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顾里搬新家后的第一个周末办了一个宴会,我们所有人都受到了邀请。唐宛如早就忍不住想去顾里新家的沙发上玩倒立,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即使去顾里家一定要喝那些馊掉的尿水水也不能放过在那么大的沙发上打滚的机会。
我庆幸这话没被顾里听见,唐宛如口中馊掉的尿水水就是顾里花大价钱从国外买回的洋酒,托顾里的福,我现在对这些各个领域的名牌都能如数家珍。
临走前我看了看我们三人空空的双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小声的问她俩:“我们就这样过去?不用买点东西什么的?”
唐宛如已经出了门,她雄壮的声音在走廊里一阵阵的回响:“林萧,你现在真有大款的范,人家好想抱你的大腿啊。”
那不断放大回荡的“大腿啊”三字震得我浑身哆嗦,即使和唐宛如认识了这么年,早就知道她的字典里完全没有羞耻心这三个字,可我还总是在她不定时就抛下的定时炸弹里苟延残喘。
从唐宛如这是得不到什么答案,我转头看了看南湘,她一手挎着包包,一边锁上了公寓的门。她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擦肩而过的时候已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啊,何必呢。”
我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她翩然远去的背影,觉得南湘不做心理辅导师真是白瞎了她这么一针见血的好口才。
我并非没有想过是否能和顾里再拥有以前亲密无间的友情,我像是一直都处于她的羽翼之下,被她庇护着,若离开她为我建造的小小庭院,外面的世界便是又宽广又危险。
可我们之间就如同一面蒙了尘的镜子,以前还有着镜面上那一层尘土遮掩着,我们看不清自己的感情,都可以固守在朋友的位置上。可是表过白后,当那一层尘土被抹去,再怎么努力掩藏的情感都清清楚楚的映在镜中,只要一眼便一目了然,就算想再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最后我还是在半路停了车,进了一家顾里常去的精品店随意选了几样包起来,虽然顾里从不缺这些东西,但总比我这样空着手过去白吃白喝好过的多。
顾里的新家在离M.E很近的地方,这同样也是她搬家的借口,刚下了车唐宛如就紧吼吼的冲上去按门铃,她今天还穿了一身粉红色的小短裙。一想到一会儿这身虎背熊腰的粉红色就要在顾里的沙发上翻滚跳跃,我就忍不住现在先戳瞎自己的眼睛。
门一开我的目光迎上了那张熟悉的脸庞,手指忽的扣紧了包,几乎把那层真皮都抠出个洞。顾源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干净的居家衬衣,笑意俊朗:“你们终于来了,快进来吧。”
唐宛如眨眨眼睛,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我说顾里怎么好好的要搬出去呢,原来是为了跟你过小两口世界,真是骚得不像话啊。”
“唐宛如我远远的看着你这身粉红色还以为是一朵巨大的积云雨呢。”顾里不知何时也来到门口,她瞥了顾源一眼,冲着唐宛如说:“别乱说,昨儿谈公事,太晚了就让他睡客房了。”
我们进门后唐宛如把手中的礼品袋塞给了顾里,随即便开始四处环顾找她的梦中沙发:“这是林萧给你的,顾里,我去躺你的沙发了啊。”
即使我背对着顾里依然知道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只是懒得回头。我在顾里家大的可以踢足球的客厅了走了几圈,许是刚刚搬家,东西还不是很齐全,白花花的墙壁印在澄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平白的有些心有戚戚。
电视正放在电影频道上,我扫了几眼,放的竟是许多年前的一部男同志片,《蓝宇》。我一边思索什么时候广电竟然连这种片子都能放上电视,一边端了杯Lucy倒上的洋酒,正正经经的看起了电影。
电影正好放到了两位主角坐在还没装修好的房子里,镜头里的客厅空荡荡的,面临又一次的分别,蓝宇只是眼神无焦的望着雪白的墙壁,面无表情的说,以后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一直等你了。
我有点想笑,嘴硬什么啊,后来还不是一直再等,至少我就不会说这些口不对心的话。一杯酒不知不觉就见了底,我又探手端了一杯,明明这酒度数挺高,我一心二用,也尝不出是怎样辛辣的滋味。
我一直以为自己对过去的事从不上心,别人在和我谈论起好几年前的事时问一句,你还记得么,我都只是茫然的回一句,有这回事么。
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偶尔看到以前和顾里一起看过的电影,听到和她一起听过的歌,记忆总会鲜明的像是昨天刚刚过去的。就算收拾书架时不小心发现了一本已经蒙了灰的小说,都会不自觉的想一句,这本还是以前和她一起读过的呢。
就像这部蓝宇,我是和顾里一起逃掉晚自习窝在寝室里看的,其实这部片子的过程并没有什么感人至深的地方,一路分分合合,平平淡淡。男人之间的感情,总是这样淡如水,即使心痛也是隐隐一抹,随着场面的一个切换又立刻被带入下一个情境中。
可情绪也正是随着这些平淡的场景一点一滴的集聚了起来,一直到结尾陈捍东愣愣的看着躺在白布下的蓝宇时,那张素来冷静刚硬的面孔一点点龟裂,蓦然间的失声恸哭,坐在屏幕前的我不知何时早已泪如雨下。
顾里一边嫌弃我还一边着急的抽纸巾,她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皱着眉说道,你哭什么啊,电影都是骗人的,哪有那么巧的事,好不容易在一起后一块板砖砸下来,咣叽人就死了,不看这个了,哎我给你找一部喜剧吧……
明明是在看一部悲剧,却偏偏想起顾里略带喜感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感伤还是该笑。唐宛如躺在沙发上用膝盖顶了顶我的腰:“林萧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是在憋尿还是喝多了?”
我没空回答她,只顾着盯着电视,可下一秒电视就黑屏了,我有些茫然的抬起头,顾里关了电视后放下遥控板,她回头扫了我一眼,淡淡的说:“别看了,看了你又要哭,过来吃饭吧。”
原来她也还记得,我捏紧了手中的玻璃杯,鼻腔泛开一阵热,我扶着沙发站了起来,焦距却模糊了起来。
“你怎么了?”我听见顾里在问我,却抬不起头,坐着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重的像是能砸到地上。
我感觉到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勉强摇了摇头,含糊的说:“不知道,有点头晕。”
唐宛如咋咋呼呼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空酒杯了,林萧你喝了多少啊?”
顾里两只手都扶在了我的身上,我闻道了她身上清冽的香水味,像是海水涨潮般凌然,她语气有些不善:“你还没吃饭就喝了这么多,不知道空腹喝酒最容易醉么。”
我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什么时候不能喝偏偏在顾里的新家喝醉了,我努力回忆了一下,真没发现就看了十几分钟的电影,自己就喝到醉了的地步。
“我去客房睡一下好了,你们先吃,不用管我。”我勉强还能走成直线,刚走了两步顾里却拽住了我,她把我带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让我坐在了床上。
“昨晚顾源在客房睡的,东西还没换过,你睡我的房间吧。”她的声音像是在叹气,我一边懊恼着这次丢大人了,一边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了顾里的被子中。
顾里走出去关上了门,她看了看坐在餐桌旁的三个人,拿起了包包:“林萧喝醉了,我去给她买点蜂蜜,你们先吃吧。”
顾源随着她站了起来,说:“我开车送你,超市离这挺远的。”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里只有音响的声音,车速很快,外面的景象刷刷的闪过。从超市回来的路上也同样如此,顾里眉眼低垂着,装着蜂蜜的袋子放在她脚边,看起来就像是油画里默然的天使。
可车子转过一个路口后突兀的就停了下来,刚刚还畅通无阻的马路现在堵成了一片,汽车挤到了一起,司机使劲的互相按喇叭,鸣笛声嘈杂的即使坐在全封闭的车里也听的一清二楚。
“怎么了,前面出车祸了么?”顾里抬起眼,前面远远的天空处映出了一片火红,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团聚在一起,缕缕黑烟蒸腾而起。云彩的颜色愈发浓烈绚烂了起来,如同上帝在这条街上打翻了一整罐的红色燃料。
顾里整整看了一分钟,忽然拉开车门就往前冲,高跟鞋砸在因为烈日而软化的沥青路上,有一种软绵深陷的感觉,像是脚下的地面都化作了一滩滩沼泽,每一步都是往更深处坠落。
她在停滞不前的车堆中跑得极快,甚至带起了一阵风,前面那火红的景象越发的清晰,热浪扑面而来,融化了她脸上的睫毛膏。
手腕忽然被人死死的拽住,身子被人用力往回扯,顾里用力的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顾源的手劲很大,在她手腕上掐出乌黑的淤青。
“顾里,你冷静一点,我已经听见消防车的声音了,不会有事的。”顾源大声的吼着,热气,鸣笛声,喊叫声参杂在这一条马路上,放佛地狱修罗随手划下的一道朱砂,再也没有生还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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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二章,如果不出意料今天还能再更一章,就是结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