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成熟
如果一辈子都能呆在一起，永不分离该有多好。 不管夜晚和过去多么紊乱，第二天的早上该升起的太阳还是升起，新的日子还是会来。
刺眼和煦的阳光直射到脸上，将我从梦境中温柔摇醒。没有做梦，没有令人悔恨回忆的干扰，没有像是一个人被禁锢静寂深海的孤独。什么都没有，单单纯纯、简简单单地睡着、醒来。熟悉的恋人的温度就算是在熟睡中也怀抱着自己。像是未曾离去的温暖。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好了。
那缕阳光穿过深不可测的、数万里的冰冷海水，照到了这海洋的最深处，只为给少女带来温暖。
伸手摸在床上，却发现另一边是空的。桑尼娅已经醒了。我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进房间的说话和笑声。掀开被子，揉揉自己经过一晚一定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将房门打开。 桑尼娅在客厅，双腿盘膝面向黑色的玻璃茶几，上面是已经拼凑完成的那张我们的合照。小黑努力地往她怀里钻去，桑尼娅应该是被弄痒了吧，在那里“咯咯”地笑，手抚摸着小黑的头。相比之下，小白就显得很乖地在一旁的角落吃着东西。虽然当初是我和桑尼娅一起在雨夜中把它们捡回来的，不过它们确实是更喜欢桑尼娅些。 阳光穿透光洁的落地窗大量涌入房间，明亮地刺眼，此时的桑尼娅好像是不存在于世的天使一般。 一大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很愉悦。
“早饭是粥，在厨房的电饭煲里。”桑尼娅发现我已经走出房间，向我这个方向挥手，接着做着无声的口型，重复着：“早上好。” 我笑了起来，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表示我还没刷牙洗脸。 她也笑了，吃完早餐的小白试图从茶几上跃到她的肩膀上，但是桑尼娅在她还没起跳的时候就把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肩膀。说实话，小白这家伙每次都没有跳准到肩头过，倒是好几次把自己弄受伤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盛好粥的碗已经摆在桌上了，银色的勺子摆在旁边。 “艾拉为什么会讨厌阳光呢？”现在桑尼娅和我说话的语气已经恢复从前，想必真的已经想起了记忆，但是到底回忆起了多少，我却不清楚。 “不是讨厌啊，就是觉得太亮眼了。被阳光包住的时候，脑子里有很多的声音，很吵。而且，觉得不管阳光多么温暖啊，都与自己无关。毕竟自己觉得最为重要的那道光已经消失了。”这是我所能回答的唯一的答案，我不知道桑尼娅理解了多少。 “那道艾拉觉得最为重要的光永远不会消失。”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吻上我的嘴角。 又感受到热气在脸颊上快速的燃烧：“喂喂，我还在吃早餐啊。”好像这样说就可以把自己的紧张掩埋掉一样。 “是艾拉的嘴角沾上食物啦。”
虽然已经知道注定的结局的我很想不登上那趟火车，但是我没预料到拦住正要去往桑尼娅家的我们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两只猫。 小黑和小白站在玄关处堵着出口，两者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大有鱼死网破，今天注定要不让我们走的架势。就像是我的脑子里莫名有着“桑尼娅今天回到自己家，弄清所有的事后就会离开”的意识，我相信它们也一定感受到了。 “我要走了。”她轻轻地说，坚决的态度已经显示得很明显。 猫儿们的态度软化，眼神里的凶意已经没了，“喵喵”地叫了几声，似乎在恳求着主人的留下。 桑尼娅露出无可奈何又宠溺的笑，蹲下将猫儿们抱进她的怀里：“ 不要吃太胖，也不要到处乱走，艾拉会担心的。”我不知道一个人再次面对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是什么心情，但现在自己难过得不行。桑尼娅却是释怀的样子：“没办法啊，我一定得离开。毕竟我已经死了啊。”她温柔地说。
早已经知道的，一定无法避免的结局。
“艾拉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我今天一定会离开。只要一回到家。”伴随着门的关闭声，桑尼娅亲口验证了我脑海中直觉的事实。到底是应该感谢这个混蛋上帝把爱的人重新带回自己的身边呢，还是不要？ 也不是不想把桑尼娅留下，也不是不想把日期延迟，是因为这就是一开始桑尼娅的愿望啊，我已经说过：“我一定会帮你”的话，如果自己一旦开口说一句：“过几天再走吧”真的推迟日期的话，无尽的推迟次数会让桑尼娅永远走不了的。 “嗯。”我点头，将桑尼娅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火车很平稳，车程只需两个小时，不算太远。桑尼娅看起来很困，所以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觉。车窗外是辽阔的、连绵不绝的绿色平原，偶尔还可以看到吃草的羊。湛蓝的天空，不规则形状的云朵在上面飘浮。宁静祥和的样子。我在脑海里拼命地把要带桑尼娅返回地念头压下。或者，我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里，希望这辆火车永远没有终点。 希望终究是希望，就像我永远无法改变桑尼娅已经死了的事实一样。
道路兜兜转转，两旁的绿化树呼啸而过，搭车到一处私人别墅区停下。 “嗯？在哪里？”我自言自语，牵着桑尼娅的手在小区门口微微发愣，在大脑搜索位置无果后，便打算打电话给桑尼娅的母亲。 “12-e”在口袋中摸索手机的手被止住，桑尼娅轻声说出数字。 抑制不了的吃惊出现在自己脸上。 “昨天晚上就开始记起来了很多事。“她笑了起来。 在门卫那里做好登记，接着凭着桑尼娅的认路，很顺利地就找到了目的地。三层拥有足够空间地欧洲风格建筑，可以在门口偷偷窥见别墅里面的小型游泳池。 不出意外的，右手食指在名为门铃的小小电子按钮上方停住，无法动弹。
我又要再一次地失去桑尼娅。 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我不要！
我想说些什么，把自己的所有难过啊，不舍啊一股脑地说出来，只要让桑尼娅留下来就够了。 但我不能。 有些事情是真的一旦错过就改变不了，当初我自己一时的逃避，让自己与“能和桑尼娅永远在一起”的选项给永远地失之交臂。不管你多难过，结局永远都改变不了，当初的决定也没办法回头一样。 试着重新审视了一下当初的决定，我曾用“结果还是错过了。更准确的说，只有“过”，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精力去判断这个“错”字了”来描述它，但是现在转念一想，得出来的结论是“那是当时的我所觉得的做得正确的决定，不管之后的结果如何，至少当时我觉得是正确的。”对于已经过去的事物，判断对错显得无用，我终于能够接受这一点。
手就这样悬空在按钮上方，好像时间静止了下来。桑尼娅在一旁等待我的决定。
桑尼耶也很难过吧。至少她比我更为成熟地接受了它，而自己现在还在纵容自己的私心。她一定也不想走，她也一定想要和我一直厮守在一起，她对我的爱也不比我少一丝一毫。她很坚强，比我坚强，能够重新面对再次分离。其实在这一段感情中我一直处于一个被照顾的位置，我幼稚怯懦的喜欢却被眼前这人一直珍重。
那缕阳光穿过深不可测的、数万里的冰冷海水，照到了这海洋的最深处，只为给少女带来温暖。
她突然开了口，头低低地埋着，看向地面。“艾拉，我很开心我可以回来。我很开心这几个月又跟你呆在了一起。如果这次不可思议的重逢是上帝的安排的话，我很感谢它。就算我们从重逢的一开始就注定分离，但是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是你，我等到了你的那句“我爱你”。和上回的分离相比，这回我一定会笑着说再见的吧…”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一次面对分离，就让我笑着离开吧，艾拉。”她说得很坚定，但我捕捉桑尼娅声音里面的细微哭腔。
言尽于此，就已经够明显了吧。
她没有看着我，可能在害怕自己动摇的心会随时崩溃吧：“艾拉，不要问我那个问题好不好，我怕我真的会答应你留下。”她终于忍不住地哭出声来，眼泪掺合着所有的悲伤、所有的不甘在决堤。我把她搂住，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哭个够。她一定也忍耐了很久了吧。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
答案其实到现在，就已经够明显了吧。所有的犹豫都消失了。我只想让她不再哭泣。我必须得完成自己的诺言。
少女被温暖的光束吻醒，她缓缓睁开眼睛，虽然一开始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地坚定下来，划动着沉寂已久的四肢，顺着光努力向上游去。离开那个孤寂的为了逃避的深海。
“我会学着变得成熟的。”学着习惯你的不在，学着思念着你，学着再次面对这个世界的温暖阳光。用手指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水后我说道——这就是我的答案了。终于能不再犹豫地按下了门铃。
叮咚——它清晰地响起。很快，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