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icho 于 2014-7-2 01:04 编辑

M-morality 道德

跟大部分杀手的不同是，生田目千足多了一个规矩：“我要一个杀人的理由。” 向委托人要理由，合理，就接受。不合理，就拒绝。

尽管如此，但因为从不失手的成功率，所以上门的人数还是丝毫没有减少。

“生田目，你这样一点都不像个杀手呢。”坐在轮椅上的师傅曾经这样说过：“哪里有杀手向委托人问理由。”

千足是被师傅救下来，然后养大的。她是生田目家唯一的一个幸存者。她已经一点都记不住以前家的样子了。

嗯，其实故事也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生田目是个警察世家，千足父母当年都是整个警界有名的人物。那年是日本的首相选举的时间，青浦奎吾正是热门的竞选人之一。到各地演讲，多上电视节目是增加政客亲和力和拉动选民的好办法。那天青浦奎吾走上讲台上，向民众们和善地挥手，有着政客的标准假笑。他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带着眼睛，身材中等，不算肥胖，说话幽默，经常带着笑，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在演讲台上站直，面向他的支持人们：“Da…” 他连第一个音节都没有说完，他就已经失去了机会说下去。演讲的时候，为了让演讲人不会中途忘词，有时候会放置一个斜面的置物架来让人放稿子，那东西造成了他的死因。听众有三千左右，还有电视台在进行现场直播，置物架突然爆炸开来，他在无数的眼睛的注视中和它一起炸碎，亮色新鲜的血液和着肉块和置物架的碎片在空中扩张，飞舞开来。据当年站在前排的亲历的口述，在爆炸过后，他可以明显地看见舞台上最前方有青浦残断的、血肉模糊的手：“第一排的人还被溅了满脸的血”。那天，14个站在最前排不小心被伤及到的人住院，只有青浦一人死亡。 这件事给整个日本社会带来很恶劣的影响，身为警界精英的千足母亲就这样接受了这件任务。小型炸弹，不过在三米内炸飞一个人绰绰有余。炸弹是被放置在木质的置物架中，不知道为什么逃过了警卫的安检。 证据很少，能调查的地方问不出什么东西。而且自从青浦死后，就传出他的很多负面新闻，仇家、私生活混乱、欺诈...仇家太多，甚至有传言说是他的一个议题刺激到了一个极端分子，然后那人就买了个炸弹，把他杀了。警方无法下手。半年后，警方就撤销了专案组。但千足的母亲却自己一个人不愿放弃、独自追查这个案子追查了三年。然后她和她的丈夫在三年后的某个晚上开着车回家的时候，死于汽车爆炸，同时当天生田目家发生火灾，家里的老人、仆人一同烧死，还有那些千足母亲为了那个案子找到的关键证据。汽车炸弹犯在案发时间三天后自首，杀人理由是：“自己之前被那人抓住，关了十几年所以出来后要报复。”，家里火灾的原因则归于电路老化。其实只要知道一点内情的人都会发现这个案子一定有超大的猫腻，但是没有一个警官开始认真调查，所以没有人发现生田目家里的那个不到三岁的女儿的尸体根本不在火灾现场。

生田目千足在火灾的三小时前就被人带走了。那个人把她救下，让她免于一死。

千足的小时候是在深山长大的，古老的日式屋子，师傅负责她的教学工作。旁边并没有其他的同龄人，但是家里常常会招待那些受伤或者在森林迷路的动物。寂静宁和的森林，从后院传来的花香，还有师傅做的好吃的食物,躺在柔软青葱的草地上，眯着眼抬头看着光束从层层叠叠的叶子缝隙中射出，幸福溢满了千足的所有童年，就算是有那些繁重的训练也一样。那些暗杀训练。 师傅不会隐瞒她是杀手的身份，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出去，她不在家的时候，每天黄昏自己就坐在门廊上等着她，印入眼帘的是红色的巨大夕阳。 花园里面有个不起眼的石碑，上面划着歪歪扭扭的“正”字，每次师傅回来的时候都会拿石头在碑面添上几笔。千足曾经问过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师傅从来都没有回答，而是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十五岁生日那天，生日礼物是自己的身世还有一个关乎于人生的抉择。

纸窗外面可以听见虫子在叫，自己和师傅在书房里面。 千足揣揣不安地注意着师傅的反应，师傅严肃的样子使她在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在桌子上的那碟纸是有关于你身世的资料。”师傅轻轻开口，没有听出太多的情绪。 千足有几秒微微愣住了，她没想到师傅会开始谈这个话题。并不是以前没有过疑问，而是觉得没有必要问出口。自己从小到大的世界里面只有师傅和这片深山，其他的都是些很遥远的东西。 “你有两条路，选择为你家人报仇，虽然你现在年纪很小，但是我教给你的暗杀技术已经可以足够弥补这个缺陷了。或者…”接着师傅停顿了一下，她认真盯着千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放弃复仇，选择正常人的生活。我过一阵子就会把你送到镇子的学校，忘记我所有教过你的暗杀技巧，尝试你的新生活。”语罢，便从坐垫上起身离开。 只剩下脑子还没来得及消化词句的千足呆坐在那里。

千足拉开拉门去找师傅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师傅正坐在可以看见花园的门廊上，去除掉拉门的隔音，蝉声显得更大了，似乎还可以听到远处的猫头鹰的叫声。门梁上悬挂着灯笼，师傅的眼神在看着前方，但又好像在看着更远的地方。 “你想清楚了么？” “嗯，想清楚了。”低声地回答了一句，千足坐在了师傅旁边，她那时候还小，但她还是认识到这个选择的严重性。她试图去成熟一点地思考这个问题，但其实成熟的表情在她稚气还未脱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我不希望你去复仇。”师傅先说了出来。（师傅这样是在犯规）千足偷偷地想。 “虽然当初把你救回来，从小给你训练是为了让你以后有能力复仇，但是，现在我却不想了。我希望千足当个正常人，忘记报仇，不要让手沾血…毕竟千足是个很好的孩子啊。”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叹息，或者是喃喃自语。 千足看不出表情，她思考了一会说：“如果把我送到镇子的学校里，那师傅还会来看我么？千足不想离开师傅。” 真像是个小孩子想的事情啊。不过，太好了，只要你能远离那片黑暗，真是太好了： “会的，我每个星期都会去你们学校看你的。” 千足终于有些显得开心了起来：“真是太好了。我刚刚一直以为师傅打算不要我了。”她笑了，好像把今天谈话的重点给忘掉了一样。

“不过呢,”她开始把笑容收敛了起来，目光看向自己脚下的土地上，上面有很多小碎石和沙尘，还有一些自己上回没拔干净的野草：“我还是会选择杀了那个人。” 目标现在是已经退休的几个政府高层，杀人原因是青浦的背信弃义和得了权利后过河拆桥、甚至反咬他们一口，当年青浦的好几项提议都是大大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且没了一个青浦，他们需要捧着新的同党上台。五百万，去除掉一个麻烦的人，很划算。不过后来计划出了一点意外的是，被他们雇佣的那位杀手弄出的动静太大，而且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执着查这件事，最后甚至查出了什么，所以只好对生田目家进行灭口。 “为什么？”师傅有着明显的惊讶。 “因为啊，虽然从小对没了对他们的记忆，甚至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他们是被坏人杀死的，他们不应该死。坏人的话，会杀很多人，很多很多的好人。这件事如果没人管的话，那些坏人就永远被抓不到了。”千足试着用着自己所能想到的话把理由说清，她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啊，最后只能憋一句：“千足想要负起这个责任。”她稚嫩的脸庞上，眼睛透露着坚毅，她还小啊，甚至五官线条都还不分明，但她却试着成熟地对待这件事。尽管她现在对“复仇”和”责任“两字毫无概念。千足可以清晰记得当年那个晚上师傅的苦笑：”真是小孩子啊。“

你知道你选择了一条怎么样的路么？杀人啊，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责任啊，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背负得了的。正义啊，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追随的东西。

第一、第二个人是埋伏在高处进行狙击暗杀，很成功，多年的训练使她很成功地一枪将目标爆了头，然后离开现场。恐惧是在第三回的时候才出现的，趁目标住酒店的时候，潜入房间，杀了他。只要够锋利的刀，割伤喉咙只需要几秒钟的事情。首先是血液的喷涌而出，那东西会瞬间弄脏你的手和刀。血继续在划伤的口子中汨汨流出，那个受害人可以会立刻反击，做一下死前挣扎，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就得快速再补上一刀，用着刀柄打昏或者是直接用匕首刺穿脑门都是很好的方法。

刺杀很成功，只要一刀就解决了。 但当手真的被带有温度的红色液体浸湿时，千足才真正地意识到杀人是怎么一回事。目标被自己放倒在地上，双手捂住伤口想要阻止血液的流失，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割破，说不出话来了。可能他想说的是救命，也可能他是想在死前喊出爱的人的名字。眼泪在眼角还没有干，眼睛也没来得及闭上。 千足颤抖着，害怕着，注视着这个目标很久，直到那人死去。她才发现，原来血在手上的感觉真难受啊，粘粘的。

一种必须背负罪孽和诅咒的正义，没有体制，只有个人的道德标准作为衡量的工具。 人是有可能被自己弄疯的啊。

千足那天晚上在家里，止不住地吐，也吃不了任何东西。师傅只是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师傅，为什么你会救我？” “你的母亲是个很好的警察，是我所敬佩的人，尽管我们在她在世的时候是敌人的关系。” “那为什么当年不自己杀了他们呢，而是要花17年来培养我来做这事？师傅你不是难过我母亲的离去么？” “对啊，但那是不同的。我啊，是敬佩着她所追求的东西和她对于所追求的东西的坚持。但这个理由支持不了我为了她去复仇。” “千足你啊，很像你的母亲呢。” “石碑上刻着的数字啊，是我杀过的人的人数，是在认识你母亲之后才开始意识到应该试着对待人的态度对待死者，如果真的自己犯了罪孽，但也要弄清自己的罪孽多沉重才行。” 千足那年还小，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晚听懂了没有。

“我不知道我做的是不是罪孽，但是总要有人背负这种罪孽，虽然我还是很讨厌血。”一星期后千足告诉师傅自己的答案，离开家执行复仇计划的下一个目标。千足也像师傅一样在花园立了一块石碑，但是不同的是，她会把每一个杀死的死者的名字写上去。是人，不是数字。

杀手啊，本来就是和“正义”相对的存在。罪孽啊，本来就是要有人来背负的。正义啊，就算是不应该坚持的正义，也有人要来坚持。

世界上总会有一些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