的真名实姓,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问题。别对爸妈说的故事照单全收,小姑娘,他们未必比你更了解真相。”


“那你怎么想,霍坎?”信差奥尔森打断德琳愤怒的反驳,问道,“你觉得秃鹫是这片混乱的由头吗吗?”


霍坎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酒杯,良久才开口。


“我也不知道,小子。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我觉得厄恩大人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众所周知历代秃鹫都会使用替身,在成百上千的小羽毛里挑一个当挡箭牌,所以厄恩大人甚至未必是真正的秃鹫,但无论如何,他都没理由这么做。不,我想不管是什么导致贤王尼古关闭大门,都和政治无关。非要说有什么,就是关闭大门这件事向所有和艾伦戴尔相关的人传递了一个糟糕的信号。国王陛下愿意冒险承受这样的反弹,只会是一个原因——这件事和政治无关,但依然非常重要,重要到值得冒如此风险。”


人群顿时陷入沉默,一些人思索着可能的原因,而另一些人(教育程度较低的那些人)还在努力弄清霍坎话里的意思。


“你们说这会不会和公主们有关?”多纳尔突然说。身披金袍子的王室禁卫很少会参加这种聚会,多纳尔是个异数,他一度不太受欢迎,常常受到怀疑和抵触。不过几个月下来,他已经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哪怕是那些仍不喜欢他的人,也因为他带来的新鲜八卦默认了他的存在。见其他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多纳尔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有天晚上我在站岗,就是他们关门前几天。我的岗哨在城堡外面,所以听不到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过那天深夜,月亮还高挂空中的时候,我受命为国王和王后整鞍备马。他们没有接受我随行护卫的提议,反而命令我留在城堡。但他们抱着两位公主,安娜公主好像生病了,病得厉害。黎明时分,就在我快交班的时候,他们回来了。他们看上去……不太一样了,不像离开时那么匆忙,却仍旧恐惧而忧虑。也就是在那一天,艾莎公主有了自己的房间。”


众人考虑着其中的可能性,嘈嘈低语。国王一家匆忙外出,而且是骑马出去的。安娜公主看似病重。他们回来之后,艾莎公主有了自己的房间。


“你们说……”奥尔森顿了一下,不安地环顾众人,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下去,“你们说会不会是安娜公主有什么问——”


“不是。”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长桌尽头那个胖女人,只见她正用杯底在桌面上画着圈,神色阴郁。米娅从粗糙的桌面上抬起头,目光严厉地瞪着人群。


“我从那两个女孩出生就开始照顾她们,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们没问题。她们很可爱,也很健康,她们有一天会成为艾伦戴尔的出色统治者。”


“算了吧,米娅,我知道你爱那两个女孩,可你就不能停下来好好想想,也许有什么问题——”


“不。”米娅坚定地打断波登,“我现在告诉你们,不管国王是为什么关上大门,都和公主们无关。”


其他人交头接耳,但米娅只注视着霍坎,这个聚会中最年长也最受尊敬的人。发色灰白的老人壮硕得像只棕熊,老兵的伤痛却令他周身透出股深深的疲惫感。他望向米娅,暗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你确定,米娅?”他嗓音低哑却又轻柔,带着难以觉察的温和。


米娅想起昨天夜里房中的访客,想起早晨醒来时在床边发现的东西:字条,黑色羽毛……还有小刀。


“是的,”她一字一句地说,“非常确定。公主们没什么不对劲。这事和她们无关。”


*


如果说安娜公主降生后的头几年是城堡中最欢乐的时光,那么米娅确信接下来的十三年一定是最悲伤、最揪心的,甚至更甚于“残忍的”欧妮卡女王执政时期。因为,欧妮卡女王的统治虽然恐怖骇人,却从未带来如此彻底的心碎,几乎撕裂米娅的灵魂。她眼睁睁看着她珍爱的女孩们被拆散,两人间的羁绊被生生阻隔,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有着精美雕花彩绘的坚实木门。


起初的日子里,情况还不算太糟。那时候,安娜公主还只有五岁,年幼天真,容易受人影响。那时候,米娅还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必要的分离,是帮助艾莎恢复对魔力控制的临时措施。


“艾莎在哪儿?”每天早晨,米娅为安娜梳理一头红发时,女孩都会这么问她的保姆。


“在她自己屋里,亲爱的。”


“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我们房间呢,嬷嬷?”


“我不知道,亲爱的。”


“她都不来这里了,我好伤心。”


“别伤心,亲爱的。笑总比哭要好。笑一笑吧。”


然后安娜会对米娅露出迷人的微笑,当她望向窗外看见草坪上的新雪时,笑容会变得愈发灿烂。


“你说她想不想堆雪人?”


“我不知道,亲爱的。您为什么不去问她呢?”


于是,等扎好两股麻花辫,套上绿裙子,安娜就会冲出门跑过走廊,急促地拍打那扇木门,拼命恳求姐姐出来玩。不过,每天早晨都是同样的结局。安娜的恳求只是白费力气,艾莎总会满怀痛苦地赶妹妹走,五岁的女孩只好沮丧地回屋去找洋娃娃扮演似乎不想再和她一起玩的姐姐。每天早晨那伤痛都更甚一分,悄然在米娅心上蚀出道道裂隙。几天渐渐变成几星期,几星期又变成几个月,终于有一天,米娅不再期望艾莎还会走出那扇门,面带胜利的微笑展示她的魔力又精进了多少。


但这些还都只是平常日子。更糟的日子里,安娜醒来时小脸上会带着毅然决然的神色,肯定前一天又忙着想新法子劝姐姐走出房间了。这些打破常规的日子,每每都让米娅本已刻满伤痕的心更加支离破碎,让保姆只能慌忙从口袋里找出手帕擦拭眼角。


“艾莎?”一天早晨,安娜如此问道。小小的孩童用胖乎乎的手捏着张纸,纸上写满了各色蜡笔涂改的笨拙字迹。米娅在走廊那头远远望着,不忍心阻止红发女孩为与姐姐重归于好而付出的不懈努力。


安娜的指节落在房门上,信心令她动作坚定,敲门声清晰响亮。


“艾莎,我记得你不喜欢笨蛋男孩。所以我想让你看看,我不是他们那样的笨蛋!我真的有努力学习!我学会写字母了,就像你以前教我的那样。你看!”


安娜说完,把纸从门底下推了进去,那道小小的门缝如今已是她们姐妹间仅存的联系。


“看到了吗?我默写了整张子——字母表,就像你教我的那样!还、还有,现在我知道Q后面是R了,P在它前面!是在Q前面,不是R前面!还有A和E不是在一起的!看到了吗?”


沉默是安娜得到的唯一回应,而后锁眼里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很好,安娜。”


安娜脸色为之一亮,直起身子,满心希望地盯住门把等着它转动。但正米娅所知,门把仍留在原位。分毫未动。


片刻之后,安娜垂下了肩膀,她的兴奋期待突然变成了紧张困惑。


“你、你不出来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透过硬木门传出来,听着有些发闷。


“不、不,安娜。我现在很忙。”


听到拒绝,女孩脸上露出孤注一掷的表情。


“真、真的?可、可我学会字母表了!我学会了所有字母,该怎么写我全学会了!你看!都在纸上呢!”一个念头倏忽闪现,绝望轧过女孩的心,她眼里盈满泪水,“你、你不会觉得我在骗人吧?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不想和我一起玩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人?我、我保证这都是我自己写的!我没找嬷嬷帮忙,也没找莉雅夫人!我甚至都没照书抄!我真的学会了!你听!A,B,C,D,E,F,H,不,我是说G,G!”


“拜托,走开吧,安娜。”门后歉然道。


“不,不,我真的学会了,艾莎!求你了,你一定要相信我!”安娜扑上前,以五岁孩童的小手能使出的最大力气拼命拧着门把,“听、听我背,好吗?A,B,C,D——”


“安娜!”门后的声音像鞭子一样尖锐急促,却带着一抹几乎难以掩饰的颤音,“走开!”


这不留余地的拒绝让安娜停下了动作,僵在原地。小小的女孩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松开门把倒退了两步。柔嫩小脸上满溢的失落令人心碎。泪水在眼角摇摇欲坠,小女孩抽抽鼻子,努力忍耐着。


“为、为什么你不出来,艾莎?为什么你不想和我一起玩了?是、是不是因、因、因为我还是太笨?我、我保、保、保证我学会了!我发誓我知道字母怎么写了!我可以证明的!再给、给我一次机会!”


“安娜,我不会再说第二遍。请你,走开!”


听到这话,安娜终于失声痛哭。她转身以她的小短腿允许的最快速度落荒而逃,只留下一路泪水。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远去,米娅听见门后隐隐的抽泣声。


米娅迟疑一下,沿着安娜的小黑鞋每天早晨印下的足迹走上前去。她犹豫着,敲了敲门。


“艾莎公主?您还好吗?”


抽泣声继续着,随后是一声清晰的吸气声,显然金发姑娘正竭力止住泪水。不过当她开口时,话里仍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我没事,嬷嬷。别担心我。”


“您确定吗?如果您需要什么——”


“拜托了,我没事,嬷嬷。请让我自己静一静。别现在进来。这里面有点冷。”


“如果您坚持的话,艾莎公主。”


米娅难过地转身离去,不明白当年那个小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被噩梦惊醒的艾莎曾那样小心地推开保姆卧室的门,双唇颤抖、满脸泪痕,一手抓着玩具小熊,一手紧握妹妹的小手,而安娜站在姐姐身旁,一边睡意蒙眬地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哪怕是在她仅有五岁的时候,哪怕是为了摆脱噩梦去向她所知最温暖的慈母形象寻求安慰的时候,艾莎也不愿与安娜有片刻分离。


*


许多年过去。艾莎和安娜依旧彼此分离。米娅看着两人年岁渐长,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悲伤。


安娜公主是米娅看着长大的。她四肢伸展,个头见高,脸上渐渐褪去了婴儿肥,却始终存在于米娅的生活中。哪怕曾经的日常习惯渐渐消失(安娜不再要人在早晨帮她更衣,不再要求在睡前听费林•雷德或者阿拉丁的传奇故事,不再兴奋地追问传说中能控制风暴的琥珀金或者坚不可摧的秘银是否真实存在),但米娅很高兴能看着安娜在眼前如花朵般绽放,从蹒跚学步的幼童长成豆蔻年华的少女。对米娅而言,安娜的形象是完整的,她见证了女孩成长的每一步。


相较之下,艾莎公主的形象只是些零星碎片,只是一个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浮光掠影。自从国王下令由格尔达亲自照顾艾莎日常所需后,米娅就越来越少看见艾伦戴尔的王储。靠着那日益稀少的偶遇,保姆拼凑出另一个她同样深爱却离别多年的女孩形象,这一形象在“艾莎公主”的称呼变为“殿下”的那一天得到了印证。艾莎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天比一天更像她的母亲;甚至她那双眼睛,都饱含悲伤、恐惧和担忧,跟王后惊人相似——这一点是米娅不愿意看到的,没有哪个孩子该有这样郁郁寡欢的眼睛。


然而,这些碎片,这些有关艾莎的浮光掠影……依然多过安娜所拥有的。虽然安娜坚决不肯放弃与姐姐重归于好的努力,但米娅仍能看出时光渐渐刻下的伤痕。曾经每天一次的探访变成了每周一次。曾经的“你为什么不出来玩”变成了“你为什么不开门”。曾经连续几个小时向门后女孩发出的恳求,变成了对着门诉说的三十分钟。


再后来,第二次变故发生了。


那是在安娜公主十二岁生日后不久。庆生会很热闹,米娅却为没有安娜的同龄孩子出席深感不安。如今王室职员人数已被削减到必要的最低水平,在城堡里找工作变得越来越难,甚至那些曾世代效忠王室的人也开始把孩子送走。不再有小马倌,不再有仆童,不再有信差,不再有女仆缚紧盔甲并捶打喧哗的扈从。安娜公主能接触的只有那些仍获许留在城堡里的老职员,他们都待她很好,却无法真正填补同龄玩伴的缺失。那些礼物就足以说明问题。胸针,手套,手镯,乃至哈尔登队长送的漂亮裙子(他是少数送得起这样贵重礼物的人)……它们都出自真心诚意,也都很漂亮,却是送给女人,而不是送给少女的礼物。把他们的礼物跟艾莎公主的一比,这一点就更加明显。王储虽然没有出席宴会,却还是确保了自己的礼物送到妹妹手中。


安娜一见那辆自行车被推下楼,就忍不住欢呼雀跃。其他人只是耸耸肩,相互议论着她这么开心或许是因为艾莎公主只会以这种方式表现对红发女孩的关心(虽然一想到安娜骑上新自行车后无可避免的种种破坏,大家都在心里暗暗叫苦),米娅却不禁觉得,安娜如此喜爱这件礼物,恐怕不仅是因为这表示艾莎还想着她,更是因为这表示艾莎知道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安娜骑着自行车在走廊里横冲直撞,把车扛上楼又冲下来。职员们叫苦不迭,国王和王后笑着直摇头,而米娅一边给公主擦拭伤口,一边埋怨她带雀斑的皮肤上又添了新的瘀伤。但安娜公主生性如此。没人对此有过多联想,也没人怀疑公主的过分活跃和她一次次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爱好。那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于她的调皮捣蛋,没想过这些动作背后也许另有深意。


而事实就是,她确实另有深意。而这直接导致了第二次变故的发生。


那时米娅正收拾安娜公主早晨在花园滚了一身泥的裙子,接着就听见浴室里传来红发姑娘的尖叫声。保姆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撞开门,正要开口……就看见安娜坐在浴缸里,大腿和手指上血迹斑驳,脸上却挂着无比快乐的表情。


“安娜公主……您还好吗?”米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红发女孩抬头看着她,眼里闪着快活的光芒。


“哦,嬷嬷!它终于来了!”


米娅极力想表现出欣慰,脸上却不免露出困惑之情,安娜又好气又好笑地叫了一声。


“嬷嬷,是我的月事!它终于来了!我终于成为一个女人了!”


米娅终于反应过来,有那么一瞬她不太确定为什么她对安娜开始长大成人竟有些懊恼。她是不是太把公主视如己出,以至于一想到公主渐渐到了能出嫁的年龄,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米娅用力摇摇头。她不能被这样的念头分心。她必须表现出专业素养,哪怕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安娜怎么会觉得下身流血是件好事。


“啊,那真是太好了,安娜公主!您已经,嗯,期待这件事很久了吗?”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那么拼命骑自行车,还老从车上摔下来?厨房的洗衣妇们告诉我,这会让月事早点来!”


米娅暗自记下要让格尔达好好教训厨房那些愚蠢的洗衣妇,同时强忍着没批评安娜,说她一直都在从各种东西上摔下来。


“哦,知道您已经长大成人真是太好了。您现在真正脱离孩童时期了。您感觉如——”


“我感觉如何?感觉棒极了!”


米娅不太确定该对此作何反应。


“您确定没有任何懊悔或者遗憾的感觉?或者对于告别童年有那么一点不舍……”


“没有!这很完美!”


“虽然我也很希望能回到过去,安娜公主,但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所以我得承认我现在彻底糊涂了。”


“哦,嬷嬷!”安娜兴奋地朝米娅伸出双手,舒心得像要在整座城堡里翩翩起舞。米娅赶紧退了一步,躲开她沾着血的指尖。“这意味着我是一个女人了!也就是说我可以结婚生子,还有可能生下王位的继承人!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不再是多余的了!”


安娜的声明是如此荒诞,如此出人意料,如此不合常理;米娅一时听得发懵,像对女儿一样直白地做出了反应。


“等等,您说什么?”


安娜脸色泛红,意识到她可能应该说得更详细一点。


“我是说,艾莎一直都是王位继承人,所以她一出生就是重要人物,而我一直都只是……可有可无的,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哦公主,”米娅轻叹一声,拉开她捂着脸的手,“到底是谁跟您这么说的?”


“没人这么说过。他们只是……算了,没什么要紧的。”


“安娜公主,告诉我是谁跟您说了这样的话。”


“我真的不该说。”


“安娜公主——”


“嬷嬷,作为公主,我命令你别再问了。”


“想法不错,”米娅承认,“不过没用。国王本人命令我保护您的安全,而我认为这类言论对您构成了伤害。快点告诉我,他们都是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啊,我真不喜欢你搬出这个理由。”安娜呻吟着往后一靠,头撞在了浴缸上。她做了个鬼脸,正想伸手去揉肿块时,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血迹。


“哎呀。”想到差点把头发弄得都是血,安娜打了个哆嗦,“好吧,好吧。我们做个交易吧。嬷嬷,我告诉你他们是谁,他们都说了什么;而你要答应我,不管我提什么要求都会帮忙。”看见米娅脸上的表情,安娜飞快地补了一句,“帮我一个忙就好!不是很难办的事!也不是什么尴尬的事!我只是要你帮忙做一件你平常不会同意的小事。”


米娅心存怀疑,却还是好好考虑了一番。一方面,这是个相当危险的条件。米娅还记得她上一次同意类似提议后,为满足公主的要求(给她带一整块巧克力蛋糕)所付出的代价——安娜糖分摄入过量,兴奋得上窜下跳,把盔甲都拉到楼梯口摆成一排,踩着从厨房偷来的盘子滑下楼梯和它们一一对决,最后米娅只好满大厅地捡盔甲收拾残局。另一方面,米娅不愿让任何人用这样的风言风语伤害安娜的自尊。他们竟敢说她多余?!


米娅下定了决心,轻叹一声。


“好吧,安娜公主。我同意您的提议。”


安娜咧嘴一笑。


“好极了!通常我会说让我们握手成交,不过……”


“那完全没有必要,”米娅飞快地说,“我答应您了。这样应该就够了。”


“那好吧。”安娜咬着下唇,这是她和艾莎一起长大时从姐姐那里学来的习惯,这个动作说明她正酝酿着一些不太好出口的话。


“嬷嬷,你知道那两个新来的禁卫,对吧?”


米娅摇头。


“我不见得认识在城堡里工作的每一个人,安娜公主。”


“我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不过他们几星期前在马厩那边站岗。一个有点高,留着鬓角,脖子后面有可怕的疹子。另一个很矮,嘴唇和下巴上都是大胡子。”


“我记住了。”米娅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过后要找哈尔登队长好好打听这两个家伙,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娜,“他们说了什么?”


安娜被米娅盯得不太自在,侧过脸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们没当着我的面说,我只是碰巧听见他们聊天——”


“安娜公主,他们说了什么?”


安娜沮丧地垂着脑袋。


“他们说……他们说我只是王位的多余替补,说完好一阵大笑。他们说他们前几天看见艾莎了,当时爸爸妈妈正带她会见法国来的政要。他们说艾伦戴尔真是走运,将成为女王的是聪明漂亮的艾莎,而不是……”


安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到安娜耷拉着肩膀的模样,米娅几乎克制不住心中怒火。等哈尔登队长找出这两个禁卫,她一定要亲自确保他们被扔进兵营刷三年夜壶,这是最起码的。


“不是什么?”米娅咬牙切齿地追问。


“他们说艾伦戴尔真是走运,还好王储不是那一团糟,”安娜小声嘟囔,“那一团糟什么事都做不好,只能等着有一天嫁人,而且她没准连这事都做不好呢。他们说,”安娜抬眼对上米娅的视线,看见公主眼中的悲伤,保姆又一次感觉到了心碎,“他们说难怪艾莎不想和我扯上任何关系。‘谁想让人知道那个城堡里公认的傻瓜真是公主的妹妹啊?’他们这么说。”


米娅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压下心头的义愤。不行,现在还不行。现在她必须安慰安娜,好好照顾她,弥补那些话对她自尊造成的伤害。晚点……哦,晚点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但现在没关系了!”看见嬷嬷红得可怕的脸色,安娜飞快地说,“现在好了,因为我的月事已经来了!也就是说我不再是艾伦戴尔的负担了!也就是说现在我是个女人了,就像艾莎一样!嬷嬷,现在我和艾莎一样了!她不会再把我关在门外了!现在我不再只是个讨人厌的小妹妹了!”


米娅在短短几分钟里不知第几次发现自己听不懂安娜说的话。


“您在说什么啊,公主?”


安娜站起身,尽可能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嬷嬷,现在我们该谈谈履行交易的事了。你保证不管我提什么要求都会帮忙,记得吗?你答应过我的。”


米娅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是的,可——”


“嬷嬷,我命令你帮我进入艾莎的房间,让我能和她面对面地说话。现在我们俩都是女人了,没必要像孩子一样在门后躲着对方。现在我们可以像成年人那样好好讨论事情了,但前提是她得打开那扇门。而这正需要你的帮助!”


“哦不,”米娅心想,“哦不,不,不不不不——”


“我希望你假装去收拾艾莎的换洗衣物,”安娜没注意到米娅内心的恐慌,继续说着,“然后,等艾莎开门让你进去的时候,你要用脚顶住门别让它关上。然后,我就从你身后跳出来冲进去!一定会很完美的!就像那些老故事里一样!”


“安娜公主,我想这不行——”


“嬷嬷,”安娜打断她,“求你了。你答应过我,你说你会帮忙的。”


“我知道我答应过您,公主,可这件事——”


“嬷嬷,求你了。”安娜望向米娅,直视着她的眼睛,米娅一下被女孩眼中的真情击倒了。在安娜向世人展现的喜悦和快乐之下,藏着一个孤独、恐惧、悲伤的女孩,一个为了和姐姐重逢不惜一切的女孩。“七年来,我都在触碰不到艾莎的门这边长大。我姐姐这么讨厌我,我却连这是为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儿时曾是最好的朋友,我必须弄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她如此疏远我。我必须弄清楚,嬷嬷。现在我请求你的帮助。是请求,不是命令。因为我信任你,我知道你会做出你认为最好的选择。”


米娅心中惊讶不已。“安娜公主什么时候学会如何抓住别人的内疚心理了?”


显然,她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什么才是她本该做出的回答。“对不起,安娜公主,可我帮不了您。您父亲和姐姐选择让你们分开是有原因的。不,我不能告诉您是什么原因,可您一定要相信我,那原因非常合理。”


但说实话,这个正确答案让米娅恶心。她厌烦了继续这样的强制隔离和情感折磨。太久了,她袖手旁观她深爱的女孩们被无力抗拒的外力分开太久了。米娅回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一天,她进屋看见艾莎用魔法逗乐了她的小妹妹。确实,如果艾莎三岁时就能做到,那在她十五岁的今天当然也可以。也许那魔力越来越糟并非因为艾莎失去了控制,而是因为她与妹妹的分离。米娅记起那些她儿时听过、如今又以成人身份向其他孩子讲述的故事,记起那些手足至亲的羁绊创造奇迹的传说。她记起故事里的男子如何独力抬起整辆马车拯救兄弟的性命。谁能说艾莎的魔力,她的法术,不是这样的?


米娅和安娜四目相对,惊讶地感觉到一阵欣慰。欣慰于这两个好姑娘终于能够重聚,欣慰于这段艰难岁月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好吧,安娜公主。我会帮忙的。”


安娜惊得合不拢嘴。


“真的,嬷嬷?你真的会帮我?”


米娅点点头。


安娜发出一声开心的尖叫。


“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了,嬷嬷!哦,我就知道我可以依靠你!”安娜跳出浴缸,想到多年来第一次与姐姐相见就雀跃不已,“我们行动吧!”


“唔,公主……”


“怎么了?”


米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安娜血迹斑驳的大腿和手指。安娜低头一看,顿时涨红了脸。


“您可能要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公主。”


安娜点点头,脸红到了耳朵根,连雀斑都被那抹红盖了过去。


“当、当然。不过在那之后,我们会行动的,对吧?”


米娅微微一笑,看着这个可爱的好姑娘,这位她视如己出的公主。


“是的,我们会的,公主。”想到能看见她心爱的姑娘们重逢,想到姐妹间的羁绊终究无人可挡,米娅目光蒙眬如在梦中,“是的,我们会的。”


*


“艾莎公主?”


米娅敲了敲门。她怀抱一个装满换洗衣物的大篮子,借此增加身形的宽度,方便把安娜藏在裙摆后。


“什么事?”


门后传出轻柔的回应,想到她的小姑娘已经变得如此忧郁隐忍,米娅每每都有落泪的冲动。


“我来收集换洗衣物。”


“换洗衣物?”


然后,在米娅的无限欣喜和安娜的悄然雀跃中,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面孔,淡金色的发辫,蓝得惊人的冰色眼眸透过窄窄的门缝向外张望着。


“是的,殿下。今天是洗衣日。”


那双眼睛注视着她,冰蓝瞳孔中的怀疑之色让米娅不禁有些慌乱。


“哦,没错。可是米娅,格尔达说从现在起只由她和我的侍女收拾我的房间。现在安排有变吗?”


“您看,殿下,格尔达说您的侍女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派我来收拾东西,就今天。”


“继续说话,继续说话,继续说话。”米娅心想。她等着艾莎把门开得更大点,这样她才能把脚卡进门缝,给安娜足够的空间冲进去。以米娅如今的年龄,不可能动作那么迅速地及时顶住门,除非门缝再大一点……


“哦?她怎么了?”艾莎边问边把门开大了一点。现在米娅能看见她精巧的鼻翼,还有紧绷的红色唇角。


拜托,再打开一点,再一点就行,让安娜能进去——


“她得了点流感,殿下。她这些天在冷飕飕的房间里待了很长时间,我想您知道的。”


艾莎闻言缩了缩身子,米娅立刻为自己的话感到后悔。但这是必要的罪恶,为了让女孩们重逢,米娅情愿承受由此而来的痛苦——


“真是不幸,”艾莎说,“确实,我房间里一直都有点冷。”艾莎叹了口气,终于缓缓拉开了门,“很抱歉提这么多问题,米娅,真的。这些年我习惯了把每个人都拒之门外。进来吧,东西都在,就等着收拾了——”


“对了,对了,对了!”看着门缝一点点越开越大,米娅心里暗暗叫好。再打开一点,她就有足够的空间把门顶开,帮安娜进去——


“殿下?”


一个冰冷清晰的声音隔空传来。米娅回头望去,而安娜笨拙地扭动身子,努力在躲着艾莎的同时不被这个新来者发现。艾莎蹙起眉头,试图越过米娅看清说话的人。


“这是谁?”


看见那年轻女人一身大扫除打扮、腰间挎着洗衣篮,米娅心底一凉。那女人(艾莎的侍女)有二十来岁,浓密的黑发,一张漂亮脸蛋棱角分明。光是看着她就让米娅觉得自己老了,除了……


那双眼睛。那双黑眼睛深邃得仿佛冰冷无人的巷道,又或者能将落入其中的一切吞噬殆尽、连骨头渣子都不吐的无底深渊。


那女人对眼前的景象皱起了眉头。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哦见鬼!”米娅听见安娜在她身后低喃。


艾莎试图推开米娅,好看清是谁在跟她说话。


“喀雅?是你吗?”


“殿下,这是谁?”


艾莎疑惑不解的表情瞬间僵硬。


“这是米娅。她说你病了,今天由她来接替你的工作。”


“不,我是问另一个人,藏在米娅小姐裙子后面那个。”


“哦,这肯定是个误会!”米娅极力装出一副轻快口吻,颈后却有一滴冷汗滚落下来——那个目光冰冷的侍女(是叫喀雅吗?)一边紧盯着她,一边探头想看清是谁蜷身藏在保姆的宽大身形后面。“一个令人遗憾的误会,不是什么大问题!非常抱歉,殿下,喀雅小姐——”


“请等一下——”艾莎说。


“那不是——”喀雅眼睛瞪得老大,惊呼一声。


“我们该怎么办?!”安娜焦急地低语着,在慌乱中睁大了眼睛。


米娅只觉得时间凝滞。她环顾四周,惊骇于事情竟发展到这种局面。这一边,艾莎正打开门,蹙眉看着米娅。另一边,侍女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嘴准备高声示警,同时把另一只手探进了洗衣篮里。而在米娅身后,安娜缩在嬷嬷裙摆下,抬头用惊慌恳求的眼神望着保姆。米娅知道,她的下一个动作将决定这个悲伤的故事会如何结束。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最多就是和安娜双双被告诫一番以示小惩。如果她坦白交代,肯定会受到训斥,但也不过如此而已。可如果她做出反抗,如果她试图强行打开艾莎的门……那一定会遭致可怕的后果。


米娅又看了安娜一眼,那女孩蜷在她身后,显得如此稚嫩,如此脆弱。


“我的女孩们难道不该得到幸福吗?”米娅问自己,“A和E难道不该在一起吗?”


……


她们应该得到幸福。


“快上!”米娅大吼一声,转身攥住艾莎的房门。她在门上奋力推了一把,目瞪口呆的艾莎脚下一绊,向后跌进了冰冷的房间里。安娜抓紧机会,跳起来绕过米娅,朝保姆和门框间那道小小的缝隙冲去,一心想扑到姐姐身旁。米娅听见那个侍女喀雅在她身后叫着艾莎的名字,随后一声尖啸划破空气。她突然感觉颈后像被蜜蜂蛰了一下,接着全身肌肉都没了力气,只觉头痛欲裂。一波波睡意向下拉拽着她的身躯,米娅觉得自己的脚步踉跄起来。


“不!”她绝望地想,“不,结局不该是这样的。A和E,她们必须在一起!”


绝望给了米娅力量,她重新站稳,努力想把门推开。当她绊倒时,不巧从侧面撞上了安娜,撞得女孩砰的一声顶在门框上。米娅看见艾莎挣扎着爬起来,伸手试图把门关上,将安娜关在门外,继续保持两人间的距离。


米娅用力推了一把,感觉门嘎吱作响地发出抗议,还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是冰,”她脑中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艾莎肯定用冰冻住了门,让门不会打开太多。”


米娅努力调动起被麻醉的肌肉,加大了推门的力道。她身旁的安娜揉着疼痛的侧腰,却仍在努力挤进房间,挤进艾莎的房间,去接近她的姐姐,接近艾莎……


米娅脖子上又被蛰了一下,这次蛰的时间更长,也蛰得更深。飞镖上的麻药注入血管,直抵大脑,让她头晕目眩。米娅跌在一旁,视野渐渐暗了下去。


“不,”她心想,“不,不,不。安娜……必须……门……艾莎……女孩们……”


米娅听见木门轰然闭合,锁咔嗒一响落回原位。她听见一声尖锐的哭喊,混杂着愤怒、挫败和令人心碎的绝望,听见一个女人用走调的声音召唤禁卫,咒骂着某个人的愚蠢……


米娅聚集起最后一点力量,想看看安娜,想透过那道门缝看看两个女孩带着喜悦泪水的重逢……


但她所能看见的只是那扇雕花彩绘的坚实木门,然后睡意袭来,黑暗淹没了她。


*


米娅终于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头晕眼花,嘴里还残留着胆汁和呕吐物可怕味道。但无论如何,她毕竟还活着。不管那个侍女——那个喀雅——用什么袭击了她,都只是让她昏迷而已。没错,是让她重度昏迷,但也只是昏迷而已。


当然,这又引出一个问题:一个侍女带着麻醉飞镖干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米娅惊骇地意识到都发生了什么。她失败了。更糟的是,她当着一个目击证人的面,企图强行闯入艾莎公主的房间,闯入王储的房间。


“而这又是为了什么呢?”米娅苦涩地想。一切都是徒劳。她记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安娜在哭喊,门砰然闭合,门上精美繁复的雪花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然后她就在麻药作用下陷入了一片黑暗……


“A和E永远都不会在一起,”米娅心中哀叹,强压着动作带来的恶心感翻身坐起,“我心爱的女孩们将被永远分离。”


想到这里,米娅忍了整整七年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呜咽着把脸埋进双掌间,为这全然无望的境况哭得肩膀打颤。她已经竭尽所能,尽管愚蠢的老保姆试图挑战艾伦戴尔国王和王后的权威,但那两位父母似乎下定了决心要让女儿们分开。字条上曾说,这是为了安娜的安全,是为了保护她不受艾莎的魔力伤害,可是当一个人的情感濒于崩溃,当一个人的心和灵魂都被撕成万千碎片再难修复时,身体健康又有什么用?


最终,呜咽声止住了。痛哭一场后,米娅并未感觉好些,反而更加莫名难过。


“现在我嘴里都是胆汁、呕吐物和盐的味道。”


这个念头是如此不着边际,如此荒诞无稽,米娅想着不由笑出声来。悲伤苦涩的笑声在她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


看见床头柜上的事物时,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事物米娅已经整整七年不曾见过了。她感觉全身冰凉。比她这一生任何时候都更寒冷入骨。


她伸出颤抖的手,从她的围裙和那根可怕的黑羽毛之间抓起那柄安然静置的小刀。这次没有字条了。小刀在晨光中泛着美得瘆人的光泽,有两个字正刻在刀刃之上。


“离开。”那柄刀对她宣布道,上面的字闪闪发亮。


手指抖得如此厉害,米娅都担心自己会失手把那该死的东西掉在地上,她翻过刀刃去看那冰冷金属上所刻的剩余字句。


“否则——”


仅此而已。短短四个字。当然,还需要多说什么呢?秃鹫从来不是浪费时间或者口舌的人。如果四个字足以达到效果,就用四个字。不多,也不少。


也仅此而已。短短四个字,就宣布了米娅的命运。厄恩大人在警告她。如果她不在这一天结束前消失,明天早晨自然有人代劳,那时候等待她的就是永远的消失了。


多么残酷而讽刺的命运啊,米娅心想,她竟敢对两位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公主抱有母爱,这个世界给她的报应就是迫使她永远离开她们,并让她知道她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弥合裂痕。相反,她们不得不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继续彼此分离,而她们的姐妹羁绊,将随她们愚蠢的老保姆一起被埋葬在过去的记忆中,落满尘埃。


米娅唇间泄出一声嗤笑。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就接着笑出了第二声,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保姆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一声比一声响亮。就这样,米娅坐在床上狂笑不止,笑这全无公平可言的世界,笑它满怀的恶意,笑它如此热衷的残酷讽刺。


她不能不笑。


毕竟,笑总比哭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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