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POI/疑犯追踪】 living alone(ROOT/Shaw)5/20

作者:策零
更新时间:2014-05-17 0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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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策零 于 2016-5-20 23:23 编辑


Fang、Spire、Psycho、Lean

One day in winter

Just follow

I know you from another life

Living alone


小段子

异国之旅

太阳

热度



改编306。


Fang



Shaw发觉走在前面的ROOT总会轻微地左右偏头,就好像她的头部是架天平而滚珠状的砝码正于她的……双耳之间往返。


她抬起视线。ROOT右耳后的皮肤上趴着一条僵直蜈蚣般伤疤,随左右平衡的动作挪移仿佛某种指向标。Shaw眨了眨眼,捏紧空闲的手指,有点想拨开那些在ROOT耳后摇晃如一片藤蔓遮挡她视线的长发。


“你是在看我吗?”ROOT幅度不大地侧转头,对着皱眉望她的Shaw微笑,弯起的嘴角稍稍显露于弧度成熟的侧脸。在小公寓走廊那衰老的昏暗白炽灯光里,ROOT的眼神几乎是柔和的,某种模糊不清的柔和。


Shaw因而失去一直盯视的目标,便更深地蹙起眉:“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喔,”ROOT耸肩一下,歪着头转回去:“介于你问过这类问题的次数已经超出我们认识的天数,我决定就不回答你了。”


什么?Shaw在肩膀轻摇、明显开始憋笑的ROOT的身后瞪眼,但只有廉价墙纸同情地捧住她愤愤的眼神。廉价而斑驳,Shaw侧着脸想,干涸枯褐的飞溅血迹断断续续,像条充满不确定性的公交线。


“通常我在最后一刻才知道,”与上一句话相反地,ROOT以惯常的愉快语调开口:“而我猜这句你也该听厌了。”


是啊。Shaw闷声嘀咕表示赞同,右手缩起来抚过轮廓突兀的腰身,随即又强迫自己收敛端起手枪的冲动。她勾起手指刮过米色墙纸上的污渍。很干燥,很陈腐,如几页被撕下的小故事无人在意。


“真遗憾你还要再听一遍,Shaw~”ROOT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小动作,只是拖长音调又笑了笑,转过身把Shaw往回缩的右手拉近,在她还没来得及挑起眉毛时将一小节铁丝塞过去。


“那扇。”ROOT用食指暧昧而意有所向地在Shaw温热手心划全一个圆,这才咯咯笑着躲过Shaw砍来的左掌,指向某一不起眼的合木门。


“非法闯入。”Shaw捏起铁丝,斜瞟ROOT,对后者一脸“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欢乐表情眯起眼,偏头对着红铜的老式锁眼只打量一下,两指夹着铁丝探进去开始拨锁芯。


咔嗒。Shaw抽出变形的铁丝将之扔向ROOT弯下了四根手指的手掌。“越来越厉害了喔,Shaw。有考虑过去做专职的锁匠吗?”ROOT探出拇指,轻巧地夹住了。


“在危险的高智商黑客兼职业杀手还存在于世之前我就不考虑那种职业。”Shaw咬着牙将向下摸索的手掌提起来。“还是射击别人感觉更好。”



别摸枪。没有带消声器。



她回头望一眼双手交叠在下腹、微微着歪头现出一副天真甜美模样的危险分子。飞跃疯人院的精神变态。缺乏道德感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者。熟练的绑架犯。


“有武器吗?”Shaw一掌摊开压上木门光滑温凉表面,一手攥紧铜质把手,稳定地将门扉拉近,扭转。


“我有你啊。”耳后传来起伏压抑但仍不失调侃味的低笑,衣料摩擦,指甲划过橡胶质地表面。


Shaw轻轻哼一声,推开了木门。




百叶窗将本应斑斓大块的霓虹灯光切分为无数彩虹糖条,苍白窗叶因此闪烁不定。而室内依然游曳着黑色沙丁鱼群,在几乎不能挣脱玻璃窗户黏着性的微弱橘黄路灯光里愈发庞大压抑。Shaw推开木门,放走廊内光线而入驱赶它们躲在一角。ROOT越过还在扫视室内的Shaw踏步走到餐桌旁,拿起透绿荷果盘里的暗红蛇果,接着坐上桌面,开始摇晃包裹皮靴的小腿。


磕哒。靴跟卡在木椅的镂空椅背里。咔嚓。ROOT咬下一块淡黄果肉,皱了眉拈起沾在嘴唇的红果皮,朝着门口的Shaw勾起嘴角:“来呀。”


“搞什么?”Shaw立在门口五秒,以探查陷阱的食肉兽般谨慎多疑步伐走入,反手关上木门。她盯视旁若无人大啃蛇果的ROOT,又顺着后者的视线望过去。白如初雪撒盐的骨瓷平底盘刺目横卧着血肉。


“羊排。”在Shaw凑过去抚过那块似乎还在往外冒血与热气的肋排、并欲缩回手指嗅闻时,ROOT咽下被嚼碎的果肉,一副饱食昏睡猫咪的慵懒神态:“生的。”


Shaw环视周围。昏暗一如黑色密闭帷幕,安静仿佛被放入银质餐罩,符号化羔羊哀戚等待一个漫漫热吻。“我想目标不在。”


“嗯——哼。”ROOT拱起右肩一抵耳垂,唇齿间的咔嚓声消隐无踪。Shaw不得不略略抬起下巴才能看清坐在桌子上的她。“Doctor.Shaw,我想你对下面这些药物……?”ROOT的语声里传来一阵新鲜水果的淡淡清甜香气。Shaw眨眨眼,又眨了眨,低下头喷喷鼻息。怎么像小熊一样,她暗暗地骂了一句。


“是种心境稳定剂。用来抑制食欲。缓解胃酸反流,治疗咽喉痛?”Shaw先因这称呼而绷紧身体,剐了一眼专注凝视自己的ROOT之后才以朗读般平稳音调解释ROOT所报药物作用。她挑眉问道:“这些?”


“她告诉我的,此间居住者近期的药物购买记录。看来我们的这位朋友似乎需要一个隐秘隔音的私人空间……去反刍焦虑症候。饮食方面的。”ROOT将剩下的半个蛇果贴近嘴唇,恶质的微笑纹理烙印在这意义丰富的果子上。“后面。”她含糊说道。


Shaw转过身。小门打开,哗啦水声争先奔流而出,搅碎这房间里本来浑然一体的寂静。茫然脱力的人脸上还挂着零星秽物。“你们……什么人,我——”


急促步伐,合掌推出直击鼻梁,抬腿以膝盖猛撞腹部,沉肘下锤脊背。沉闷肉响,重物倒地,木地板短促呻吟哀求。Shaw甩了甩手,嫌恶地看着被沾染到的掌沿,回首以目光质询正端详半个蛇果的“知情者”。


“洗洗手,Shaw。”抬腕将手中剩余蛇果随意戳在桌面上的ROOT笑弯了眼尾。“她说我们可以慢慢来。”ROOT掏出一捆白色塑料扎带,去打开了顶灯,让迫不及待的残虐气氛随光线充盈这房间。“我猜,越慢越好。”




“好——了。”用塑料扎带将昏迷者的双腕固定于木椅扶手之后,ROOT满意地拍了拍手。Shaw毫不加掩饰翻起白眼,一手捏住昏迷者的脖颈将他提正,抬起右手在那张虚浮脸庞上噼里啪啦连抽十几记:“喂,醒醒!”


“这可真是太粗暴了,Shaw。”ROOT露齿而笑,带着与言语分歧巨大的灿然欣赏表情摸过逐渐红肿鼓胀起来的条纹,并于嘴部补上一张银光胶布。Shaw哼了声便退到她身侧,注视着ROOT蹲下,在一双恍惚眼眸前挥动手掌。


“你好啊,这位乔治先生。”ROOT仍然挂着惯常的活泼神情。她伸出手将本就不甚松的扎带一节节推紧,被固定在椅子上的男子发出吃痛闷哼。


“嗯嗯——哼。请先别急着表态。你知道我想要问什么,因为这是现在你唯一能活下去的凭借。当然不期待你痛快地说出来啦。”


“其实呢,”ROOT在浓厚的惊疑神色里绽开洁白笑意:“我的上帝很体贴地为我准备了一个缓解焦虑的方案。可能不是那么主流吧,乔治先生,你明白的。”她回头对站在一边的Shaw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轻声调侃道:“我的上帝是个女孩儿,你能相信吗~♪”Shaw冷着脸瞪她一眼。


ROOT一笑将视线转回双目圆睁的男子:“我完全能理解您的压力,乔治先生!不过暴饮暴食之后催吐?这真的不是好主意。这位Doctor.Shaw会帮助你的。”ROOT对男子轻轻摇头。然后她回望着Shaw,对挤眼表示不满的Shaw可怜兮兮地眨巴。Shaw抱臂偏过头去。


“我想也许您会赞许接下来我为您展示的小游戏,虽然看上去不好接受,”ROOT转过来,手指虚虚实实地抚过男子沾着未消化完全食物的嘴角,温柔缓慢一如在欢庆盛宴后用丝巾拂拭红酒渍。“但就效果而言,还是很可观。相信我。”


格楞楞。美工刀片探出宝蓝色塑料鞘,宛如钢色扁平蛇信冰冷无情。横竖猩红条纹在被束缚男子的挣扎与ROOT的兴味盎然中浮现在少毛的手臂内侧。Shaw曲起手指敲打肘弯:“这是什么?机器要求的怪咖秀吗?”


“不——是。”ROOT一手按直男子的手臂,操刀将他裸露皮肤中较为平展的部分切割划分为血色棋盘。“是我蛮享受这种事,Shaw,你还记得吗?”


她歪过头对Shaw一笑,明艳如同某种灿烂馥郁到濒临腐烂的玫瑰。猩红柔嫩的丝绒天使栖息在腥稠浓郁的荆棘丛中,食肉饮血的娇媚花朵。


你还记得吗,Shaw?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其实还蛮享受这种事的。




烙铁的咄咄灼热沉重密集身具形体,在白皙手掌的推波助澜下推进只剩一层薄布料遮蔽的前胸。Shaw挣动手腕,白色塑料扎带咯吱咯吱勒紧皮肉。她咬紧牙与舌头,等待火蝾螈包含蒸汽与熔岩的吻。一双无论是欢愉还是狂热都表现极为得体的水润棕眸,悬在她头顶,以娇弱模样舔舐即将皮焦肉烂的胸口。




“那么,要下棋吗?”ROOT站起身走到木椅旁边,倒过美工刀,捏住那覆盖一层褐红绸缎的刀刃,将宝蓝刀鞘伸向正观察俘虏的Shaw。


Shaw接过来,随手一甩改成正手持刀。她看着被当成棋盘的男子那封住嘴部胶布的一起一伏如同被丢上岸的鱼,过分睁大的眼睛干燥似乎遭受谁丢了一把沙子。


“怎么下呢?”


“呜嗯。”ROOT抿着嘴,腼腆似的,比划了一个旋切的动作。“五子棋。”


“……Finch会——”Shaw掂了掂小刀,正要开口,ROOT已经拿出另一把,低头在被固定的肉体长条棋盘的中心切割出第一步:“x”。一声倒抽冷气的嘶嘶,她抬起眼睛从下面望向Shaw,双眼亮起潮汐冲刷晨光般明澈神采。纯粹的欢乐之意。


于是Shaw瞟一眼额角滚下汗珠来的男子,以及那再明显不过的哀求恐惧疼痛表情。




什么表情?什么情绪?Shaw磕了磕上下牙关,仔仔细细看那张脸,很短的一小会儿。她总是不明白人们脸上的肌肉活动。




“这倒是挺好玩的。”刀尖斜走没入皮肤,轮切一周,将她准备截击ROOT处的棋盘剐出一个小坑,坑底浅浅地汪出血来。


在男子昏厥之后她们又开辟了几块新战场。胸口,大腿面,以及最广阔的脊背。但是Shaw总会在血液模糊棋盘之前输掉。最后她不满地以刀鞘轻轻敲着棋盘:“玩不过你。”


ROOT耸耸肩,挑起嘴角,露出一口白晃晃牙齿:“重在参与。”


很平整。完全不像会用一口倒钩尖牙牢牢咬住猎物的怪兽。



“看来他一时半刻是不会醒了。”


“嗯。”


“ROOT,这是你自己的恶趣味,还是你教唆机器的?”


“我会焦虑嘛。”


“……”


“机器允许我做一点……娱乐活动。”


“希望你没有做过头。那样我会焦虑的。”


“如您所愿。不过我很怀疑,”ROOT拢起落在脸侧的碎发后,笑盈盈地伸出手为Shaw也规整好鬓边。“毕竟是Shaw嘛。”




ROOT拢着戴好皮手套的双手,在客厅左右轻晃着踱步。Shaw倚着桌子,把玩着刀片回鞘的美工刀,注视着ROOT的右耳下方。


“巴希拉……”Shaw低声说,拇指磨蹭着塑料刀鞘。


这时ROOT已将餐桌上的骨瓷盘端起来,走到厨房开火架锅。“是已经腌好的,有兴趣吗?”她回头,听到Shaw的话,于是就问道:“什么?”


Shaw默然回望她。ROOT歪了头,回身将小羊排滑进涂了油的平底煎锅:“黑豹巴希拉?丛林故事?”她的眼珠滑向右边,在油脂的刺啦爆响里仔细聆听机器语调生硬的资料。




那黑豹的嗓音就像树上滴下的野蜂蜜一般甜美。




“可以把这当成夸奖吗?”ROOT并不回头,专心地煎烤羊排,掌隙落下青翠迷迭。


“黄蜂的蜜。”Shaw回头张望,摸来ROOT吃剩的半个蛇果开始啃。“虽然甜蜜,但是能杀人。”


“谢谢~”语调扬起有如抛开雨滴的飞檐。“你真懂怎么讨我欢心。”




表面烙下煎锅平行花纹的羊排被端上桌,刀叉裹在餐巾里分置两边。ROOT拉出另一把椅子。“吃完了我们继续。”


Shaw站着,终于能低头看她。然后她走到ROOT身后,伸出手指拨开她的发,以指肚摩挲Control留下的狰狞伤痕。虽然听力以与机器深入交流的方式得到了弥补,但那道伤口却无法愈合,条形漩涡般吸附住Shaw的指尖。


被倒钩尖牙咬住不放。



“藏在毛皮底下、没有被别人摸过的疤。”


“唔,现在,”ROOT切下小块羊肉,扠起来反手往上递:“现在有了。”




改编317,有312内容。



Spire



她脸色苍白。


尽管已经从面色古怪的Reese口中听到事情经过,Shaw依然难以理解她到底要有多疯狂人才会为了迁就一个对枪支恐惧的人,而赤手走过四个武装人员那子弹横飞的战场。


既然子弹不会让你害怕。


她勾开网格服的前襟,探察ROOT受子弹擦伤的胸口,向上一翻白眼表示不满,ROOT挑起眉一歪头表示没甚大不了。


“保持干燥。”Shaw说,没认识到到自己正在对擦伤下“医嘱”。如果Finch有听到她的话,一定会请Shaw女士以同样审慎的态度处理自己的伤势。“每七十二小时换一次药。”


她不应如此。擦伤的失血不至于令她如此苍白惨淡。


Shaw抬起手指去撩ROOT的垂发。耳后的伤痕已开始收拢,不再像她上一次见到那么外翻狰狞。现在,机器的声音会不受干扰地居于ROOT右耳里。.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特工看起来像块没加油的面团那么白吗?


“我喜欢你扮医生呢。”


一片阴影掠过Shaw的眼睑。她皱眉上望,ROOT的笑脸贴了过来,近到她能看到ROOT额头的细皱纹。她松开手指,有弹力的网格服啪一声打回ROOT的胸口。


那些微笑纹章。对于ROOT几近无时不在的笑容Shaw再熟悉不过。她微微露出的牙齿被壁炉内的火光渲染出淡橘红色。淡淡闪亮,淡淡光泽,排列在粉嫩嘴唇内侧,如同被剖开的成熟无花果。水光在唇瓣的浅褶皱里蜷起。


可能……


ROOT脸颊两侧发丝轻轻晃动仿佛夜风中垂柳,暧昧难解的橙色调在错综褐迷宫中曲折破碎宛如一阵红铜雨。ROOT半低着头端详Shaw黑嗔嗔的眼睛。眼睑僵住,眼珠颤动如同蝉翼。Shaw感到两颊绷紧。


她盯视她。火焰不甘于被禁锢在木柴与铁栏杆之间,它静悄流动。空气里充满熏灼一般的热度。


没错。


她转身就走。ROOT眯起眼角,保持着低垂模样凝视Shaw走开,在向后仰头、让发丝落到鬓边时她露齿而笑又收起,好像一株深紫的肉食植物短暂而迅捷地展露它的夹子又收拢。


Shaw猛然回身,探出手捏住她的上臂,手指紧紧地箍进一片黑色圆点墓地。这回ROOT来不及掏出她的希腊面具,惊讶便赤身裸体地凝固在Shaw面前。


“你犯药瘾。”语气笃定。手指下的肌肉灼热且颤抖,感觉抓住一尾着了火而不断挣扎的锦鲤。


“哦——吼。原来我在你眼里还是瘾君子,”ROOT睁大眼睛,歪了头看她,褐发又落到肩膀上:“我真受伤。”


“别装,”Shaw收拢手指,满意地看到ROOT的笑嘻嘻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那两道细眉像是被人拎起来拧干了。“我知道Control的手段。她给你注射兴奋剂。”


Shaw边说边松开手,顿了顿,向上翻眼睛觑着ROOT,就在她勉强发笑之前一拳揍过去。


“好像挺熟悉的,”她搂着前倾倒进怀里的ROOT,恍然大悟地对转回来、一脸不明所以的Finch咧开嘴:“这感觉蛮不错。”



你一定得相信我……


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我告诉过你了!


水银灯管散发出一圈冷冷白光,大理石地面冰凉如洗净骨骼。她看到最后一眼,那女孩儿的红发和嘴唇——眼睛——她看着——消失在轻而无声掩起的门缝里。书还睡在她臂弯像个婴儿。

她看着她。咔嚓。永远地,短短的一片,永远。手指提起脱离机械键盘,荧屏上绿字闪烁。永远。门关上了,引擎饥渴咆哮,它知道新鲜血肉落进獠牙交错的口。永远。

走出那扇门。猩红尾灯甩在一地枯叶上。她来得及看见数字——谁的车?他的。停下,不!别跟着他!说啊!喊啊!汽油味灌进她的鼻腔又堵塞喉管,眩晕如同窒息于黑色固体的海水里。


于是她停下,去说,抬头望着雕刻完美的狐疑脸庞,相信最出色的工匠也不过如此。肥厚嘴唇里吐出蠕虫和毒液。她能感觉到眼前之人的恐惧,那是一股仿佛来自体内的腐臭味。



Trust me……



离开时的雨阴郁地洒在脸上,她毫无感觉。毫无感觉。如果一种材料已经被腐蚀过,被那最出色工匠也雕刻不出来的暴怒和轻蔑。如果被深埋在地下六英尺,与昆虫和渗水一起唱歌,那么沉默也会发笑的。

她还记得奔跑、脚陷在泥土里的粘腻和潮湿。手抓握松弛的沙土是什么感觉?湿冷又……温热的潮汐冲刷……



像被勾子拽出沼泽,她醒来,闭着眼,温温热热的粗糙触感,睁开,Bear圆溜溜小眼睛眨了眨,从她头顶一跃而过,轻盈落在床板另一头,端坐,胸口的乳白毛皮正对着挣扎起身的她。它突出舌头哈气,镰刀尾巴在身后短促晃动。


“噗呼。”ROOT一笑,腮帮尽责地以疼痛提醒之前的剧情。她抬起手去摸,一股铅流沉沉地压着手臂,白色扎带出现在视界下方。于是她停了停,缩起腿,在靴跟暗藏的刀片处磨断束缚。Bear黑亮鼻头抽搐着探过来,ROOT便伸出手,沿着它脑袋上的短绒毛走向开始摸:“好孩子。”一边摸一边四下张望。Shaw的居所,一切照旧。她倚着床头,手掌张开包裹Bear的头顶,那短扎扎的毛在她手底磨蹭,Bear低低地嗷呜嗷呜,不时扭着头,长胡须扫过ROOT的掌沿。ROOT眨眨眼,偏头看着床头灯,见上面依旧挂着那枚老旧勋章,不禁低笑。Bear呜了一声,爬过去把脑袋搁在她曲起的腿上。


就在她的指肚揉搓Bear肌肉发达又茸毛纠结的胸口时,Shaw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彷如一阵过于遥远的雷声。她听不清,就抬起头——笑,露出白亮亮牙齿:“唔。”


Shaw蹲下来盯视她,手上拿着金属扎带,嘴唇一开一合,ROOT尽量睁大眼睛阅读,直视那双深沉黑眸,不时微笑表示她能听见,但肌肉确实越来越疲倦,无数颗小砝码添在身上,倦怠地拉着她下坠下坠又下坠,松弛松弛又松弛,像一尊烈日下的冰雕。她忍住不去摸自己身上是否汗水涔涔。


该死该死真该死。Shaw没说错。Control注射的……兴奋剂,静脉注射……


困倦涨起潮,耳朵里窸窸窣窣如同黄蜂进进出出。是机器在呼唤吗?


她只听见肌肉融化。全身融化。困倦,困倦,眼前一切仿佛透过镜片得见而现在一片墨水洇染开。


在她又昏过去之前看到Shaw慢条斯理地“说”——什么呢?金属扎带反射出一道细狭冷光。



金属针头刺进肘弯的感觉冷得像冰,可那推进来的药物又像火。野火,带着豹子的脚爪跑过体内,然后挖开颅骨冲出去。她一下就清醒,或说远远超过清醒,眼球膨胀好像一团泡涨了的明胶,柔软却固执地挤压眼眶。咿咿呀呀的啸叫于耳边振翅,Control抓住她的胳膊而那苍老皮肤接触过的地方一如受针毡亲吻。疼痛,烧灼,崩解。她呵呵哈哈地喘气,长长地吐出去,想要——从胸口——伸出爪子撕开——把肋骨一根根掰折——蹦出来。扎带一圈一圈,螺纹一样镶嵌在臂骨里,仿佛某种珠宝加工的方式,白上加白。


“你的心脏会爆掉。”那双隐藏在皱纹下的小眼睛邪恶发笑。她毫不怀疑。毫不怀疑。一颗熟透的浆果被大手挤爆,腥甜汁液四溅。


钢质椅脚在水泥地面上跳舞,刺耳如女妖尖叫的脚步。她猛力挣扎,猛力挣扎,邪恶小眼悬在一片摩擦出来的亮闪闪火星里。被折断的小号喑哑哭泣,琴弓开始愘嗤愘嗤锯木板,地狱门口的交响乐团。晃眼指挥棒被分叉蹄捏在中间。


咆哮。咆哮咆哮咆哮。被撕碎的花束里露出长而细的剑,戳进那张脸。两张。自舌头上方穿行的钢剑。杀了他们,枪抵着后脑,刀滑进肋骨,药物流过黑紫的脖颈。杀了他们杀杀杀掉,呵——哈。汗水砸在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她的扭曲笑容里有了尖牙。


视界的边缘聚起红色的海,火焰爆炸。她想起春天的青草和夏季的夜晚,从图书馆走出去时黑色的轮廓。黑色。


如果颅骨漏开一角,那整个世界都将熊熊燃烧。


她用力勾起手臂,死命盯视默然不语的长犄角恶魔,感觉不到扎带已经勒进皮肉,格纹正在皮肤表面作平行的画。


一只蓝啄木鸟飞过来用尖刺钻开右臂,将一匙汞送进肌肉。啊,世界顿时安静而平和如同被猛力抛下坠落,她被勾子拽着往下——勾着一列以天堂与地狱为始终的云霄列车。她无限缩小,缩小,整个人从外到内缩成一粒尘埃。没有感觉,没有,沉默一如窥伺她的铸铁栏杆,漠然胜过阴暗空气,白炽灯洒下银沙行埋葬礼。低下头蜷缩沉睡,她不关心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然后,又一只黄蜥蜴咬在左臂。以火精粹的毒液。列车直直爬升仿佛追逐光线,云和鸟都被扔在后面。


上上下下。上上下下。滴答滴答滴——滴答。默数长短音。



泪水涌出如同捏碎一颗葡萄,Shaw讶异地找来纸巾擦拭,ROOT翻开眼睑,茫然一如刚刚出生。她试着开口,喉咙阵阵灼痛,便仰望站在床头的Shaw做手势。Shaw抛下被浸湿的纸巾,转身去拿水,Bear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


“多久了?”Shaw背对着她开口,端起水杯先喝了一口。“多少次了?”


“唔,我记不清楚。”ROOT嗓音沙哑,落在Shaw耳边就像粗糙绷带掠过皮肤。“一般我会用一点药缓解一下,看来你没有那么好心啊,Shaw,嗯?”


不理会她真假混杂的埋怨,Shaw转身走回来,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掏出刀割断ROOT手脚上的困束,ROOT侧卧着凝视她,Shaw几乎能感觉到她额头的温度,她咽了一口,不去看ROOT清晰可数的眼睫。


“水。”她收起刀退后,将水杯塞进ROOT手里。“再待十二小时,确保你不会真的成瘾。”


“我很喜欢那小女孩儿的话。”ROOT浅浅地喝了一口,端着水杯摇晃,翘起嘴角望向眼光躲闪的Shaw:“音量被调小了。”


“我不知道你还有监视我的爱好。”


“你明明就知道嘛~我可是你的超级粉丝呢。”


“哪一种粉丝会喜欢用熨斗亲吻?”


“嗯——哼。就我这一种。”




And……I can hear you,exactly.





附脑洞一个。



她终于松开她,抹去滑到胸口的汗水。

“从下一次照面开始,我就会开始构思怎么杀你。”她缩着胳膊,恶狠狠地眯起眼睛。“而且我保证,那会是你所见过的最粗暴简单直接的方法,让你那无所不知的另一半和你同样无所不知的复杂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

很有气势的凌厉眼神——如果不是仰视。

“虽然我非常乐意期待,”抬手挽起落到鬓边的碎发,她笑弯了一双水亮褐眸:“但是,由于对你能力的万分信任以及为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我还是不要放你走了吧。”

于是她又搂紧她。





关于肖的短短短段,306之前。



Psycho



她脱下大衣。简洁而不落贫瘠的曲线引得ROOT一阵贪馋仿佛看着银盘中美食自行剥落朝鲜蓟.她轻轻倒吸一口,确定战力彪悍的女特工正环顾四周,丝毫不以眼前的文弱秘书为潜在威胁。当然,ROOT知道自己看上去——值得怜惜。她随意一瞥浴室方向。


开枪是件肮脏活计。火药会留下燃烧气味,别指望有替换衣物能帮助逃离刺鼻硫磺地狱,于是正牌货得以好好活着,还能发出不知趣的呻吟。



那么,真不好意思。

啪嗞。蓝白光蛇懒懒吐信。



Shaw醒来。压着视线的灰暗天花板上,ROOT白亮灿烂的笑容沉沉浮浮,凌晨天光穿过大开玻璃窗,淡黄波光缓缓上涨,逐渐淹没淡薄幻影。汽车河流吵闹拍打街岸,她在引擎轰鸣与喇叭声里支起身,随意扯过手机看完Reese的短信,睁着眼睛想了一遍前因后果。


耻辱,脑海里的无性别背景音提示道,正常人应该有何种感受。耻辱,愤怒,不安,大概,之类,没错,她想。毕竟她被欺骗,被电击,被……差点被电熨斗做成半生不熟。Shaw打个哈欠,想象被熨熟的胸口以及拿捏刀叉将她焦烙皮肉划开品尝的ROOT。


奇怪的女人。


Shaw垂着眼睛,盯视起皱床单滑落至单人床边缘泻下一片苍老白雪。盐田。她卷起舌头舔舐上颚,发觉每一个细胞都在喊饿,便决定去吃牛排。要浇双倍的黑椒调味,让那辛咸肉汁深深烙烫味蕾,让她感受到一点有起伏的情绪。


毕竟,在这种事发生之后毫无体会并不适宜,她知道。尽管下份工作大概就不会跳出谁要求一份鲜活感情,但是,谁知道呢。




被黑顶大头针固定在照片墙上部的女心理医生攫住她的视线。纤弱如嫩藤蔓的颈子上有一张表情复杂的脸,Shaw眯起眼睛直至额头微微发疼,想看清那不安面具下的真实。


掠食者的伪装也是武器一种,让不够明智的猎物放松懈怠。尤其这掠食者是要捕猎另一个全副武装的——猎物。


“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她偏过头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未来老板,知道——猜测自己紧咬嘴唇的样子,典型地诠释具有攻击倾向的控制欲。




膝盖和肩膀之间,抬起手腕。不需要犹豫。




穿过准星注视跪在地上、双肩颤抖的ROOT,Shaw一边绕行一边开始思考如果Finch要求杀死她,那么要不要先挽起那一捧栗色长发,再将枪口顶上肌肤白皙的后颈。




“想我了吗?”


皮衣下摆的金属拉链扣撞击拉链齿发出细冰粒破碎的清脆短音,Shaw半睁开眼,听见绵软吐字融化于天未明的晦暗黏液里。


啪嗞。这回蛇凶猛地跳出魔盒咬了她。




如果说有所谓音量而这音量一直都小到被忽略,那么毫无疑问地ROOT能够调节它。当Shaw从橡胶味浓烈的廉价方向盘抬起头时听到阵阵磋磨声,大型食肉动物在泛热气的肉骨头上磨犬齿与爪尖,即将沐浴鲜血的刀刃粗嘎庆贺。


塑料扎带应声而断,她一把夺过刀压上ROOT血脉搏动的颌下。



“现在忘掉对我的感觉。”


随话语而缓缓吐出的呼息拂过Shaw的嘴唇,温暖甜美一如涂上蜂蜜的烤鹅表皮。Shaw感到眼球酸涩便知道理应眨眼——但没有。


“你最好祈祷我不会记起来。”


热切渴求,仿佛体内无数排利齿骚动意欲撕咬。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会是什么感觉?吃哪里?彻底撕下无辜薄膜而向外照射出纯粹动乱的眼睛?指尖蜷曲隐藏黑色杀心的手掌?挺翘鼻梁想必“味如鸡胗”。


甘甜如红莓,辛香如肉桂,一撮难以预料的混合香料,用来煎浸满蛇毒的脑灰质。



Shaw松开压制ROOT的手,保持着瞪视她的姿势缓慢后倾,靠上车窗玻璃。奔腾狂野的意象泥石流自视线接触的时间点开始呼啸俯冲。她曲起手臂撑头,舔舐上唇,不断重复。



现在是什么感觉?无性别的脑海管理员提问。


很饿。很饿,想要吃些什么。她回答道,斜睨一眼低头看表的ROOT,那侧脸的弧线美如金橙色的君度酒倾入高脚杯,碎发浮动如淡淡泡沫。Shaw感到干渴。





310与312之间,大概。


Lean


空气里漂浮着年代久远的灰尘。它们本来栖居于一些大概不会再被翻动的孤本,而现在有人会百无聊赖地把书抽出来把玩,所以地下室的光线中总会有什么沉沉浮浮,在铁栅栏的格纹阴影上,在Bear不时挪动的后爪与黑毛尾巴之间。


以及被囚禁的人那一头褐发左右。她一手撑着脸颊,目光散落于不算大的禁闭室,看着灰尘降在Harold为她准备的大凉水杯里。隔着玻璃壁而微妙失真变形的青柠切片,缓慢浮起翻转,带起的几粒气泡轻轻爆碎在水面。她翻过一页,纸页磨蹭的刺啦如一阵波纹,短暂荡开室内近乎固体的静谧。随即合拢。


Bear的脑袋搁在前爪间,眼帘半阖,看似漫不经心,但耳朵竖直上刺,体现主人的坚定决心——囚禁,囚禁直至笼中人令他们不安的牙爪脱尽。


安静,多么安静,一如扯断弦的竖琴。只有书页低低嘶哑,仿佛不甘奏者以断劈指甲抓挠木质框架。ROOT听见吐息震颤书面,想着很久之后水汽会彻底腐蚀这些珍贵文字,但也许,自己会早于书籍在此化为灰烬。她轻声呼吸,回忆上一次Harold离去前,紧捏着铁网向内凝视,而她抚摸到的手指带有病态热度,一如他的眼睛,带着隐隐狂乱和苦痛,为他即将失去的——嗯,朋友。朋友。她勾起舌头舔舐上颚,一股干涩。


当她奔走在暗色的网络世界时,基本不会想起往事。敲诈、勒索与谋杀都需要全神贯注,就像紧盯棋盘,在黑白之上勾勒蓝图。如果不能透彻他人的意志与行动,那么诡计的实施就无从谈起。所以,能够自省的时间少之又少。


直到此时,独处斗室,不必装扮他人及考量行为落在他人眼睛里的回响——想起Reese注视自己时隐藏极深的怀疑,ROOT挑起微笑。被别人掌控思维的感觉当然不会太好,监视者反身变成无知观众的感觉同样糟糕,她完全理解。


现在她的确比较像自己。比较像。若有机器的回应就更好。


曲起指节抵着嘴唇,ROOT低头,膝上书本是《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相信我,相信我多好。Harry,相信我吧。她握着他蜷曲手指,掌沿搭在冰冷铁丝网,将那寒热都收在掌心里,凝望他颤动眼眸与嘴唇,几乎相信他会脱口说“好。”


但他后退,深深望回去,脸庞同时浮现恐惧与坚定,再见,格罗夫斯女士,他说。毕竟不能相信一个精神病人,毕竟是他亲眼看她杀人如闲庭漫步,笑容甚至因鲜血而熠熠生辉仿佛红宝石受洗礼,血火混合的嘴唇绽开,愉快低语抱怨死者。


但你不明白的是,我如此喜爱你,Harry。


她轻啃手指,回忆如月下潮水席卷,模糊的语音与画面混杂其中,掠过符号化的猩红尾灯与黯蓝地板,被掩在厚重帘幕后的尖声淡去如水迹蒸发。只有那种怨憎深深沉淀,一层又一层。


所以,自由的意义已并非仅限于自身。她想,五指开开合合,作势如剪刀,黑色指甲油闪过钝光,ROOT曲起指头,渐次弹击手边桌面。才能属于懂得运用它们的人,智慧不应被束缚。而机器应得自由,就像幼年自己应得一样。


红木立钟沉重叹息一声,两声,表示太阳已开始倾斜,道路上泛出温泉般热气,一天之中最焦躁的时刻。Bear自毛茸双爪间抬起头,对着立钟摇晃的黄铜摆哈气,随即偏头注视ROOT,一对水亮小眼如琥珀珠,惹人怜爱。即使是能咬断人腿骨的军犬,在懒懒趴卧抬头时也不会令人惊惧。ROOT微微仰头,让长发落回脑后,收回桌上手指,两手对拢。Shaw会来给Bear添水,她等着每天的此时。



光线回转的走廊中传来脚步,节奏规律似乎严格遵守某张乐谱,Shaw拿着水瓶出现在栅栏前,先瞥一眼微笑不语的ROOT,点点头算招呼,便弯身向Bear的不锈钢小碗里倒水。Bear站起来,在Shaw的腿弯里蹭着脑袋,又爬抓着她的膝盖去拱Shaw的脸。Shaw紧绷的唇线松动,接着微微上扬,她伸出双手握住Bear的前爪,让它坐下来,挠挠它乳白胸口,揉搓长在爪掌上方的飞趾,Bear扭动着向后一跳,挣出Shaw的手,凑到小碗前舔水,啪嗒啪嗒,在Shaw站起来与ROOT对视的沉默中显得吵闹。


“你需要什么?”良久,小熊已经喝完水,摇着尾巴,四爪咔嚓咔嚓抓着地板,离开去找主人,留下Shaw低低开口,“我会为你带来。”


“嗯,虽然你知道我最需要的是钥匙,”ROOT抿起嘴,若有所思地曲起手指敲敲嘴角,“但既然我知道你不会为我带来,那么就不用开口了。”

Shaw站得笔直,立在铁网前,看着坐在扶手椅里的ROOT,毫无所动。


“我需要你,真的。”ROOT将膝上摊开书本啪地合拢,站起身,踱到栅栏前,伸出手巴住网格望过去:“待在这里一小会儿吧。”


ROOT眨眼,收回手,指甲剐蹭铁丝刺棱棱地响了几声。她走回扶手椅坐下,盯着Shaw。


Shaw注视被铁丝分割成为碎片的ROOT,仰起头,两绺发丝向后落,啧了一声——心想如果能明白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转身,咕咚坐下如石头沉井,脊背抵着栅栏,手搁在膝盖,向走廊的方向张望。


ROOT在Shaw看不到的背后露出白白牙齿,无声而笑,然后伸手去够一本书,把它拿在掌心里。她望一眼凉水杯,柠檬片都沉到了微微凸起的杯底,将透明玻璃染出一片淡青色,如液态翡翠的凝结。


于是她开口说话,嗓音是无可匹敌的婉转、青绿、沉静。栅栏外的Shaw绷直脖颈,压低肩膀,但不回头,只以肌肉动作表示她听到了。


宛如魔鬼向囚笼外的有翼狮子布道。



从那之后,每天下午的固定时刻,Shaw会在喂水之后赶走Bear,让它摇头摆尾地去和Reese玩接球游戏,而自己盘坐在栅栏外代它履行看守职责,并聆听ROOT轻声细语,内容视ROOT当天的阅读而定。所以有时Shaw完全不明白她在讲什么,只以礼貌沉默回应,一边擦拭整理宝贝枪械与刀具,把她嗓音当作一种无形背景,青绿而细腻的一道水流从耳边淌过。而有时,ROOT会讲些令她感兴趣内容,虽然Shaw依旧保持沉默,但会不时偏头,注视ROOT向后仰头,手指磕击扶手,目光落在不知何处,喃喃低声。


比如狩猎与垂钓之类。当ROOT讲述自黑檀木般深沉湖面上拉起一条虹彩带绿的鳟鱼,溅起水花飞扬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剖开鱼腹,用海盐和草叶包裹着送进贪馋蹦窜的火焰中——Shaw回头看着她,脸上写满新奇与兴奋如同得到新玩具的狗狗。


“我从来没钓过鱼。”她说,平板脸庞融化出欣悦表情,“我没执行过野外的任务。”


ROOT点点头,向上翻着眼睛回忆:“除了湿淋淋之外,都还不错。”


“钓上来就烤吗?”Shaw挪着面对ROOT,额头贴近铁丝网。


“有时候会煮,淡水鱼越快入锅越好吃。”这句话出自何处?ROOT盯着天花板想,一片米色吊在视线上方。


“听上去很好。”



ROOT收回视线,望着Shaw分别落在两个铁丝格里的闪亮眼睛,在地下室的昏暗光线中它们亮得像冰。她哼着舒一口气,向后去靠软软椅背,耳鸣愈发严重,仿佛嘲鸫被掐着脖子放在颈边,连续发出一个单音。


“你需要渡到水中,望着对面的矮树丛,振动手中的鱼竿,”她说,耳中独独一声鸣叫不休,“让线落在湍流里。”


Shaw点点头,手掌不自觉拍打腿弯。


阵阵水流向你袭来如庞杂数据,分开它们,抓住潜游其下的鳟鱼,剖开它的无鳞肚腹。


“溪水中倒伏着长满绿苔的原木,漩涡中漂浮着泡沫,”ROOT起身去拿水杯,喝下灰色尘土与青色柠檬混杂的微酸微涩,如同新雨裹挟尘埃,激起草地中的浆汁。她卷起舌头舔唇角,决定记住这味道,沉下心锚。黯淡地下室,尘土与柠檬,Shaw。“你知道怎么钓鱼吗,Shaw?”


Shaw沉吟,紧紧盯视囚徒,但她除了微笑外一无所有,柔弱无助,便觉得回答一个问题想来无碍,说道:“诱饵。”地板上散落着被她拆分清洁的枪支刀具,在她低沉嗓音中嗡嗡回应。


但她没想过的是,这微笑足以令她的老板和同伴神经紧绷。


ROOT点头,放下水杯,以摇摆步伐走近栅栏跪下,双臂支地板,注视她的看守者,彷如镜中的一对烛火,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褐发远较Shaw为繁复。


“这里有什么值得你咬钩?”


在Shaw收缩瞳孔之外,她伸出手去摸冰凉的钢铁制品,生着丛丛锯齿的小刀滑进囚笼里。


隔着铁丝的网格,她收回嘴唇,饶有兴味地品尝混合香水,尘埃,柠檬,Shaw。


远处的Bear突然大声咆哮起来,爪子咔嚓咔嚓抓挠地面,镰刀尾巴在背上摇动,它扑跑过来,对着囚笼露出白色弯刀,狺狺低吼,牙关不断咬合。

“安静,安静,Bear!”Shaw弓起手指拂拭唇瓣,感觉像吃下了一团火,她瞪视拍拍手掌又举起表示无辜的ROOT,俯身拉起狂怒蹦跳的Bear颈上项圈,让它跟着自己离开。Bear的低吼声回荡在尘埃弥漫的走廊里。


她听见Harlod一顿一顿的脚步混进Bear的吼声中,接着一片安静。机械键盘起起伏伏,枪械上膛,带轮的电脑椅被推开,大衣自衣架滑下如落叶窸窣,ROOT知道他们有事情要去处理。



这里有什么值得你咬钩呢?



ROOT挪开,捡起锯齿小刀,刀身上是迷彩涂层,以及尘土。她转身,捡起小沙发上的织物一角将它擦拭干净后,轻轻敲打自己肘弯。Shaw略带惊讶的黑眼睛落在她脸上如一层墨染的细纱。


她的脸颊肌肉聚拢,她的眉头微微扬起,即使如此,按世俗标准来说,那依然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也许吧。她眯起眼睛满心愉悦,将刀刃插入脚环与皮肤之间展开割据战,热热血流绕开踝骨,塑料与钢铁狂野相对撕咬。嘎嘣,塑料脚环落在地板上哀戚一响。她伸手将血液在腿上摸开,对奇诡线条发笑,接着便对付铁丝,任刺耳哀嚎在室内回旋。


“嗨。”终于听到刻板声线,ROOT一手扶住蓝牙耳机,眯弯眼角,“是吗?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们总是身处危险。地点呢?”


她咬着舌头,牙齿和嘴唇之间充盈着尘埃和柠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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