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七 • 堕落 】

清晨，经过了长时间的休息，卯之花缓缓睁开眼。

颗粒感十足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入室内，为一切蒙上一层温馨的气息。睫毛颤动，卯之花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布置，眼中透着惊讶。

最后的记忆的片段还是在虚圈那个房间，与虚战斗的场景。最终，似乎因为体力不支而失去了意识。

所以，怎么会在这里？

撑着身子坐起，黑发在阳光下流转着好看的光泽，卯之花抬手看了看。

由杀气石制成的手环已经已经不见踪影，身体上的伤也全部恢复。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

大致猜到了所发生的事情，但其中仍有很多解释不通的细节。为了解开困惑，同时也希望能尽快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消除心中的担忧，卯之花起身走向房间外面。

熟悉的布置一如往常，在明亮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温馨。然而，结合当下的情况，这个场景能映入眼中其实是非常违和的。

抬手抚上木质的光滑的门框，卯之花静静站在木屋大门前，看着那道背影。

虎彻勇音此刻正坐在门外的草坪上，阻着脸歪头看着悬崖以及悬崖下方的湖泊发呆。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个蒲公英。阳光落在银发以及白皙的皮肤上，英气而素净。

清澈的眼底映着眼前的美景，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以及巨大的宝石般的湖泊，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

卯之花看了那道背影，许久后，从门内走出。

走到对方身边，轻轻坐下。当她看到对方侧脸的那一刻，细心地感受到了未来得及散去的难过以及苦闷。

卯之花虽然不知道她们是如何逃出，但可以肯定的是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事实，已无法挽回。比如，虎彻清音的去世。

亲人逝去的悲痛，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冲刷呢。

“勇音。”轻声唤了出神到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到来的人的名字。

“嗯……”勇音依旧半睁着眼看着眼前的美景，本能似的回了一声。

寂静片刻。

“嗯？！嗯？？？！！”勇音终于反应过来，一个颤抖之后迅速侧身震惊地看着身旁的人。“卯、卯之花队长…？！你什么时候醒…？！”

“刚刚醒过来。”卯之花看着对方激动的表现，温柔笑着回答——那种笑容更像是一种安抚。

“原来如此……不对！”勇音点头，之后又醒悟似的露出紧张的表情。“卯之花队长你现在还不能起来啊！现在需要休息……”

“勇音的治疗非常有效，我想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卯之花微笑表面自己真的没事。看着对方这种表现，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

“可是……那样最好也还是休息一下吧。”勇音皱眉坚持着。

“如果勇音认为真的有必要的话，等一下就会去休息。不过现在还是先活动一下。”卯之花并不想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索性在嘴上说着让步的话——当然，心里完全没有这个打算，这样做仅仅是随口将对方哄过去而已。

她知道对方有些担心过度，接受了治疗以及一夜的休息之后基本已经恢复，已经不需要长时间的休息。

“……好吧。”勇音纠结了一下最后天真地相信了对方的话，心安下些许之后点头。

“勇音。”看着对方真的相信，卯之花温柔地笑笑之后凝了神，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

她有很多事情想问对方，有很多疑惑，需要解答。

“……嗯。”勇音看着对方认真起来，知道对方要问起昨天的事情了。深吸一口气之后也紧张起来。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卯之花直截了当地问，没有过多的解释，她知道对方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嗯，我不知道卯之花队长您那边的状况…”勇音迟疑了一下之后将早就准备好的解释的说辞一口气说出。“不过，我这边醒之后是在地牢里……然后，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在那里看到了你战斗的场景……”

“你看到了？”卯之花怔了一下。

“是的…那边墙壁是特制的单向的玻璃。”勇音点头。

终于明白了那些虚的意图，卯之花皱眉。是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战斗受伤的场景，以此说出一切情报吧？至于情报的内容，多半与其余人的下落有关。

“原来如此。”轻声说完，再次抬眼问出了重点。“那之后呢？勇音是如何逃出的？”

“……”虎彻勇音迟疑了一下，最后侧过头看着美景说出并不完整的答案。“碎蜂队长曾经给过我一个神器，是四枫院家的一个戒指……那个神器的作用是释放大量的灵力将周围的物体破坏。”

勇音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一枚烧成了焦黑色的戒指递给对方。

卯之花接过戒指打量了一下，发现的确如对方所说，虽然烧焦但戒指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在内部还能隐约看出四枫院家的家徽。

“所以，那时我使用了这个。”勇音继续说，“这个威力很大，当时就把那个房间全部炸开。然后就……逃了出来……”说到最后，说法愈发含糊起来、

“我记得勇音当时有受伤。”听到对方模棱两可的含糊的答复，卯之花微微皱眉，对其中几个关键的点产生了疑惑。“那些伤口？”

“其实并不是很重。”勇音说出了与现实不符的答案。“逃出之后我自己用回道进行了治疗，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那么，我们是如何回到现世的呢？”如果真的是用回道为自身进行了治疗，那么这可以说是相当厉害的成就。那种程度的伤理论来说已经超出了自身可以调整的范围。卯之花露出欣赏的神色，继续问出了下一个疑惑。

就算成功从那里逃出，身在虚圈靠个人的力量应该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到现世。

“……”勇音沉默，垂下眼，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勇音？”卯之花敏感地注意到了对方情绪上的细微的变化。

“……嗯。”听到对方唤了自己的名字，勇音终于抬起头，轻声给出了回复。“我走出那里之后……尽管很难相信，但是，涅队长之前创造的黑腔并没有消失。所以……很顺利地就通过了那里。”

“黑腔没有消失？”卯之花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理论来说，涅茧利所创造出的黑腔如果不持续注入灵压很快便会消散。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维持那么久？

“是的。”勇音点头，将脸侧过，没有敢看对方的表情。

卯之花思考之后，最终还是观察到了对方脸上的一丝不安。睿智的眼神掠过，神色凝重了些许。

“勇音。”意识到了对方似乎没有说出真正的事实，卯之花的语气中含了些许的压迫感。

“是……”

“看着我。”卯之花轻声下达了命令。

“……”忍住了心底的怯意，虎彻勇音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无异，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只有这样吗？”卯之花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轻声问。

“……嗯。”

勇音沉默了片刻，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只有这样。”

转眼已是傍晚，木屋内温馨的暖光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下午，勇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卯之花便没有再问下去。尽管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但因为深深地信任着她的副官，所以，如果是虎彻勇音真的不想说的事情，她也不会逼问。

她并不想以队长的身份去压制对方，令其为难。

所以，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勇音”。

无论如何，对方将她从那里救出一定是付出了相当的辛苦。过程绝不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那样简单。

她一直在保护她的副官，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为对方所救。

当她道完谢，明显地看到对方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许多。

于是，露出淡淡的微笑，将其拥紧。

银发的副官小心翼翼地将刚刚做好的精美的菜式摆在桌上，眸中含的满满是认真，好像她手中拿着的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当然，如果是要给她的队长品尝的饭菜的话，价值也的确差不多。

精致的餐盘落到桌上，虎彻勇音浅浅地出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了许多，仿佛对自己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

“辛苦勇音了。”卯之花微笑看着眼前精致的菜式。

“唔……卯之花队长请尝一下吧。”勇音有些忐忑地看着对方，她今天在菜式上做出了一些改变…她的口味比较淡所以做菜的味道也并不是很重，但是她意识到卯之花队长的口味相比她似乎要重上不少，所以这次所有的菜她都做得味道比较浓。

卯之花看了一眼对面的副官，发现对方脸上写着一丝忐忑与期待，下意识地目光便柔和了许多。将一顿普通的晚餐做得如此精致最后又如此紧张地等待着品尝者的答复，除了这位年轻的副官想必也没有其他人会如此了。

坐到一旁之后拿起餐具，随意挑选了离的比较近的菜夹起品尝。

“怎么样……？”虎彻勇音紧张的样子好像是在等待宣判。

“很好吃。”仔细地尝了味道之后卯之花放下筷子，卯之花如实说。

得到了正面的答复，虎彻勇音脸上紧张散去之后流露出淡淡的欣喜。

卯之花看着对方有趣的反应，不由露出微笑，之后为对方的单纯感慨。露出这种期待的表情的话，就算是难吃的食物也无法说出口啊。

不够，味道的确好了很多。似乎是考虑到了自己的口味的问题，味道比之前更重。

“勇音不吃么？做了这么精致的话不自己尝一尝的话有些可惜呢。”卯之花微笑出言提醒对面站着的副官。

“是，好的……”勇音听完之后也在对面坐下。刚要动筷时突然想到了一些问题似的抬头。

“怎么了？”卯之花注意到对方表情的变化之后问。

“卯之花队长，那个，我们明天要……？”

“去浮竹队长那里。”卯之花轻声说。“碎蜂队长应该也会赶到，刚好，届时可以针对神器的事情向碎蜂队长道谢。”

她们下午时便使用地狱蝶将消息传给了数位队长，除了涅茧利外其余所有人都给了回复。其中，浮竹和碎蜂的回复都是好几句“太好了”。

“唔，是。”勇音点头。“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白天浮竹队长要进行修养，我们傍晚再去便好。”卯之花说。

“是……”听到浮竹队长要进行修养的回答勇音突然想到，虎彻清音已经去世，当下应该只有小椿仙太郎一人照顾浮竹队长吧……

再次想起了令人悲痛的事实，勇音默默地收了声垂下头。

卯之花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也垂下眼。明白对方的悲痛必须经过时间冲刷，现在多说也是无用。便未再开口。

两人静静用餐，一旁的暖灯将餐桌上映出错落的光影。

深夜。

虎彻勇音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多次之后依旧无法入眠，索性掀开被褥起身，看了看外面的景象。

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中，皎洁而清冷。

淡蓝色的月光透过窗子，无需开灯便可看清房间内的景象。黑暗中，虎彻勇音垂下眼，将胸前和服的衣领拨开些许，看了看胸前的虚洞。

在月光下，这种洞口多少有些渗人。

一整天都在努力着灵压，努力不让她的队长察觉到异常。

她的确是有意在瞒着卯之花。

她非常害怕，不知道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身体的异常已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接近真正的虚。

在晚上的时候，她基本没有怎么吃饭，原先很喜欢的菜式今晚吃起来却索然无味，如同嚼蜡。努力咽了几口饭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令她心慌的事实。

虚是不需要进食的。

对自己身体上发生的这种变化感到深深的恐惧，即便如此还是努力装作没有事的样子生生将那些饭菜咽下。

她不知道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这种变化会不会继续下去。她甚至不知道在明天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是不是今天这幅样子。如果真的连模样都改变了的话，她该如何隐瞒下去呢？

卯之花队长知道这些之后，会如何反应呢？

她知道，有些错误可以被原谅，而有些错误犯下之后便足以将人生都改变。

她所犯下的显然是无法被原谅的错误。身为死神，屈服于虚，向虚下跪，交出了身体以及灵魂……

这样的自己，实在，没有任何资格再陪伴在卯之花队长的身旁啊。

如果被发现，理论来说，是该被杀死的吧。

走出房间，虎彻勇音借着月光看着木屋内的景物，微不可闻地叹了气之后垂眼，走向外面。

夜晚的寒风吹来，月光映在悬崖下方的湖泊，深夜的寂静将一切笼罩。

在某个瞬间，她好像突然收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

一种神圣的…强烈的…不可抵御的…热切的……渴望。

受了那种吸引的影响，情绪都不是很稳定，放弃了安静赏景等待睡意到来的打算，虎彻勇音顺从本能绕过木屋走去。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能填补她胸前的缺口，填补她心底的空虚的东西。

终于，在某个时刻停下。透过窗户看着屋内的景象。

虎彻勇音脸色惨白。

她所在的，正是卯之花的房间的外侧。而所吸引她的东西，正是卯之花的灵压。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无法忍受那种感觉，想将窗户打破之后进去，将对方拥紧……想用任何方式，拥有那个人，想融为一体……想……

饥饿感突然显现，意识到这种变化，虎彻勇音颤抖着后退了两步，用全部的意志力使自己离开那个吸引的根源。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跌坐在地，努力克制着冲动，努力不使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大口喘气以保持清醒。

那可是卯之花队长，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虚是邪恶的灵魂。

虚的特征是胸前有空洞，代表着他们内心的空虚。

其实虚原本就是人类的灵魂，实质是堕落的灵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避痛苦。

而为了填满失去的内心——

会寻找生前最爱的东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