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三 • 雨声 】

大雨将身体淋湿，每一寸皮肤都感受着刺骨的阴冷。每走一步都会牵动伤口，带来闷闷的钝痛。

走出森林，看到不远处熟悉的木屋，卯之花知道她凭着直觉成功找到了，这个熟悉的地点。

从未如此狼狈。

雨水顺着羽织的袖口汇作水流淌下，落在地上，噼啪清脆的声响与周围的雨声混作一团。

这些天，她经历了许多，遇到了很多事情。

那日，将一众人送走之后，大虚的数量越来越多，加上之后抵达的几只实力超越了队长级的大虚，已经到了她也无法应付的程度。

费了很大的力气隐藏灵压逃离了现场，其余的几天又与虚进行了多次的战斗。瀞灵庭内的虚行动非常诡异，好像一直军队般整齐的进退，相比一般的虚要难应付上许多。

身上的伤都是那时留下。

在几乎要支撑不住时，终于找到了回到现世的方法。

走到木屋门前，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嗡嗡的响声提醒着，即便是她，如今也到了极限。

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此刻她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关上门，将风雨抵挡在外，朝屋内走去。

抵达现世之后，原本想直接回到海边的别墅与其余的人汇合。毕竟，二番队又来了那么多人，碎蜂的住处恐怕是不够用，而如果是那栋别墅的话大小就刚刚好。

可惜抵达的地方距离别墅的位置相当远，而她暂时实在没有那个体力直接到达那里，只好先回到就近的木屋休息几日等身体恢复一些之后再作打算。

偶然看到桌子上摆着半杯水，卯之花怔了一下。上前握住杯子，发现水还是温的。

听到了细碎的声响，往前面看去，发现那扇熟悉的房间门此刻是关着的。而那个声响便是从里面传来。

那是虎彻勇音之前所居住的房间。

静下心探寻一下也可发现被压抑着的对方的并不很强的灵压。

虎彻勇音在这。

周围似乎并没有其他人的灵压，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好看的面容上划过一丝疑惑，然而时间已经不容许她多想，耳边的嗡鸣声更甚，逐渐变花了的视线提醒她身体时刻都有坚持不住的可能。

走到房间门前，尽量轻地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是因为外面正在打雷还是因为做了噩梦，抱紧了被子似乎在害怕什么。

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副官，时间都仿佛停止。卯之花怔在那里，一时竟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离开了很久，对于对方来说，自己就是生死未卜的状态吧。

那么，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呢？一个人住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有担心吗？如果是那种温软的性格的话……

“请不要……”

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梦呓，熟悉的声音此刻带着轻微的颤抖。

卯之花上前。

“请停下……”

借着窗外微弱的天边的光线看到对方额前的银发都被汗水浸湿，卯之花眼里透出一丝不忍之后抬手将银发拨开。

虎彻勇音依旧深陷在那个可怕的梦中，蹙着的眉头暴露了心底的不安。

“别怕。”没有顾及身上的伤口，心思全部放到了被噩梦困扰着的对方身上，卯之花柔声说，之后轻轻将对方拥住。

虎彻勇音似乎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卯之花又说。

有时，这句话并不是普通的安慰。所代表的其实是一种保证，一种用真心，尊严甚至生命做出的保证。

意识到怀中的人停止了颤抖，睫毛动了动之后竟然缓缓睁开眼，卯之花将怀抱松开。

并不是要停止对对方的安慰，只不过此刻她身上的衣服经雨淋过之后是湿透的，透着刺骨的寒气。即便刚刚拥住对方也只是隔着被褥，并且动作很轻。

“醒了？”

对方逐渐清醒，那双清澈的眼此刻注视着自己，英气的面容上写满了错愕。看着此景，卯之花发自内心地露出了微笑。

“……卯之花队长……你……”虎彻勇音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表情看来似乎是在怀疑是不是还在做梦。

“回来了。”知道对方的意思，理解对方的震惊，卯之花微笑说。“过去说过，不会留勇音一个人了。”

说话期间，身体上的疼痛依旧存在。在某个时刻，一阵剧烈的不适袭来，很快眼前便陷入了黑暗，意识也逐渐飘远。

是啊，不会留你独自一人了……

看到你这几天没事，我就放心了。

抚着对方银发的手也无力地垂下。

血止住了……这样应该就先可以了……

许久后，虎彻勇音微微喘着粗气，抬手抚上卯之花的额头用回道进行探寻。

有发烧……也难怪，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刚刚又淋了雨……

不堪重负地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她觉得她现在心就像是被黑色的辛辣物填满一般难受。

对方回来了，然而，并不算是安然无恙地归来……

那些伤，她简直不敢去看。她无法想象对方是如何撑着这种身体从尸魂界归来，又是忍着怎样的疼痛在暴雨中赶到这里。

自己开始，竟还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过去说过，不会留勇音一个人了。”

明明声音都虚弱成那样了却还是在说着这种话。为什么不进来便直接把自己叫醒治疗，为什么还要安慰自己……她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啊。

颤抖收回了灵压，看着对方身上愈合得差不多了的伤口，鼻子一酸，眼泪都要落下来。

这真的很疼，比她自己受伤还要疼得多。

正因为是这么温柔的你，正因为是这么完美的你，所以，值得等待，值得追随啊。

虎彻勇音简直想不到天底下还会有第二个人会这样，这样温柔地对她。

静静看着那个面庞，灯光下五官非常立体，每一寸都是好看。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因失血苍白许多，黑色及腰的长发被雨淋湿倒是别有一番感觉。

还有……嘴唇……

勇音像是第一次看见对方似的，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贪婪地看着，目光在对方嘴唇的地方停住。

说起来，百余年来似乎还真是第一次，对方这样毫无意识地躺在她身前任她这样仔细地打量。

像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吸引一样，勇音睁大眼睛，无法移开视线，身体也缓缓靠近。

你回来了，这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努力这样想着，但看到这身伤还是忍不住地落泪。两人距离已经极近，鼻尖都要相碰。

清澈的眼底映着对方柔美的面庞，嘴唇微张，马上便要触碰的一刻勇音猛地回过神。像是被自己吓到了一样慌乱地起身之后撤去。

怎么回事……！自己想干什么……那可是卯之花队长啊……

怎么可以……想那种事情……

对于刚才的情况感到了十足十的惭愧，内心做着猛烈的自我批斗。在某个时刻终于小心翼翼地回过身，看了看身后床上躺着的人。

对了……现在该做的不是这些吧！后续的治疗还没有做，现在应该先帮卯之花队长把衣服换掉然后……

想了一半，虎彻勇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对了，既然都被雨浸湿了就一定要把衣服换掉……

这、这种事情该怎么……

一瞬间，脑袋全部放空。连外面的雨声此刻似乎都是在心里奏响。

“卯、卯之花队长……”

几分钟之后，从门外传来怯怯的认错般的说话声。

“那个……”虎彻勇音忐忑到像是马上要接受审讯，神色惊恐，冷汗都要顺着额角滑下。虽然对方不会听到却也还在非常诚恳地说着。“我帮您换下衣服……如果湿了的话是没有办法休养的……而且您现在有发烧……”

称谓也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从平时的“你”换成了“您”。

“……不过，我保证什么都不会看……”一边坐着保证，一边下决心一般地将准备好的白布系到头上将眼睛全部蒙住。

“……”说完之后靠着直觉推开门缓缓走进，一边走一边到处摸索寻找方位。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下一秒脚突然绊到了桌子角，一下子整个人朝前翻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后，虎彻勇音狼狈地倒在地上，手还扶着一旁的椅子。之前系好的白布早已掉到一旁。

……这样，根本不行啊……

痛苦地揉了揉腰之后努力起了身，看着床上躺着的队长，面露难色。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这种状态一定是相当难受的吧……

看着那个人的面庞，下决心似的咽了吐沫，深吸一口气之后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纯白和服。

坐在床边，伸出手，在碰到对方身体前一刻又缩回。忍住了内心的紧张之后再一次伸手，这次指尖碰到了对方身上冰凉的衣物。

这根本不行，这种温度的衣服必须立刻脱掉啊。

忐忑被心疼与担心冲刷，索性壮了胆子双手扶上对方的肩膀之后缓缓将其扶起。

处于深度昏迷，似乎没有要恢复意识的反应。卯之花双眼紧闭，任对方将身体扶起，黑发垂落在肩，面容上看去仿佛是陷入了未知的梦境。

身体好冰。

意识到这点之后勇音将对方抱紧，令对方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黑发被雨水浸湿之后贴在身上甚是冰冷，她也毫不在意。

确认靠稳之后，缓缓松开手之后将对方的衣带解开。之后，将羽织，死霸装一层层脱去。

看到对方的身体，看到那些明晃晃的触目惊心的伤痕之后心是一阵阵地绞痛。

没有想其他，没有一丝耽搁，将衣物全部褪去之后迅速帮对方将纯白和服披上。将衣物换完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着对方的面容，勇音突然觉得很难过，她实在很难受，在看到那些伤之后。

如果可以的话，要变强。然后，希望有一天可以保护你。尽管那很难，很异想天开。

膜拜一般，贪婪地将对方拥住。轻抚了一下黑发，动作里含的是无尽的温柔，垂眼，清澈的眼眸晕染了些许的湿意。

有一些东西错了，有一些东西，脱离了她的掌控。

轻轻的拥紧，片刻后勇音便将对方松开，扶着躺下，将被褥盖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走出房间。

几分钟后，拿着温水与温毛巾走进。帮对方温柔地擦拭了身体之后将毛巾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到额头降温。

做好一切之后，勇音突然发现对方在某个时刻似乎微微蹙了眉。

是灯太晃眼了么？这样想着，赶紧起身将灯关掉，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片刻后，双眼渐渐熟悉，才又看到屋内的轮廓。

小心地走回床边，看到对方一只手在被褥外面，勇音垂眼，抬手轻轻拉上。

这个时候这样做，很卑鄙吧……

窗外雨声依旧淅沥，勇音静静听着，视线却落到眼前昏迷的队长的面庞上，无法移开。

有些东西错了。

在失去对方之后她才知道，对方对于她是有多么重要。这种失而复得，简直就是上帝给人看清自己的机会。

有一些东西在这其中显露出来了。

没敢坐着，虎彻勇音就那样牵着对方的手轻轻跪在了床边的地板上。膜拜一般地看着那个人的侧脸。

果然，这种侧脸……最喜欢了。

受伤又加发烧的话，很难受吧。感觉到对方手指有些冰冷，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握紧，试图带给对方温暖的温度。

经历了这一切，她已经很难像过去那样面对对方。

两只手捧着对方的手，之后，俯下身，就那样保持跪在床边的姿势。

轻柔一吻落在卯之花的手背。

“……醒过来，拜托……”

眼眸被眼泪染湿，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话语里也含了淡淡的鼻音。

犹如虔诚的信徒面对着自己的神明，虎彻勇音就那样静静抓着卯之花烈的手，未做其他任何举动，垂下头，感受对方手心的温度。

有些话只有在你没有聆听的时候 才敢在心底说出

比如 喜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