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兆穎的Scandinavia形象廣告，在荊區一間很有田園風情的咖啡廳拍攝。外景方面則是薊區邊緣荷花湖畔的公園景。荷湖公園全是中國江南冬景，但在攝影師巧妙取景下，感覺就如春夏的北歐、日本自然生活風景一樣。

周兆穎拿到了酬勞和Demo用的幾張試拍照，最後還與葛敬姮、工作人員和攝影師分別拍攝合照。周兆穎極懂人情世故，與自己做經理人照顧隊員時一樣，帶了自製的飴糖和醃漬甜草莓去請大家吃，眾人都大為歡喜，一整天的拍攝氣氛相當融洽。

周兆穎把Demo用的試拍照給身處宿舍的隊友看；葛敬姮與自己的合照是用手機拍的，珍而重之地收藏在手機記憶體中。

其時是晚飯過後，今天沒有聚集在一起煮飯，在宿舍的大家不是外食便是自炊。知道周兆穎是今天拍攝，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跑到Common Room湊熱鬧。

楚菱又把拐杖丟在房間，走路下樓來。「我要看照片！」

龍敏思立時發現不妥之處。「Claire你的拐杖呢？怡姊不是叫你一定要手的嗎？」

「哎呀，才幾步路而已，又有電梯的，怕甚麼？」楚菱笑道。

「真是的，怡姊才回去美國兩個星期，你便不聽話。」龍敏思雙手抱胸。「回香港醫療的時間都約好了不是嗎？這還不老實。傷兵名單中的人，好歹真的有個傷員的樣子呀！」

「知道、知道啦！真是的，只是筋腱炎而已，又不是斷了骨，不用那麼緊張嘛班長大人！」楚菱嘟嘴。

眾人都忍不住，別轉臉去偷笑。不過筋腱炎真的可以很嚴重，由疼痛到出現異常增生等併發症也在所多有，不可以掉以輕心。

鞠妤取過那些即拍即有照片來，細細觀看。「雖說化了妝，但還是認得出來是兆穎呢。這樣大幅照片貼在Scandinavia門外，兆穎在菖區便會立刻出名了吧？」

「兆穎本來在這菖區也已經很出名了。」剛從山東溫泉鄉渡假回來的曹冬雲道。「我們這可是職業球賽的職場啊！即使是教練員，拍拍廣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唔，兆穎姊跟自然風的棉麻衣裙真的很合襯。這場景是在哪兒？是造景嗎？」

「這是荊區的一間咖啡店，裝潢很溫馨，聽說當年也是找的葛氏幫他們找尋裝飾店子的燈具、桌椅和小物。」周兆穎笑道。「室外景則是映荷小姐家附近的翡湖畔公園。」

「翡湖的荷花很美啊！不過現在還沒有。那邊的櫻花也不錯。」正在做回國家隊冬訓最後準備的龍敏思道。

「櫻花現在還沒有哩！頂多只有冬天盛開的蠟梅吧？」剛從台灣浸溫泉回來的楊致笑道。「不過到了三月，台灣和沖繩便會有櫻花了。日本本土則是四月左右。神川市的櫻花也是三月尾到四月左右盛開。」

「去日本賞櫻是嗎？我有興趣。」上官柔立刻舉手。

「哪有可能去？三月是春訓期呀！」楊致笑罵道。「頂多在蔓區郊野公園慢跑時，邊跑邊看就有份！」

鞠妤與楊致握手打招呼。「婉竹在台北那邊還好嗎？」

「很好啊！她說胎懷得很穩，真是難得，那時她還懷著寶寶打了三個月球呢。」楊致道。「Bennett(徐婉竹之夫)也很疼她。Bennett想婉竹當少奶奶，不用工作、孩子也有女傭幫著照顧；但我看婉竹不會答應的。若Bennett真的堅持，就看她甚麼時候自己偷偷跑回中國來吧？」

「說不定還帶著孩子呢！」葉娀寧捧著糖罐走過來。「唔，有照片看嗎？啊對了，兆穎今天去拍攝廣告照了。」

周兆穎見是葉娀寧來了，便道：「Sonia，你那個門鐘是程式出了問題，小萌說已經在遠端修復了，請你試試看。」

「好，謝謝你。」葉娀寧微笑，以戴戒指的左手捧著砂糖罐，走到沙發旁邊來。「這是試拍照嗎？哦，我知道這個地方，是翡湖公園的櫻花林。」

「是的。」周兆穎點頭。「主題是春天的衣飾和雜貨。春天、秋冬系列應該會移師到別的地點拍攝吧？」

「你們還預約好了夏、秋、冬的拍攝時間？」葉娀寧訝道。

「是呀！連衣服尺寸也已經量好了。」周兆穎道。「通常不都是這樣的嗎？每個系列都總有一個年度的循環吧。那間甚麼Weeko不也請了那位女星程晨晨代言過？也拍過四季風情呀。Rejoice也拍了Sonia和婉婉一系列平面和電視廣告呀。」

「是沒錯，但兆穎又不是明星代言，一簽就一年，Scandinavia還真大手筆啊。」葉娀寧吐舌。「那兆穎甚麼時候再去拍攝？」

「沒那麼快啊！要衣飾精品等樣本到貨，至少要到三月中吧？」周兆穎道。「幸好我只是個副教練，春訓期間跑去拍個照也不會太麻煩。不過三月天氣還蠻冷的，那個時候拍夏裝，可能會很辛苦呢。」

眾人對望一眼。她們也想不到，連兆穎也有做代言人的一天。不過這又好像是理所當然。兆穎的美貌相當出眾，身材均勻修長，因為刻苦鍛鍊而顯得更美麗，擁有與一般陡有美麗五官的女藝人截然不同的氣質。

這樣的兆穎，要是脫下Dreams副教練的運動衣和長褲，換上私服，就是十分美麗的女子。而且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有種優雅的味道，與一般人大不相同。

楚菱身為香港人，當年效力RPS，在學界賽與周兆穎率領的聖主恩書院對賽過。RPS和聖主恩書院校排球隊是香港學界的頭二名，在大賽中年年碰頭，也會舉辦對抗賽。周兆穎是當年學界有名的學生教練，在當正選上場時可以直接在場上示意暫停；在場下時則穿著球衣風衣喊場，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楚菱大約聽說過周兆穎是有錢人的私生女，又好像是甚麼電視女演員的女兒。不過這些出身甚麼的都不重要，兆穎本人便很美，不用跟任何人扯上關係。

當下大家飯後歇息得差不多了，大家看了照片，都滿意地離去。負責洗碗的郭唯已經完成任務，向楚菱使了個眼色，便離開了Common Room。楚菱再坐了一會，與來接葉娀寧的琴婉敘話過後，也套上外套，開了走火樓梯的門離去。

周兆穎靜靜地收拾東西，把照片收回包中，再拿起以小鳥匙扣扣起來的鑰匙串。

葉娀寧看見那真皮製的小鳥，不禁眼前一亮：「好可愛！這是小鳥嗎？在哪兒買的？Scandinavia嗎？」

「這是敬姮小姐從意大利帶回來給我的小玩意。」周兆穎微笑道，「是開春時會引入到Baroque和Scandinavia的東西，這個試行品送我當作手信。」

「做貿易公司就有這個好處呢；真多好東西。」葉娀寧笑了。

周兆穎小心地把吊飾和鑰匙收回風衣口袋，拉上拉鍊。「啊，我也差不多要休息了。Sonia明天也會出席訓練吧？」

「晨跑我會來，之後要回大學一趟。」葉娀寧道。「下午我會趕回來參加體能訓練。午飯我在大學吃就好，不用特意等我。」

「好。」周兆穎在記事本上記下細節。「對了，這個星期五冬訓開始，星期四晚會先開歡送會歡送小唯。到時你們打算做甚麼菜嗎？那天的甜品循例由小鞠發辦，但Claire受傷，所以頭盤還沒有著落。」

「我們商量看看吧？」牽緊葉娀寧小手的琴婉道。「呼！小唯要到我們只能仰望的宏大遠方去了呀？希望她在意大利的這一年順順利利吧？」

「是呀。」周兆穎也感觸良多。看著小唯由一名藉藉無名的武漢女孩子開始，被素玉領隊帶來神川市由零開始。由乙組打上甲組、由單純的大學生業餘球手打到國家隊，變成世界級的球手，現在還要去VDLI深造，那份感覺真的難以言喻。

這個世界，不只有香港、有中國、有神川市或CVL，還有很多其他地方。有水準比較高、也有水準比較低的地方，有更多更多的人，以各種不同方式生活；但其實他們所喜所惡、所願所求，又是如此相似。

身在香港，困在小小的一個稠密城市中，很容易忘記了這一點。

周兆穎知道自己既無優厚天份，也沒有特別出色的球技。她所會的，只是最平實的技術、做最一般的事，例如事前準備、制式化訓練流程、研究戰略和戰術、採購物資搬運物品處理廢物等瑣碎雜務、應付媒體之類。做了Dreams的副教練，她固然是安份守己，但其實自己也心知肚明，實在無法與天份出眾、現今展翅騰飛的小唯相比。

像Freya那樣的掌管家族企業女強人，當然也是一樣。

說起來Freya好像連過年也要飛到外國去，洽談採購的事情。這樣飛來飛去，不知道會不會很辛苦？

現在Freya好像是獨居的。不知道Freya做家務會不會很辛苦？有沒有僱請傭人打理生活？如果沒有，以Freya那一手廚藝，想必逃不過每天外食的命運。再加上飛來飛去，每天忙著採購和打理公司，想必很不好過。

唔……細心想想，Freya不可能沒有女傭的吧，所以根本不用擔心這些問題。外省人不流行喝湯，所以應該不必擔心她沒有湯水喝。

不過廣東湯水是好東西，而且是廣東家常菜，外頭喝不到的。如果Freya有興趣，自己不介意煲給她喝。

慢著，這樣不就好像把Freya視為隊員一樣地照顧嗎？這兒的隊友，不論來自何處，也喝過她煲的廣東湯，更不用說別的各種有形無形的照顧了。

周兆穎知道自己的性格有些怪癖，總是不自覺地想照顧他人，也無法把心中珍惜的人放著不管。所以，當時才中學二年級的她，才脫口而出說要由她帶領隊伍去上海打全國學界賽，之後又一力承擔起選拔、訓練新人，以及各種庶務，把隊伍整支維持了下來……結果聖主恩書院全港第二名的優勢保持下來了，周兆穎也成為了聖主恩書院的球員兼教練，直到畢業。

不過Freya不一樣。Freya不是她必需照顧的隊員，而是堅強、獨立、經濟寬裕的成年人，不需要別人照顧和保護。唔，應該是這樣沒昔吧？

周兆穎輕輕一笑，拉開了走火樓梯的門，上樓回自己的屋子。

今晚有些空檔時間，可以把送給Freya的回禮弄一弄。

如果Freya不需要照顧，至少可以送禮物給她、陪伴她，讓她開心吧？

拿了小鳥吊飾繫著的鑰匙，周兆穎離開了Common Room，回到三樓，自己的屋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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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 Chen的二嬸子娘家姪女名字是季蘭，大專畢業後在家鄉打了幾份散工，發展都不甚如意，便在秋天由河南四線小鎮的老家出來打工，選擇的地方則是近來發展穩定、又有親戚接應的神川市。

找工作方面，季蘭倒不用Jason Chen和其他親戚操心。在Jason Chen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時候，季蘭已經在葛氏家品找到了名為會計文員、其實是會計部打雜的工作。

Jason Chen今年訂不到春運時間回鄉的機票。他現在已經是有年假、有各種福利的高級職員，隨時都可以回鄉下去。過年又是年年如此，回去也只有與人擠、與親戚周旋應酬，根本沒法好好休息。今年家中用他匯回去的錢弄了溫室，伺弄當地罕見的草莓，結果其門若市，過年期間還要忙著出貨，故此無心搞過年的事，Jason Chen樂得不回家，留在神川市休息。

另一方面，季蘭是第一年在外地工作，必須留守公司宿舍。再說她也沒有餘錢回家。她便留在神川市，正好有Jason Chen可以互相接應。

由於對方是親戚之女，又是剛從鄉下出來，Jason Chen知道並不用刻意炫耀些甚麼，便開著平時通勤用的平治E-Class四門房車，把平時會開出來接載葛敬姮的蓮花跑車留在家裏。預約的餐廳也是隨便在網站找的家庭式西餐廳，價位很低，食物也很一般，勝在味道夠安全而已。

葛氏家品的總部位於市中心區和蔓區交界。這個地區的住宅和商業用地建築不可以超過21米高，所以葛氏的『總部大樓』也只是附有兩層地窖倉庫的五層建築。樓面面積頗大，地面層是店舖和咖啡店，上層則有停車場和其他實驗室，四、五樓則僻作高層、人事、會計等辦公室用途。

夕陽完全沒入西方的下午6點，葛氏家品總部的下班時間。季蘭帶著公司用完分發下來的樣品企鵝布藝吊飾下樓，與那位『迪生表哥』會合。

她一出門，便呆在當地。

Jason Chen一身筆挺的黑色軍裝風格大衣，就站在大馬路邊，倚在只有大城市中才看得見的平治高級房車，在向自己招手。

季蘭過了半晌才靈醒過來，連忙小跑過去，高跟鞋發出『咯咯』的聲音。「迪生表哥，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嗎？」

Jason Chen在看季蘭傳來的Whatsapp照片時就已覺得很眼熟；現在見到真人，更可肯定他是見過這女孩子的，應該是過年或喜慶場合中吧？只是那些時候親戚太多，老實說根本記不下那麼多人。「小蘭今天辛苦了。歡迎來到神川市，一切還習慣嗎？」

「還好啊！大都市甚麼都很容易就買得到，交通又方便。」季蘭道。「迪生表哥，一年沒見，都沒怎麼變呢。哇，這是迪生表哥的車子嗎？」

「是平時上班用的車，所以買了比較普通的。」Jason Chen下意識地為自己買的E-Class解釋。

「可是好厲害啊！是平治呢，我都還沒見過認識的人開這個。」季蘭滿心崇拜地看著車子和Jason Chen。「叔叔也只是開吉利而已……啊，是真正的平治，真的長見識了呢。」

Jason Chen一呆；他倒沒有想過，若老家的人看見他在城市討生活時的行頭，會有甚麼反應。「今晚吃意大利麵好嗎？我訂了位子。」

「咦……？西餐嗎？」季蘭愕了愕，「可是我甚麼也不懂，我根本沒吃過，甚麼意大利菜的……餐桌禮儀甚麼的我完全不會，我這樣會不會失禮人？那種地方會不會很貴？會不會讓迪生表哥太破費？」

其實那只是每人消費100元左右的餐廳而已，價格絕對在合理範圍之內。不過Jason Chen也明白，以季蘭現在的收入和財力，也還沒到會到這種餐廳消費的時候。「放心，那兒只是家庭式餐廳，氣氛輕鬆，你在那兒學習基本禮儀，不會有人在意的。」

「哦……」季蘭呆呆地點頭，跟在Jason Chen後頭上了車，坐到泛著真皮香味的駕駛鄰座上。

這麼漂亮的車子、隔壁又是如此英俊的男士，後座公事包還是高檔的名牌…季蘭手中緊緊握著企鵝布藝吊飾，緊張又興奮，心情難以言喻。

因為任職葛氏，她反而知道了不少城中名牌。例如迪生表哥的公事包便是Berluti的東西，那是只有像葛大小姐、Camille小姐那樣的人上之上，才能使用的。

韓劇常常都演醜小鴨變公主的故事；此刻季蘭便嘗到了這種滋味。

同一時間，一身雅致象牙白羊毛大衣、腳踏La Bianca郵寄來神川市的訂製長靴的葛敬婷從大門出來，剛好看見Jason Chen接走季蘭，開車離去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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