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再起不能 于 2014-7-7 01:26 编辑

最后还是写成了双视角。希望您阅读愉快——

2. 生田目 千足

我和柩匆忙地离开了家。

尽管只是仅仅居住了数个月的寒酸的出租公寓，可这里毕竟是我们尝试着靠自己的双手、过上普通人生活的起点。柩很用心地每天都在打扫，也用廉价的油画和手工的摆设渐渐地把那里装饰成一个家的样子。每天回到家中，只要有热腾腾食物散发出的诱人香气、和等待着的柩的笑容，我就觉得再怎么样的辛苦都可以忍耐。

如今就连这种微不足道的幸福都要被夺走了。

曼陀罗，地下世界有名的杀手组织，柩作为杀手为其工作过的组织，像无法驱散的阴魂一样找到了我们。不过，既没能干脆地逃到外国去，也没有彻底地改变容貌、销声匿迹，被发现也是迟早的问题。在这一点上，我和柩都心存侥幸呢，是因为太过憧憬美好的未来了吧。

想要过平凡的生活有错吗——这种幼稚的疑问是毫无意义的。从我们选择踏入黑暗中的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理所当然地得到平凡幸福的权利了。

那个瞬间，柩的神情十分复杂。我知道，那只是因为愧疚。我们曾经对彼此立下誓言。而作为那个誓言的二分之一，是承诺从今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再踏上过去的道路。柩没有再和曼陀罗接触。虽然不能清楚地知道，但我是如此坚信着。

看到那张卡片，柩也并没有对我解释什么。绝不会怀疑彼此——她也是如此相信着我。

于是当我提出要放弃那个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时，柩立刻默默地开始整理。打包衣物、打包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在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她拿起那束今天清晨新采摘下来、还带着露水的玫瑰。

我得承认，在看到捧着玫瑰的柩的那一刻，我被一个疯狂的幻想攫住了。那个卡片不是什么曼陀罗的信号，不过是一种古怪的恶作剧方式。我们没必要东躲西藏，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而且会过得更好。

可是柩只是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后睁开眼，把那束花抛在地上，带着歉意走向我：“谢谢你，千足同学。但是对不起呢，拿着这束花的话，果然还是太显眼了。那么，我们要去哪里？”

或许她要比我想像的更加坚强。比我更加坚强。

“我联系了英家开设的酒店。那里有为政要人物提供的安保服务。在等待曼陀罗下一步行动的这几天里，先在那里住下吧。”我避开柩询问的眼神，不去看她的脸。“如果能和平解决的话就好了。不过这下子，可就欠了英家小姐一个大人情了呢。”

“是呢。”柩轻声地笑了，“这么大的人情，不好好偿还可是不行的哟。”

你不用这样体贴我也没关系，再任性一点也是可以的——这些话最终都无法说出口，我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柩的手：“我们走吧，柩。”

她也紧紧地回握过来。

酒店里，得到英纯恋子指示的经理周到地把我们安排在指定位置的套房。在各个方向上相邻的房间也都增派了专业人士全天候轮流值守。明明只是没怎么说过话的生疏关系，真难以相信她居然肯帮到这一步。想到这里，也觉得无路可走地向她求助的自己相比之下实在是太过无能。

我打了几个必要的电话，然后走过去敲柩的房门。

“千足同学吗？请进来吧。”

柩似乎站起身想要迎接我，可是一只手还离不开桌面，很为难的样子。

啊，那是之前在旧书店买来的。柩虽然平时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意外地某些科目的成绩却非常不错。因为之前有发表过一篇实验化学方面的论文，被数所大学同时邀请就读。搬到那间公寓之后，她白天除了做家务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准备着入学考。

“想要稍微努力一下呢，”柩终于找来笔当做书签，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毕竟春季就要参加入学考了嘛。如果成功的话有奖学金可以拿，我也可以去找一份打工的工作。”

“千足同学每天都很辛苦，我也想要成为千足同学的力量，哪怕一点点也好。”她仰起脸，这样对我说。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只能如此回应。而懂事的柩好像听了我的话就放心了一样，点点头展露出纯真的笑容。

“晚饭，吃饱了吗？”我随便找了个话题，只是想要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这里的话，楼下就是餐厅，不想出去的话用客房电话也可以点餐，很方便的哟。”

柩轻轻摇头，然后很认真地看着我：“我不想吃东西。千足同学，看起来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呢，对我都不能说吗？”

我在心里叹气。柩总是能这样轻易地看穿。的确，我有想要说的话，而柩恐怕也在心底里希望我能把它说出来。可那是不行的啊。撕掉表面的伪装，让我们的生活重新回到那个充满罪孽的过去……这种事我做不到。柩理解了我的想法，支持了我的选择，然后在我产生动摇时，她提醒我是时候作出决定了。

我们像是活在一个失控下坠的电梯里。不确定哪一刻会是终结，在那个因为等待而惶恐不安的时间里，还要表演着若无其事的行为举止。

“没有哦，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柩笑了，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后又坐回原处。“千足同学，想要看我的话，就要一直在这里好好地看着我哦，知道吗？”

我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之前想什么呢，我真是个笨蛋啊。面对这样的柩，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万一——万一说出来的话，我和柩的日常就会不见的吧。也可能，连像这样静静地看着柩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所以就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秘密吧。一个柩已经忘记了的秘密。只有我知道就好，只要我来背负起那些罪过，承担那个后果就好。很想要一直看着柩，就这样一直看着也很好。但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宁愿柩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能露出同样的微笑。

“千足同学。”柩打断了我的沉思，“千足同学知道‘手性’这个词吗？”

“诶？”是新流行起来的时髦用语吗？

“手性指的是，物体和它的镜像之间不能完全重合的性质。”柩拿起我的手，叠在自己的手上，“不觉得说的就是我们吗？千足同学是这个世界里，唯一地和我对应的那一个人。虽然不能完全重合，可是找到了彼此就是完美了吧？”

我终于明白了。柩是在安慰我。盯着自己开始颤抖的手，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柩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依然牵着我的手。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呢，千足同学。还要回去那边的房间吗？”

黑暗中，柩抱着我的手臂甜甜地睡着，呼吸绵长而均匀。怎么说也是个孩子，还是没办法熬夜。觉得柩这样的一面也很可爱的我，借着夜灯的一点点光线贪看着她无瑕的睡脸。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睫毛微微翕动着的美丽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有所烦恼地蹙起的双眉，看着她的鼻子，看着她的嘴唇，看着她的喉咙。直到我完全确定，桐谷柩确实陷入了熟睡。

我把手臂一点一点地从她的怀中抽出来。她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似乎咕哝了一句“千足”，也可能只是我的幻觉。但我已经离开了床铺，无声无息地穿上外衣，走到了客厅。

拿起柩用过的纸和笔，打算写一张便条。在提着笔组织语言的过程中，有一件事浮上我的脑海。

柩一直没能对我坦白的事情。我也一直装作忽略了的事情。柩——她为何会加入曼陀罗，成为杀手的这件事情。

私下里，我找了无数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可是另有一个问题，却好像找不到理由。

或许要感谢10年黑组，站在那个命运的舞台上时，我们终于能够确认了彼此的心情。柩爱着我。我对她也是一样的感觉。然而究其原因，我们为何会如此相爱呢？

我回想自己在车站与柩的初次相遇。这份心情恐怕从那个看到柩的瞬间就埋下了种子。那时的我单纯地觉得，不能放着这孩子不管。

难道你只是想要找一个没有你就不行的人来照顾吗？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人，如果不是柩的话呢？是谁都可以吗？

而柩对我，又是怎样想的呢？

这样的疑问，曾经一度令我深深困扰着。而在我们经历了生与死、经历了猜忌与理解的这一切之后，在只属于我和柩两人的这一年的平淡生活里，我渐渐地找到了那个答案。

这是命运的安排啊。是命运，让我遇到了她。

没有什么需要怀疑的了。我可以为她去死。这不是很久之前就明白了的事情吗？

“给柩：

因为临时原因，我要出差几天了。你要保护好自己，乖乖地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爱你的，千足。”

把便条压在柩的书下，我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