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标题

作者:策零
更新时间:2014-07-08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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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策零 于 2014-9-11 13:39 编辑


Battle cry


马戏团之夜


当Aurora四岁时候,她已经常留在Maleficent所居住的林中地过夜。Maleficent对此漠然,任她窝起自己裙摆入睡,并不驱赶,也不挽留。考虑到她是她仇敌之女,这态度已属和气。Maleficent偶尔也会奇怪,这幅阴沉模样怎么就会招来这女孩的笑脸和眷恋。

某个午夜。Aurora吃完好心乌鸦为她带来的面包,剩下一小块奶酪包在椴树叶里放进围裙兜。Maleficent照旧斜倚树干,银亮双目注视身前小溪。月与夜的混合蓝墨水渗透相互交接的树冠,湖面涌起淡淡白波光,夜生花朵绽放紫色烟火。半人高的毛茛在微风中呢喃,摇落几滴露珠。六月的夜晚,溪流轻声梳理沿岸的沾泥草皮,发出铃响般梦呓……间隔一两声歌鸫轻柔的睡前招呼。Maleficent眨了眨眼。整座森林向内合拢一如莲花,是种内里闪闪发光的沉静,唯一的音乐是呼吸,熊的呼吸,山的颤音;鹧鸪的呼吸就像它在雪地上的脚印一般细微;狼的呼吸中间奏耳朵扑闪空气的忽忽。Aurora安眠在Maleficent的黑斗篷上,一只绿萤火虫停落她额发。乌鸦盖好它的翅膀被子,逐渐听不见主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行走声响。她略一望枝头黑影便挪开目光。自从失去羽翼,她很少入眠。每一夜,Maleficent默数紫蓟的花瓣多少,等待森林苏醒。现在还包括等候Aurora醒转。以光线流转为时刻,一点一点,她跨过数种色泽捱到黎明。尽管清楚自己如今一无所有,不会再有更多伤害——也许不?她不知道。也许饱含背叛意味的梦境会将她背回晕眩,她不知道。也许每次醒来都将重温,感受从冷酷无情的地面起身,没有柔软羽翼衬托的知觉……她睁着眼睛,并不知道。空气清凉,有水,有土壤和柚子叶的气味,有点涩,有夏季的些许热度,不至于冰冷。夜行动物幽幽的蓝绿眼睛在挂满暗红浆果的灌木丛间闪现,夜鸮与林鼠等待对方先发声。连串的小湖泊两端树木枝叶相触仿佛两手的指尖对接,Maleficent的视线穿过其中,投向更远的地方,更远,还是沾染暗夜墨汁的树。

这地方沉静如同永远垂下帷幕的剧场。灯光保持古典的肃穆,音响蒙尘足以诱发哮喘。而演员,一脸地板般平整光滑表情,安坐舞台边缘,远望。


然而,然而!一声诱惑笛音!


午夜,有道陌生笛音诱惑响起,诱惑如自苹果树蜿蜒而下的蛇,曲折多情地徘徊在这寂寥的森林里。笛音落在Maleficent耳中,让她微微烦躁不安,似乎激发了某些不祥预见。乌鸦睡得很沉,连羽毛都没有抖一下。这时Aurora站起来……小脸上还留存恍惚,双腿却很坚定地向冷淡黑床外迈,追着随节奏扭动的烟雾般音符向外走,跳过溪流中的石头,小靴子踩在青翠绒毯上一点动静也无。绿萤火在她眼前飞散,而她穿过它们有如走进一个新世界。这笛声在空气中结出繁复华丽且闪亮的雨后蛛网,兜满泪珠般凄清呼唤。它应该是从好远好远传来,却像此地本身在吹口哨,是清晰可闻、近在耳边的求恳,来,来,来吧。Maleficent注视她跌跌撞撞仿佛在扑看不见蝴蝶,离自己越来越远,看上去越来越小且无助。她在此刻酷肖野生动物,眼中充满近乎友善的无动于衷,耐心等待小女孩儿完全脱出自己视野,便转过头,从这一段沉默抽身,接入另一段沉默。风跃过梢头时短促呼啦一声,她没有回头。

Aurora朝圣般走在树林里,惊起棉尾兔或黑眼圈的狸跑开。笛音逐渐转为单纯,不复那种令人神为之夺的高妙变幻。于是她模模糊糊的醒了,站定,抽抽鼻子,发现自己身下不再铺满柔软黑色,而是一片被刻意清理过的光裸土地。一道装饰着彩带的拱门上滴溜溜红黄眼珠向下瞅她。而她很矮小又看不到,只是被眼前钳子似的门柱与门后庞然灰白迷惑,于是腾腾腾倒退几步,又几步,直到退上友好小丘。较高地势帮助她将搁浅大船一样雄伟的帐篷收在眼底,帐篷那么庞大,木板箱、拖车以及亭棚与之相比如破碎冰块零落在它四周。她不明白这些是什么,因为她几乎没怎么接受过同龄孩子的玩乐教育,不知道这是会让他们爆发出响亮欢笑的活动游乐场,马戏团。


马戏团!在魔境森林的边缘!


Aurora有点犹豫,望望身后,又望望眼前,接着,令人惊呼地,有点羞涩但还是很坚决,慢慢向马戏团走。因为她实在非常好奇又非常大胆,不然怎会和可怕女巫睡在同一片树阴下。拱门顶上的红黄竖瞳努力向后翻。

曾有人想过,当夜色深沉时,那些天生为诠释奇巧的杂耍成员是否会玩些秘不示人的花样自娱?比如这样那样,令人挂起了然微笑的把戏?如果他有幸能看见这马戏团此刻活动,那么——一条优美抛物线划过高空钢索下方,Aurora躲在门帘后面偷偷看。在根根缠绕绳索的高大木桩围绕中,在斗兽场般的环形中,在空空座位的叫好中,头戴尖角帽的狗嘴衔橘黄灯笼,能看得出它强自压抑冲动,抛下照明职责、一跳老高去啃咬被扔来扔来的人头的冲动。它啪嗒啪嗒甩着短尾巴,有点发愁的毛脸恰与涂画狂笑油彩的光滑脸庞对比。一群穿条纹睡衣的无头高大胖子,看上去没什么差别像女巨人生出的大堆微小多胞胎,饥饿鲤鱼一般盲目争夺在手臂森林之间跳窜的唯一脑袋,夹杂着半真半假的争吵,“嘿,你! 不,不是,是你!”,肚腹中的轰隆轰隆。有只大脚板跨进混乱斗兽场,一条炽红鞭子随之垂下:“雷鸣……”啪!一声响。无头人的脚边溅起电浆,他们哀哀嚎叫起来,抱起腿跳呀跳,孤零脑袋滚到帐篷边缘。“风暴,烈焰,怒潮,服从我的驱策,”啪,啪,啪,猩红斗篷一阵旋舞,肤色深红的驯兽师连挥鞭子,“队列!”胖子们脚步踉跄排成圆,可怜兮兮,一个拽着一个的后衣摆。被弃置的头颅裂开嘴巴,Aurora将厚帘子掀开一条缝钻进去,把结束着小辫子的脑袋抱起来,“哦……?”无数衣领与排扣转向她,拿鞭子的人瞪大蜂蜇般肿胀双眼。你若以为这等怪咖秀能吓到她就错了,因为Aurora已见过无数次变形表演,乌鸦变成男子,乌鸦变成狼,乌鸦变成马,乌鸦变成虫子等等等等,只是略微单调一点,但同样神奇骇人。“一个小女孩!”哐啷一声,灯笼倒在地上,瘦狗发出惊恐老太婆的呼救。“一个小女孩!你们谁把她弄来的?!”惊怒鞭子没头没脑抽打四处奔逃的没头脑家伙,逼迫他们一对对相撞倒下有如受暴雨摧折的船只,可怜他们中间唯一能辩解的那个,正在小女孩双手里。这嘈杂声让Aurora反感,她摸摸怀里咯咯笑脑袋,将他轻轻放在一边,转身走出大帐篷。

“抓住她!”鞭子咆哮一声,原来不是人挥动鞭子而是鞭子沿着臂膊传达它的命令,“抓住那小女孩,快!”Aurora回头望了一眼,她虽然听不懂词句,但感到他们语气中有股灼人温度,因而不适地跑起来,跑过大而灰白、插着彩旗的帐篷,往那些比较小,看上去比较平和的棚屋去了。身后蹒跚的缺头玩偶那力不从心的追逐与她间隔太远,她跑进一间低矮房屋。一只穿军装的毛绒绒动物背对着她,被她友好却不在意料之中的招呼吓得一跳,抛开手中指挥棒,手忙脚忙就把嘴鼻向肚皮拱……伶鼬副官一爪子打得它清醒,啊!原来不是猎人,是个小女孩。海狸首领抹了抹脸,有点尴尬地翘着胡须,拖动船桨形状的尾巴凑近她细瞅,啊,小女孩。这时Aurora好奇地歪着头,注视因她到来而大吃一惊的,整只军乐团。前三排负鼠身配细绶带,手中缝衣针般大小鼓槌都指着地面,因为小军鼓面被它们讶异落下的下巴占满;中间是身形瘦长的黑貂,头带流苏帽,爪子里紧紧捏着单簧管;后面一对探头探脑的蜜獾,一个用手中铜镲捅捅同伴护着大军鼓的前爪,这里怎么会有小女孩?海狸捡起指挥棒,向门口的Aurora点了点,“我想有人在实验他的新腔调,”说到这里它略有不屑轻哼一声,你真该看看海狸是怎么皱额头的,“那个流浪笛手。”头颅被无数卷头鞋踢蹬向前滚,不情愿地高声道:“她在那里!在乐队的房间!”于是没头潮水被鞭子驱赶着向那里翻腾,Aurora听见空气中越来越迫近的喧哗,便一手提起她的小围裙下摆,穿过军乐团的房间,一手推开一扇又一扇虚掩房门,继续向内走,中途匆匆一瞥两位骷髅抚摸彼此的骨盆,空眼眶中闪现温情脉脉的蓝焰;倒吊于房梁的大蝙蝠懒洋洋从翅膀中瞄她一眼;黑山羊一脸人性化怨气咀嚼自己胡须,各种各种,宛如透过凹凸镜照射凡世而得到的幻影。最后一扇门洞开,富有青草气息的风与她撞个满怀,她已直穿过马戏团到达另一边空地。

这里好安静!夜风中只有蟋蟀在调试音准,发出不甚准确的单音符,她张望着慢慢走,小皮靴咯吱咯吱。好多拖车,好多熟睡的食肉兽,囚笼之间以垂挂三角旗帜的绳索相连,绳索很多,将深蓝带星星的天空分割为锯齿咬合形状。线绳与旗的影子摇来晃去,Aurora走过差不多和她一般高的车轮,有个苍白女人站在笼子旁边拨弹梨子似的小木琴,说了句——若她学过古英语就会听懂——音色纯正古老的,公主。她听不懂,只觉得其声悦耳,便向那女人走过去,心境有些像受泉水玎玲吸引的鹿。没等她手脚并用爬上囚笼,女人早已散为白雾消失无踪,原地剩下白猫,洞察秘密地喵了一声。Aurora略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想摸摸猫咪,小猫?她无声地张开嘴招呼它,而这猫刷一声变黑又变白,喉咙里呜隆隆,与其说恐吓不如说害羞。她迟疑着继续伸手,猫便哗一声——碎了,一地晶沫,一些苹果糖浆的甜腻气息。“别理会,它就这个样儿,”就在她皱起小鼻子就要哭哭时,笼中的兽开口,音调带有奇异的回响,仿佛,仿佛,“来这里,小女娃,我是不吃肉的狮子,我肚子里有副铙钹。”她体会到这兽语气中的安慰,便高高兴兴地爬进对她来说明显宽松的栏杆,伸手抱住狮子蓬松鬃毛,嗅闻其中熟透了的麦子味道。狮子以口鼻爱抚她的小脸,“你好。”一阵隆隆但和谐的响声。Aurora记起围裙兜里还有块奶酪,就掏出来,解开皱巴树叶,黏糊糊小手举起一团半融化的浓郁香味儿送进新朋友的黑嘴唇。而它小心谨慎,不让舌头上的倒刺过分划伤她的手指。狮子将硕大头颅都靠在她怀中,前伸的脚掌也收回来搂住她。

此时,按照某种必须的舞台逻辑,她与它的宁静独处被呱闹打断。在红鞭子、条纹睡衣们与毛绒乐团的簇拥下,在独眼巨人与穿蓬蓬裙的独腿舞女陪伴下,骷髅抓着自己被音响震落的肋骨,熊与豹睁开祖母绿眼睛,一只灰色小象出场,背上集所有奇怪大成的马戏团主磕着瓜子,瓜子壳儿吐在身旁随侍的侏儒头顶,“原来真的有个小女孩。”象的阴影中,一身花衣的笛手捻了捻缀满星星的胡须,低声嘀咕。“快让那小女孩儿出来,”马戏团主说,随手拿过一只剑鱼剔剔牙,“我会把她一半蜜渍,装进瓷罐里送给此间森林主人当作礼物。”“那另一半呢?”侏儒伸手拨开头顶的瓜子壳,细声问道。“当然是盐腌了自己享受,怎么,你有什么意见?”马戏团主不满道,一个眼色便有红鞭子扑上来将侏儒好一顿恶揍。狮子隆隆咆哮,好像铁皮在风中舞动,一种奇形怪状的吵闹声:“不!”“哈!”马戏团主大笑,“你应该庆幸自己肚子里是铜,狮子!”“就算吃下蜜,你也是没头发的可怜虫。”狮子回答。这下轮到马戏团主发怒了,“那么,你就和这小女孩儿一起被做成肉脯吧!”

海狸满脸严肃,用力一挥指挥棒。马戏团的成员,情愿的和不情愿的,都遵循负鼠爪下动作,咚,咚,咚咚咚,哎嘿——咚咚锵,哎嘿——咚咚锵,杂乱脚步与鼓声组构行进曲节奏,围成圆圈逼近,要将狮子与Aurora与囚笼一起碾碎。

马戏团主略觉无聊地张开鲜艳嘴巴,呵气,毕竟不可思议之景每日上演到腻歪。狮子怀里的Aurora睁大蓝眼睛,小手抓握狮子没尖爪的巨掌。


够了!


一道翡翠龙火喷射,燎过马戏团主的头顶,烫得他吱哇乱叫,“够了!”震慑性的咆吼响彻最细微的角落,所有人物都被充满石化魔力的音波击中,僵立。昏暗夜幕,半死不活的夜幕,光辉的翡翠火焰砰然展开,魔龙黑翼般的宽袖飞扬,“够了!”

Maleficent一路眼见小怪物的冒险,虽然清楚她身处非人的幻境,但并不急于出手。她不受人类的道德规则指导,因此头脑里没有条文观念互相攻讦,看着那女孩死掉有什么关系?反正最终她都会陷入死一般的永眠,在自己无可逆转的诅咒之下;那么眼睁睁见她掉进深渊,有何不可?直到凝视Aurora蜷缩在无能为力的狮子怀里,四周充斥恶意……她清澈双眼中似乎有超出年龄的安然……接受贪婪索取的命运。有什么揪扯Maleficent胸口,只是一小下,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头顶夜色温柔如水。

她的愤怒如此炽亮,如同聚光灯将罪恶马戏团照耀,简直要将他们燃尽。双眼火光流动,旋风的精灵为她提起袍角,Maleficent降临此处如同女王,甚至更高,因为她的权力横跨真实与虚无,人间与魔境。随着她踏上门柱前土地,诚惶诚恐的马戏团主翻身滚下小象,碎步趋前,过分热络地逢迎道(尽管头上还有水泡),大人,嘿嘿,想必您就是森林之主,多么华贵雍容!我们只是借个路,未为您送上礼物实属不敬,还请您……她是我的。Maleficent说。啊?这这这,小的……那当然……大人……马戏团主大为惊惧,神经质地揉搓手掌好像苍蝇行餐前礼仪,小的不敢横刀……Aurora这才一跃而下,小手撑了一下土地,穿过中间分开大道的马戏团,跑向Maleficent,抱着她,将脸埋进她衣裙。Maleficent任她沾灰手掌弄脏自己黑长袍,抬脸对喏喏马戏团主低沉说到,你可以过路,但须约束好你的手下,若那曲调再次响起……马戏团主回身一个手势,闯大祸的笛手被两只人狼利落拖下去。是的,这是当然的,大人,我恭谨地向您问好,以及……以及,我要那只狮子。Maleficent望望拽她衣摆的Aurora,从后者眼中读出请求,便一抬指说,放了他。是是,服从您的意志。马戏团主咬牙说道。她意兴阑珊摆手,抱起Aurora转身,示意一切结束。

回到林中地已是晨曦初现,新生的柔和日光抚在安眠的Aurora脸上,一夜精彩已使她困倦无比,刚投入Maleficent怀抱便甜甜睡去。Maleficent还是倚靠那棵树,眼前溪流,花草,刚刚醒来、探头望向自己的乌鸦,似乎都没什么改变。但她情知有些事不再一样。她低头望向怀中的Aurora,仇敌的女儿,毫不设防地窝在怀里,粉扑扑小脸依靠自己胸脯。她张了张口……努力表示柔和,但嗓音终因太久没说过句子而略显喑哑:这森林中有邪恶,切勿离我太远。Aurora咂咂嘴,换了个更舒适姿势贴近她砰砰跳的心。

Maleficent叹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向后仰头,犄角靠在粗糙树干上。天亮了,她的视线穿过了丛林。她望见一轮白金。




#It seems that I hope you die but actually 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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