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上宇砂醒來的時候，楓已經不在房間內，倒是雅睡在另一邊。

宇砂躡手躡腳地離開被窩，不想吵醒雅。她知道雅一定處理到很晚才回來，希望她能多睡點。

在她輕手輕腳摺疊著棉被的時候，雅卻出聲了：「宇砂。」

「父、父親大人！早上好。」驚了一下，宇砂轉過身朝雅行了個指建禮。

「嗯，早安。」雅輕點頭，「宇砂，昨天學校發生了甚麼事情？」

「呃！」宇砂又驚了一下，沒想到雅這麼快就知道了。

「妳母親大人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她昨天去哪喝酒了？」

「母親大人說是便利商店的。」宇砂端正地跪坐著回話，履行「父親大人監看母親大人的眼線」的責任，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告訴雅。

「父親大人有什麼打算呢？」宇砂問著沉吟中的雅，語調有些急切，「宮下真的罵得很難聽吶！超過份的！」

「嗯……」雅思索著，「妳母親大人昨晚也去她家處理了吧？那過兩天再看看，先交給她處理。」

「喔……」宇砂有點低落。說實在，她真的很想馬上處理宮下，不要再讓她繼續傷害她愛的母親。

「辛苦妳了。」雅摸了摸宇砂的頭，又躺回被窩中，「我再休息一下，妳上學去吧。回來再告訴我進度。」

「是的。」宇砂起身，心中有了盤算。

***

「妳想做什麼？」在不起眼的角落，宮下警戒地看著宇砂。

她被套上頭套、綁上手腳，粗暴地帶到這裡，才看到為首的宇砂和一群兇神惡煞的人。

「想教妳一點規矩。」一腳踩在宮下的肩頭，讓宮下的背撞到牆上。無視宮下呼痛的聲音，宇砂的表情就像她踩著一隻螞蟻。

「規矩？什麼規矩！」宮下尖叫中帶著驚恐。

「妳昨天罵染井老師罵得很爽嘛。我警告妳，最好別再讓我聽到妳講老師什麼，否則……」

「否則、否則什麼？」宮下顫聲地說，但卻又在下一秒浮現鄙視的笑容，「原來妳喜歡染井老師啊？又是一個噁心的同性戀！」

「喜歡老師又怎麼樣。」宇砂不打算否認，反正也害不到她，「倒是妳，同性戀同性戀一直叫，煩不煩啊，是又礙到妳什麼了。」

「同性戀！噁心死了！我警告妳快點放開我喔！！」

一蹙眉，宇砂一腳踹上宮下的腹部，讓她一陣狂咳。

「警告？妳憑什麼警告我？」收回腳，宇砂冷哼。

「憑……我、我會去告妳！就算妳是立花組的，也會坐牢的！」沒有宇砂腳的壓制，宮下掙扎著想逃跑，卻被周圍的人推回跌坐在地上。

「說得也是。」宇砂吹了吹拳頭，「本來只是想叫妳別再罵老師，看來妳不太受教。那我只好……」

「只、只好？」宮下滿臉驚恐。

「世界上最乖的，還是不會說話的人，妳說是吧？」宇砂微笑。

* * *

同學的騷動，把宇砂帶回現實的教室中。

在想像世界中被她教訓得奄奄一息的宮下正趾高氣昂地走入教室，坐到自己的位置。

教室的後門則有一個沒看過的男人走進來，開始在教室後面架設攝影機和腳架。宇砂看到宮下開心地跟男人打招呼。

楓隨後走了進來，對著騷動連連的學生說：「課本拿出來，我們開始上課。」

「老師，後面那是？」有同學舉手問。

楓瞄了一眼，男人和宮下得意的笑容，然後說：「你們放心，他們是要拍我，並不會干擾到你們上課的，也不會因此影響到你們的成績。」

但是會干擾您啊……宇砂暗暗握起拳頭。

一堂課下來，同學的耳語總不時地響起。

最誇張的還是宮下，在上課過程中時不時大喊「同性戀好噁心！」「同性戀不配當老師！」

而楓就是鎮定地上著課。

中午的時候，同學們反常地都沒離開教室，而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著。

「欸，你們覺得染井老師真的是同性戀嗎？」

「真的是的話，好噁心喔！」

「可是我覺得還好啊，染井老師對我們也沒特別怎樣。」

「那個男人是宮下的爸爸嗎？」

「不會每次上課都要這樣錄影吧？好不舒服喔。」

令宇砂感到欣慰的是，也是有站在楓那邊的聲音。

到了第二天，楓的課比較多，男人在班上待了很久，宮下還是持續挑釁著楓。

班級瀰漫著一股壓抑而古怪的氣氛。

楓這兩天也都很晚才下班，回家變得很安靜。而就宇砂的觀察，楓並沒有跟雅討論這件事情。

雖然沒有人告訴禰己發生什麼事，但是禰己似乎也有聽到學校的傳言，等楓回到家，就會跟宇砂不約而同地跑到楓的身旁，默默的看書或做自己的事情。

背著楓，宇砂會找時間跟雅一一報告她所看到的。

「母親大人真的有在處理嗎？」緊皺著眉頭，宇砂覺得很煩躁。宮下的嘴臉和行徑讓她厭煩；更讓她感到不舒服的，是楓不斷遭受攻擊的情況。要她眼睜睜地看著所愛的人承受這些莫名的攻擊，而什麼都不能做，她真的很痛苦。

看著難得情緒反應這麼大的宇砂，雅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然後悄聲對她耳語。

第三天，第四節課是楓的課。

宮下爸爸第三節下課就在架設攝影機，甚至開始詢問班上同學的「受害情況」。因為拍了兩天都沒拍到想拍的，他想從另外的管道蒐集「證據」。

宇砂窩在座位上把自己關在耳機中間，直到上課。

楓走入教室，同學立刻陷入異常的安靜，只聽到清楚的「逼─」一聲，是攝影機被按下的聲音。

意外的是，訓導主任跟著走入教室。

「宮下先生，不好意思，可能要請您停止錄影。」訓導主任抹著汗說。

「為什麼？」宮下爸爸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看向講台上的楓，「染井老師不是說她自己光明磊落不怕我拍嗎？還是她心虛了？」

「不是的。」訓導主任微微躬身，陪笑中帶著堅定，「您拍了這兩天似乎並沒有拍到您所謂的『影響學生心靈』的證據吧？」

宮下爸爸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是沒有，但是是因為時間太短了！」

「我想應該不是因為時間太短。染井老師在這裡任教多年，從來沒有同學反應類似的事情。」主任回道。雖然對學校而言，家長的意見很重要；而楓在這裡任教多年，雖然不至於說讚譽有佳，卻也從來沒甚麼負面流言傳出。這次家長這麼大動作，其他老師都也看在眼裡，覺得學校讓家長隨便攻擊老師，難免也引起議論。相較之下，得努力兩權取其輕。

「這個說法你們說過了。但是這很難說吧？所以才要蒐證啊，這不是你們前天答應我的嗎？」宮下爸爸皺眉。

訓導主任又抹了一次汗，才堅定地說：「是的。但是有學生的家長打來反應說這樣會干擾到他們孩子上課的品質跟權利，所以我想……」

「是誰！是誰說的？」宮下急切地站起來大叫，環伺著周遭，「是誰要站在那個同性戀老師那邊的？」

「是我。」宇砂知道機不可失，開口回答。

「就憑一個黑道家的女兒？」宮下看向訓導主任。

「黑道家的女兒又怎樣？」宇砂蹙起眉頭，一副被無緣無故被扯下水、深受委屈的樣子。「這幾天，我根本沒辦法好好聽課。在你們來之前，我們上課都好好的；你們來之後，我們上課都戰戰兢兢地，沒辦法好好上，還要聽你們罵來罵去。現在到底是誰干擾誰？黑道家的女兒就沒權利想好好聽課嗎？」

「妳說什麼？」宮下大叫。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主任插口，對著宮下爸爸說，「宮下先生，很不好意思。其實不只立花家，這兩天還有其他家長也有打來學校反應上課被干擾。如果您有錄到什麼證據也就算了，但是似乎也是沒有。所以校長指示，可能要請宮下先生先停止跟著染井老師錄影了。」

宮下爸爸不悅地抿起嘴：「你們學校這樣隨便決定，讓孩子暴露在危險之中，怎麼行呢！要是我的孩子因此受了什麼不可挽救的影響，你們賠得起嗎？」

「這……我們學校會再觀察，還請宮下先生您先回去吧？」

「不用了，我這就去找你們校長理論！」宮下爸爸氣憤地走出教室，後頭跟著訓導主任，留下無人控制的腳架和攝影機。

教室又一片靜默。

「開始上課吧。」楓拿起課本。

「欸，攝影機沒關耶。」有人小小聲地說。

「沒關係啦，不差這一節課。」有人小小聲的回。

宇砂豎起課本擋在面前，她知道宮下正憤怒地瞪著她，但是沒關係，這樣很好。

下課前五分鐘，宮下爸爸氣沖沖地闖入教室，乒乒乓乓地收拾著攝影機器材，爾後甩門離開教室，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