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sAnna】安娜與豹VIII

「該死的!」

後面的人粗聲罵了一句、還夾雜了難聽至極的一句髒話，Anna轉頭去看，對方已經摀著鼻子在流血。他是個相當壯碩的男人、身上穿著並非隸屬艾倫戴爾的軍服，整個人加上肌肉像座倒三角形的小山一樣魁武，但正因為比Anna高了將近半顆頭，Anna往後才剛剛好撞到他的鼻子。

盛怒之下，對方邊遮著臉邊把手摸上腰間的配劍，卻被他旁邊一位削瘦的男子出手壓住。

「不過是個女人，管管你自己的形象，不要讓公爵丟臉了。」

男人一聽更生氣了，立刻就著肩膀撞開旁人的手臂，邊抖了抖讓自己從狼狽中恢復過來，模樣看上去就像一隻冬眠中被吵醒的棕熊，滿臉低氣壓的不爽和陰霾。

「關你屁事，不要摸髒我的劍，娘娘腔。」

聽到他連對自己的同伴都如此出言不遜，Anna將眉頭皺得更深了，仔細一看，不遠處三三兩兩走來的，除了像眼前男人一樣身著紅棕色軍服的士兵以外、還可見另一支截然不同的隊伍混雜其中。Anna出國遊歷的這幾年間，洲陸上的變化可說是瞬息萬變的，許多不知名的小國林立排比、還未及記下名字，又因著聯姻結盟而合併、分裂、消亡。

像艾倫戴爾這樣憑藉著封閉地理位置和國王詔令與世隔閡的國家已鮮少能見。

Anna知道此刻，女王所竭盡全力守護的國家，正有如風中殘燭、搖曳著最後一息尚存的不甘同污。皇室、血統、尊嚴乃至名譽，她執著的是那些更加珍貴遙不可即的矜貴理想和堅持。

男人似乎對Anna遲遲未道歉的空洞反應非常不滿，衝著Anna的臉伸出食指粗魯的對著她的鼻尖，食指上的粗繭幾乎要壓到她鼻頭上那樣的罵著，不過都是些諸如看妳是個女人懶得和妳計較、走路也不曉得看路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之類的低俗言語。

Anna自知理虧，頷首致歉，腰身直挺的模樣卻是不卑不亢的優雅高貴。

她出身王室，儘管天性不拘小節，舉手投足間仍是不覺流露出幾十年累積的禮節儀態，加上她長相甜美、即使不笑的時候看上去嘴角仍有一分上揚的錯覺，很難令初次見面的人討厭得起來。沒多久男人的怒言就轉成了低低的幾句抱怨，很快的和Anna錯身而過。

「哼、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女人倒是長得好看。卻不曉得傳說中的冰雪女王是個什麼樣子，這種故做姿態的女人通常都有點姿色才敢這麼拿翹啊、不曉得我們公爵搞定了沒有……我可是下了重本賭他勝出的啊!雖說貢特拉姆公爵那個小白臉很受女人歡迎、但我聽說他還有那種嗜好呢……」

男人似笑非笑，背過身去的言談裡盡是鄙夷貶意，但他步伐極大，沒三兩步就已經走出Anna的聽力範圍，只留下公主獨自站立人群中顫抖的背影和悄悄握緊的拳頭。她早該想到的───才沒三個月、那個男人去逝還沒三個月，其他的猛虎野獸已聞腥而來。牠們嗜求的是她步履維艱的血跡、是她純粹無瑕的美麗、是她與整座王國牽一髮動全身的緊密連結，從來都不是那個真正的她。

「妳還好嗎？」

Kristoff小心翼翼的站在她身旁，溫暖敦厚的嗓音像陽光灑滿的林間。但他的手一直都是呈現緊緊握拳的狀態，剛才他站得遠了，一時間來不及攔下男人無禮至極的肢體動作顯得非常懊悔。

「如果…如果她不是女王……該有多好…就沒有那麼無謂的是非………」

只有我一個人喜歡她，該有多好?

即使她永遠也不屬於我，至少也永遠不屬於其他。

也沒有屬於其他的必要。

Anna低聲的說著，嘆息般的隻字片語在人聲鼎沸的市集裡，跌跌撞撞的被沖散了。

「但是我覺得很慶幸。」Kristoff伸出手輕輕拍在Anna纖瘦的肩頭上，「很慶幸艾倫戴爾有她這位女王。」

眼眶微微的刺痛了起來，Anna別過臉，也推開那些從心底深處竄升而起的尖銳情緒，她說:「我們該回去了。」心裡卻有個憤怒的聲音在質問著自己，難道因為這樣，她的快樂就不重要了嗎?

雨中之蝶，雙翅沾了露水，就無法高飛。

夜空之星，單體承載太多希冀思念，就只能下墜。

在她倒下之前，還要負多少人民的期望宿願?還要背多少國家的情勢發展?還要和多少親王公爵周旋?

還有誰，願為她一眼回眸一展笑顏，粉身碎骨挫骨揚灰？

※ 　　　　※　　　　　※

因著剛才的一些摩擦，Anna原以為回到廣場中央的兩人應該錯過典禮慶祝的前段許多，卻沒想到那裡一片混亂，人群或坐或站，一些比較好事的小販索性連攤子上的生意也不做了，只是一個勁的嘗試著伸長腦袋要往前方看。

許多認出Anna的百姓紛紛往兩旁一步兩步的挪出空間，層層疊疊的人牆就頓時裂出了一道空閒的隙縫。Anna心裡有點發慌，撥開人群往前走的步伐越急越大，等她和Kristoff終於擠到前端，只見原先做為典禮用的高架舞台上正一左一右的站著兩個男人在拔劍相鬥。

女王就站在人群的左前方，抿著唇不發一語的緊盯著舞台，甚至連Anna走到身邊也沒有立刻查覺。

Anna見她沒事，放下心來這才仔細的去研究舞台上的男人。

兩方的人竟然都是她見過的，一邊是皇室親衛一隊的隊長－賈克，一邊赫然是剛才被她撞得流鼻血的那個男人。只見他劍法精湛、出手力道快又狠準，看上去只是被劍尖輕輕掃過的舞台扶手登時被砍出一道道爆炸性的缺口。

她忍不住伸手拉過女王的手臂，靠到女王耳畔低聲問:「這是在做什麼?妳人就在這裡，他們怎麼能如此無理?」那外國來的粗魯男人也就算了，賈克平常是以嚴謹守禮出名的鐵血隊長，Anna實在無法想像對他來說有任何事比得過載女王面前失態甚至刀劍相向還要來得罪該萬死。

女王也靠了過來，她們兩人身高相仿，說話的時候另一方需悄悄低頭，她幽軟的氣息輕輕吐在Anna耳邊，幾乎要貼上Anna因此微微泛紅的耳廓。

「是皇軍演武。」

Anna恍然大悟，仲夏節的典禮上，除了邀請女王為開幕儀式致詞，還安排有一系列的活動和表演節目，而女王口中的『皇軍演武』顧名思義即是在女王的見證下，命當期最優秀士兵在舞台上進行排練過招、分出勝負後由女王親自頒發勳章做為嘉獎的一個儀式。照理來說，這個儀式的目的象徵性居高，發招的兩人各自點到為止，可眼前這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爭鬥，卻哪裡有半分比試劍術的切磋性質存在?

她看女王一臉沉重的表情，也曉得女王的為難之處。既是原定節目之一，也就算不上失禮，女王當然沒有立場阻攔，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站立舞台上的竟然會是這個傢伙，如果賈克敗下陣來、那麼女王不就必須當著人前將勳章般發給……這樣一位外國軍官，那對艾倫戴爾來說將會是怎樣的奇恥大辱?

正當她打算鬆開女王的手臂往更前方走去的時候，卻忽然被什麼勾住一般往後輕輕的拉了拉。她和女王同時低頭往下看，發現是剛才買了就掛上的織帶纏住了女王的袖口，兩個人手足無措、無奈都各自只剩下單手並不好拆解，女王更是還戴著手套，根本做不了細緻的手部動作，Kristoff在旁邊看了，便笑著搖搖頭過來幫忙解危。

期間女王的視線忽然停留在Kristoff手腕上的織帶。

她是艾倫戴爾的王女，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仲夏節織帶的意義，她只是默不作聲，目光輕快的在Anna與Kristoff手上來回跳過一次後就抬起頭重心將注意力放回舞台上。此時賈克已經幾乎快撐不下去了，他為人正直，劍術也如出一轍的一板一眼，幾次反覆後早已全被對方看透，再加上對手出劍沉、招式陰險偏旁，不是往臉部就是腋下、大腿內側甚至下體這些出人意料的地方攻擊。

「別太過份了，羅伯特。」

忽然，此時一直站在兩人身旁的男人開口了。男人的五官非常深邃、眼窩附近有一圈黑色的陰霾，鷹嘴般勾狀的尖鼻和蒼白的肌膚，看上去恍惚的有些病態，但他的嘴角此刻卻是高興上揚的。

在男人的口令下，羅伯特手中的劍也並未立時停下，反而趁著賈克分心之餘一刀劃破了他的大腿，逼得他幾乎要因為疼痛單膝下跪。Anna再也按耐不住，但女王的反應卻比她更快，從後方緊緊反扣住她的手臂，顫抖的聲音裡難掩情緒。

「不行，絕對不可以。」

她在懇求。

Anna沒有轉身，只是低聲問了一句。

「如果我贏了，能請您答應我一件事嗎?陛下。」

她亦在懇求，如此卑微、如斯膽怯。

即時此時此刻的她心中清楚明白，挺身而出已不像當年，衝動莽撞，血氣方剛。為了這座國家，這位絕無僅有的冰雪女王，從今往後，將成防盾、將成厚甲，用生命守護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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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不像城堡中度日如年的那些歲月，日子不再是一成不變的墨守成規。時間的規畫像藝術家手下的黏土，捏長截短，任憑雕塑，白晝都在與人的接觸中學習膨脹，黑夜則用來吸收消化，兼且與自己對話。

今天的缺點和不足，就拿明天的付出去補。

此路不通，便有更多通往羅馬的大道。

是以她在與女王的相處，很快的作出調整與改變，而今，她也深信自己總能在危亂中找出擊敗對手的方式。輕視是大敵、疏忽是轉機，眼前的男人兩樣俱全，正意興闌珊的憑空揮刀，嘴裡叨念著若是公主輸了不如就順勢嫁給他也就不用怕丟臉了。

Anna並不理睬他，她現今的情緒非常平穩。腦海裡冷靜的將剛才羅伯特與賈克的對招過程跑了一遍，手中的軟布將腰間的短劍擦得晶亮，劍鋒上的冷光反射著她淡漠的表情。

短劍是在克羅諾斯小島上暫居八個月間，一位當地的老師傅替她量身打造的。初生皇室的Anna和Elsa從小除了一般公主所必須的禮節儀態、各類百科國政經事的研讀，也在父王和母后的要求下進行體術上的鍛鍊，以求身體平穩健康的全態發展，是故Anna與Elsa都略通劍術。

在小島上的幾個月，老師傅真對皇家教授的那些正規劍擊以外又替她修正指點，增添許多實戰經驗中用得上的技巧，使她的劍術如虎添翼的精進。

如今，眼前面對的又是一個自以為是、粗心大意的對手。

Anna知道自己沒可能會輸。

對手的攻擊明顯的比起前役相當鬆懈，簡直像是在玩耍般的掉以輕心。Anna卻不輕意被影響，只是沉著臉專注的尋找足以扳倒對方的破綻、哪怕只是一個空隙───只要能讓他雙腳著地就算Anna獲勝。

為了符合女孩的身形和負重特意打造得輕薄短小，Anna的短劍就如同她一樣美麗大方，出手快且猛烈，像近在咫尺前跳動的火舌，迎面而來的劍風滾燙，轉眼間又已靈巧偏離預計方向。

兩人正纏鬥得相當猛烈，Anna卻忽然敏銳的察覺到舞台四周響起了窸窣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正以奇快的速度貼伏著地面而來，發出清脆低微的霹啪聲，然而這聲音卻好像只有她聽得到一樣，眼前的羅伯特看起來卻是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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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聰明如大家，應該猜到後面劇情會怎麼發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