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悲风而泣 于 2014-7-26 04:37 编辑
我想起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那一年她三岁,我一百二十一岁。
那一年山洪爆发,淹了不少地,死了不少人,良田被淹,缺乏食物,房屋被淹,没有住的地方。为了生存,很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他们聚在一起,就成了灾民。大多原本都是些农民佃户,一辈子就只知道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没啥见识,只能在一些乡里乡亲中还算有威望的人的带领下,凭靠着一些不靠谱的流言,向着一些县城进发——但是绝大部分,在还未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便会死掉。
我并不知道,他们清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当时情况下,唯一所能做的呢。不做一定会死,做了不一定会死,大部分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食物本就不多,又因为刚刚才经过山洪,大地之上处处都是水,衣服也没来得及带多少,环境恶劣,更经常为了争抢稀缺的食物而内斗,所以死亡就成了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情。没有人会惊讶,没有人会悲痛,顶多只有身边的亲人才会为此流下几滴眼泪,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大地一片荒蛮,良田,建筑都被洪水摧毁,顶多只留下一些残垣断壁。处处都是水,处处都是人的尸体,然后尸体泡在水中,发胀,发烂,发臭,就成了瘟疫的温床,不过那个时候还没爆发,实际上还来得及——可惜没人处理。
我混在他们之中,衣衫褴褛,身体肮脏,面目不清,就好像一个普通的灾民一样。我跟着他们四处游走,看着他们的忐忑,不安,痛苦,绝望,乃至麻木,看着他们为了一点食物互相内斗争抢,看着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向着那些侥幸保存下来的地主的围子发起进攻——为了里面的粮食,然后或者成功,或者失败。
我看着地主们把自己的地牢牢的圈起来,将灾民们死死的堵在外面,看着他们大骂这些灾民们狗腿子,不知王法,没有道义。看着他们互相战斗,攻杀,为了各自的利益和生存。
那是十分拙劣的战斗,没有队形,没有阵列,没有兵甲,灾民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因为过度的饥饿而缺乏力量,而地主则指挥着自己的手下慌慌张张的四处奔跑,防御。
我能够感受到灾民们的痛苦,绝望,以及麻木,我能够感受到地主盛气临人下面的忐忑不安,他的那些佃户打手们的畏惧和不安,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能够清楚的感受到。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我在这灾后的大地四处游走,混在他们之中,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我品味着他们从悲伤到绝望,从绝望到麻木。品味着成功抵抗住灾民们的地主的喜悦和自豪,品味着抵抗失败的地主的痛苦,悲伤,绝望和不甘。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修行的资粮。
传说在此方天地初开之际,有神明自域外降临,授予百八无名之法,可得长生,乃是这世间一切修行法门之总纲和源头,而我所修,便是其中之一。虽本无名,但后人因其以六欲为开端,由七情入手,阐发形神奥妙,最终勘破形神之秘,成就六欲天魔之身,是故称其为——六欲天魔心经。
师傅说我七情六欲,凡形诸于外尽皆发自于本心,不被外界环境所干扰扭曲,纵情纵性却又从不沉沦失控,乃是天生薄情之人,正是天生的修炼这门功法的胚子。那年我刚拜入门,对于师傅说的话似懂非懂,看不分明,但是而今想起,却当真是切合要害,看的极准。我确实适合这门功法,屈指算来,自修行之路起始至今,不过一百零八年,便已经行将堪破形神之秘,这等速度,足以程得上惊采绝艳——然而师傅已经看不到了,早在数十年前,他便已经去世了。不成长生,一切终究不过一场空。
十三岁那年,我拜入师傅门下,直到现在,我依然能够想起当年那一幕景象。
夜空深沉,繁星点点,河面上无数花床来去,灯火璀璨,有人一袭青衫,踏水而来,问我“可愿拜入拜我为师,修我长生之法?”那种不可思议的景象,那种茫茫红尘繁华,独我一人的感觉,给予了当时的我极大的震撼,并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那是我一生之中最大也最重要的抉择,从此之后,此身再非凡人。
而现在,我将作出与当年的师傅,一般无二的行为,等待着另外一个人的选择。
“能吃饱吗?”
“能。”
直到现在,我依然能够清楚的回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幕。那个时候,她的衣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只能遮掩住原本的一部分身躯,裸露出大片削瘦而呈现出黄褐色的肌肤,削瘦源于饥饿和营养不良,颜色源于太多的污垢积累在上面。面容隐藏在乱蓬蓬的头发下面,却无法阻挡住我的视线。
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个时候,她心中的震撼,惊讶,以及随之而来的忐忑与不安。每一个念头,每一种情感,每一丝微妙的心绪流转变化,都如同我掌中纹路,清晰可见。
再后来,我带她步入天魔宫中,引她入门,教她修行。每一句口诀,每一次行气,每一次存想,我都亲自教导,尽心辅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一步步慢慢的成长,在漫长的修行之路上,一步步蹒跚着前进。那样的感觉,就如同大匠亲自从深山之中挑选出一块最适合的原材料,然后再亲手历经漫长时日,偌大心力,一点一点,将它雕琢成才。又好像培植古木,从选择树苗,到浇水施肥,修剪枝叶,一切俱是自己亲手一一施为,不假外人。
我教她读书,教她识字,教她术数,教她符箓,教她天文地理,叫她如何辨识人心,教她红尘百态,人间道德。教她我所会的一切事物。就好像给种子施肥浇水,就好像将一块美玉细细雕琢成我需要的样子。我修习六欲天魔之道,最是精擅人心六欲七情,她所有的一切感情,在接受我所交给她的一切事物时的一切变化,哪怕是最为微妙的一丝心绪流转,都逃不过我的感知——并根据我的需要,加以修改,照顾,教导,乃至惩罚。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亲眼目睹着种子逐渐发芽生根,变成植株,然后根据自己的需要修剪不必要的枝叶,就好像仔细观察着玉石原料上不需要的部分,将它一一剔去。
她的每一分体态成长,从头发到脚趾头的每一点样貌,每一丝心绪变化,每一丝气脉流转,对于我来说,都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清晰。从生理到心理,从物质到精神,她的每一点成长变化,都在我的把握之中——包括她在懵懵懂懂之中,对我产生的依恋爱慕之情。
只是,那样清晰的感觉和把握,终究也没有多久。
随着她的功行逐渐精深,她的心思流转,逐渐沉于心湖深处,越来越难以窥探。直到最终,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俱是发乎本心,无有丝毫遮掩偏转,却又偏偏深沉如渊,就连我也难以看清——我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是时候,让她外出历练了。这天魔宫虽好,终究不如红尘滚滚,天地造化。我辈修者,要想超脱这天地,终究要去这天地这一遭——尽管这样的话,她将会脱出我的把握。
她是我亲手挑选的种子,花费了最大心力雕琢而成的珍宝,而现在,我将不得不让她离开我。
那时天魔宫中,一片寂静,那人一袭青衫,风采卓然,于我座前,叩拜三次,之后再不回头,洒然离去。
这时,已是我收她为徒五十年后。
再相见时,已经又是一个五十年。百年时光,于凡人而言也许是一生的长度,但于修者而言,却不过慢慢修行之路上的一段路程,远远称不上全部。
然而这个时候的她,我已经是再也看不清了,唯有天魔宫矗立如昔。
再相见,物是而人非,亦是——刀剑相对之时。
一切只为长生,只为超脱。我所修者,除六欲天魔之法,还有一法,是名为——它化自在天魔。需夺取另外一位,同属魔门道统,功行即将圆满之人之根基,方能成就。
助我蜕去凡躯,以求长生。
(就写到这呢。这文写歪了。本来准备写个杀爱求道的故事,结果爱没写,杀也没写,全文都写歪了。乱七八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写的啥。算了,以后有时间有灵感有动力有恒心的时候再重写一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