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梦

“下课。”

老师语毕，教室立马骚动起来，三两结伴的同学一边商量着放学后的事宜，一边收拾好书包向外走去。窗外晴空万里，蓝天白云让人看着就十分舒畅，但不知为何心中有个角落在不停地骚动，似乎在提醒着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打开刚刚拉上拉链的书包，数学书，草稿本，练习册……似乎没有什么落下什么。明天有什么大事吗？好像就是刚刚老师有提到的数学测验，说是会比较难要我们好好准备一下，其他的……应该没有了吧。

“兰！”园子活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天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教室里只剩我们了哦。”

“啊，抱歉，前面总觉得好像落了什么，所以又检查了一遍，不过应该是我多心了。”我合了合掌，笑着站了起来，和好友并肩走出了教室。

混在放学的人潮中，看去均是清一色的蓝色校服，普通的高中生活，平凡中又夹杂着乐趣，最大的苦恼大概就是家里那个长不大的“废材”父亲，和如何拯救他与母亲的婚姻，但为什么今天总觉得少了什么，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

“兰，兰，毛利兰！”

耳边的怒吼让我一震，身体自动往旁边跳开一步，转头看向正不知为何一脸愤怒看着我的园子，耳朵里依旧余有“嗡嗡”的回音。

“怎，怎么了？”

“真是的，你出什么问题了啊，和你说话都没有反应。”

园子两手叉腰，一看就是要数落人的前奏，连忙赔上笑脸，点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前面走神了。”

“连我园子大人讲话都走神，说，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啦，就是突然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听我说完，园子立马就露出了最常见的八卦面相，让我心里警铃大作。

“诶嘿嘿，是不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今天没来啊。”

她边半掩嘴凑在我旁边，边用胳膊肘偷偷顶了我几下。原本我似乎应该感到害羞脸红，但现在却是一阵迷惘，不知道她说的男朋友是谁，只能呆愣着看正贼笑的好友。

“喂，你男朋友没来一天，你不会就把他忘了吧。到时候工藤新一可要伤心死了，说不定另寻新欢去了。”她摊着双手，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又是一愣，「不是和新一早就分手了吗？怎么是我男朋友？」

但这些话如果讲出来肯定又会被园子缠着问一大堆问题，只好“呵呵，不会啦，不会啦”地傻笑带过。同时不知为何，心里的那份空落落的感觉更加明显，并且比起之前更伴随着伤感。

「我到底是怎么了？」

园子依旧在耳边不停讲着最近发生的事，我配合地在似乎有趣的地方笑几下，或是应上几声，但注意力早已不在话题上。

为了不让她起疑心再度盘问我，我看着园子所在的方向，纵使视线并不聚焦在她的脸上，而是飘散到街道旁的各式橱窗玻璃，或是奇怪的广告牌上。

就这样走着，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几分钟，街道两旁的景色似乎很熟悉又似乎不应出现在回家路上。心跳在渐渐加速，却不知道是什么让我这样难受慌张。

「是有丢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我暗自思忖，却没有一个答案。

「是身边有人出了什么事吗？」

「父亲最近没有接案子，母亲也是；园子的话，还是和平常一样。」

看着园子说得眉飞色舞，我笑了笑。虽然事实上她讲的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但似乎只要看到她开朗的样子就觉得没有什么需要烦恼的，现在也是，不再如之前一般难受。但那空落落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

猛然间，我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位置，即使被玻璃隔开，我还是非常准确地抓住了那个正谈笑着的身影——黑色的卷短发，灿烂的笑容，微微显露出的虎牙。一瞬间内心的空落变成痛楚，我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了，并不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丢失了重要的人。

「我不要再失去她。」

这样想着，身体就开始行动，向那家店跑去。眼睛一直盯着她的面孔，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小心撞到了人，却连道歉都没有精力去说。随着自己里那家店越来越近，门旁的墙壁遮住了她的笑脸，冲到门前，握着门把的手在颤抖。

「拜托，不要再次消失。」

有些沉重的门被拉开，因为惯性而撞到墙上，发出不大却足以让店里所有的人看向我的声音，但我没有心思去管顾他人的目光，只是在人群中不停地寻找之前看到的身影，一遍又一遍。

没有，她不在，不可能的，肯定是看漏了。

没有放弃寻找，视线不停地在人与人之间游走，尽管心里很清楚，她并不是容易淹没在人群里的人，至少高挑的身材就足以让人一眼看到她。但我不想就这样认输，我想要找到她，前一秒都看到了，为什么现在会不见。或者说……

世良，你是在躲着我吗？

“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期盼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即使因过于礼貌的用语而闪过一丝不满，依旧惊喜地转过头。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气息，只是头发长长了些许，在脑后随意扎起。

“世良，世良……”

激动，喜悦，兴奋……我没有办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能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扑入她的怀中。但出乎我所料，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我的举动，只是用手稍稍支撑我的身体让我不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我僵住了，心瞬间跌入了谷底，连摔碎的痛感都是那样的真实。

“请小心一点，小姐。”

我惊喜的心情消去了喜只剩下惊，呆望着她的笑脸。完美的微笑，沉稳的气质，确实，她五官都没有改变，但那个率直开朗的世良呢？

看我已站稳，她抽回了自己的手，礼貌的笑容机械而冰凉，让我全身如同被浇上冷水而颤抖。

“世良？”无力的语气，仿佛在告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只要再往我身上压一根稻草，我就会彻底垮掉。

“非常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但我真的不认识你。”她带着微笑颔了颔首，得体的举止如同利刃一般毫不留情地切割着我的心。

转身离开，干脆利落，留给我一个挺直的背影，留我一人在原地苦笑，连眼泪都无法流下。

「就这样放弃吗？真的要彻底失去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对于这显而易见的答案，我感到了不甘。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在催促着我追上去。僵硬麻木的四肢开始移动，踩在僵硬的地面上却如同踩在棉絮上，踉跄了一下，努力稳住重心，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

“世良？世良！”

厚重的门被我压开，但门后的世界异常空旷，没有人影，连生气都感觉不复存在。喊出口的名字被这空洞瞬间吸去，静寂得只剩下单调的心跳声。天空渲染着鲜艳的红色，似是晚霞，却无法赞叹其美丽，只剩下如血般的赤红让人恐惧。

「世良呢？这是什么地方？」

疑问一个一个出现，配合着诡异的情景压得胸口难受，心跳在加快，呼吸却跟不上节奏。手脚发凉发颤，却又同时本能地绷紧肌肉，握紧的双拳移至胸前，警惕地环顾四周。风不疾不徐地吹着，拂过面颊，没有寒意也无法让人清醒，夹带着几分湿气，不知为何觉得甜腻。

阵阵暖风除了时间大概什么也没有带走，和不知在哪暗藏的危机对峙着，但什么也没有发生。静谧的场景似乎不如刚见时给人压迫，不禁让人怀疑平静的气氛下是不是并没有什么危机蛰伏。又僵持了几秒，甚至将近一分钟，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神经放松了下来，恢复正常的站姿，疲惫和无力席卷着全身。半合上眼，迷茫地望着远处死气沉沉的建筑。放缓的吐息不知不觉间变成毫无规律的元音、子音，缓慢地重复着。

“世，良”

风再把这些音节吹散打乱，融进平静的氛围之中。

“小心！”“砰”

突如其来的力道把我推倒在地，接踵而至的枪响让我的心漏跳一拍，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只能紧贴着地面，感到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趴在地上，无法动弹，腥锈的气味在这恍如静止的空气中弥散开。

恐惧，惊慌，我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似曾相识的残酷景象。双手死抠着地面，牙齿紧咬着嘴唇。

有没有人可以回答我推开我的那个人是谁，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那个熟悉的声音只是错觉。但这里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还在耳中回荡的枪声。

缓慢地支起身子，转动僵硬的脖颈，映入眼帘的是依旧在漫延的赤色血泊，不是我的却比自己的更要触目惊心。视线一点点往上移动，发凉的手脚颤抖得更为厉害，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时连同呼吸一起在刹那间停止。

「！」

雪白的墙壁刺得双眼生疼，心脏还在胸腔中飞速地跳动着，头发因为冷汗而黏在背上，四肢冰凉无力，耳中听到的只有自己快速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原来是梦啊。」在过了几十秒后，我空白的大脑才从噩梦中脱离出来。舒了一口气，依旧昏昏沉沉地摊在床上，看着纯白的天花板，那上面印着一小部分不知是什么的影子随风摇动。可能是不适应这样晃眼的颜色，也可能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而感到疲倦，眼睛不知觉间阖上。

「今天是……」习惯性地试图从脑内搜出今天的日期和安排，借此让自己脱离半睡半醒的混沌。

「星期二……昨天教授的课程是……」前一天的回忆像拼图一样一块块地散落下，组合出的凌乱图像让我一下子惊醒。

「竟然在那种情况下喝醉了，难怪前面觉得不大适应。七年后第一次见面就麻烦小哀，我也真是。」一边在心里责怪自己，一边揉着犯昏的脑袋想要从床上起来。

「嗯？！」

想去撑床的手却碰到了什么又软又暖的大块物体，随即那个物体靠了过来，还没等我有任何准备就箍住了我，把我压回了原位。一瞬间无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本能地挣扎，而下一秒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物件，而是另一个人，羞愤的情绪上涌，想要尖叫，想要用手肘把他击开，但在爆发的边缘硬生生地停下，因为看清了这张正轻蹭着我肩膀的面庞。

“世、世良？”即使非常诧异，我还是克制住了想要惊呼的冲动，只是小声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又动了动，柔软的卷发磨蹭着手臂上的皮肤，有一点痒但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诶。”我笑着叹了口气，对于这样无意识撒娇的世良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大概是欣喜吧。

“世良。”

她扬起了嘴角，露出了小巧的虎牙，缠着我的手臂又收了收力。

「！醒了？！」看到她似乎是听到我声音的举动，我一下紧张，但立马放弃了这样的猜测。「怎么可能醒了呢？如果醒来了肯定会把我推开吧。」

想到昨天她决绝的举动，心里凉了一半，怔怔地看着她的脸蛋。细直的眉毛被散乱的发丝遮去少许，舒展着似乎不带任何烦恼；眼帘覆盖住墨绿的珍宝，细密的睫毛微颤，挺直的鼻梁和她的性格一般坚毅，微张的唇瓣勾勒出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很有特点的虎牙微微露出一小部分，总觉得带着点小孩子气的可爱。

「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内心的暖意透过微笑展现在脸上，不禁想到先前梦里出现的陌生的世良「看来是我自己想多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呐。」

看着几乎没有改变的她，看着她单纯、带笑的面容，梦中的还有记忆中的影像开始和面前的脸庞重叠——同样有着笑容，同样地安静，只是……

梦中最后看到的带血的苍白脸庞变得清晰，刺眼的红和黯淡的白让我的心像是被紧揪般难受。七年前她闭上眼时那个放下一切的笑容还有那句“再见”再次敲击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疼。

「好像我总是会让你受伤呢，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上，那我是不是应该……」异常消极的想法在脑海内成型，急忙摇摇头抛弃这种无理无用的推论，「至少我找到了你，我也不想再失去你。」

世良怀抱我的双臂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松垮地搭在我的身上，大概是从浅眠又进入熟睡了吧。我缓慢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尽量不把她从甜美的梦境中吵醒，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细软的卷发。闭上眼，感受她的温度，她的气味，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和男孩子一样，但出乎意料很是柔软的身体和细腻的感情完全和男生不同，更主要的是她给我的安心感是从没有体会到过的。不同于依赖，不同于信任，只是单纯像现在这样在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就可以安眠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是太过想念了吗？还是说……似乎也不是爱呢，至少和我和新一的不同。不过不管是什么，只是想呆在你身边，世良。

“不过我还真是自私，如果世良你知道我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美好，你还会喜欢我吗？”小声地对沉溺于梦中的她问着，而回答我的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

看了看怀中世良毫无防备的睡颜，嘴角翘起。闭上眼睛，陷入平静的黑暗，令人安心的黑暗，好像，能做个好梦呢。

至于工作的事，至于这七年里大家复杂的关系，不同的经历，等到睡醒之后再说吧，现在的我只是想抱着你进入梦乡，只是想品尝这失而复得的美好。

抱歉，迟到了很久的更新，总觉得越写越糟不敢往下写了呢，弃坑是不会，但总觉得会烂尾啊。后面的剧情是终于有点想法了，更新速度应该会稍稍恢复吧。

依旧是非常感谢各位不顾伤眼而好心阅读，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