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朽木枯枝 于 2014-5-3 22:44 编辑

2.这就是何为我们女孩子

This is what makes us girls

如果幸福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么美树沙耶香一定是“幸福”的。

因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青梅竹马的上条恭介和情比金兰的志筑仁美——三个月前牵手成功。那是在沙耶香许愿治好上条之手成为魔法少女后、两人之间迅速发生的闪电恋爱，真是可喜可贺。

有时候沙耶香觉得这事儿比天塌了还沉痛，有时候又觉得鹅毛小事一件，不值一提。毕竟俗话说：当你遇到困难时，大笑三声，对自己说“这不是最糟的”，然后你就会发现——真有更加天塌地陷的噩耗在等着。

“逗我呢，又挂科了！”大喊一声，沙耶香把成绩单砸向课桌，“啊咧，为什么我要说‘又’？”

“因为上个月你也挂了。”佐仓杏子一边往嘴里塞鲷鱼烧一边说。“上上个月也是。自从认识你以来，就没见一次绿灯。沙耶香 is very foolish。”

沙耶香恨不得把成绩单撕成上百片1平方厘米x1平方厘米的小碎片砸到对方脸上再踩上去转两圈。“为什么你这家伙能及格？”

“啊啊，我也挂红灯了，所以饶了我吧。”说着杏子摊倒在课桌上。

“咦？你也？”沙耶香有点疑惑，“我记得你前两次好歹能混过线。”

“因为都没时间做小抄嘛。”杏子小声说。

“果然如此。”她咬牙切齿地做举手状，“老师我要举报，这里有条作弊狗。”

“唉，不要那么较真嘛。沙耶香就是只认死理，才会变成敲都敲不响的榆木脑袋。”

“我哪有榆木脑袋，是你脑子被虫蛀了吧。”

“呿，管它呢。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合作，混过补考这一关。混不过不考就要被留堂开小灶，作业也会成倍增加，狩猎魔兽的时间就没了。这样双日的成果也要被麻美抢劫一空。想想就觉得可怕。”

“啧啧。”沙耶香毫不掩饰鄙视之情，“毫无道德感的你更可怕。”

杏子看上去也毛了。“也不想想是为了谁。”

“是啊，因为我的关系，我太没用，魔力消耗特别大，‘灵魂宝石像吃了灰似的怎么都洗不干净’，所以不得不劳烦好心肠的佐仓小姐拼命搜集黑方，是吧——”沙耶香冲对方大声嚷嚷。

这番满是嘲讽的反话不但没惹恼杏子，反而让她露出十分受用的表情。这让沙耶香不禁怀疑这家伙的情商一定是负数。

“其实去找麻美要她也会给啦。不过打死我也不干，这是原则问题。”

“是啊，如果当初我跟着麻美学姐，无论是学习还是魔法少女的工作，都能轻轻松松搞定吧。”想到这里沙耶香恨不得赏自己十个大耳光。套用某位过世英雄的名言，人作死就会死。“果然……我是个无药可救笨蛋呐……”

当初……也就是三四个月前吧，美树沙耶香跟QB签订契约，正式成为魔法少女。因为是只纯白的小菜鸟，一开始根本摸不清战斗的门路，连逃跑都显得狼狈不堪。这种时候，在QB的引荐下，同一座城市兼同校学姐巴麻美主动提出要帮助她度过新手期。二人约好放学一起进行狩猎魔兽的实战练习。麻美学姐的指导简洁明了，效果拔群。就在沙耶香渐渐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时，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回想起来，沙耶香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登场异常酷炫。从天而降的巨大长枪，枪尖没入地面的瞬间、犹如绯色花瓣般飘落于枪杆顶端的身影，随动作波动的、宛如红莲之火的灼灼长发，以及和这份强硬外表不相称的、元气粘糯的声线。

“哟，老鸟遛菜鸟，双双被人秒。”

……虽然她说的话，非常令人火大。

麻美学姐先是就魔法少女管理区域范围问题跟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就吵了起来。然后又不知怎么回事沙耶香就跟她打起来了。然后还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在对方的挑拨下放出“我赢了你就滚出这座城市，我输了就任凭你处置”的狠话。

当然毫无疑问地输了。

事后，麻美学姐私下对沙耶香进行了非常严肃的批评教育：“你完全被佐仓同学牵着鼻子走了，如果是魔法少女之间的领地之争，按道理和实力都应该是我出手才对。”杏子也非常赞同，“如果对手是麻美的话一定没法赢得这么轻松啦，你简直就是送人头的节奏。”

但是话都放出去了，覆水难收。沙耶香一向最看不惯输不起耍赖皮这种事。所以她硬着头皮成了佐仓杏子的搭档兼弟子兼同班同学兼房东兼代理监护人兼ATM兼调侃对象……一旦接受这种设定，就觉得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够了……这几个月我是怎么活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回忆到此结束，沙耶香感觉“洗都洗不干净”的灵魂宝石似乎又浑浊了几分。

“呐呐，沙耶香沙耶香，跟我一起那啥好不好，那啥——”不光动口，这家伙还动手扯起了沙耶香的袖子。

又来了，那个烦死人的拖音。明明一点也不萌的家伙为什么这么会卖萌，或者说明明一点也不懂卖萌的家伙为什么天生这么萌。还有那个“那啥”是什么啊，不就是作弊吗，这家伙能好好说话吗？沙耶香觉得“火大”已经不足以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愤然挥开杏子的手。

“嘶——痛！”杏子倒吸一口凉气，捂住手腕。

“诶？我没用那么大力啊。”沙耶香吃了一惊，赶忙抢过对方的手，撩起袖子一看。“这、这怎么回事啊？这么些伤。”

“擦伤而已，落地的时候‘哎呀’‘噗通’‘呲啦’那种。”

“拟声词用的还真生动形象。诶，不对！”差一点就又被对方带着走了，沙耶香提高声调，“擦伤是怎么回事？你又背着我去打魔兽了？”

杏子的表情变化非常为妙，其复杂程度超出了沙耶香的大脑的运算能力。

“就算是啰。手长在我身上，我想去打就去打，你有意见？”

沙耶香拉下脸来，一把抓住对方另一只手腕。“跟我来。”

“哎！你干什么，轻点扯！不要在走廊里狂奔，我可不想再罚扫地了。喂喂！你这家伙聋了吗？”

火急火燎地冲进女厕所，沙耶香把杏子往角落一推，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脱衣服。”

“诶诶诶？”

“我倒要看看你身上还有哪些伤。真是的，哪有带着一身伤还若无其事地跑来上课的人？你是哪里捡来的流浪猫吗？”

“你——”

“好了，快脱。就勉为其难用沙耶香大人的快速治愈魔法给你弄好吧。在治疗结束前想好怎么跟我解释，不然零食和零花钱都没收。”说着，沙耶香“嗖”地扯掉对方的领结。

“你够了！”杏子恼羞成怒，“不要扯、不要扯，扯到头发啦！沙耶香这个蠢货，色狼，痴线！”

这家伙从哪里学来一些奇怪词汇？沙耶香正忙着对付衬衫，也懒得管她。

正和杏子扭作一团之际，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啊咧？沙耶香！……和佐仓……同学？”

沙耶香应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她最不想见的人之一。宛如陶瓷人偶般无可挑剔的大小姐，同时也是当代“好闺蜜”活生生的写照。逆光的她看起来依然很美，但也……非常阴暗。

“仁美？”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仁美惊讶地捂住嘴。果然有修养的人惊讶起来也这么得体。

女厕所，墙角，一个女孩子把另一个女孩子堵在墙角，被堵的那个衣衫凌乱。简直就是成人片的节奏。

天呐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沙耶香只想赶快找个马桶钻进去。

杏子扯了扯歪掉的衬衣，一脸不耐烦。“看了就知道吧？赶紧滚，别坏了人家的好事。”

你在说什么啊傻瓜。还有那种洋洋得意的不良少女口吻是怎么回事？

“我、我知道了。”仁美慌忙捂住脸，转身跑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沙耶香瞥见她脸颊两边带着奇怪的红晕。

铁定是被误会了！不、不只“被误会”的程度。她熟知仁美的脑内小剧场异常丰富多彩，短短几十秒可能已经补完了一篇长达十万字的18禁高H不伦校园恋爱虐文。现在那家伙一定觉得把上条恭介从蕾丝狂魔手里解救出来，是一件多么伟大光明正义的事。也许唯一值得欣慰是……在仁美眼里，至少她美树沙耶香，是主动的一方。

欣慰个鬼！

“……美树沙耶香，卒，享年十四岁……”她扶着墙碎碎念中。

“快点来治疗啊，治疗完了我好去小卖铺买薯片。”说着杏子不知从哪里摸出美味棒，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居然在厕所里吃东西，何等的变态。” 沙耶香始终保持着垂头扶墙的姿态。

“嘛，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故意引那个女人误会是不是？”

“我只是让她滚而已。毕竟沙耶香那么讨厌她，理应刺激她一下。”

“你觉得她会受到刺激？”不，我觉得她一定暗喜到不行，没准今晚就会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恭介听，最受刺激的是我才对啊——想到恭介，沙耶香倍感恐惧。

“当然，沙耶香开始了‘新生活’，而且还是和我哟。”

“就凭你？让她受刺激？啊哈哈哈哈哈。”果然人在大悲大怒的时候反而会笑，沙耶香设身处地体会到了。

“呿，听第二排那个眼镜说，我在二年级那可是相当有人气呐。”说着杏子挺了挺她“一平如席”的胸部。

“人气个鬼啊。”沙耶香对这个一切皆看脸的世界绝望了。“你懂什么叫人气？你只会气人。”

“哼，你还别不信。”杏子拿啃了一半的美味棒指着她的鼻子，“听眼镜说别的班有不少人想认识我，放学后还有人在走廊里送我零食吃。”

这倒是沙耶香第一次听说，为了避开放学路上持续放闪光弹二人组，她一般走得较晚。“所以？你吃了？”

“当然，绝对不能浪费食物。”杏子撇嘴。

“你是笨蛋吗！”沙耶香气得发抖，“亏你还经常对我进行一些社会阴暗面的说教，你才是最没防备心的那个！小学生都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绝对不能放近嘴里去。”

“诶——但是丢掉的话太浪费了。巧克力可是甜食中的皇后。”

“巧、巧克力？”沙耶香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商店里买的那种还是包装得很精美的那种？”

“没注意，都有吧，我又不吃包装。”

“有没有夹带小纸条小信封之类的东西？”

“好像有。说明书？”

跟杏子轻描淡写的态度相反，沙耶香显得越来越阴郁。“最后一个问题……”

“好吃！”杏子秒答。

“不是这个！”她气得跳了起来，“送你巧克力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杏子把最后一点美味棒塞进喉咙。“男的女的都有，女生多一些吧。”

沙耶香彻底沉默了。良久，她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拍杏子的双肩。

“佐仓杏子，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说完这话，她丢下一脸不明所以的杏子，转身走开。

下午三点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玻璃，斜斜洒在地上，铺散开一片天真无邪的纯白。走廊亮得令人心旷神怡。心情不知怎么的就变好了。也许这就是女孩子吧，每一秒的情绪都跟上一秒不同，复杂到连自己都搞不懂。沙耶香心想。

伸了个懒腰，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教室走去。是不是忘了什么？沙耶香懒得去想。

“诶？说好的治疗呢？”

夜幕降临的时候，真正的生活才开始。站在高楼顶端向下俯视，整座城市就像坠落的星空。无数发光尘埃围绕着某个中心，以人类无法觉察的速度缓慢而永恒地旋转、扩散，唱着空灵悠远的歌谣。这是曾经的“普通女孩子沙耶香”所无法达到的高度。像最初成为魔法少女时握住自己的灵魂宝石那样，沙耶香怀着祈愿之心向夜空下的城市伸出手，握住不动的光点和流逝的凉风。恭介和仁美的事，以及自己那点可怜的青春苦恼，跟这诺大的城市、以及比城市更辽阔的夜空比起来，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现在的自己很幸福，并且不会后悔。怎么可能后悔。美树沙耶香非常确信。

“喂，你有没有好好听今天的作战方针？”

“你说什么？风声太大，我听不清楚。”

刚才还在兴头上的杏子瞬间眉头紧皱，顿了顿手中的长枪。“不要走神，当心一会儿头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向前踏了一步，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白色斗篷在夜风中猎猎飞扬。“反正只要一开打，作战方针就会变成你一个劲儿地正面突击、我负责两翼兼后方的掩护吧。”

“你这家伙，每次冲的比我还快。那么想喂魔兽吗？”

“这不是有你嘛。”沙耶香随口一说。

对方一时语塞。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她着实有些惊讶。这么说最近感觉战斗中渐渐能占上风，是因为某人暗中从旁协助的缘故？

“话是这么说，再犯低级错误我就宰了你。”杏子昂起脸，食指在纤瘦的脖子上划过，嘴角洋溢着的狡黠笑容。

随后一个大黑块直朝沙耶香面门飞来。

“哎！”她慌慌忙忙接住，却发现那不过是个苹果。艳红的外皮和对面少女的发色相近。

“吃完好开工。”

晕眩。不是因为身处楼顶的关系，她早就克服恐高症了。

“……什么啊，那是？”沙耶香轻柔的声线飘散在夜风中。

“苹果呀、苹果。”

“即视感？”她低下头。风把鬓角吹起来，头发散了她一脸。一定是因为发丝扫到眼角，才导致眼睛发酸的吧。

“那又是啥？”

见她太久不回答，杏子逐渐丧失耐心。

“要上了，跟紧。” 红发少女将枪一横，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风一般从她身旁擦过，纵身跳下高楼。

沙耶香要怎么解释？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做了一个梦，宛如童话般迷幻，宛如谶语般可怖。她梦见自己成了一尾人鱼，被剥夺声音，被抢走挚爱，被囚禁在漆黑一片的海底。绝望跟沥青一样粘稠沉重，堵塞住她的呼吸；痛苦如荆棘一样锋利尖锐，穿插进她的心脏。一旦尖叫，话语化作泡沫；一旦哭泣，眼泪化作泡沫；一旦求救，双手化作泡沫；一旦沉睡，灵魂化作泡沫。这样残酷的光景，称其为“地狱”都不为过。就在这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一匹独角兽撞开黑暗，跳了出来。象征纯洁的美丽独角断裂了，背上的鬃毛着了火，在深海中呈现幽怨的蓝色。那匹独角兽拖着重伤的身躯走到她面前，给了她一个苹果，然后奋力驮起她，朝有光亮的地方奔去。

那不过是一个梦，充满了少女不切实际的妄想。

梦的最后怎样了？一无所有的人鱼和遍体鳞伤的独角兽有没有到达光辉的彼岸？有没有像其他童话故事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跟现在的美树沙耶香没有任何关系。

“等一等！啊，你这家伙真让人火大！”她朝远处杏子的背影大喊。

她唯一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必须跟紧那个红色的身影。

因为一旦落下，就再也赶不上了她了吧。

标题出自：《This is what makes us girls》 Lana DeL R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