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转
請問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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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定放棄維持灰原哀生命的那天終究是來了。
那日的病房是幾年來最熱鬧的,許多的人進進出出。有些高聲著陳舊往事,有些低聲細語著告別,也有些只是沉默的凝望著。
不管是哪種,最後都沒有久留。
懷著稍微複雜的心情到來,又抱著和之前微妙不同的念頭離去。
是啊他們都說著不會忘記灰原哀的存在會讓她活在自己心中云云。
步美有些苦澀的想著。
但是或許踏出醫院的那瞬間,不,早在好幾年前,小哀就已經成了那些人心中的歷史。
就像畢業典禮上哭成一團的學生們說著會保持聯絡。
騙子。
步美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好天氣,微微皺起眉頭。
分別後就再也沒有音訊的老同學也好,來和小哀告別的那些人也好,即使是小哀也是,大家都說謊。
她牽起放在被單上稍嫌纖細的手,輕輕放到臉頰旁。
很久很久以前這隻手曾經溫柔的摸著自己的頭,向自己保證過一定會在自己害怕時趕來的。
很久很久以前那雙眼睛曾經直視自己,帶著令人安心的笑容向自已說過話的。
…但是說過什麼呢?
步美閉上眼睛,像是小貓般磨蹭著冰涼的肌膚。
明明知道這樣做對方是不會醒來的。
『不用擔心…』
她停下了動作。
『我……』
小哀什麼呢?步美好像看到了陌生的自己-那個還天真無知的自己-笑著這樣問道。
在滿天飛舞的粉紅色花瓣中,那名少女的身影挺立自己面前,卻不再開口。
她揚著那一如往常的淡淡笑容,溫柔的將手中花冠戴在自己頭上,爾後俯身在自己額前落下一吻。
步美只感覺眼角一熱,慌忙的坐直身子。
但當她睜開雙眼時,眼前哪有什麼飛舞的花瓣,她依舊是在那慘白的醫院中,對著那一點知覺也沒有的少女。
她伸手輕輕撥去哀那有些過長的瀏海,卻意外發現對方臉上竟也有濕意。
「小哀?」
步美輕聲喚著,心中又一次湧出強烈的希望。
但是不管她如何的等待,不管她如何一次又一次的呼喚著對方的名字,灰原哀依舊沒有醒過來。
將臉埋在曾經帶給自己安慰的懷中,步美終於忍不住。
幾年來,她頭一次嚎啕大哭起來。
…….──
工藤新一站在門外,背靠著牆壁手中拿著一束花。
其實他也不是刻意刺探步美的隱私,只是一時間也移不開腳步。
他自己是清楚的,若是現在離開,說不定就再也沒有勇氣來。
「……小姑娘也終於放棄奇蹟了嗎?」
他身旁出現了不甚熟悉的聲音。
「服部嗎?」
工藤有些慵懶的回問,頭微微後仰。
「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服部平次搔搔臉頰,學著好友也背靠挨著灰原病房的牆壁。
「該怎麼說…只是覺得不等到最後一刻不行吧。」
「是嗎。」
工藤淡淡的聲音裡表露出了一點的贊同。
在那之後兩人沉默了許久,只是聽著病房內步美的哭聲漸漸減弱,直到再也聽不見。
或許是哭累睡著了吧?
服部有些沉重的想著。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的事了,還記得那群孩子們最初得知灰原哀的狀況時,步美就常常偷偷躲起來哭泣。
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堅強起來,但是走到了這步,這種反應也屬正常。
況且別說是她了,連服部自己的鼻頭也有些發酸。
站在一旁失神的看著不存在的遠方的工藤大概也是同樣的心情吧。
服部揉揉鼻子,本想說些什麼卻又頓時語塞,僵持了好久也拼湊不出有意義的文句。
他更用力的揉了揉鼻子,欲在氣氛變得更加尷尬前先離開。
但就在剛準備動身時,一旁的工藤卻若有所思又有些沒頭沒腦的向他丟了一句。
「服部,你真的認為步美等待的是奇蹟嗎?」
「啊?」
服部皺起眉,不假思索的反問。
「不然還能是什麼?」
工藤新一卻笑了。
他像是從服部的回答中領悟到了什麼一樣,嘴角勾起了那每每讓大阪名偵探見到就想咕噥兩句抱怨的笑。
「不是奇蹟。」
「啊?你在說什麼呢?如果不是奇蹟的話…」
「等待得來的不是奇蹟。」
一邊這麼說著,工藤新一站直了身子。
他凝視著手中花束幾秒後,又回頭看看病房的入口。然後淺笑著轉過身。
在那短短幾秒內服部平次注意到的只有一件不太重要的事。
好友手上的花束應該是道別用的。
依稀記得青梅竹馬的和葉曾對自己說過花是各自獨立的語言。
不同的花訴說不同的語,在不同的國家又有不同的含意。
他只記得當時自己嗯嗯啊啊的敷衍過去後又回頭繼續看起自己的推理小說,但是後來幾次都曾想過或許自己也該了解點花語,畢竟知識這種東西在他的職業裡是永不嫌多的。
沒有記錯的話確實是看過這種植物。服部皺眉思索。那叫什麼來著?
只這一閃神時間,好友早已邁開腳步。
「喂、喂──等等啊工藤。」
被這突如其來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的服部愣了下後立即追了上去。
這傢伙還是老愛故弄玄虛啊──他心中如此抱怨著。
「你倒是好好說明下啊,什麼意思啊那是?」
工藤卻只是笑笑的沒有直接回答。
在轉角處的垃圾桶旁,順手將帶來的花束整個扔了進去。
是了。
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服部這才想起來那品種的花名。
百日草。
「你太久沒動腦子了。」
意識到服部向著垃圾桶中花束的眼光,工藤的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的笑。搶在服部發火前,他又飛快的加上了句。
「服部,你說,如果這世界盡是些黑暗的事物,我們又為何要掙扎?」
「盡是些黑暗的事物?」
服部皺著眉,滿臉不悅的瞪著那名關西的名偵探。
不過後者倒是似乎習以為常了。
「喂喂,你說這話我可不能贊同啊。這世界哪有盡是些黑暗的事?每一個我們解決的事件不都是將世界一點一滴從黑暗中解放的證據嗎?」
「啊啊抱歉,或許是我用詞有些偏頗啦。」
他打哈哈的笑著。
「我的意思是,在這不完美的世界中,如果並不是努力了就會成功,也不是善良的人就能夠倖免於災難,那為什麼人們仍要努力呢?」
「這…」
服部一時語塞。他知道他是有答案的。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答案,才讓他即使經歷過諸多痛苦與不安的場面也能保持著同樣的堅定。
難道說那個答案和小姑娘的堅持有關嗎?
服部心中一動,好像是明白了工藤臉上那討人厭的笑的意義。
只是要將這樣難以解釋的事情一瞬間化為有條裡的反論,似乎是勉強了點。
──我真的退步了嗎?他有些納悶的如此想著。
工藤看著身邊友人表情的變換,又哈哈的笑了幾聲。
「你真的得開始多動點腦子了啊。」
「囉嗦。」
……──
步美躺在哀的身邊,雙眼盯著醫院的天花板。
她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這樣做了。
還在念小學時她曾幾次趁著其他人不在時偷偷躺在小哀身邊,試著想像小哀醒來時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一定是很寂寞的吧。
誰也不在旁邊,處在陌生的房間內,沒有喜愛的布偶,孤身一個人,鼻間充斥著藥水刺鼻的味道。這樣子一定是很寂寞的。
偶爾這樣想著想著,又會回憶起從博士那邊聽說的關於小哀過去的片段。
儘管是盡其所能的不透露太過黑暗的事情,但步美還是能感覺到,不管是那名少女的孤獨、悲傷、恐懼,還是她的期盼、情愛、溫柔,還有其他諸多能夠以言語解釋的以及不能以言語解釋的東西。
一直以來,步美從沒有明白過自己究竟為何能夠一直對著小哀的甦醒抱持希望。即使日復一日的毫無變化,她的信心也從沒有因此而粉碎過。
直到現在,這個瞬間,當她正處於離那名少女如此接近的場所時,她才像是恍然大悟般明白過來。
「吶,哀ちゃん。」
步美緊緊握住了哀離自己較近的那隻手,小聲的呼喚著對方。
就像是孩提時代在朋友家過夜時說悄悄話一般的語調。那是多麼懷念的事情啊。
「我想我終於明白了。」
在這個世界上有數不盡的事情發生了。
好的壞的,開心的悲傷的。
在同一家醫院於同日出生病床相鄰的兩個嬰兒會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或許其中一個人在光明與溫暖中平安快樂的長大,另一人卻得在城市最黑暗的角落中苟且偷生。
在同一時代活著的我們有著截然不同的經歷,卻仍是邂逅了。
是了,就像是於陽光下成長的吉田歩美,以及不得不以陰暗包裹住自己的灰原哀。
若兩人的生命從來沒有交錯過也不會怎樣。
世界有著一套不為任何人動搖的法則,若是兩人從來沒有相遇也只代表兩人會以不相干的獨立個體的身分往不同的道路走下去。
而我們若在相遇前便能夠好好生活,就沒有道理會在分別後失去這種能力。
那真正重要的是什麼呢?
她側過臉,看著哀安詳的側臉,一邊輕笑著一邊用手指輕輕劃過對方的臉頰。
真希望聽聽小哀的想法呢。
她喃喃自語著。
不知道和我的答案一樣嗎?
「呐,偷偷告訴妳喔。」
她湊近了些。
「這個世界讓我們相遇並成為無可取代的朋友,我對此充滿了感激。」
即使這個世界最終或許會將妳從我身邊奪走,對於我們的相會相識我沒有絲毫後悔,感激的心意也沒有動搖。
「這世界大概確實是不完美不公平的。」
所以無論她幾年來如何期望也沒能讓身旁的少女睜開雙眼。
「但是我仍會一直祈望著。」
即使明白並非胸懷希望就能突破絕境,即使明瞭並非心存光明就能穿透無法衡量的黑暗,也不會改變的意志。
若要說為什麼的話,那一定是因為她瞭解『接受世界的不完美¬』與『放棄』兩者間的差別。
所以歩美並不是也從來沒有向誰要求什麼。
她日復一日的守在這裡的理由其實再簡單不過。
「……祈望著,能看著妳的雙眼這麼說的時候。」
閉上眼,歩美往哀的方向挪得更近了點。
如果什麼也來不及的話,也想要把這份心意傳達給妳。
只要一句話就好了,即使只能小聲的訴說。
「謝謝妳。」
……誰也沒有注意到,覆在白色床單上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