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習慣潛水的小比 于 2015-10-25 15:42 编辑

今天是沒有風的日子。

頭上的太陽將大地烤得熾熱，被抽出的水氣隨著滾燙的氣流上升，隨即消失在大氣之中。

天空中沒有任何一絲雲朵，猖狂的陽光刺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空氣中乾燥到起火，自然也沒有那種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感覺。

後方的樹林裡傳來吵鬧的蟬鳴，讓人腦袋發脹。

牠們可是窮盡一生的時間只為了這短暫的夏日，所以多少還是能夠原諒的吧?

由於夏日的天氣實在太過炎熱，除了小木屋附近有陰影的地方之外，地面上幾乎寸草不生。

那些林木樹叢就不提了，小草沒辦法與如此強烈的陽光對抗，只能乾涸死去。

乾燥的土黃色，如果有風的話大概就會颳起一陣沙塵吧?

偏偏，今天是個沒有風的日子。

在讓人看了也覺得口乾舌燥的黃土旁邊就是那一望無際的藍色。

像是佔地數千平方公尺的游泳池，毫無汙染的熱帶海洋看不見任何的生命的痕跡。

這一片風景之中唯一文明的物件，大概就是小木屋和岸邊的小型碼頭吧?

今天的海面很平和，純粹的水藍色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了一樣。

木製的舺板隨著海浪緩緩的起伏，綁在旁邊的小船不時與舺板的邊緣發生碰撞，發出低沈的聲響。

阿爾托莉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眼睛依舊盯著遠處的浮標。

她坐在舺板的盡頭，手裡拿著的是自製的釣竿。

在她旁邊的是剛剛吃完三明治的盤子還有裝魚的水桶，暫時還不想拿回屋子裡。

桶子裡已經有了七八條約二十公分長的魚，擠得水桶水洩不通。

頭上草帽雖然擋下了陽光，卻沒有擋住隨著陽光而來的燥熱。

相對冰涼的海水泡到了腳踝的地方，稍微涼快一些，但是汗水還是浸透了衣衫。

這種時候如果可以來一點風就好了…

有想過要不要乾脆跳進海裡泡水，但終究也只是一個想法而已，她並不擅長游泳。

將釣竿拉起，發現掛在魚鉤上的麵包不見了。

不知道是被魚蝦咬走還是溶在水裡頭了，反正現在手中的魚鉤上什麼都沒有。

這讓她有些傷腦筋。

三明治已經吃完了，還要魚餌的話就必須要回去屋子裡拿。

白天的屋子裡根本就是烤箱，就算將窗戶打開通風，不人道的室溫還是讓人一分鐘都待不住。

另外就是，她現在並不想動。

剛過中午的太陽正在發揮它的全力，這種時候一般人應該是會熱得睡不著的。

但阿爾托莉亞不是一般人，她還是感覺到了些許的睡意，打了個微弱的哈欠。

反正魚也釣得差不多了，今天晚餐也算是有了著落。

將釣竿擱在一邊，阿爾托莉亞平躺在舺板上，頭上的草帽剛好蓋住了臉。

隨著海浪有如搖籃一般的晃動，她閉上眼睛。

這時，等待了一整天的風終於吹了起來。

***

在森林裡遇到了一個人。

距離小木屋大約半小時路程的地方，她單獨一個人在森林的正中間。

是個女孩子，有著銀白色的頭髮和紫紅色的眼睛。

走近一點就會發現她沒有穿鞋，腳趾頭和腳底板都已經磨破了，衣角也有一些磨損的地方。

那個女生很漂亮，平時我是不會這樣說的，但是她真的很漂亮。

「還好嗎?要不要幫忙?」

「我好像扭到腳了…從山坡上滾下來…」

我馬上蹲下來檢查她的腳。

就如她說的，是扭傷；傷勢並不嚴重，但是還是不要勉強走路比較好。

「妳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嗯…待在家裡覺得無聊就出來走走，結果就摔下來了。」

那眼裡看不見謊言，應該說我什麼都讀不出來。

我放下原本背著的竹籃。

「那我先帶妳去包紮吧，等下再送妳回去。」

「可是我走不動…」

「沒關係，我揹妳。」

她遲疑了一下，才抓住我的肩膀。

重得要命，我提了一口氣，然後才站起來，開始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

原本只需要半小時的路，現在可能要花上雙倍的時間吧?

她乖乖的伏在我的背上，一言不發，連要去哪裡也不問，乖巧得很。

不過，好久沒有遇到年紀差不多的人了呢，有點開心。

放在那邊的竹籃，之後再回去拿好了。

***

入夜之後氣溫變得較為涼爽，比較適合活動。

蟋蟀的聲音取代了蟬鳴，響徹了整座山。

放眼望去，除了被天上那些數也數不清的天體照亮的少數區域之外，一切盡屬於黑暗。

在這樣的黑暗之中，有一個地方散發出溫暖的橘黃色亮光。

這樣的亮光承諾著溫暖與光明，讓迷失的旅人找到回家的道路。

同時，也顯示著文明與權力的存在。

阿爾托莉亞坐在營火邊，盯著燃燒中的火焰。

木屋裡終究還是不適合生火，所以她選在附近的空地上處理今天的晚餐。

剛開始丟在裡面的木材已經被燒成了木炭，她又丟了一些小樹枝到火堆裡，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剛剛釣到的魚現在都已經死透了，它們被竹籤從嘴巴的地方穿刺而過，架在營火旁邊。

麵包和茶已經解決，只差主食的部份。

還要點時間才能吃，阿爾托莉亞看了一眼魚被烤得焦黃的外皮，然後又回去注視著火焰。

火是一種美麗的東西。

變化無常的色彩，極其脆弱的同時卻也蘊含著無限的力量。

只要一點點的水，你就可以將它扼殺。

一陣風吹來，那宛如初生嬰兒一般脆弱的火苗就可能會因此而消逝。

但不管是什麼東西，被火舌包覆的同時，基本上就注定了被吞噬的結局。

它貪婪的向所有在可及範圍內的物品伸手，在成功佔據的同時又往更遠的地方進軍。

貪心而無知的孩子，不知道在他拼命的想要擁有一切的同時，他也將一切都摧毀了。

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

妳能看到的一切，妳所擁有的一切…

阿爾托莉亞原本盯著火焰的綠色眼睛一陣閃爍，眼前出現了原本是存在於回憶之中的畫面。

倒抽一口氣，她提起旁邊的水桶，就這樣直接灌下去，將火硬是熄滅。

冷水澆在還在燃燒的炭火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那種介於爆炸於沸騰之間的存在。

焚燒殆盡的煙灰、水蒸氣、還有其他不知名的塵屑組成了灰白色的濃煙，嗆得她不停咳嗽。

但是阿爾托莉亞卻還是不放過它，也不顧殘存的高溫，她踐踏著那個曾帶來溫暖與光明的圓圈。

漸漸的，煙霧消散，阿爾托莉亞也停下了動作。

火完全的熄滅了，那幾分鐘前還燒得熾熱的火焰如今也只是一團的黑炭。

四周又回到原本的模樣，純粹的黑暗覆蓋了每一寸可見的地方。

腳趾一定燙傷了吧?發紅破皮的痕跡清晰可見，彷彿在嘲笑著她愚蠢的行為。

但是她沒有喊痛，她脫下了涼鞋，然後坐了下來，讓燙傷的右腳晾在一旁吹風。

烤魚並沒有因為剛剛的破壞而跟著被摧殘，但是也沾了不少沙塵和煙灰。

還沒有到要飢不擇食的地步，但是可以的話還是不要浪費食物的好。

嘴裡嚼著半熟的魚肉，阿爾托莉亞若有所思。

記憶裡的那片火海，依舊是那樣的惱人。

當時那種悲傷到了極致的同時卻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的苦澀，現在又湧上了心頭。

火，是一種美麗又殘忍的東西。

但是，有什麼美麗的東西不會帶一點刺呢?

***

那個女孩子叫做愛麗絲菲爾。

包紮完傷口，換了套衣服，現在她坐在【我的】床上，手裡端著【我的】馬克杯。

她一開始就沒預計會有訪客，小木屋裡頭自己也沒有給另一個人的物品。

揹著她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平時的話我是不會用到油燈的，但是念在有客人的份上，還是將它拿出來了。

木屋裡面的擺設非常簡約；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書櫃，放東西用的櫥櫃和堆在角落的雜物。

明明是這麼無聊的地方，愛麗絲菲爾卻還是不停的打量著四周。

忽然想到我有一陣子沒有打掃了。

「妳一直都自己住嗎?」

「是啊，我並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這話只能算是對一半吧?

我的確不喜歡繁忙的地方，但是也沒有孤僻到要一個人跑來荒山野嶺定居的地步。

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帶她到木屋來，而是直接送她回家然後馬上離開吧?

「妳都不會覺得孤單嗎?」

「習慣了之後，就會覺得其實一個人的日子也不錯喔。」

「…真是孤癖的人呢。」

竟然如此直白的評價今天第一次遇到的人，應該算是少見吧?

雖然我不討厭這樣的個性。

「腳傷的話至少要休息個一兩天才能走路呢…怎麼辦?要我明天送妳回家或是什麼的嗎?」

她想了一下，才有點不好意思的回答我的問題。

「我會不會打擾到妳了?」

「不會，已經很久沒有訪客了，偶爾跟會回話的東西說話感覺也不錯。」

這話真的是蠢到家了，但是已經是覆水難收的狀態。

但是說真的，自從那次父母到來確認我的決心之後，我就再也沒看過另一個人類了。

她的笑容比我想像的還要美，聽著她輕脆的笑聲，我也無法維持嚴肅的表情。

「那…我可以在這邊多待幾天嗎?我還不想回家。」

我好像又說了些什麼，然後我們又笑了起來。

並不好客也不擅長照顧人的我，就這樣收留了她。

***

像是在開玩笑一樣，下了一場大雨。

巨大的雨點不停的落下來，地面上已經氾濫成災了。

看不清楚外面是什麼情況，但估計已經淹水了吧?

在確定沒有地方漏水之後，阿爾托莉亞就重新躺回床上，聽著雨聲。

床軟棉棉的，但是阿爾托莉亞感覺自己很清醒。

她並不想就這樣睡上一整天，但是又應該要做什麼呢?

醒來的時候雨就在下了，到現在算是正午時分似乎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可以像這樣全身乾燥的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應該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陰鬱的天空和一片深藍的大海，也是很美的。

大雨和海洋混合，兩股勢力的對抗，光是想像就讓人興奮。

雨水的敲打像是有誰抓了一大把的豆子從空中灑下來一樣的吵鬧，感覺都快要將屋頂打穿了。

將手枕在頭後面，她看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比起那種要下不下的毛毛雨，阿爾托莉亞還是比較喜歡這樣的大雨。

不扭捏，不猶豫，豪爽的氣派讓她感到愉快。

她甚至還想像自己站在大雨的中間，手心向上，感受著落下來的雨點。

那種故意讓全身濕透的感覺，應該是很爽快的吧?

但是她只敢想像而已，光是想到善後的工作和可能的後果她就打消了這個孩子氣的念頭。

如果因為一時的不成熟而感冒發燒的話，那就太不划算了。

孤身一人的她要照顧發燒的自己，還是不切實際。

一個翻身，滾下床的同時四肢著地， 阿爾托莉亞慢慢的站起來。

在書櫃前面三挑四揀，到最後還是胡亂選了一本書，翻了一下之後又放回去。

拿了塊抹布擦拭著沾滿灰塵的角落和櫥櫃，將還沒歸位或是隨意擺放的器皿擺回原本的地方。

平時再怎麼閒都不會打掃的，今天是怎麼了?

阿爾托莉亞沒有潔癖，只要屋裡夠乾淨不會引來老鼠，她就不會去特別整理。

手上做著不需要思考的事情，她的腦海中卻飄浮著與現實不相符的畫面。

她單獨待在一個未知的地方，頭頂上的是一樣的暴雨。

叢林深處的洞穴，不時會有水珠從不知名的地方滴下來，弄濕了頭髮與衣袖。

沒辦法坐在地上，長期維持蹲下的姿勢讓腳踝和腳底板有些不適。

暫時的避雨，只希望雨可以早一點停。

不對，雨還是下越久越好。

這樣想的同時，畫面有些地方改變了。

阿爾托莉亞並不是單獨一人的。

有另一個人在身邊，因為阿爾托莉亞的言行舉止而發笑或表示不滿。

牽著她的手，可以感覺到她纖細的手指被握在自己手心裡。

就在快要看清身邊女孩的臉的時候，阿爾托莉亞將自己拉回現實。

重重的將櫥櫃的門關上，阿爾托莉亞又躺回床上。

揉了揉太陽穴，她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

而外面的雨，只是拼命的下，拼命的下。

***

「阿爾托莉亞妳真的很會釣魚诶!」

「這是當然的，旁邊就是海嘛，不會釣魚的話根本就是一大損失。」

愛麗絲菲爾興味盎然的看著我準備釣餌，她好像從來沒有釣過的樣子。

這是她來到這裡的第四天，來到新地方的興奮尚未褪去，她似乎認定一切都很有趣。

她外向的個性讓我們很快就熟起來了，連我都覺得很神奇。

今天的運氣不錯，幾次下來都有魚上勾，算是有給一點面子。

會在意這種事情的我，果然還是小孩子?

今天的天氣比較涼快，清涼的海風帶著鹹鹹的味道。

頭上的幾塊雨雲有些煞風景，看來下午的時候應該會變天。

草帽被愛麗絲菲爾拿走了，頭上總覺得涼颼颼的。

現在她正想伸出手觸碰那些被我關在水桶裡的魚，卻不停的猶豫收手。

「那個…如果妳想要抓他們起來的話，要用雙手將魚頭跟魚尾抓牢，才不會溜掉。」

聽了我的話之後，愛麗絲菲爾便卷起袖子，開始毫不持疑伸手抓魚。

…愛麗絲菲爾，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

忽然感覺到釣竿另一端有些微的抽搐，應該是有魚上勾了。

正想要將魚拉上來的時候，忽然聽到愛麗絲菲爾的叫喊聲，接著就感覺被撞了一下。

鹹鹹的海水真的很難喝，幸好這裡的海水很乾淨。

在拼命憋氣不要喝進水的同時，我雙腳踢水，要趕快回到水面上。

回到舺板的邊緣，我將擋在臉前面的頭髮撥到一邊，看著愛麗絲菲爾。

「咳咳!妳幹麻啊!現在我真的是全身濕了…咳咳咳!」

「抱歉抱歉…因為魚跑掉了，想要去抓所以就…」

抓著夾板的支柱，在平緩了呼吸之後我才又看了她一眼。

「拉我上去好嗎?」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就向我伸出右手。

「我覺得我應該沒辦法拉妳上來喔…我的力氣不大…」

在她意識到我想做什麼的時候，我已經將她拉下水了。

喝了幾口水之後，她死命的抓著我，幾乎將我又重新壓回水面下。

「愛麗絲菲爾!妳是要打算要殺死我嗎!冷靜點啦!」

「可是我不會游泳啊!」

「妳先放鬆，讓自己浮起來…」

雖然自己也不是非常擅長，但是對於旱鴨子的愛麗絲菲爾也是足夠的老師了。

後來的下午就變得了玩水的時間。

愛麗絲菲爾的游技至少是不會讓她溺死，而我也就只會基本而已，我們兩個人也算是半斤八兩吧?

雨終究還是落了下來；雖然已經注定要全身濕透，但是我們還是在雨變大之前上岸了。

進屋之後我直接將濕透衣服脫下來丟在一邊，然後去找毛巾。

「妳也去擦乾身體吧，不然會感冒的。」

我遞給愛麗絲菲爾一條毛巾，然後轉身去幫她找一套合適的衣服。

看見有人穿著我的衣服，總覺得有點怪怪的，應該要去鎮上幫她買些衣服才行。

愛麗絲菲爾身材很好，換衣服的時候我都不敢多看，只怕被發現之後會被冠上奇怪的稱號和形容詞。

在換好衣服之後，我就開始擦拭濕漉漉的地板。

至少水桶和釣竿有帶進來，留在外面的話應該會被雨沖走吧?

愛麗絲菲爾跳到床上，連頭髮都沒有擦乾就躺平了。

「今天好開心啊，覺得好像精疲力盡了…」

「如果妳能別把棉被和枕頭弄濕的話，我會很感謝妳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是笑著說這些話的。

「阿爾托莉亞。」

「嗯?」

「陪我睡好不好?」

因為下雨的關係，天色已經暗了大半，勉強算是可以睡覺的時間了吧?

我瞇了瞇眼，才說了一句。

「現在就睡覺不會太早了嗎?」

「當成是睡午覺嘛!拜託…」

看著她伸出的雙手，我嘆了口氣，然後將擦地板的抹布丟在一邊。

「什麼時候妳睡覺需要人陪了?」

睡了幾天的地板之後能夠回到床上的感覺還不錯，我鑽進了被窩裡，跟愛麗絲菲爾是面對面的姿勢。

「現在?」

她對我笑了笑，然後就又往我這邊湊過來，閉上眼睛。

愛麗絲菲爾身上有種香香的味道，半乾的頭髮散在枕頭上，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一瞬間，感覺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愛麗絲菲爾很特別，給我原本漸漸變得無趣的人生重新染上色彩。

知道她持早會離開這裡的我，為什麼會喜歡上她呢?

誰知道啊。

我只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一刻的我擁有無限的選擇；我可以抱住她，我可以和她談談從見到她的那一刻就留在心裡的疙瘩，我或許可以吻她，然後玩笑帶過。

但我就只是盯著她看，讓所有的行動力與選擇權嘶吼，卻什麼都沒做。

打了個哈欠，我也覺得有點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