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嘴里叼着草芯卧在梨花树上,随着她的咀嚼草芯上下一动一动的,此时她趴在嫩枝上专注地观察着坐在屋檐的走廊下看书的杨长歌,时不时还会在书上做备注。
一片梨花飞到自己鼻尖,杨长歌抬头,看到木屋对面的梨树上坐着一个紫衣女子挥动着手里折下的梨树枝,巧笑嫣然,美得仿佛把世间的所有的风尘绮丽都踩在脚下。
杨长歌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面朝云瑶举了起来。
辣手摧花
云瑶大笑得仰过头去,突然就消失在树上,杨长歌眼前一花,云瑶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带着特有的花香和勾人的笑容。
“你们中原人,真会损人,我的手辣吗?明明是香的。”说着把手举到杨长歌鼻子前。
杨长歌摇摇头,把云瑶的手拍掉,继续看书。
云瑶盘膝坐到杨长歌旁边,安静看着后者读书,有时她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世界这么大,好玩的事物也挺多的,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就是离不开眼前的这位女子呢?而且她喜欢做的事还是这么无聊,甚至还是个哑巴聋子。
不过没见到她,好像怎么样都不有趣了。
“你在做什么?”杨长歌察觉云瑶的眼光炙热得让她不自在,坐直比手势问。
“看着你觉得很开心。”
杨长歌不想再和云瑶搭话,伸手把她鬓角的梨花拿下来,继续看书。
旁边好像突然没有动静,杨长歌忍不住又转过头。
此时云瑶满脸通红地把脸埋在膝盖,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自己,杨长歌安心地笑了笑,转回头继续看书。
她死了。
睁开眼睛,杨长歌被自己的梦境吓得栗栗发抖,抓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自己,自己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注意着云瑶了。
她已经死了。
突如其来的恐慌笼罩着杨长歌,想起过去的点滴让她如坐针毡,全身颤抖,自己教她识字,和她一起打过擂台,和她一起养马,一起旅行,一起保护那些诗人雅士…
自己却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对她的感情…
心里的弦此时一根根崩断,黑暗中此时发出的任何声响都让杨长歌害怕得哑然颤抖。
住手!无声地说出这句话,杨长歌想压下心中的恐慌,却再也无法制止那如泉涌般喷薄而出的回忆。
“长歌,我很喜欢你的名字,感觉很清冽,跟你的人一样,而且一点也不难写。”云瑶拿着毛笔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杨长歌的名字,虽如幼童习字般毫无美感可言,却写得比其他任何字都要认真。
刚走过来的杨长歌看了一眼纸上的字,抿着嘴微笑,手一挥,手里卷起来的书重重打向云瑶的后脑勺。
指着纸上扭扭曲曲的“瑶”字,杨长歌生气地看着云瑶。
“那个字太难写了,那么多划。”
那是你自己的名字,名字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看着杨长歌比着手势气急败坏地“说”,云瑶突然觉得好玩,坐在椅子上摆了个妖娆妩媚的姿势,眼勾勾地看着杨长歌。
“你亲我一下我就好好学怎么样,夫子。”
杨长歌不发一言,脸色冷峻地又是一卷书打向云瑶的后脑勺。
不堪教化!
在纸上写上这几个字,杨长歌把纸贴在云瑶的额头上。
“哈哈哈,这是什么意思啊?”
住手!
“看,找到了!”一身狼狈地从水中钻出来,云瑶举着手里的包袱高兴地向在岸边手忙脚乱清点掉进水里的书籍的杨长歌说,只是如果不看口型,杨长歌并不知道别人在说些什么,此时的她眼里只有那些因为冰层崩裂而不小心掉进水里的书籍,又怎么会注意到冻得脸色发白的云瑶。
云瑶耸耸肩,从水里爬出来,抖抖身上的水滴,把包袱递到杨长歌面前。
杨长歌接过来,发现包袱整个已经湿透了,急急解开,把里面的卷轴拿出来,如果不快点摊开,字墨很快就会花掉了。
被晾在一边的云瑶嘴唇发紫的自我调侃地呼出一个白烟圈,十二月的寒冬跳进水里捞书,说不冷是笑话。
只是当杨长歌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转过头自顾的拧着衣服的水,杨长歌张张嘴,没有任何声音。
住手!住手吧!
住手…
天道常理,你勿要再念想那些邪门歪道,我还有其他事情必须去做,儿女情长并不在我的人生计划里面。
那是跟云瑶认识后杨长歌第一张写了这么多字的纸条,冷漠而疏远,在云瑶第一次强吻她和对她的不知道的多少告白之后。
希望你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也不要喜欢我。
云瑶不发一言看着那两张纸条,高傲地转身离开,却偷偷躲在马车上哭泣,直到那名她们护送去洛阳的大诗人来找自己吃饭。
“云姑娘?”
“…”
“跟长歌吵架了?”
“她不喜欢我!”只说了这一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她不喜欢我!这句话贯穿着云瑶后来相当漫长的岁月,她的愤怒,她的悲伤,都是这句她不喜欢我。
而她,非常非常喜欢杨长歌。
云瑶…她死了…
一想到这个,杨长歌身体冰冷得如坠寒冰地狱,死寂地瞪着眼前的黑暗,泪水再也无法止住,此时她的脑海中再也没有身世背负的担子,没有书籍,没有伦理,只想着那个让她犹如经历着人世间最为惨痛的事情,那个女子,她死了…再也看不到她说话,看不到她的笑脸,看不到,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