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六 • 冻云 】
银发的男子踩过干枯的树叶,踩过焦黑的泥土,最终,站在了木屋的门前。
他对这个地方无比的熟悉,然而此刻却是第一次站在这里,至少,是第一次以这种形式。
走到门前,闭眼感受到那个熟悉灵压就在里面,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受持有者的影响,他明明与那个人没有过任何接触,此时此刻却还是会下意识的紧张。
调整了表情,恢复了万年不变的淡定脸,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那个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他抬起头看到那个人的面庞,心猛地颤了一下,情绪竟也有了一丝波动。
果然,做为那个人的斩魄刀不知不觉中就受了太多影响了……毕竟他们的情绪是共通的啊。
卯之花烈的面容在月光下透出一丝震惊。
“你是?”
伴随着那个经悦耳声音渲染的话语落下他才想起来,虽然他非常熟悉对方,然而,这样与对方相见似乎是第一次。
在历史上这应该也是第一次吧?
斩魄刀以人的姿态脱离了持有者的内心世界,并能够以自己的意识行动。
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呢?
他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决定,先将自己的身份以最简洁明了的方式告诉对方,其余的,进去再说。
“卯之花队长……对于您来说,应该是初次见面吧。”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轻声开口,“您好,我是虎彻勇音的斩魄刀,冻云。”
卯之花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便怔住,在她晃神的瞬间她甚至看错了来人,以为是她的副官。
银发,穿着白色和服的素净的装扮,独特的气质与那个人几乎完全一样。
然而,仔细一看便会发现,是位年轻的男子。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翻涌着的心情落下些许。然而,轻声询问之后,得到的答案令她真真正正地感到了惊讶。
“我是虎彻勇音的斩魄刀,冻云。”
虎彻勇音的斩魄刀此刻竟然就这样以人形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冷静地进行着自我介绍。
斩魄刀即便出现实体,也只能维持在持有者的身边片刻。这种情况理论来说是不该出现的。
然而她在瞬间就接受了对方的说法,内心深处竟没有半点怀疑。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那种气质,那种感觉。之后她感受了一下对方的灵压,的确与虎彻勇音的灵压极为相似。
卯之花仔细打量着来人。
这种情况实在非常诡异,她思考了一下该从何问起,毕竟这一切都不合常理。
如果真的是虎彻勇音的斩魄刀的话……?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卯之花终于开口。
“这……要说起来有些复杂。”冻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因为有太多事情……”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闪电将一切照两,天边轰隆隆的闷雷响起。
借着屋内的灯光卯之花发现,冻云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些。表情虽然未变但是已多少有些不自然。
她突然想到,虎彻勇音好像不太喜欢打雷,如果是对方的斩魄刀,习惯喜好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请先进来说吧。”她放轻了语气。
这种情况非常奇怪。因为斩魄刀是灵魂构成之物,所以与虎彻勇音应该算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体的都没有错误。
下意识地,就对眼前的人温柔了起来。同时这些天被揪紧了的心也开始变化——那种熟悉的气场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那个人此刻就在她身边。
似曾相识,却引凄凉。
所幸,那种凄凉很快便消散。因为她知道,冻云能够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事情已经开始朝着她之前未曾预知的方向发展。
“是。”冻云没有推托,应下之后很快就走进了屋内。
尽管丢脸,但他承认他的确是害怕雷声的——都是受虎彻勇音的影响。
天边乌云越堆越厚,黑暗使得一切阴森可怖。大颗的雨滴终于落下,洒在树木的叶片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映着远处雷电景象的湖面的宁静也被打破。
天地间尽是清脆的雨滴声,一片黑暗中悬崖边缘木屋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格外醒目。离远只要看到那抹光亮大致就能联想到屋内的温馨。
客厅内,卯之花显然注意到了对方所穿的衣物不足以抵御暴雨将至的夜晚的湿冷,在冻云坐下之后便起身走到厨房。
暖茶摆在桌上,冻云感激地接过之后喝了几口,他的确是冻得不轻。不过刚刚喝完,还没等完全缓过来便抬起头看着卯之花烈。
毕竟他要说的事情实在太重要了。
“卯之花队长,”冻云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严肃地说。“我知道这样突然过来非常突然……但,我需要您的帮助。”
“如果有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卯之花肯定的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些问题想要问。”
冻云沉默了一下之后点点头,他知道这一切都很难理解,对方的确应该首先弄清发生了什么。
“卯之花队长想知道关于什么?”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卯之花直接问了最中心的问题,做为斩魄刀,对方就这样出现在这里是相当不符合常理的。
“……虎彻她接受了虚的力量,这个您是知道的吧?”冻云思考了一下该怎么更好地进行回答。“简单来说,那只虚的力量其实在之前虎彻清音去世的那场战斗中就已经埋藏在她身体里了。那只虚很强大,非常不好对付,我尝试了很久也没能将其驱逐。最后的结果就是,在……”
冻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原本想说的是在“虎彻勇音想救您那时”……但下意识地他将这种说法否定,他并不想这么表达。
因为,那样会使对方产生自责的情绪的吧。
“……在她产生了想要力量的想法时那只虚出现,提出以屈服做为代价便可赠予她力量。她同意了。虚和死神的力量不能共存,所以在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脱离了她的精神。那之后我一直试图努力,与她取得联系,然而那只虚并没有留下任何能令我闯入的机会。
“失去了灵魂上的联系,我们之间的羁绊也就越来越弱。直到刚才,我发现我已经完全可以从她身上脱离,自己独自行动了。”
“所以,我立刻就决定来找您……我需要您的帮助。”
冻云解释完之后,凝视着卯之花的眼睛,语气里含的是真诚和恳求。
“如果……如果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的话,我和她之间的联系就真的一丝都没有了。我的力量也会彻底消散。”
卯之花仔细地听完了对方的阐述,她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讯息。
“所以现在还是有着一丝联系的。并且,做为她的死神之力的你此刻依旧存在。”卯之花为这个消息感到深深的震惊。
既然这样,就代表这一切——还是有挽回的可能。
虎彻勇音的死神之力依旧存在,只是被虚的力量掩盖。她依旧有变回死神的可能。
只要有着一丝希望便好,哪怕再渺茫她也会尽全部的努力将其化为现实。
“是的,至少在当下,是这样。”冻云点头。
“她现在怎么样?我需要做什么?”卯之花直截了当地问。
冻云突然沉默,尽管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一定要说,但他害怕最终一旦失败……所带来的后果。
之前曾经相处过的在他身上残存的虎彻勇音的想法提醒他,对方就算去死也不希望让卯之花冒那种风险。
然而,还有一小部分,他离开之前从痛苦的对方身上所感受到的。
希望被拯救,希望被救赎,希望,卯之花能够出现使她脱离深渊。
“……她现在的情况相当复杂,简单来说,她现在在虚圈被软禁着。”冻云终于开口。“以虚的身份。”
“怎么回事?”卯之花的表情瞬间凝重。
怎么会在虚圈?
“……说起来很麻烦,我不知道卯之花队长您理不理解,就是虚的空虚感。”冻云皱眉,费力地寻找词语解释着,“我也不是很理解,但我大概知道……堕落为虚之后会受到生前所爱之物的吸引,同时产生一种强烈的空虚感以及需求。当这种需求无法得到满足,就会非常折磨,非常煎熬。是那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卯之花听完之后,联想到虎彻勇音之前的状态心像是被人揪紧一般。
“所以,那种情况在她身上也出现了?”
“是的……”
“那么她的需求是什么呢?”卯之花直接问了这个核心的问题。
冻云再次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
“怎么了?”卯之花注意到对方表情的变化。
“…………那个……她的需求……”冻云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将视线移向一旁,咬咬牙之后低声开口。
虽然是虎彻勇音一直深藏着的答案,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不可以让对方知道的答案,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办法继续隐瞒。
“……是您。”
冻云终于憋出这两个字。
卯之花听到答案之后猛地怔住,漂亮的眸中所映的满满是眼前对方斩魄刀此刻为难的表情。
她从未想过,会是这种答案。
她做出了很多假设,然而当这个答案出现的时候她深深地受到了震撼。
是她。
虚会寻找生前所爱之物以此来填补空虚,所以这便代表……
“…填补空虚最好的办法就是融为一体,然而,如何能够融为一体呢?…一般来说,虚会将那份灵魂吃掉。不过您知道,她无法伤害您,所以她的真正的需求便是……希望呆在您的身边。”
冻云侧头硬着头皮解释着虎彻勇音的心理。
卯之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闷闷的钝痛。
她想起了前不久对方那些反常的反应。那个清晨对方之所以在她的窗下睡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距离太远的话,身体会有反应,所以便选择了那种既不打扰她又能保持最近距离的方式。
这样一想……
她从未这般地心疼过那个人。为对方所承受的一切,为对方做出的这种选择。
如果那样会令你好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为什么要一个人忍耐那种痛苦呢?
为什么,不与我分担?你要知道,我从未将你拒之门外……在任何时刻,都不会那样做。
“原来……如此。”
卯之花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这些。迟来的坦白,迟来的情报……
太晚才知道的……真相。
“是的……所以,在她离开之后,她在现世……”冻云继续沉重地说下去。“……在现世…并不好。然后就在那个时候,那些虚还有灭却师向她伸出援手。他们给了她可以缓解痛苦的药物。做为代价,她加入了虚圈那些人的阵营。”
卯之花睁大眼睛。
“其实她并不想加入……但那时虽然说是让她做出决定,实际上根本就是威胁。她也没办法拒绝,否则她早在那时就死了,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那么?”卯之花的语气已经变成了清冷,她是那样地揪心……那样地懊悔。
如果…相处就可以缓解对方的不适的话,如果早知道了这点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对方离开。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她独自一人。
如今,竟然造成了这种后果……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您也能猜到,那些人不会那么好心。她所注射的药物有依赖性,并且会随着使用剂量的增大而增强。到现在……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然后,就现在,那群人停止供给药物并将她关在封闭的房间里,要她想出一个‘冷静的答案’。”
“关于什么内容的答案?”卯之花听完这些叙述,只觉得心惊。她无法想象虎彻勇音是如何承受了这些。
“……带领虚,消灭在现世的队长们。”冻云沉重地说。
木屋中陷入了寂静。
雨滴噼噼啪啪地拍打在窗户,闷雷时不时地在天地间炸响,轰鸣声冲击内心。
暖黄色的光线下,冻云小心翼翼地沉重地抬起头,看着对面卯之花的表情。
那位温柔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其实这个问题,他在说出第一个字之前就知道答案。
“她现在正在被软禁?”卯之花突然问。
“是的。”冻云点头。“所以我请求您……如果可以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对方已经起身。
“我明白了,我这便去救她。”卯之花说着,拿起了一旁的水无月之后走到门前。
“……!实在谢谢您…”冻云也赶紧起身。
这时,雷声再次响彻。闪电将站在门前的卯之花的面容打亮。
“我要前去虚圈这件事与你的请求无关,冻云。”卯之花轻声说完,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对方震惊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我就会去救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冻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她和虎彻勇音的思维很相似……但他还是无法理解这种想哭的冲动是从哪来的。
并没有将内心的波动表现在脸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门前,冻云英俊的面容迷茫散去,剩下的是满满的坚定。
虎彻勇音虚脱地倒在地上,为了防止喊出声音而咬着的手背此刻已经血肉模糊。
她想不到她的明天在哪。
大概,就会这样死了吧……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痛苦再次袭来,紧闭双眼之后之后再次咬紧了牙关。
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然而……
此刻死了的话,就无法见到那个人了啊。
卯之花抬手召唤出穿界门。
如果你坠入了黑暗……
那么我便会寻找,把你从绝望命运中拯救出来的道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