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異聞錄 于 2014-6-22 23:55 编辑

【一】

「黎安小姐醒醒喔，我們到了。」

馬車門一開，陽光直曬到臉上瞬間將女子從淺眠中喚醒，她小小的伸個懶腰瞇著眼睛看向高掛在天上的艷陽。

「現在時間是？」她問。

「接近中午，路上很順所以比預定時間還要早很多。」車門外負責回答的中年騎士正將一枚金幣塞給車伕父子，一老一少看到金幣瞳孔瞬間放大。

「大…大爺，真、真的要給我們這麼多嗎？」老車伕緊張到連講話牙齒都不停打顫。

「是的，就是這麼多。還記得出發前我們的約定嗎？」

「旅、途結束後……關於、關於這趟行程的所有人事、地點……絕、絕、絕不能…？」

「絕不能向他人提起，沒錯！多出來的費用就當作是你們的封口費，表現好的話，往後教團私下需要運送什麼東西的時候，像這樣事半功倍的工作有機會再次找上門的喔。」

「是、是！」

黎安下了馬車，重新將散落在背上的過肩灰髮綁成馬尾，費熙忒大教堂的側門不像正門那樣坐落在陽光能直射到的角度，整道門幾乎是鐵銹色的，周圍還長滿了不需要太多陽光就能生長的爬牆植物，地上的馬蹄及車軌痕跡看起來是直到最近幾天才有人使用從此門進出。

「既然時間有多，妳先沐浴淨身後再去見聖女殿下吧，等等修女們會引導妳到大澡堂，建議趁機好好享受一下~」騎士把車伕打發走後，他開啟藏在側門旁的傳聲孔，對著孔洞說了兩句前後沒有邏輯關聯的通關密語，接著響起一陣金屬刮抓地面的不舒服聲響，鐵鏽色的門開啟一道勉強能讓人通過的隙縫。

「請歡迎來到費熙忒大教堂。」門內負責開門的年輕修女微微鞠躬，邀請黎安進入。

§

下午的陽光透過彩繪玻璃，集中灑落在禮拜堂內的神體上。維莉雅跪坐在聖遺物前祈禱，如墨般的長髮傾瀉在背後反射著彩繪玻璃的光芒，少女已經維持同個姿勢將近一個小時。

緊閉的堂門突然開啟，幾名騎士跟修女魚貫走入室內，分別站在禮拜堂主道左右兩側，其中名外貌看來有一定年紀的修女直接走到少女身邊，「聖女殿下，她到了。」

「來了？」

她的語氣充滿期待，連忙起身回頭。

眼前的灰髮女子穿著騎士套裝，肩膀上繡有羅曼家族的棕熊圖樣，在身前五公尺處安靜地對她鞠躬。維莉雅難以想像這個人會是現今文字紀錄上最強且忠誠的騎士之一。

「黎安小姐？」

「我是。」

「可以敘述有關妳的事嗎？」少女的語氣難掩興奮，她似乎有點急著想要認識眼前這位灰髮女騎士。

灰髮騎士微微挑眉，開始簡單述說自己的故事，「十六年前，我的村莊遭受野人強盜洗劫，除了我以外全村無人生還。我的村莊是屬伊森‧羅曼公爵的領地，爵士是一位非常體恤下屬且慷慨的主人同時也是虔誠的費熙忒信徒，那位大人接受當時身無分文的我，供我吃住也讓我有機會學習閱讀跟武術，靠著幾次機會在戰場上立下了戰功後成為公爵身邊的直屬騎士，經由公爵推薦接下來將擔任聖女巡禮的護衛，守護聖女的人身安全。」

「有點奇怪？聽起來公爵對下屬十分愛護，又怎麼會讓一個女孩子上戰場？」

「因為我在公爵眼前打倒了一個想暗殺他的刺客，藉此有機會獲准進入戰場。」

「這樣啊…」

少女原想繼續提問卻被老修女阻止，老修女站在少女身前，嚴肅的表情下帶有些許不安「黎安小姐。」

「是。」

「相信妳知道恩格偲教團百年來都針對柱之巡禮提出許多刺激性發言，我們也確實接獲密報得知對方這次可能會私下直接對聖女小姐出手，請妳來是顧慮到費熙忒騎士都為男性，而長期旅途中還是有一位女性陪伴為佳，羅曼公爵對妳的評價並不差，希望妳能不負眾望守護聖女，完成這21年一次的巡禮。」

「在下黎安，將歇盡所能守護聖女安全。」

「很好。」老修女嚴肅的表情稍微放鬆，「晚點將會介紹同樣身負護守護聖女大任的兩名騎士，今日請妳先在此地下榻，充分休息過後明早就出發。」

「是。」

女騎士看向少女，身為聖女的黑髮女孩看起來約十五六歲，好奇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直到修女們請她回房，她才依依不捨的轉身離開。

§

教團為這位只會留宿一晚的訪客準備了上好的客房，晚餐是在客房內與費熙忒教團中武術高超與經驗老練的兩位騎士一同享用。

「其中一位果然是您。」黎安伸出手來和中年騎士相握。「還請海默先生多多指教。」

「哈，先生這個稱謂以後就不需要了，相信未來的旅途我們都不想太過招搖，是吧？這個高個子是溫爾特，溫爾特的劍技非常高超，千萬別用這跟他打賭，到時候慘輸別怪我沒事先警告過。」中年騎士笑著大口喝酒，短鬚上沾滿了酒泡，模樣就像酒館中常見的大叔們而不是教團的騎士，相較起來一旁金頭髮的年輕騎士則過分拘謹，恐怕這幾年來沒有幾次跟人在用餐時閒聊的經驗。

黎安對他舉起了酒杯作勢要乾杯。

男子見狀也舉起酒杯回敬，「請多指教。」

「彼此彼此。」

喀的一聲，酒杯在空中相撞。

而為了儲備旅途上的體力三人並沒有用餐到太晚，晚餐後黎安送走兩位騎士，並決定再去大澡堂洗一次澡，下午沐浴時就已經先行打聽，教團沒有特別限制貴賓的入浴時間跟次數。

大澡堂內自山岩中不斷湧出的泉水挾帶著的蒸氣，被晚間的低溫凝結成薄霧覆蓋在水面，然而就在黎安入浴的瞬間，少女的驚呼聲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泡湯者。

「抱歉，我沒注意另外有人。」

「沒關係。」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因為平常除了我之外這個時間不會有人來…」

「聖女小姐？」

「是？」

黎安循聲找尋維莉雅的位置，白色蒸氣讓她只能勉強看到對面的人影。然而正當她打算彼此間安安靜靜的泡個澡時，「我知道這樣問很唐突，」，陣陣漣漪從對面擴散而來，頻繁且密集，「可以跟黎安小姐一起泡嗎？」伴隨著小小的水花聲，蒸氣對面的人似乎很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以啊。」她回答。

「耶~」

維莉雅笑著穿過蒸氣走到灰髮女子身邊坐下，費熙忒的印記像是白色刺青般密佈在黑髮少女鎖骨以下的全身皮膚，直達指尖端末端。

「果然很顯眼？」她問。

黎安點頭，「儘管這世界上沒有多少人親眼看過女神給予聖女的印記，但給人看到了還是很容易做聯想，現在天氣還偏涼可以靠長袖跟手套來遮掩，夏天怕您會撐不住。」

少女看著滿布自己全身的白色印記，嘆了一口氣，「就連在教堂外面還是得包緊緊的喔……」，語氣難掩失落。

「是的，除了我們之外您也必須得保護自己。」黎安輕拍少女肩膀，「不過依照過去紀錄，只要我們能在一個月內順利到達第一棵世界之柱的話，應該可以趕在入夏前讓您脫下手套、換上七分短袖。」

「真的嗎？」維莉雅看著黎安笑著，「話說”黎安”這個名字實在不太適合騎士的印象。」

「父親在取名的時候應該完全想像不到他女兒會走上這條路。」

「也是，不過這個名字很好聽，當初看到這名字的時候我一直沒有辦法想像來的人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結果有讓您失望嗎？」

「意外的，就是位普通的騎士、有著悲傷過去的騎士，但這樣反而讓我安心了，。」

說完維莉雅伸出手掌，作勢要跟黎安握手，「我除了書上的知識外什麼都不懂，之後還請妳請多指教。」

黎安伸出手與其相握，「我才需要請三位多擔待。」

「妳對人講話都是這麼拘束嗎？」

「呃？」

「不是說這點不好，只是給人一種距離感……」

「……」黎安聞言陷入沉默，她呆看著水面幾秒鐘。

「對不起，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嗎？」少女有點緊張。

「沒有，您說的對，只是我這個語氣講久成習慣了，要改可能得花點時間。」

「嘻，說定囉。」維莉雅衝著她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回去做最後準備，且要是再不回去大修女一定會開始碎碎念，明早見囉。」

目送完少女的背影，女子整個身體泡入池水中，抬頭仰望著天花板上華美的雕飾。

「距離感嗎……」她低聲說著，滿是無奈。

隔日的天氣一片晴朗，正適合出發遠行。四人中其中一個負責駕駛裝載生活必需品的馬車，另外三人則是各騎一匹馬。

「負責擔任誘餌的先遣隊已經在昨晚先出發了，他們的目標是北方的雅立珊卓之柱，所以我們朝西南方走往霍夫城的方向前進，盡量讓兩隊分開。」海默拿著地圖在教堂側門前說明，「等等請黎安擔任先鋒，隔一小時後溫爾特跟聖……維莉亞小姐一起出發，再隔半小時由我駕馬車殿後，晚上在城外的紫木鎮酒館『斷木斧』那碰面，之後再一起行動。」

面對首次長途旅行，維莉亞緊張到整個人動作有些生硬。

「放輕鬆~」海默摸摸少女的頭，「這只是避免我們一群人一起出去惹人懷疑而已，之後就會集合在一起了。紫木鎮沒有很遠，而且溫爾特陪在妳身邊，沒有什麼好怕的。」

「嗯……嗯！」

「那我先出發。」黎安騎上馬，拉起帽沿。

留意到了少女的視線，她轉過身，「放心吧，」嘗試用言語拉近彼此的距離，「我會在『斷木斧』那先幫大家叫好酒菜的。」微笑後，揮手駕馬出發。

儘管她很清楚，這些舉動到最後終將只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