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季洁冲进老郑的办公室，恰巧陶非和孟佳也都在。“郑队，那你们先聊，我先出去了。”孟佳像往常一样识趣地离开，但这次老郑却发话让她留下。“孟佳，你留下。一起听听。”无视陶非脸上明显的讶异，老郑说道。“好！”孟佳喜形于色，她望了季洁一眼，后者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孟佳的肩。“老莫来信儿了。”季洁说回正事，向老郑抛出这个重磅消息。“老莫？他说什么了？”“仨字儿，珠宝城。”“珠宝城？”孟佳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王显民想要干什么，抢珠宝啊？”“哟呵，这孟佳，上道儿够快的啊，”老郑感叹道，“书没白读，学没白上。”“你联系他了，季洁？”陶非追问道。“没有。我想联系他来着，但后来忍住了。这是他给我来的短信。”“老莫不会出事儿吧？”陶非满脸担忧。而他们的这番对话也证实了孟佳长久以来的猜想。为了对付王显民，六组果然是在王显民那里安插了卧底。“季姐，这个老莫有没有给你别的信息，比如日期什么的？”这次连陶非也不得不赞叹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后生可畏啊。“老莫一共给了咱三个信息，这次的珠宝城，”季洁赞许地看了孟佳一眼，补充道，“以及上次的枪和日期。看起来，这王显民很有可能要在珠宝城搞事儿。”“这王显民，还真敢青天化日下抢珠宝？！”老郑停止了踱步，破口大骂。“要不拘传王显民？”陶非建议道。“但咱们就算是把他拘来了，一问三不知咱也没辙啊，何况，”季洁看了一眼大家，满脸担忧，“弄不好，还有可能危及到老莫。如果幕后主使真是王显民，那咱们就更得谨慎了。”她实在是不想再让任何一位战友，因为他们而牺牲了。“郑队，陶组，季姐，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孟佳拖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王显民现在明明知道咱们在盯着他，还这么大张旗鼓地准备闹事儿，他图什么呢？”“能图什么，”季洁笑了，“就是冲咱们来的呗，想要和咱们正面交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显民和季洁对彼此都实在太了解了。季洁的说法能说服老郑和陶非，但并没有百分百说服孟佳。“这样吧，季洁，从现在开始，六组全体人员归你调配，包括我在内。孟佳，你给季洁搭把手，该上的时候也得上。”季洁满脸错愕地答应了，而孟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依然沉浸思考之中。她相信，王显民“大显身手”的真实意图，绝对不止挑衅六组这么简单。

“四月二十日是个星期天，很多人在为五一结婚做准备，所以珠宝城的客流量会非常大。很显然，他们就是特意挑选这个时间段下手。”原本应该寂静的夜里，六组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六组全体现在都进入了备战状态，等待季洁的命令及调配。“整个珠宝城，看似封闭，实则四通八达，”季洁指着白板上的地图示意道，“每个店铺都有胡同与主干道相连接。粗略算了一下，大概有……”“有三十一条胡同便于逃逸。”孟佳看着自己本子上手绘的珠宝城平面图，说道。“谢了孟儿。换句话说，我们不可能在每个胡同都设卡拦截。这样一来，就要求我们必须有目标、有重点、有所选择。”“那季姐，你觉得他们会找哪家店下手呢？”周志斌问道。“我判断，既然他们策划得如此缜密，下手一定会挑大的。隆昌、周记和满城是这条街里边儿进货量最大的三家，很有可能是他们的目标。”“就盯着这仨，万一漏单了呢？”王勇提醒道。“我觉得这个永昌金店也有可能。把角儿，跑起来方便。还有宝莲玉器，正对着路口儿呢。”孟佳补充道。“我跟孟佳想的一样，”季洁看了孟佳一眼，眸色不自觉地亮了起来，“但网也不能撒太大了，咱们得考虑领导的难处啊。”季洁用下巴指了指老郑。“哟，嘿嘿，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啊。”老郑讪讪地笑了。孟佳和陶非都不以为意地笑了。“行，就按季洁说的办。但有一点，”陶非下了死命令，“这个地段，绝对不能响枪。”“放心，如果响了，我脱官衣儿。”一听到季洁说这个，大家伙儿反而乐了。老郑皱了皱眉头：“哎我说季洁啊，咱别老拿这个说事儿行不行？你们这帮骨干都辞职了，那还要我干嘛使啊？” “这不还有孟佳她们呢嘛。”季洁也笑道。“这个能开车把嫌犯撞晕把自己撞进医院的骨干，我可要不起。再说了，你辞职了，她不得跟着辞啊？”“哎哎哎，说什么呐老郑。”孟佳作势要打老郑，脸上不自觉地飞上两朵淡淡的红云。窗外依旧是黑暗静谧的无边夜色，而六组里传来的阵阵笑声，也许是在这静谧被打破前，和谐的最后欢愉。紧随其后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一场恶战。季洁撕掉了日历上四月十九日那天。她彻夜未眠，而天，就快亮了。王显民策划抢劫珠宝城的日子就在今日，季洁此刻却忍不住思如泉涌。她想到老莫，这位从815案时期就开始为六组担任线人的同志，是他们最为可靠的伙伴。这次的行动，其实也是为了给老莫一个交代。她想到原来六组的常宝乐，一位人见人爱的小警察。明明医生都从815大案这个鬼门关前把他给拉了回来，却阻止不了他牺牲在别的案件中。季洁躺倒在了沙发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她的牺牲，也许跟他们的一样。可是对她季洁来说，白羚的牺牲，永远都不一样。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彼此还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情，还有没来得及彼此确认的心意，更是因为，白羚毫无预警地闯入了自己的生命里，而自己，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让她离开。伴随着震动声，手机屏幕发出蓝光。“说好了，并肩战斗！”季洁的嘴边扬起一抹轻笑，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像是孟佳带来的讯息，温柔地轻吻在她脸上。她背上了包，准备出门。

熙攘而狭小的珠宝城，确实是劫匪下手的不二选择。只是，这真的会是王显民的目的吗？孟佳一手挽着王勇，一边想。她至始至终都在思索，王显民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和她们六组对着干吗？他俩经过季洁和老郑的车边，互相点了点头。珠宝城一片祥和，和平得甚至让季洁和孟佳都觉得太过异常。此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进入了视线，六组众位成员的眼睛立马像猎犬见到猎物般亮了起来。季洁直接抢过了老郑手上的对讲机：“各小组注意，严密监视尾号为614的白色依维柯。”孟佳托着耳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只见它的门虚开了一下，瞬间又关上了。“虚惊一场啊。”王勇叹道。孟佳可不这么觉得。正当季洁准备继续留守监视的时候，她突然看见车窗里的老莫，拼命朝着她挥手。“给我截住那辆依维柯！快！”季洁喊道。“怎么了？”老郑下车问道。季洁重重地叹了口气：“老莫可能已经暴露了。必须把那辆车逼出市区。”“好，那赶紧上车吧，”老郑一边上车一边发出了命令，“六组全体注意！追截白色依维柯，注意保护线人安全！”浩浩荡荡的警车队穿越了全京城，来到京郊某个杳无人烟的仓库。六组全员都拔出了手枪待命，特警则已经率先冲了进去。此时只听到仓库那边，传来几声枪响。砰。砰。砰。砰。一共四声。季洁的心一沉，她知道里面发声了什么，她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六组迄今为止的努力，也许已经全部付诸东流。她的想法在看到其中一人脖子上的枪眼时得到了确认。而陶非显然还没明白过来。他冲进仓库看了一眼，就命令道：“找出口，追！”“仓库是封闭的，没有出口。”李少成告诉他。“怎么可能呢？”“不用找了，”这次发话的是孟佳，她也注意到了那个尸体上脖子上的枪眼，“你们看，其他三个人都是背后中的枪，只有这个人……”她看了眼季洁。季洁明白孟佳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的颈部。陶非和王勇立即上前查看。“这灭口灭的，打死三个同伙又把自个儿给崩了。”季洁点了点头，而孟佳则是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轻而易举就能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究竟是有什么样的东西，值得这样去交换，去守护？她无意间看了眼身边那位满脸凝重正在沉思的女警察，自己可以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吗？那反过来，她为了自己呢？如果抛却了救助保护同伴的义务和战友情谊，她身边的这位女警察，究竟会为了自己，做到哪一步呢？王显民的真实意图，此刻已被她抛在了脑后。直到把周志斌发现的活口送到医院，回京的路上，孟佳都一直紧握着季洁的手，思考着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