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鸾

作者:凌
更新时间:2014-07-24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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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 戏鸾策


在晋江上有连载,但是因为主角有血缘,被逼着改设定了,不过因为本人很喜欢姐妹文啊!所以决定这里把原来设定发一遍……




高悳七年初春,司天监天观异象,紫微星旁有一抹金亮之光一闪而过,掐指一算竟是帝王之卦,不免惊出一身冷汗,再抬头茫茫星空斗转星移万物沉寂,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也早不见踪影,摸摸还连着脑袋的脖子,只做一时眼花处理。


第二日便和当今圣上提了告老还乡。


隔月皇后产下一子,取名齐浱,同年寒冬楚贵妃产下一女取名齐潇赐号永城公主。


当朝天子惠棣帝齐楔,十四岁登基改元高悳,十六岁迎娶皇后,皇后奚木琼乃是前御守总督奚青的孙女,其父奚虬弃武从文并未入朝当官,而是在各地巡讲成为有名的江南第一才子,其女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比齐楔年长三岁,当年在民间也是一段嘉誉。


齐楔贵为天子但与奚木琼真心实意,之后三年不见皇后有所出,从未选宫女纳新妃,因此急坏那些老臣,时不时上奏一份纳妃折子,原因说的义正言辞声泪俱下,终于,高悳六年齐楔纳屿门总督之妹楚欣梓为贵妃。不曾想,一月有余便传来皇后有喜的喜讯,相隔九月楚贵妃也怀上龙种。


而后高悳十年皇后再产一女取名齐渃赐号宜和公主,同年立齐浱为太子,之后奚木琼的身体便每况愈下,终日与药相伴。


第一章 始

在齐渃记忆中,楚欣梓总那么仪态端庄丰姿卓约,柳眉媚眼再配上艳丽的红唇似有似无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倾国倾城。不论对待下人亦或是惠棣帝,她能感觉出楚贵妃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清冷,那种拒人于千里的眼神,即便笑着,那双比常人略淡的眼眸也透出冷冷的韵。


但每当她抱起自己看向自己之际,那股冷清就那么烟消云散了,同样弧度的嘴角,眼眸中却是溢满的煦润,齐渃喜欢如此的楚欣梓,和她母后常年因药剂伴随的苦味不同,楚欣梓的身上是悠然的香味,不浓烈却沁人心脾。


因奚木琼畏寒怕热便常年待在寝宫内,屋里是飘散不去的中药味,齐浱经常携着齐渃来到榻前给母后请安,告禀近段时间所闻与所学,奚木琼总会静静地听再给予些意见,久病苍白的脸上挂着对子女的宠溺。


楚欣梓时常出入皇后的景坤宫,或一人或两人——带着齐潇——有时候也会跟着随从,这时候齐浱与齐渃便会乖乖到外面的花园与宫女们玩耍,齐潇大部分只是远远望着,她与楚欣梓有七八分像的面容,同样比常人略淡的眼眸和骨子里的清冷,只是她连那一抹笑容都省了,让人不愿多去亲近。


对于孩童,他们只本能的去亲近对自己好的人,那个自己唯一的皇姐,齐渃对她的记忆一直是模糊的,直到之后很多年,她都经常会把她与那个千姿百媚的楚贵妃重叠在一块,只是两人貌像但性情差之千里。



高悳十四年,刚过四岁的齐渃都能察觉到她母后身体的异样,奚木琼更多只是聆听她与齐浱的话,寝宫里药味日甚强烈但与之面色却毫无转缓反而更为苍白,犹如风中秉烛。


渐渐地,齐渃发现那双始终对自己才会煦润的双眸里开始出现掩盖不下的忧伤,连带那漂亮的眉间也染上了一层忧郁,手自然而然的伸出想要抚去那之上的忧郁,楚欣梓似乎也意识到齐渃的举动,便会笑着说:“宜和公主真是温柔,就和她母妃一样,长大必定能贤明淑德。”


像母后那样?……齐渃没有接话,比起母后温柔娴淑的性格她更加憧憬楚贵妃的炫美绽放,那种让人一不开眼的魅惑。


就这句话说完不到一个月,那天齐渃被奶娘哄下早早的就睡了,半梦半醒之际她被人急切的推醒,然后迷糊的穿上衣服,连被何时抱上轿子赶去景坤宫的过程都不记得了。


赶到景坤宫齐渃半眯着眼看到侧坐在床沿的父皇和跪在榻前的齐浱,周围肃立着御医一个个低头耷脑沉默不语,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气味又不似往常一样的氛围,齐渃之前还游离的精神一下子清明起来。


她听到父皇的轻声宽慰和齐浱抑制地抽泣,走到榻前撑着锦被齐渃看到奚木琼最为苍白的脸,她感到比过去更无力而又冰冷的手摩挲着脸颊,听到母后若有似无的轻叹:“渃儿,我的好渃儿。”


不久那双手无力地垂落,她感觉到周遭的人一个个跪下,她当时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心底那无法理解的苦楚把她揪的心疼,让她放声哭泣。


这是齐渃对奚木琼的最后记忆,过去了多年也变得朦胧不清,因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无暇顾及去缅怀已世亲人,她本以为这是一个终结或起码是一个暂歇,却没想到只是一切的开始。


奚木琼宾天后次日,文武百官素服信奉慰礼,闻讣日开始便禁止京内歌舞祭祀百日,宫里也不例外,偌大的皇宫显得越加冷清。齐楔终日郁郁寡欢,更加对齐渃置之不理,从齐渃出生起奚木琼就开始病了,现在更是迁怒与她,而齐渃只得与楚欣梓那求得仅存的关爱。


对方也不嫌烦,但那之前眉间的忧郁更显强烈,齐渃不止一次去踅摸抚平的办法,自始至终未有如愿。楚贵妃常会失神的盯着自己,似在思忖又像在寻找什么,然后化为一丝失落,齐渃当然不会理解,她只感受到楚贵妃一天天消瘦连脸上都如同过去母后那般苍白,而那份妖娆却不减半分,反而像是在燃烧的火焰亦或那开到绚丽的花朵,而越是美得惊艳的物越是容易凋零坠落。


那是禁止歌舞祭祀满百日的一个晴朗午后,宫里请了唱戏班子过来表演,齐渃对这些其实没有多大兴趣,她只想回到过去这种轻松的气氛,六月初夏,蝴蝶已布满花园,破天荒用自己本事抓到一只玉带凤蝶,齐渃第一时间便是跑去楚欣梓的寝宫献宝。


本该早就注意到不同的,是因急切想把喜爱之物献给她还是自己本就不善于观察,竟没有注意到慌乱的仆人和高喊的呼声,推入大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人终生难忘,那是毫无准备的情景,脑中闪现出不久前刚经历过的离别,当时还无知懵懂的话现在早已理解此时情况,手中紧拽的蝴蝶飘然飞离,扑扇翅膀带起一卷清风荡起鬓角丝丝黑发,那人平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嘴角还是似有似无的勾起,而那终日微皱的眉间此刻却是释然了。


那晚唱戏班子没能表演而齐渃感觉父皇投来的目光愈加冰冷。


罢了罢了,用手揉揉眉间,才发现不知何时也学会了皱眉。


不知何事萦怀抱,没想到这一揉一皱的习惯竟会伴随齐渃长久。



之后高悳十五年,惠棣帝齐楔突染恶疾驾崩,还没选定黄道吉日让太子进行登基大典甚至服丧期还未满,太子所住的端本宫夜里走水,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京城,那夜齐渃在奶娘怀里索索发抖,她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中的一粟轻舟,任凭风雨宰割。


太子在火中丧生,楚欣梓的哥哥也就是屿门总督楚屏凭着手握重兵,把年仅八岁的齐潇推上龙椅,那之后,满朝暗涛汹涌多少将士廷臣在这场暗斗中丧生。先皇麾下忠臣直言不讳怒骂楚屏狼子野心,大昱王朝历史上不乏女帝但于情于理都该是嫡出的宜和公主继承皇位。


而楚屏用铁血手腕镇压了一场场暴.乱,齐潇就踏着一路由将士们铺成的血路登上帝王之位,高悳十五年齐潇登基称帝,改元天崇号永沣帝。


楚屏封为枔王,同助摄政。


登基大典那日,齐渃随着所有人一起叩拜新的君主,眯眼遥望高高在上的人,齐渃心里是迷茫的,等理清事情原委已是几年后,不过到底孰真孰假她已没有多大兴趣,只觉得能活下来便是好的了。


第二章 承

天崇十一年腊月,一个丫鬟手提着铁桶急急忙忙推门走进屋内,看到躺椅上的齐渃和离开前别无二致,不忍抱怨道:“我说主子,屋里那么冷,你这么躺着当心着凉。”


见对方没反应,只是一页页翻阅书中的书,丫鬟瘪瘪嘴不再说什么,关上门走到暖炉前发现里面炭火已差不多熄灭,蹬了脚又想说什么,瞥眼看看自家主子还是忍着没再说,拿了铲勺把铁桶里的木炭往里放上些许,又拨弄了几下终于冒出阵阵暖气。


取来暖手炉,往里放了几块已经烧红的木炭,一边忙着一边说:“内宫局这些当差的也真是狗眼看人低,取些木炭都说什么这个月的份额已用完,这大冬天的才给三斗不是存心为难人吗,好歹主子您也是当朝唯一的公主,这也太欺负人了。”


把暖手炉外再裹上一层布摸着不烫手又暖和,才放心的点点头把它塞进那一直躺着的人怀里,触到那人执书的冰冷手指,又皱起眉头。正要说点什么,躺着的人终于抬起头笑盈盈的对上那双嗔怨的眼睛,柔声说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口不遮拦了,我倒不觉冷。”说到这替丫鬟拍去肩头水珠,察觉到领口已破口起毛,“倒是裳儿你一直在外走,才该多穿点。”


听到这句被称为裳儿的丫鬟抿嘴笑起来,从懂事起自己便跟着齐渃,虽贵为公主却从不摆架子,一直觉得公主该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但事实却是意外的清寒,这让她愤愤不平,但齐渃并不在意这些,常年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天,时而坐着时而侧躺,娟秀的眉毛下是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字里行间的阅读微微颤动,两片红润的嘴唇因书中的故事上翘抿紧,常年着浅色外衫配上白皙的皮肤,绸缎般乌黑的发丝随意倾泻与旁,让人不禁以为是仙女下凡不忍打扰。


虽一直听闻当朝女帝绝色无双惊为天人,但在裳儿眼里,眼前的人才是最美的,那眼那鼻那嘴让人说不出的舒服。曾经偶然在宫中遇见过永沣帝,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马上跪下看着地下的泥土等她离开,不过那瞧不真切的冰冷面容和离开时毫无感情的语气让裳儿确信,自家主子一定更漂亮,想到这,又开始愤愤不平了。


“奴婢身体好着呢,外面今个开始下雪了,晚上大概会更冷,这就给您加床布衾去。”说完裳儿便走进里屋。


“哦?下雪了?难怪感觉比平时更静了些。”起身活动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走到门前拉开房门,冷风挤着门缝肆意吹进来,把刚有些暖和的屋内再次变得寒冷。


外面已铺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屋顶在白雪覆盖下看不出原来的色彩,片片洁白如絮的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枝头,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抬头是无尽的点点雪白,忍不住踏出门外双手举起置身在这美妙的景色中,周围一切都那么安静,仿佛自己也与它们融为了一体。


三步并两步走向更远处的花园,后方传来裳儿的喊声,鞋底踩在薄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后方的声音听不清楚,齐渃后来也不清楚为何当时自己这样的举动,是冥冥之中只有定数还是只是一时兴起,也会想,如果没有这样之后的事情是否会有所改变。


但是,她知道,没有如果……



走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前方是一片腊梅林,远远就闻到传来的幽香,待走进细细嗅闻,芳香馥郁又有些怀念,多年前那人的身上就是这样淡而香的味道。


伸手折上一枝,抖落了上面的白雪,自言自语道:“这雪还真是下的好,瑞雪兆丰年,明年应该会是个好年吧。”


手上那枝梅花正是开的最好的时候,雪白通透的白花蘸着白雪化成的点点水珠娇脆欲滴,淡黄色花蕊从中心发散开迎着风轻轻抖动,煞是好看。


刚才自己这么跑出来,裳儿想必又要恼了,就把这支腊梅当做赔礼也可,想到这勾起一抹笑,再看眼前景色,虽美却无人欣赏,倒是忽然涌出一股心戚戚焉之情,凝神伫立,这天地间灰白两色,空中雪云忽深忽浅犹如涌涌波涛,而一望无际的白在天际与灰蓝拼接,混着落下的雪融为一色。


伸手揉了一下眉间,怎该想的那么悲观,可独享如此美景不也是一桩美事,情随景动,徐徐开阖双唇,温婉纡缓地低吟。


“万树寒欲折


孤枝生物化


似雪斜风曳


茕孑徐自香”


虽闲来无事看了很多书,自知没有笔歌墨舞的本事,这会只觉得四下无人又风景独好便不由酸文假醋一番,也不枉此番美景。正想着时候差不多,该回去时,身后响起个声音。

“好一首咏梅,虽万树欲折,实为沉眠待春暖花开之际。”


蓦地回头,离自己十步开外站立着一位少女,明眸剪水,双眉入鬓,高挺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看不出喜怒,披着的黑色大氅貂皮翻领上落着点点飘雪,而大氅里的黑色衣服正是用金丝绣出的五爪金龙,大昱以黑为尊,这世上可穿纯黑色并绣五爪金龙之人唯有一个。


“臣齐渃叩见陛下。”


来不及羞赧被听去那段诗词,这算是近几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和齐潇照面,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几天前在她寿辰上,齐渃随着一群王公大臣们跪倒一片给她贺岁,但也只是远远望着。


其实在没看到那五爪金龙之前,早就认出她,与楚欣梓七八分像的模样,略淡的眸子,只是那双薄唇却是不像楚欣梓也不像齐楔,古云,薄唇无情,倒是符合了帝王的性情。


“免礼。”


直起身子齐渃发现手中的腊梅因之前的行礼被压得走样,不免心痛起来,再想到这里的一草一木皆属于天子,万一手里这株腊梅被赐名过岂不是以下犯上,又感到一阵头疼。正胡思乱想之际,远处传来大内总管的声音。


“陛下保重龙体啊,这寒冬腊月的,容易寒气入骨啊。”大内总管打着油纸伞前来,后面跟着一队宫女太监。


“朕好歹算是习武之人,哪那么容易染疾。”本想好好赏雪看景却被这么一队浩浩荡荡的人扰了兴致,齐潇不悦的摆手让他们退后,再看眼前这人,表情由惊转为哀现又转为愁,玩味的挑挑眉问道:“宜和公主已是及笄之年,过完年便是十六了吧。”


不知为何会提起这个,齐渃不敢怠慢颔首道:“多谢陛下挂心,臣今年七月已满十五。”


“既然已是及笄之年,那么可有心仪之人?”


这话问的使齐渃浑身紧了下,握紧手中的梅枝,暗暗调息呼吸,波澜不惊的回复道:“回陛下,还未。”


表面神态如常却心如打鼓,齐渃隐约猜到之后的话题又希望是自己错了,可惜,事不如愿。


齐潇轻笑一声,踏了一步负手站立说道:“那便好,朕赐婚于你,对方是北旬二王子,可好?”


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空气,齐渃怔怔的站在那不知是喜是悲,找回呼吸的能力,用力闭上眼不让眼中的彷徨落入对方,周身的寒冷犹如置身冰窖那并非来自外界的风雪,而是发自内心的冻结,双膝触及地面,齐渃双手伏地鼻尖触碰到地上的积雪,哑声道:“谢主隆恩。”


挑挑眉,齐潇看着脚下跪拜着的齐渃,解下黑色大氅披在齐渃肩头:“穿得如此单薄,脸都冻成茄子了。”


说毕便转身回宫去了。


直到再听不到踏过雪地的脚步声,齐渃才抬起头,即使没有如果,还是会想,如果呢……


第三章 镜

裳儿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见一个身影缓缓从远处走来,赶忙上前拉着她走进屋,才发现和刚才出去时,这会凭空多了两样东西出来。


那枝腊梅还可理解,但这件貂皮大氅着实让人费解,齐渃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裳儿自当她是被冻着了也不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关了门添上炭又把手炉换了新的木炭塞进齐渃怀里,揉搓着已经冰冻的双手,无不怨愤道:“主子您这是要吓死裳儿吗,穿的那么单薄就出门了,这快过年了,可别病着了啊。”


火炉与怀里手炉外加裳儿的共同努力下,齐渃终于觉得身体暖和起来,长长吁了口气,宽慰道:“晚些煮些姜糖水喝下去去寒便好了,无碍的。”


裳儿应着点点头,看到齐渃握手中仍捏着那支梅花,伸手接过梅花让她两手捧着手炉,细瞧那梅枝犹如细簪缀着几朵白梅,几朵开的正盛的旁边衬了几个白色骨朵,包着翠绿的花托,凑近闻了下暗暗幽香,齐渃一旁见裳儿喜欢,笑着说:“觉得好看就摘来了,想着你会喜欢。”


“自是喜欢,只不过花开虽美终会凋零。”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伤春悲秋起来了。”齐渃打趣地说,“万物都有始有终,只是长短不一罢了,莫要多想,我倒是有个办法让它长久一些。”


取来剪子把梅花小心翼翼剪下,然后用手巾拭去上面水渍,又用干净的布垫于其下,吩咐了裳儿拿个架子置于火炉上方慢慢烘去脱水,不出两三日就可得干花,虽不及鲜花香,却可存放长久。


把剪子放回内屋的针线盒内,转身出去之际看到梳妆台伤上铜镜里映出的自己,铜镜已有些年头,还算光滑的表面映出一个血色欠佳的少女,貂皮大氅依旧系在颈脖里,解下大氅坐到铜镜前,手指托起一缕长发看着镜中自己,齐渃自小就是怕麻烦的,除了必要礼节时,平时都让长发随意那么散着,最多只拿一根红发带绑起。


打开梳妆台上的奁盒,里面放着一些胭脂几根束发的发带,几副金边镶玉耳环,剩下的一支紫檀木发簪,尾部雕刻成一朵出水莲花。


双手拢了一束头发发带绑起,食指扣在中间绾了花绕成个髻再用簪子插入固定,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一番发髻已经松垮垮的掉落下来,又重复尝试了几次都是如此,苦笑着打算最后努力一次,裳儿正好搬了架子回到屋里,外厅没见到齐渃,拉开门帘竟发现她正一脸苦恼的对着铜镜挽发髻,不由嗤地笑出声:“主子您双手执笔写字是一流的,这梳发挽髻还是由奴婢来吧。”


走上前接过齐渃手里的梳子和簪子,不一会一个漂亮的发髻便完成了,之前还随意垂于发鬓的青丝被收拢起来,高高盘结与头顶,终日被遮在发丝下的颈项犹如白脂凝玉泛出柔柔的光韵,画出修长而柔美的线条缓缓隐入衣领下。


最后把额前碎发向后服帖一下,裳儿透过铜镜看着自己的成果,少了往日那股慵懒倦怠的模样,多了一份少女初长成的妩媚,不浓,就如山间那袅绕薄雾让人看不实切,却又移不开眼。


看得有些失神,裳儿才想到这是女子出嫁后的装扮,一时间竟有些恼,拔了簪子把头发梳理成原本的模样,说道:“这可是出嫁后的样子,难不成那魏秉诚想和主子提亲了?虽说他是礼部尚书的独子,但我就不喜欢他,每次过来假借赠书之意赖着不走,哼。”


笑着拍拍裳儿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背,齐渃摇头解释道:“只是以书会友,若不是他一直带些宫外的新书,这宫内生活只会更加无趣。”把发带和簪子放回奁盒,看到裳儿仍旧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有补充道:“这会闲来无事罢了,想着以后总有天需这样盘起,权当练习。”

听到这裳儿撅嘴不满起来:“主子这是以后打算不要裳儿了吗?管他嫁给谁,裳儿要一直陪着您,挽髻之类的小事,自可交给裳儿。”


笑着摇头不语。


之前有些阴郁的心情被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冲散不少,起身把搁在一旁的大氅拿起拍去些雪水,裳儿这才问起这东西的来历,齐渃只敷衍的说了之前遇到齐潇的事,对于赐婚之事只字未提,已年关之际,不想因为这事扰了心情,无法改变的事实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而且知道裳儿性格火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想着会有挽回余地。

只是该来总会来。



第二日,齐潇刚下早朝回到养心殿稍作歇息便伏案批阅奏折,不多时门外传来声响,楚屏带着一丝寒意跨门而入,官靴上粘了融雪后泥泞的黑土,看来过来时走的很是匆忙。齐潇放下手中毛笔靠向椅背也不说话,她心知楚屏这次赶来何事。


行了礼,寒暄几句之后楚屏欲直奔主题,瞧见立于一旁的魏秉诚有些欲言又止,齐潇摆摆手示意无妨,果不其然是为了昨天之事而来。


还未传口谕拟写圣旨,楚屏却已知晓此事,看来身边被布满了眼线,齐潇勾起一丝冷笑。

“北旬如今国立日渐强盛,宜和不宜战,况且蛮蚩在边境不断扰民,如果可以联手北旬之力清除,再好不过。”


听完齐潇所言,楚屏也知其中道理,但真正让他芥蒂的原因却是齐渃的身份。


齐渃乃先皇仅存的嫡出子嗣,如今唯一的公主,若可以,他当真希望把她从世上抹去,以绝后患,但是不行,所以他把齐渃置于最偏远的宫闱,配以最少的服侍人员,给予最低的勉以继日的生活所需,就指望某天她能够自我湮灭或者被世人遗忘。


如今让她为国和亲,将他先前的计划全都打乱,他当然知道齐潇此番赐婚的用意。北旬现任王年事已高,二王子是继承王位最佳人选,如果和亲成功那么势必将成为齐潇有利的外援,从而慢慢抽空自己摄政王的势力。


只是,眼前年轻的君主是否知道。此举就像一把双刃剑,即可制敌也可伤己。


心头掠过先思万绪,楚屏依旧平静:“虽北旬二王子为继位最佳人选,但世事无常,若到时欲益反损,怕是弄巧成拙。”


“枔王不必多虑。”料到对方会有所反对,齐潇早已想到解决之策,“朕自会派兵助阵,保那二王子顺利继位。”说到这齐潇顿了顿,向楚屏看去,“要说这个,还要请教枔王的指点了。”


楚屏官服硕大袖口下隐藏着的双手细微抽动了下,拧眉对上齐潇的目光,沉默了一阵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毕恭毕敬的双手抱拳回复道:“臣自当鞠躬尽瘁。”



一直站与案旁至始至终默不作声的魏秉诚负手而立,在闻听要把齐渃赐婚于北旬二王子时,脸色瞬的凝重起来,而负于身后的双手,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却不得知。

赐婚?赐婚……


为何这两字绞的心口隐隐作痛。


第四章 礼

从养心殿出来已是响午,外面白雪皑皑,在阳光照射下晃得人目眩,几个杂役拿了铲子与竹扫帚正清理路面上的积雪,这雪下了一整夜才停,没清理过的地方积雪可以没到脚踝,那几人满头大汗手却冻的发红,把积雪堆到一旁角落。


用手遮挡那刺眼的阳光,魏秉诚发现一直紧握的右手有些僵硬,掌心里几道红到发紫的血印,是刚才无意识是留下的。


走出殿外,朝齐渃所在的揽月宫看了会,还是抬脚走向宫外,上了回程的马车。



一路摇摇晃晃穿过闹市,积雪让马车行走的缓慢,街边俨然一幅过年景象,挑开车窗魏秉诚心不在焉的看着沿途街景,一块碎石拱起车轮,马车顿时晃得厉害,一个锦盒从魏秉诚的袖管掉落。


锦盒约七寸长两寸宽,是以红绸为面烫金勾花,中间系了根丝带作为封口。


连忙捡起拍去沾上的尘土,小心翼翼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支通黑透亮的翠亨春紫毫,查看并无磕损才放心的纳入怀中。



已经忘了多少次把它带入宫中,本想作为齐渃生辰礼赠与,但来来回回多次都不知如何开口,这一拖竟已年关。


那湖畔第一次相见到现在已是第五个年头,犹然记得她赤着双足踢起片片水花,粼粼水波,垂柳影湖,而她就婷婷而立在如镜水面,秀靥如玉,秋水流盼,微风吹拂起她缕缕青丝,带起一片涟漪。


步步靠近,连溅湿了他的衣裳都没发觉,还是等齐渃一脸歉意的走到跟前,魏秉诚才恍得回神。


那年他刚束发,而她也只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童而已。


没有为这突访来客而诧异,反倒对他手中抱着的书本产生了浓厚兴趣,用稚嫩的嗓音问道:“中庸、诗经、史记,这位哥哥是要科考之人吗?”


“非也,是先生喜欢,让我们每日熟读,怎么,你也很喜欢这些?”


点头,忽而失落的说道:“喜欢是喜欢,只是无人教导,况且我也很少有这类书籍。”


“这好办。”把手里的书本递到她面前,“这几本里选一本喜欢的拿去便好,再下虽才疏学浅,但这上面的指点一二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之前沉下的面容忽然鲜亮起来,眸子自闪着光:“真的?书我看完就还你,六日便可。”


笑着应下。


那天魏秉诚第一次旷了国子监的授课,当戒尺重重抽在手心之际,他心里惦着的却是那位名为齐渃的少女。


好不容易等到六日后,魏秉诚早早来到约定之地,给以新的书本再指点齐渃先前不懂的地方,他发现齐渃极其聪明,很多地方一点就通。


一晃去过了五年,书籍内容从四书五经礼乐歌赋改成了小说集与史记,齐渃也从那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变为少女,而某种感情在魏秉诚的心底慢慢发酵,随着时光推移越发浓烈,丝丝线线缠上他的心头。


今年,他终于弱冠,而她也已及笄。


想要送她件礼物,但一直毫无头绪。若是是别家女子,金饰银器胭脂水粉定会喜欢。可这五年里,齐渃都是不施粉黛,素颜呈资,难得一次见她涂了胭脂带了耳环,反而觉得被那铅华失了色,当真是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思来想去,某天看到齐渃那支惯用的狼毫早已破旧,想到父亲那边珍藏的翠亨春紫毫,本想着,她看到定会高兴,但每次迎上去看到她的面容就忘了该说什么,锦盒在袖口中硌得人心慌。


而今看来,自己却是没有机会相赠了吧,正想着马车已停在魏府门前,小厮掀开门帘,还未踏出马车半步,就看到一个妇人慌张的从大门里跌跌撞撞跑出来。


看到刚下马车的魏秉诚连忙抽了手巾抹了额上的汗,挤眉弄眼的凑过来想说啥。刚要开口,一个少女提了剑冲出大门,看到那妇人嚷嚷着“哪里跑,受我一剑”之类的话。


听闻这些,妇人脸色一变也顾不上什么,甩着丝巾一路跑向对街隐没入人群。


看着妇人跑远,魏秉诚愠色地转向少女喝道:“池羽!把剑收起来。”


少女正是比魏秉诚小了三岁的亲妹妹魏池羽,这会敛了怒气,反握长剑贴于后臂换上一副笑盈盈的面容:“大哥你可不知,那人太过放肆,说什么别家的子女到我们这岁数早就成亲生子,魏府人丁稀薄,让爹爹给我们主持大事,爹爹都说了这事由我们自己做主,哪轮得到她插嘴,要不是大哥制止,我定把她削了耳朵,张张记性。”


知道她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无理取闹,魏秉诚训了几句,往书房走去。


礼部尚书魏新,就此一儿一女,独子魏秉诚年纪轻轻就是翰林学士,成为大学士也指日可待,为人谦逊和善,英俊挺拔又不失文人的儒雅,来提亲的人早就踏破门槛,只可惜心有所属。而魏池羽和魏秉诚长得有着几分相像,却是喜武厌文,痴武成性,幼年和齐潇一同习武,现在顶着个御前侍卫头衔,曾放言,想迎娶她必须打败她才行。


魏新早年救驾有功封了太傅,却由此落下病根,只得这一双儿女,从小宝贝得很,对于婚姻大事自然由他们高兴,更助长了魏池羽的气焰,才会闹出追打媒婆那幕。



走进书房,魏新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说了刚才魏池羽那事,魏新捋了胡须也是一筹莫展,从小宠得过了才会让她现在这么刁蛮任性,不过魏新还是相信,只是那个可以治住她的人还未出现,比起女儿,他反倒更担心魏秉诚,从小他就是让大人放心的孩子,不需要大人操心,很多事情自己就会解决,因此反倒是凡事都憋在心里,让人猜不透。


作为父亲,他可以看出儿子心里有人,但迟迟不见提起,一开始只当是害羞,慢慢时间久了才觉得不妙,如果不是对方无情那么便是那人身份地位悬殊不可逾越,前者会变成一个死结,后者则是一段虐缘。


父子两又说了会,魏秉诚便把话题引向了今天御书房所闻,魏新听了之后,说了和齐潇一样的理由,眯起眼睛透了点点赞许。


说完这些事情,走出书房看到魏池羽斜靠在外面墙上,那把青玄剑已入鞘抱臂拢与怀中,明显不是刚来的样子。


魏池羽看到魏秉诚出来,没有进书房,而是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直到距离离书房足够远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大哥难道就打算把宜和公主拱手让人了?”


行走的步伐明显停顿了一下,魏秉诚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妹妹。


魏池羽耸了耸肩,不屑地说:“你也就瞒得住爹爹,好几次我在宫里寻你都没见你,后来才知你去了揽月宫,虽然你行事低调,不过就连我都发现了,陛下不应该不知,我猜想,陛下会让枔王当着你面说那些,或多或少也是想让你断了这念头。”


听毕,魏秉诚皱眉,这丫头看来偷听去不少,不过平时看她大大咧咧,分析事情倒是一阵见血。


“我对她虽一往情深,不过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何况皇命不可违,我只是心疼她远去藩外不适应那里生活。”魏秉诚的眼睛里是隐藏不了的哀愁,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何尝不想三书六礼把齐渃明媒正娶回家,当他知道齐渃是宜和公主的时候,他便知这只是奢望,但是又放不下她,只让自己越陷越深,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看着魏秉诚萧然远离的背影,魏池羽摆弄着青玄剑上的流苏,她无法体会魏秉诚的苦恼,对她而言,情或爱都离她太远,那些儿女情长之事只是在戏里听到的而已,既然一开始就知如此为何还要越陷越深,魏池羽不理解,所以她不喜欢那些情爱却又暗暗有所期待。


烦躁的甩甩头,挽了个剑花便在原地舞起剑来,抛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第五章 竹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到了年尾。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都为了人情奔波酒肉征逐,齐潇也在腊月的最后三天封笔封玺不再办公,宫女和杂役们忙进忙出打扫卫生,贴上春联与福字,皇宫里一片热闹祥和之意。


——除了揽月宫。


前几天的雪化得七七八八,使得温度更加寒冷,那天晚上虽喝了姜汤,齐渃还是得了些风寒,更是被禁止出门。


揽月宫地处皇宫最东面,上代皇帝本身妃子就少,而现在女帝更是没有妃子,后宫实在冷清,也没有什么人过来做客,齐渃乐得轻松,裹着厚厚的毯子惬意的躺在躺椅上。


书房里的书都已看过不下三遍,自己无法出宫,平时都是魏秉诚每次来的时候,带上一本两本,现在离他上次过来已有十多天,齐渃一边看着手里已经翻阅过五遍的书,一边计算着下次书局进货该是何时。


正为年初六还是年初七进货分不清楚的时候,裳儿端着餐盘走进屋,上面摆着一碟饺子,几个小菜还有一小壶酒,总算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翻身起来刚想给裳儿搭把手,就被瞋了眼,齐渃只好乖乖坐在桌边,看着裳儿摆菜准备碗筷。按理说主仆有别,两人是不应该同桌吃饭,但齐渃毫不在意这些,对她而言裳儿就像是亲人般的存在。


自从来到揽月宫,从小跟随身边的奶娘和宫女都一个个被撤走,最后留下的只有和自己同龄的裳儿,这里寒苦清冷,自己倒是习惯却苦了她,过年甚至连件新的衣裳都没。



两人刚坐下,齐渃就抢先给各自斟了酒,举杯敬了裳儿。


裳儿受宠若惊,脸颊绯红的一饮而尽。


接着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聊着,吃着菜,或许心里放着心事,不一会齐渃已经几杯下肚,她酒量本身就不好,又喝着急,脸上瞬时腾起一片红,口齿也渐渐不利索起来。


裳儿看出齐渃有心事藏着,对方不愿说她也不好问,看她这样让人心疼,只好一个劲布菜让她多吃点,免得空腹喝酒伤了身子。


正子时一过,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隔着窗门传入房里,虚虚渺渺的恍如隔世,已经半醉的齐渃抬头看了眼笑着说:“爆竹声中,万事如斯,裳儿,新年如意。”


迷蒙半醉的眸子晕上一层雾气,屋里闪闪烛光衬上她微红的双颊,裳儿怔了下,连忙笑着回应,却见齐渃又举起手中的酒杯,还没来得及制止就被她一口饮下。


“我乏了,去睡了。”说完放下酒杯,齐渃晃晃悠悠起身往里屋走。


还没走出几步,左脚就被桌角绊了下,还好裳儿眼明手快及时扶上,而齐渃也就借着她的力,两人踉跄不稳地走进卧房。


替齐渃更衣铺床最后掖好被子刚要离开,左手被拉住,齐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说道:“裳儿,等之后有钱我就给你做套新衣裳去,万一跟了新……主子,总不能丢了……”


齐渃半梦半醒说不清楚,裳儿把齐渃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又好好的整了整被子,看着那副恬静睡颜的面孔,紧蹙着眉低声喃喃道:“奴婢不求华服锦食,只愿在您身边照顾您就好。”


那人已经睡去,之前的话也不知是否听到。把窗户重新检查是否关好,裳儿这才熄了灯,退出卧房轻轻把门带上。



正月的几天过的十分悠闲,除了初一一早因为宿醉差点忘了要去太和殿给皇上拜年。当时殿下黑压压跪了一群人,齐渃偷偷抬头看到站在高处的齐潇,往年她都是这样隔着老远看她,这次也不例外。


当抬头偷瞄一眼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也扫视到这里,离得太远看不清对方面容,但齐渃确信有一瞬间她们目光交汇,接着齐潇若无其事的把视线转向别处,齐渃才急忙低下头。


之后几天齐渃就一直待在揽月宫,闲暇的时候练练字看看书,对她来说,太多时间都是闲暇的了,裳儿倒是忙着在做什么,鬼鬼祟祟地,齐渃走近看她就揽着藏起来,齐渃只好笑笑地走开。


然后一直到正月初五开张大吉之日,揽月宫总算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那天裳儿拿了换下的脏衣服去浣衣局,远远看到魏秉诚在揽月宫不远的径道上来回踌躇,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盒子。


裳儿自然不会过去迎接,拐了另一条路远远走向浣衣局。


但是等她忙好,时间少说也将半个时辰,发现魏秉诚仍在同一个地方,和之前同样的动作。来不及调头走人,裳儿只得上前行礼请安,对方也略显尴尬,贺了新喜道是刚来不久,正要进去。


裳儿也不揭穿,顺着他的意说了点客套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揽月宫。


刚推门进去,齐渃正坐与案前练字。抬头见进来的两位,连忙放了笔笑着迎上。发现魏秉诚手里没有拿来新的书籍闪过一丝失落,不免对他手中红色锦盒多瞧了两眼。


方才遇到裳儿就忘记把锦盒收起,魏秉诚抓了这个机会就把锦盒递上,虽说从生辰贺礼改成了新年贺礼,但可以把东西送到她手里就好。


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物品,齐渃的脸上洋溢着欢喜,拿出紫毫迫不及待拿来了温水开笔,用手慢慢揉开紫毫,忽然歉意地说:“一直以来受魏大人诸多馈赠,之前书籍如今的紫毫,我揽月宫也没什么值钱的宝贝可以答谢。”一边说手轻轻拨弄着笔尖,忽灵光一闪提议道:“不如此笔开笔后,我做一副书画赠与魏大人,可好?”


对于魏秉诚而言,翠亨春紫毫虽为笔中精品,但如果他想要,自然唾手可得,反倒是齐渃亲笔的书画更为珍贵,听闻,当然开心不已马上点头。


拿了纸铺上,压了镇纸,笔放在温水里继续泡着,齐渃重新细细磨墨,墨锭与石研摩擦发出流水一般的声响,那乌黑的眸子看着墨汁愈加的透亮。


一切准备就绪,笔也化得刚好,用纸吸干水分,那黑棕色的笔锋如锥犀利根根毫毛隽逸玉立,此为小楷笔并不适合题词山水使用,齐渃想了想,执笔便用侧缝宣纸上勾画出几条长短不一的线,一勾一撇时而晕色时而枯笔一气呵成,一会功夫一副墨竹图就完成了,碧筱俊秀,栩栩如生。


画完最后一笔,齐渃拿起画走到魏秉诚面前:“虚心翠竹,禀天然、一气生来清独,竹如君子,再符合不过魏大人,你与我亦师亦友,这幅拙画见笑了。”


齐渃说得真挚,毫无官场趋炎附势之态,倒让魏秉诚不好意思了,虽为那亦师亦友稍稍失落了些,依旧满心欢喜的接过画,想着回家之后必要裱起来好好收藏。


还没等魏秉诚把画收起,就听到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洪亮的高喊。


“圣旨到!”


齐渃看向门外,就见一群人簇着一位老者毕恭毕敬的走向这里。


果然,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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