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殷商 于 2014-7-5 10:31 编辑
第六章. 开幕
清晨,晴空万里,一片碧蓝。片片半透明的高积云挂在空中,更高的空中还有卷云。夏季来临,已经开始发威的骄阳,灼烈当空。
还没到中午,阳光便如此炽热。明星学院有一条专供车行的双向车道,沿着教学区可以直通人工湖和绿化带,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伸展着枝叶,前方的道路一望而无际,不知蜿蜒向何方。
在这样烈日炎炎的白日里,有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跑车飞驰而来。
那散发华美锋芒的流线型车身和超大功率的发动机,都预示着车主是个喜好刺激和爱冒险的家伙。而将这辆女式跑车疾驶到时速一百五十公里以上的人——握在方向盘上的竟是秀美如白玉的纤细手腕。
“喂,喂,春纪,坐在上面的感觉相当不错吧,这个。”
一脸自信笑容握着方向盘的犬饲伊介问道。她身材美丽修长,脸上戴着一副茶色墨镜,下颌的线条优美而高傲。粉色的长发美丽地卷曲,如海藻般披散在后,迎风飘扬着。不知情的人一眼望去,极有可能误会成明星来拍写真了。
“的确……的确如此没错……真不愧是……伊介大人呢。”
从坐在副座上的寒河江春纪直冒冷汗的表情来看,这段兜风之旅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享受。然而她哪里敢和粉发少女顶嘴,只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连忙称是。
“毕竟这辆车是妈妈赠给伊介的,性能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哦~”
“原来是伊介大人的妈妈送的,真好啊……”
“对了,春纪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不,我就不用了。”
“什么嘛,”犬饲伊介挑起眉毛,“难得人家想让你也感受一下绝尘而去的快感,结果却不领情。”接着笑道,“难不成你是嫌弃这辆车,觉得它配不上你?”
“完全没有这回事!”寒河江春纪慌忙解释道,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苦笑着挠了挠脸,“我只是怕自己笨手笨脚的,弄坏了伊介大人的东西。”
然后顿了顿,红发少女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开口:“这台车一定很贵吧?”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犬饲伊介笑了一下,语气一派轻松,“大概一千四百万日圆吧。”
“……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啊。”寒河江春纪近乎昏厥地扶额叹息道。
“你真傻啊,春纪……”犬饲伊介侧了侧头,眯起眼睛,“你已经是伊介的所属物了,钱什么的根本没有介怀的必要……”
“更何况,再过不久,这些东西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吗?”
“你知道的吧……明晚台风即将到来。”
呼吸几乎一滞,寒河江春纪转头望向粉发少女,发现她只是轻轻地笑着,墨镜遮住了她近半的表情,瞧不真切。
即便是淡含不屑的笑容,还是那么美丽。对,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荷马史诗中描述的魔女塞壬似的,用摄人心魂的妖冶魅力诱惑着旅人,然后使他们彻底地溺入深海,万劫不复。墨镜下,那对眸子的深处,充满了冰冷的光芒。让寒河江春纪感到一阵头晕。
“在这场逃杀游戏中,伊介啊,唯一忌惮的人就是东之东。现在听说已经死掉四个人了,看来大家都蠢蠢欲动呢。本来是想看她们自相残杀到最后再出手的。不过那样就不好玩了嘛。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东那家伙弱点在哪了,又有什么理由不出手呢?对吧,春纪。”
“那么……还是按照原方案进行吗?”寒河江春纪微闭起眼睛,神色略显冷冽,“我去绑架一之濑同学,伊介大人则去……突袭东同学 。”
“怎么,你不忍心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调换一下顺序……”
“哈,顺序?”
“东同学交给我,而一之濑同学则由伊介大人负责。”
“不行~”
几乎是不留余地的一票否决。
“为什么?”
“因为东的实力毕竟不可小觑,你去的话我会……”说到这里时,伊介突然恍然,两个人的理由是一样的。
在明白过来的一瞬间,懊恼和暖意同时涌上心头。
“伊介大人会怎样?”饶是如此,春纪也没打算放过她,笑吟吟地打趣着。
“没什么。”犬饲伊介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啊,伊介大人,你看那边。”
“那边怎么了?”哼了一声,粉发少女故意摆出一脸无聊透了的神情,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朝寒河江春纪所指的方向靠拢了去。
谁知道,就在头倾过去的瞬间,脸颊上传来了轻轻的、温润的触感。
“得手了!”红发少女的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灿烂笑容。
“笨、笨蛋。”
伊介的脸忽然像烧着了似的灼热,幸好墨镜遮住了一部分,她迅速地撇过头去,迫使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回驾驶上去。可是,就算如此也掩饰不了羞到通红的耳根。
“伊介大人,你的耳朵很红呢~”
“啰嗦。”犬饲伊介熟练地换挡,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情,赌气般地踩紧了脚下的离合器,“再废话就把你踢下车去。”
“要不要来根POCKY?”事实上也没把这包零食带出来,只是为了逞一下坏心眼罢了。
“不要。”
寒河江春纪笑嘻嘻地转过脸去,望着敞篷车外的如画风景。旁边坐落着一个面积颇大的人工湖泊,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凉风习习吹来,透出新绿的树叶摇曳着,一切都显得美不胜收。在这特别的日子里,这美景宛若上天特别的赠礼。
就在昨天,冬香打来电话,说妈妈病危住院的钱已经不够了,上个月的欠款还没有付清。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需要照顾,出了这样的状况简直是举步维艰。寒河江春纪清楚自己并不是一名合格的暗杀者,除了一身蛮力外便别无所长,而且心也不狠,就算和对手硬拼也未必有什么成效。留下来只会拖伊介的后腿。
唯一能做的事情是什么,想让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怎样才能帮到伊介,这些问题两天来一直萦绕在春纪的脑海里。同时,她也瞒着伊介,不愿让对方知道。
渐渐地,在红发少女心中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
企图以一己之力承担一切。
或许有人会认为不太聪明。
希翼牺牲自己,来换取所爱人们的幸福。
或许有人会认为太过鲁莽。
但是啊,对于寒河江春纪来说,这是最后、也是最好的办法了。她别无选择。
再次观赏明星学院周遭的景色,细细品味、深深眺望每天看似相同又不同的事物。春纪心想,即便平日每天经过这段路上学,却一次也不曾如此悠闲地欣赏过这一切。
寒河江春纪想起自己得知母亲病重当天的情景。往返医院与家里时,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世界就像黑白相片,全褪了色。
现在眼前的世界,为何却是这般美丽呢?明明自己已经是没有未来的人了啊。
大概是拜自己身边的粉发少女所赐,再度看见世界绽放了艳丽的颜色吧。谢谢你,伊介,真的谢谢你。
迎面而来的清风令人觉得舒畅。这个时候刮来的风,可不仅仅是跑车飞驰时空气加速流通的风,可能混杂着湖面上吹来的带着水汽的风吧?转念及此,春纪觉得全身细胞都凉爽了起来。
嗯,就这么决定了。
而这风,也在此结束长长的旅程。
母亲憎恨着你。
不,不如说,她憎恨着染有父亲血脉的你。
有时候,她会冷冷地盯着你,说当初不把你生下来就好了。你有时候会想象着,半夜母亲来到你的床前,伸出她那只冰凉的手,死死地扼住你的脖子,你完全喘不上气来,瞪大眼睛,心跳加快,然后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具备,清楚地听到颈椎被折断的声音,最后窒息。
后来你逐渐长成五六岁了,才松了口气,觉得噩梦最终不会成真。你很少见到父亲,不过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地板上时,一向急躁严厉的母亲也会变得拘束寡言。沉重的脚步声,含糊不清、令人不舒服的自言自语,还有毫不顾忌、打开厕所门的小便声,以及吐痰间夹杂禽兽般嘶吼的声音等等,全都清楚地传入耳内。
父亲走的时候,脚步声嗒嗒地远去,你看见她藏在纸门缝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发自内心地庆幸男人的离开。
等你八岁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总是夜不归宿了,而是白天和夜里都呆在房子里,变得不怎么爱出屋。听母亲说他失业了。母亲总在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和他做爱,声音不大,时间很短,你很小,懵懵懂懂,像是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后来,连这也停了,你被打发过去,陪父亲睡觉。
起初你并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穿着睡衣畏畏缩缩地走过榻榻米,来到父亲的房间。他把你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他看着你,赞美你,说你出落得越来越漂亮,比母亲年轻,也美丽多了。然后,他把胳膊放在你的脖子底下,把那只可怕的手伸到衣服里,粗暴地撕开一个个扣子。你哆嗦地请求着,但是他无动于衷。那只粗壮而异常有力的手,寻找到你。你捂住嘴,强制自己不要哭出来。
完事后,你获得了个强迫性的吻,青青的胡茬刮得你肌肤生疼,呼吸里一股酒精的味道。然后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发出酣睡声。
打开门,发现母亲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后。你怯怯地跟随在她的后面,来到厨房,赫然发现锅子旁边摆放着一缸金鱼。那是你过生日的那天,死命央求她给你买的,她当时并不情愿,不过最后还是掏出钱包了。
母亲面对着那缸金鱼,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打开煤气,点火,把缸中的水和鱼一股脑地一起倒在了锅里。金鱼在锅中扑通扑通地跳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你。你不知所措。青蓝色的火苗逐渐加大,水沸腾着,蒸汽缭绕,一股似腥非腥的味道在厨房蔓延,鱼终于一动不动了。她转头看着你,笑了。
自那以后,父亲找你的次数更为频繁。母亲有一天终于忍受不了,跑掉了。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不过他的兴趣也不断地在发生变化。有一天,他把你拽到地下室,让你打开门。里面很暗,一丝光也照不进去。灰尘的颗粒在空气中寂寞地飞舞着。
然后你听到锁咔嚓一声闭合的声音,惊恐地回过头,发现门已经被锁死。
光在闪烁。刺眼的、扭曲的、痛苦的、绝望的,铺天盖地似的席卷向你。无论是快门的按键声还是男人猥亵的笑声统统无法忍受。捶打着门也不会有人回应。谁也不会来救你,除了你自己。
你破破烂烂的衣服沾满了尘土,身体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脸上纵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都是被殴打出来的。
只有你。被母亲所憎恨的你。被父亲视为**玩物的你。被轻视,被欺侮,被凌虐,被丢弃,被蹂躏,被玩弄,被窥视,身不由己地被操控。
像块用完就扔的抹布一样。
啊啊,这样的人生。
终于,有一天你心中有个声音说道。
“────把这个人杀掉,不就好了。”
对此,你空虚恍神地抬头望着。
对面,跟你相貌一模一样的银发少女,冲你大咧咧地笑了。
是啊,早就该这么做了。
“这种事,就交给本大爷好了──”
你已不再承认,那个男人是你的父亲。
机会终于来临,在那个男人照例走过来检查趴在地上的你的情况时,那名少女狂笑着站了起来,拉着你的手举起准备已久的小型锤子向他的脑袋砸去,一下又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倒了下去,鲜血和脑浆喷洒而出。
你呆呆地站着,凝视着无法动弹的尸体。
“────────、啊,终于干掉了呢,这家伙。”
银发少女抹了抹脸上溅的血,愉快地放声笑着,眼角伤疤宛然。
你怔怔地望着她。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做番场真夜。”少女见你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场景,反而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真夜。
对了,你想起男人姓番场,而自己的名字叫真昼。
你和那名杀死男人的少女影子融在了一起。
她就是你。
你就是她。
她是夜,你是昼。
你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令人目眩神迷的深蓝色海底彷佛魔法般瑰丽,摇晃着橘红色身体在水中自在优游的高鳍红箭鱼,黄色的小型蝴蝶鱼、透明发光的水母、色泽靓丽的孔雀鱼、高昂着头的黑玛丽……等各式各样穿梭在水中的热带鱼,在微微摇曳着的缤纷珊瑚、贝类、海藻的映衬下,更显多姿多彩。
“……真美。”
从水箱内折射进来的如同宝石一般清凉柔和的蓝色光芒,温柔地笼罩着银发少女的脸颊、头发和头颈。她情不自禁地呢喃道。
“怎样,番场同学还满意吗?”
英纯恋子眯起眼睛,浅笑盈盈地盯着番场真昼的侧脸。似乎感受到了这灼热的目光,真昼紧张得不知道把头扭向哪边好,但不回应毕竟不礼貌,于是肢体略显僵硬地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非、非常……满意,那个,谢谢英同学。”
对于这样的反应,英大小姐也足以感到欣喜了。
自从一周前无意中打听到真昼最喜欢的动物是鱼,于是暗中派手下在明星学院重新修建了一个巨大的水族馆,地点坐落于原先那座废弃的化学楼,经过大兴土木后已焕然一新,无论外表还是内里都看起来俱显气派豪华,充分显示了英财阀在经济方面深藏不露的实力。
“啊啦,只要番场同学能够喜欢,便是我无上的荣幸呢。”
“……再、再次万分感谢。”
看到银发少女那慌张地点头鞠躬的样子,简直和拒绝自己茶会邀请时的场景没区别呢。这种情况真不知是该沮丧还是该高兴好,不过英纯恋子却也知道真昼如今能答应一起到水族馆来,已经算是往前进了一步。
更何况,沉醉于这虚拟的海底景色的她也很可爱呢。
凝视着银发少女聚精会神的表情,英纯恋子扑哧一声笑了,啊呀,还真是入迷啊。
一边在心中想象着真昼面对自己可能展现的各式各样的表情,英大小姐一边向她靠近着。
贴近到差不多能碰到她肩膀的距离,番场真昼也丝毫没有觉察到,仍然专注地看着面前水箱中来回游动的鱼。
像这样一边深深地凝视着她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靠近,银发少女像是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气似的,身体颤抖了下。
一定是感觉到某种微热的呼吸逐渐贴近吧。像是要看什么可怕东西似的,番场真昼提心吊胆地把脸转向这边,发现和她如此近距离之下的英纯恋子,吓得双肩一跳,直打哆嗦。
“番场同学,前边的景色更美哟,”英纯恋子轻轻牵起了银发少女的手,不由分说地十指紧扣起来,“不一起去看看吗?”
如果让其他不认识的人看到这一幕,自己说不定会被当作痴女呢。英纯恋子心想。就算是被自己手下的人看到,大概也会非常吃惊吧,这可不是世家千金应有的作派。
“……这、这个。”
还没完全搞清楚事态,不知所措的番场真昼,像浑身都结冰了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面上满是怯懦、混乱的表情。
到、到底该怎么做好……完全搞不懂。
“好、好的……”然而,银发少女终究在英纯恋子温煦无比的眼神的注视下,先败下阵来,嗫嚅着小声说道。
除了英同学,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来吧……”英纯恋子握紧了银发少女的手,无比温柔地微笑着。
番场真昼身后能看到巨大的鱼群在穿梭游动着。没被灯照耀的地方,黑暗在静静蔓延着。银发少女的脸颊在幽暗的水光下闪闪发亮。
“我们一起。”
英纯恋子转身向前走。她感受到真昼的身子似乎停驻在原地僵了下,便回头看了看。
“怎么?”
番场真昼摇了摇头。
“没有。这么美丽的景象还是第一次看到,简直像梦一样。”说着,银发少女露出恬静的笑容。
深夜。
东兔角来到外面的阳台上,俏丽的蓝色短发配着雪白的制服衬衫,格外醒目。距离黑组展开的这场逃杀活动至今,已经有五天了。站在高处,风势很大。
高高的盆栽植物里那些叶子大得惊人,轻轻拍打着玻璃滑门。她不喜欢这豪华的顶层公寓,有种一举一动都被窥视的感觉。洁白的墙,闪闪发亮的瓷砖,还有那么多的镜子,就连最简单的动作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听走鳰说明天晚上将有一阵迅猛的台风要席卷到这个地区,不知道为什么,东兔角有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阳台那边的窗户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声响。东兔角心中一凛,以锐利的视线向后望去。
“兔角同学~”
背后传来熟悉的充满元气的甜美声音。
“一之濑,怎么了?”
在窗户口看到双马尾少女的瞬间,东兔角的表情不自觉地软化下来,冷静地问道。
“那个啊,晴刚刚在房里发现了一封信,好像是通过门缝塞进来的。”说着,一之濑晴把一张茶色信封递交给蓝发少女。
“……”东兔角沉稳地接过信封,小心地打开。
上面用娟秀板正的字迹清晰地写着:
“明晚七点半,请你和你的搭档来到戏剧院,我们做一个了结吧。”
落款人:寒河江春纪
“发生了什么了,兔角同学?”
东兔角默默地合上这张战帖,叹了口气。
果然,预感要成真了。
台风吗……
与此同时,不止是东兔角与一之濑晴的房间。还有番场真昼和英纯恋子的房间、武智乙哉的房间、首藤凉的房间,在门缝内都塞上了同样的茶色信封。
这场用鲜血祭祀而成的仪式,终于要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