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羞
下了足足六天的雨,终于第七天早晨霁雨初晴,拨云散雾许久未见的太阳挂在空中,叙叙温暖的阳光照射下,在片片水溏里折射出多彩的光。
一大早,揽月宫的两个丫鬟就开了门窗,把屋内的闷湿水汽统统一吹而散,拿了扫帚抹布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小绿与秋林来到揽月宫已一月有余,各方面事务都熟悉起来,齐渃又是随和的性格,两个丫头慢慢和齐渃亲近得很。
裳儿在齐渃的暖磨硬泡下,终于试穿了那身新衣裳,湖蓝色的外衫把她原本白皙的肌肤衬得更为鲜亮。老板的手艺不错,只是听齐渃的大致描述就把衣服裁剪的恰好,可惜袖子和裙摆稍长了一段,裳儿要搭理日常家务,长了不便活动,齐渃提议下午一块出宫去修改。
原本那件衣服领口已经起毛,袖口的地方也因为长期磨损破了个小洞,裳儿打算把洗衣洗干净后拿块碎步缝补一下,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齐渃既然接下稗官这个差事,好说一月也有十两银子收入,除却一月笔墨书籍的费用,给裳儿做几件衣服绰绰有余,便劝着裳儿,既然有了新衣服旧的衣服扔了就是,况且这件衣服已穿了三年,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初做的大,不过经过三年那袖子那衣肩都显得略紧,若不是主子靠不住,早该换了。
哪知裳儿毫不领情,白了眼齐渃,道:“奴婢就喜欢旧衣,才不是那种有了新衣丢弃旧衣的人。”
这话里满是酸味,齐渃莫名地自个碰了一鼻子灰,挠了挠头道:“我哪说你喜新厌旧了,那这衣服留着,等过几日,再做件新的吧。”
好歹主仆有别,就算齐渃再惯着裳儿,裳儿也是知道分寸,把那件新衣叠起用油布纸包起点点头,答应了齐渃。
用过午膳,齐渃看看时辰差不多,就让裳儿拿上包好的衣服,一块出门,留下小绿和秋林看家。
小绿和秋林继续把上午未完成的清扫工作做完,看看天气不错又舒爽宜人,主子不在自然不需要服侍,两人搬了椅子搬了茶几来到院子里,又端来了瓜子零嘴,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拉拉家常。
两人年纪相仿,都是良家人的儿女,秋林比小绿早进宫半年年纪也略大,人情世故上也更加沉稳,小绿生性活泼,但聪明机灵从进宫到来揽月宫之间,只在嬷嬷那学了两多月。
先帝至今,后宫嫔妃就不多,宫女较过去几代帝王都少了许多,好不容易遇到和自己年纪相仿又性格好的,两人嗑了瓜子打开话匣子。
从自家爹娘说起,然后回忆童年家里阿姐阿弟,什么家里几亩田做啥行当手艺的统统成为聊天话题,最后连隔壁村的什么王阿狗多看了自己几眼都聊得滔滔不绝。两人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这类话题本身就感兴趣。扯到这里,话题自然到了齐渃的身上。
揽月宫地处偏僻,又得不到皇上厚爱,在宫女赏赐方面比不上其他地方的,但齐渃为人真诚对待下人客客气气,自从那次刺客来犯,小绿和秋林更是对齐渃照顾的毫无怨言,同裳儿一样,把齐渃视为天仙下凡般的存在。
“你说那个二王子什么时候才能来迎娶我们公主啊?”小绿往嘴里扔了颗瓜子,回味起一个月前瞧见的那幅画像。
“听公主说起过,要等秋末才能来吧。”秋林扳了指头算了下,“那还得六个月。”
“六个月!”小绿单手支颐抬头望了蔚蓝为的天空,眼睛眨巴了几下,“那岂不是还有半年,这几天我看公主经常恍恍惚惚的,那次我给她屋里抖尘,她竟然把椅子都给踢翻了。”
“是啊。”秋林歪了头应和道:“那天她练字的时候,盯着那毛笔就发了呆,连墨水溅到前襟都没察觉。”
忽然小绿贼贼的笑起来,附到秋林的耳边小声道:“秋林姐,你说该不会我们公主是……”嗤嗤笑了一声,小绿看看门外动静,继续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了吧。”
被谈吐中的气息弄得耳根子痒,秋林拉开了两人距离,用食指戳了下小绿的额头,嗔道:“没大没小,竟然敢说公主怀……”那个字说不出口,秋林摇了摇头,“我看未必,那二王子连一面都没见着,单单一副画像而已,怎么可能日日牵挂在心呢。”
这话听得有理,小绿撅起嘴一脸苦恼的点点头,“那你说公主今日是怎么回事呢?若不是那二王子……该不会是……魏大……”
小绿话还没说完,便被秋林左掌封住了嘴巴,秋林一脸惊恐的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小绿赶忙紧闭了眼猛地点头。
谈话陷入僵局,两人沉默的吃了几颗瓜子,半响,秋林微微叹气道:“若真是那样,还真将是一寸相思一寸灰了啊。”
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小绿小声的嗯了一声,两个丫鬟原本愉快的畅谈,就在这黯然伤怀中告一段落。
那边刚从衣店出来的齐渃猛地打了两个喷嚏,吸吸鼻子旁边裳儿担忧的给她拍拍背,问道:“主子您这是受凉了吗?前两天就不对劲,让你给大夫把把脉您也不肯。”
一想到前两天的梦,齐渃觉脸上一阵羞赧,“没事没事,可能柳絮开了,才让刚才打了两个喷嚏。”
裳儿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作为女人直觉告诉她,她那认识多年的主子,近期变得太多,虽说和往常一样的性情与脾气,但细节上总让人说不出的感觉,似是隐瞒了什么又像是多了点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坊,潘掌柜看到齐渃身后跟随了另外一个女子后,脸上掩饰不了的惊讶,连翠莲端来茶水的脸上都是鄙夷之色。裳儿对齐渃敬虔有佳,完全的小媳妇模式,等找了个空挡的时机,掌柜拉了齐渃到一边,翘了大拇指道:“老朽看来小看文公子了,竟是坐享齐人之福啊,啧啧。”
齐渃感觉一阵头疼,揉了眉心,也不管对方信不信解释道:“潘掌柜您误会了,裳儿只是在下的青梅而已,莫要误会了人家小姑娘啊。”
潘掌柜早就见惯齐渃遮遮掩掩,不再追问只是满脸了然于心的表情,接着轻声问道:“我给你的那些东西,可是好好看过了?”
一提起这些东西,齐渃都会感觉胃部一阵绞痛,咬了咬牙,齐渃拱了手对潘掌柜道:“还多谢潘掌柜的美意了,那些东西……我……我有好好收着。”
“恩恩,那就好。”潘掌柜眯了眼笑起来,全然弟子出师的表情,“屋子该是收拾好了,文公子进去吧。”
齐渃点点头,想起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便是向掌柜说了这将是最后一次授课,理由说乡试在即要在家里安心念书。听闻,掌柜满脸遗憾,齐渃连忙安慰说,女帝天下讣告要大型举办义学,京城就开设了好几家,到时候这里的孩子都有机会参加。
“那之后有空多来看看啊。”短短一个月不到相处,掌柜倒是喜欢这个少年,看齐渃点了头才宽心的笑了,让她进屋给孩子们授课。
因是最后一次,齐渃比之前说了更多内容认真给那些孩子解惑识字,孩子们也舍不得齐渃,拉着她的手说了许久,回到揽月宫时已是灯火通明,星月交辉。
齐渃和裳儿一踏进屋子就感觉出不寻常的气氛,一直习惯摆设的凳子和桌子明显被挪动过位置,大门敞开却无人接应,屋里倒是点了烛台。齐渃看了四周心里不安的想起之前刺客来犯的那日,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后厢房,仍旧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不祥之感笼罩下来。
两人顾不得那么多,分两路在揽月宫前前后后找了一遍,揽月宫本身就小,不过一个前厅几个后屋在加上前后院,别说小绿与秋林的人影,连平时一听见齐渃脚步就出门迎接的墨爪此刻都不见踪影。
在前厅汇合,两人焦急起来,商量了一下,决定裳儿出门看看情况,齐渃留下来继续寻找一些线索,一个黑影跌跌撞撞从门口冲了进来。把两人着实吓了一跳。
定眼一看是小绿,这会气喘吁吁看到齐渃与裳儿,慌忙道:“公主,裳儿姐,墨爪它跑了!”
第二十二章 寻
墨爪跑了?
墨爪本身就是野猫,只是凑巧被齐渃喂养,又被救下之后暂养下来。所谓有奶就是娘说的就是猫的性格,即使起了名拴上圈,骨子里的野性依旧存在,揽月宫三天两头出现的死老鼠与鸟雀证明了这点。
按理说一只猫跑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需劳师动众的让人到处寻找,只是墨爪身份特殊。名字是当今女帝亲赐,颈圈都是御赐的东西,也是现今这皇宫里,唯一敢对女帝爱答不理用屁股对着她,虽说它只是只猫。
若是被有心的人知道,嚼了舌根被拿去作为把柄,在这人心隔肚皮的后宫里,指不定弄出什么乱子,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难怪小绿和秋林这么大半夜的寻找墨爪。
齐渃看看外面天色已晚,所见之处无不是昏昏暗暗瞧不清楚,虽然心里同样有些担忧,还是安慰小绿道:“墨爪许是跑去哪里玩了,这会已晚,等明天再说吧。”
问了大概情况,才知是齐渃出门后不久,墨爪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溜烟的串到树上跳到揽月宫屋檐上,还不等小绿秋林看清楚,就不见了踪影。
以前墨爪也是经常跑出去溜达,可每到晚膳开饭之际,都会乖乖回来等待三个丫头给它准备的食料,所以两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今天秋林和小绿到了点,准备好了食料等墨爪回来,天色渐暗也不见任何墨爪迹象,这皇宫浩大,道路错综,不免让人担忧起来,况且揽月宫又处于皇宫偏僻之处,要是墨爪误打误撞出了宫,再要进来可是难上千百倍了。
两人先是把屋里屋外找了一遍,盼着它是回来两人并未察觉,找了一圈不见踪影,又在屋外唤了半天,最终两人决定出去寻找,希望碰碰运气可以找回墨爪。
接着就出现了齐渃与裳儿刚回来看到的那幕。
刚把事情大概交代完,秋林从门外跑进来,同样喘了气,见她一脸皱眉不展的模样,知是同样毫无进展。
目前看来,除了等明天再看情况,今天着急也是没用的了,几人把椅子桌子重新摆放回原来的位置,再把食盆放在门外,以防它半夜归来房门被锁进不来饿着肚子,一切安排妥毕,四个人个子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日,裳儿早早起来,出去查看放了一夜的食盆,里面的食物原模原样的在那,沾了清晨的露水,丝毫没有墨爪回来过的痕迹。
等日上三竿,几人终于有些坐不住,又出去寻找了一番,仍旧毫无结果。
齐渃无需再去书坊授课,之前每天都会写字帖给孩子们,现在又回归到当初无所事事的日子,还好齐潇给了她那本《镜水缘》,这一整天都惬意的躺在躺椅上,慢慢细读那本期待已久的下册。
吃过了午饭,门外的食盆附近毫无动静,除了几只麻雀飞来啄食几口,三个丫头胡乱扒了几口饭菜就商量着接下去的打算。商量来商量去没个结果时,门外一个公公走进来,正是那个小安子,带来齐潇请齐渃过去的旨意。
齐渃想了下,明白是让她去尽作为稗官的职责,那天听她随口提起,又连着几天不见动静,以为是早已忘记,果然自己还是小看了女帝。让小安子稍等片刻,换了一身衣服跟着他一路走向养心殿。
自从浴场那次惊鸿一瞥后,两人再无有过会面,不可否认,齐渃心里时常想起齐潇,想见她想与她对话,想起她那双淡淡的眸子和那薄唇勾起的笑,心都会克制不住的悸动起来,那是让人从未有过的体会,让齐渃无措而害怕,让她想见齐潇,又不敢见。
跟在小安子身后,齐渃喜忧参半,喜是想到可以见到齐潇,忧却是那让人搞不懂的悸动。
一晃眼,自己已是立在养心殿的大门口,小安子和侍卫通报之后,齐渃被一宫女引入殿内。这是齐渃第一次进入养心殿,和齐潇寝宫比起来,这里更为朴素典雅的多,四周弥漫了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也明白了为何齐潇的身上总会带着那缕香味了。
走到书房,齐潇正独自坐在案前闭目养神,桌上放的茶杯还飘着白色的雾气,听到有人进门,齐潇睁了眼,见是齐渃还带有迷离的桃花眼抹了一层笑意。
那平稳的心跳再次剧烈跳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胸口扩散开的甜,让整个人都愉悦起来,几日来的思念终于得以平复,却是一种更为强烈的感情遍布了全身。
——想要更加亲近与她。
行了礼,做到旁边的座椅,齐渃平稳住内心的万涛思绪等待齐潇发话。齐潇一如既往的语调与神情,慢条斯理的说了让她过来的缘由。
果然是稗官之事,早已猜到是这样,断不可能是因许久未见找来齐渃拉拉家常——当然这也是绝无可能的事,齐渃心里仍无可避免的有丝失落之情。
偷偷瞄了一眼齐潇,齐渃低了头恭敬的问道:“不知陛下想听怎样的故事?”
“就挑你喜欢的便好。”
书案上放了几叠没有批阅完的奏折,齐潇重新合了眼,习惯地拿了那根竹萧用手摸摸摩挲着那款软玉。
齐渃看齐潇的脸色略有疲惫,试探的问:“陛下有否看过《镜水缘》呢?”
“未曾,那本下册本就是想给你的。”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起来,齐渃提议:“那我便说这个故事吧。”
齐潇点头,不再做其他表示。
这书前两册,齐渃已看了不下五遍,早已熟记于心,深呼吸了口,慢慢讲述起这个让大昱全国脍炙人口的故事。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说了一对恋人的一生的爱恨纠葛,而取名为《镜水缘》的原因则是,里面的男主是将军,而女主是敌国的一位盲女,两人身份悬殊,恋情就像是镜花水月般虚幻。
前两册讲述两人相遇相识,穿插了两国之间的战斗纷争,文笔细腻丝丝入扣,齐渃靠了自己极好的记忆力,所说的内容几乎与书上分毫不差。
刚开始齐渃担心齐潇不会喜欢这类故事,一边说一边观察了齐潇的表情,见她听得专心听到两人偶遇那段,眉毛拧紧似是为他们捏了把汗,齐渃放心起来,说的更为生动形象抑扬顿挫。
齐渃声线清脆婉转柔和,和之前授课时的语调不同,是一种细水长流徐徐道来慢慢引入佳境让人置身在这故事之中。
说了上册不到一半的内容,外面天色已经渐暗,一个时辰的时间弹指而过,已是到了用膳的时间,宫女进来禀告了晚膳已经备好,齐渃趁着当会喝口茶润润喉。
“今天就到这里。”齐潇转了转脖子活动筋骨,接着道,“公主一块用膳吧。”
答应下齐潇的邀请,两人走到一间屋子,里面摆了个八仙桌,上面满满当当放满了各种菜肴,一人都吃那么多,也难怪在万隆楼的时候,齐潇会点那么多。
桌上已摆了两副碗筷,两人坐下,旁边的太监便忙着给两人布菜,齐渃习惯自己来,只是桌子太大若是要夹菜就要站起来,不成体统,只能让太监来,旁边的太监们早就练就了一番你往哪看,就给你夹什么菜的本事,齐潇习惯这样的服侍,却苦的齐渃闷头吃饭不敢随便乱瞄。
桌子大,两人又离得远,齐潇安静的吃着饭菜,两人毫无交流,齐渃一边吃碗里的东西一边偷偷看一眼对面的齐潇,过了一会,就听到一边太监唯唯诺诺的问道:“公主,您这是要什么菜,小的给您上。”
这才发现,碗里的菜早就吃完,只能下白饭,刚才自己一路偷看齐潇的样子必是被旁边的人看去,想到这,齐渃一阵脸红,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离自己最近的青菜。
吃过饭天色尽暗,齐潇打算回到书房再批阅一会奏折,齐渃没有理由继续打扰下去,便起身告辞。
出了殿外,小安子正提了一盏灯笼在门外恭候她,两人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地往揽月宫走去。
小安子踏着小碎步,迎着晚风在前走,灯笼在风中被吹的忽明忽暗发出幽幽红光,齐渃跟在后面想到墨爪,不知是否已经回来,若是还没回,那三个丫头又是在做什么了。
正想着,两人走到了明觉湖,月色倒影在湖面,风吹得水波荡漾把月光打散,像是墨色绸缎上布满了颗颗美珠,这清冷寂静月色中,却是有两点幽绿的光,引起了齐渃的注意。
那两点绿光像是星星般忽明忽暗左右晃动,又不是水中的倒影,待齐渃走的近了些,仔细看不由惊呼一声:“墨爪!”
这两点绿光正是墨爪的两个眼睛,见到齐渃走进喵了叫了一声,此刻它蹲坐在湖中的一块假山石上,周围湖水围绕,看样子它又和先前一样,贪玩爬了上去却不知该如何下来了。
那假山石离岸边有三丈远,离水面两丈,离山石不远处是一颗伸出枝丫的槐树,应该墨爪是爬上了槐树,然后跃到山石上,却是回不来了。
小安子见过墨爪,知道它是揽月宫里的,就提了灯笼站到岸边伸出手想要接应,墨爪并不理睬他,只是冲着齐渃一声声叫唤。在揽月宫里,墨爪只对齐渃亲近,连喂食给她的裳儿它都不愿被她多碰,这会这个陌生的小安子,墨爪只当没看见,那双眼睛盯了齐渃发出求救般的呼声。
让小安子靠后,齐渃自己走到岸边伸出手向前倾,墨爪果然有所反应,对了齐渃伸出的手打探了一下,估摸了相距距离,猫起身子蓄势待发。
一个猛虎飞跃,墨爪高高跃起直直跳向齐渃的双手,齐渃眼里只看了墨爪跃出的轨迹,没有察觉到脚下已经是踩在岸边石阶的边缘,身子更为往前倾斜,等刚接到墨爪人已是重心不稳向河面倒去,身后小安子察觉不对,马上扔了灯笼想要拉住齐渃,可哪还来得及。
最后时刻,齐渃努力转过身把手里的墨爪抛向岸边,接着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
那次树下有那个温暖的怀抱接应她,而这次,接应她的,只有冰冷的湖水和死亡的恐惧。
第二十三章 水
明觉湖为宫里最大的一个湖,连通了四周若干小湖,表面上风平浪静,湖面下波涛汹涌,齐渃跌入水里的瞬间,小安子冲到岸边趴在地上想要救起齐渃,但是水面下的暗涌已把齐渃带到离岸边几丈远的距离。
齐渃不懂水性任由水流把她带去更深的区域,小安子跳下湖一手抓着岸边,伸手要去拉住齐渃,可惜齐渃已被带到更靠里的地方,他同样不识水性,急的大喊,可是时辰已晚,除了巡逻的侍卫会每隔一段时间经过此处,并无他人。
那边,齐渃肺里的空气已消耗殆尽,求生的欲望让齐渃拼命挣扎,想要浮出水面。对空气的渴望对生的渴望,让她竭尽全力的挣扎,春末寒冷的湖水使四肢僵硬无力,湖水浸透层层衣衫像是灌了铅一点点把齐渃拖入水中,耗殆她的体力。
满眼是浑浊的湖水,耳边是隆隆水声,最终本能战胜了理智,明知口鼻处都是湖水,那全身缺氧的痛苦,让齐渃张嘴想要呼吸,却是灌入了一口湖水,接着第二口、第三口。
肺部像是火烧般刺痛,四肢用尽了最后一分力道,耳边喧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湖水没过头顶齐渃隐隐约约看到那一轮皎洁的月光在头顶的光晕,手,举在那,身体在下沉。
一切都变得遥远,眼前越来越黑暗,也越来越慢长。书上说,人死之前,一生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回顾,让将死之人知道这一生的所得所失,诸恶诸善,也好让那人在阎王面前坦白自己的罪状。
脑中残留下的唯一一丝意识,齐渃忆起那早年看到的说法。在眼前闪现出的各种画面,却都是那人的身影,最后的最后,齐渃竟是一阵苦闷,苦闷自己太过愚钝,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些,若是有来生,不再求飞出高墙布衣生活,只求继续在那人身边,陪伴身侧。
绝望闭上眼睛之前,齐渃看到一个黑影急速的向自己游来。
正当小安子努力爬上岸寻找救援的时候,又一个人影扎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只过了不一会功夫,水中冒出一个黑影,而在黑影身侧的右手托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齐渃。
上了岸,黑影把手伸在齐渃鼻子下探了鼻息,然后说了句:“属下冒犯了。”
一手托起齐渃,让她面朝下,然后运力拍了一掌在她后背,只见齐渃嘴里吐了几大口湖水,接着猛地咳嗽起来。黑影没有收手,继续运力向上推了一把,齐渃又吐了几口湖水,黑影这才把她平放下来,探了鼻息已平稳。
对站在旁边惊魂稳定的小安子道:“快喊御医去揽月宫。”
这是一个清朗男子的声音,全身穿着青墨色只露出一双眼睛,对这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小安子有些犹豫,那人见小安子还站在原地不动,狠狠道:“还不快去。”
不等小安子有所反应,那人已经一把抱起齐渃,使了轻功快速隐没入黑暗之中,小安子想要追上去早就来不及,又想对方救了齐渃,若是刺客绝不会出手相救,就赶忙折回往寺药局跑去。
此时揽月宫早就闹成一锅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裳儿、秋林和小绿在那吵吵闹闹,这墨爪不见已有两天,没想到连主子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裳儿说要先去找齐渃,而秋林说齐渃去了齐潇那不会有事要去找墨爪,小绿一边不停的担心墨爪万一不回来,会不会加罪与她,一边又担心女帝该不会是已经知道墨爪不见,所以把齐渃叫过去治罪。
这边吵得凶,院子大门被人重重踢开让三人都闭了嘴,模糊看到一个黑影冲进来,三个丫鬟愣在那,以为又是什么前来暗杀的刺客,正要拿起手边的凳子椅子一较高下,却见那人手里抱着一个女子,后面跟着的是两天不见的墨爪。
那人一路直冲跑进门,三个丫头才看清那人的样子与怀里的女子,黑衣人与齐渃浑身是水,齐渃这会面色苍白嘴唇发青昏迷着,裳儿见状低呼了声,连忙上去查看究竟,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三个丫头搞不清状况。
“公主落水了。”黑影解释道,“你们赶快替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把屋里多生几个暖炉,太医马上就到。”
裳儿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吩咐秋林和小绿准备火炉与热水,自己去找一身干净的衣服。
黑衣人把齐渃抱进屋子,最后探了脉搏与鼻息,轻轻点了头一闪身不见了踪影,刚才混乱得很,裳儿都来不及问那人名字甚至道个谢,只是那人蒙了脸神秘的很,要不是救了齐渃还尊称她为公主,那样子真像是之前来的刺客。
替齐渃换上干净的衣服时,齐渃终于恢复了些意识,对裳儿报了个笑容,让她不用太过担心,虽然满腹疑惑有好多问题想问,裳儿见她脸色被冻得铁青,心疼的很,什么都压着不问,用被子把齐渃好好盖起来。
秋林把揽月宫有的火炉统统搬到了齐渃房内,膳房离这里距离远得很,要热水还得很久,裳儿便拿了干毛巾替齐渃把头发好好擦拭干。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始终不见太医的踪影,寺药局在皇宫的最西面,那些太医常年研究古籍个个大腹便便,走路慢的很,如果是女帝召见当然是一个劲的跑,现在小小太监过去找他们,过来不知要何时了。
秋林沉不住气,跑到揽月宫大门外往西边瞧,等了好一会,终于看到几个人影步履匆匆的往这里走,赶快跑上去迎接,走了几步腿一软就给跪下来,那来的人哪是什么太医,明明是一脸冷若冰霜的齐潇,疾步走来,身后跟随的一群随从不得不跑着小步跟在后面。
齐潇走得快,后面跟随的公公直到她走到宫内,才想起扯了嗓子大喊一声:“皇上驾到。”
屋里刚听到“皇上驾到”,齐潇已经是推了木门走到屋里,一进门,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齐渃,本身冻死人的表情更加覆上一层冰霜,“怎么就两个火炉?太医人呢?”
“回陛下,还未曾到。”裳儿对齐潇行了礼,继续替齐渃擦拭头发。
齐潇背了手,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秋林在外等太医,小绿去膳房烧水了。”
房间里沉默一阵,门外传来脚步,秋林推开房门欣喜的喊道:“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进来三人,一个带头的秋林,一个太医和全身还淌了水的小安子,进来向齐潇磕头拜见,太医赶紧上前替齐渃把脉看诊。
齐潇见小安子一边打了哆嗦站在房间最角落,冷冷道:“让你好生送公主回去,你倒是做得好。”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安子哆嗦的更厉害,连带说话都打着结:“奴……奴才,罪该万死。”
齐潇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安子,咬了牙道:“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条命死个十次都赔不起!”
床榻上,齐渃的手指动了一下,轻声说了什么,声音极低裳儿只能凑近去听,太医这会把好了脉,拿了笔纸开始写方子。
裳儿听了一阵,面露难色,齐渃无力的握紧裳儿的手,裳儿只能硬了头皮转身对齐潇道:“陛下,公主说……这次落水怪她自己不小心,无关小安子的事。”
早就知道齐渃这样性格,齐潇哼了一声,转头对太医问道:“如何?”
“脉象虚弱,怕是吸入污水,积余胸肺,肺气失宣,又感受风邪,入於经络,这几天定要好好驱寒保暖,臣已开好了几个方子。”说完把写好的方子交到裳儿手里。
小绿端了一盆热水终于回来,一进门看到房间里黑压压的几个人,再见到齐潇的脸色吓得差点把好不容易烧好的热水打翻在地。
齐潇不满地看了一眼那一小盆热水,皱了眉问道:“怎么就这么一小盆?”
今天齐潇气势不同以往,一股咄咄逼人的语气,小绿吓得不轻,唯唯诺诺答道:“膳房太远,奴婢,奴婢搬不动。”
听到这话,齐潇有些胸闷,这里地处偏远要什么没什么,连火炉也只是小小的两个,看躺在床上还冷得索索抖的齐渃,齐潇猛地站起身,对身边的人道:“带公主回宁乾宫!”
刘公公瞪大了眼睛,嘴角抽搐起来,齐潇留给他一阵冷风与背影作为不可否定的回答,叫人备了轿子,几个丫鬟给齐渃穿上厚实的外套,四个轿夫一路抬往宁乾宫。
齐渃已经恢复了点精气神,扶上轿子之前,用沙哑的拍着裳儿手让她不必太过担心。接着她一路颠簸的迷迷糊糊,记忆中,在很遥远的过去,自己同样是这么一路迷糊的被带去了一个地方,随后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那是改变她一身的一段路,是一切纷争的开端,那么这段路的尽头等待她的又是什么,会是怎么样的改变,齐渃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大氅,依旧是齐潇给她的那件,上面已没有那股淡香。
第二十四章 梦
今天的宁乾宫一直忙碌到子夜才安静下来。
齐渃被安排在宁乾宫的一间寝房内,整座宁乾宫共有一百零八个房间,除去用于书房、杂室、会客、藏品等,还有二十多间供嫔妃随侍等居住,最大一间也是最中心的一间屋子便是齐潇的寝宫。
侍女们把床榻上铺上最柔软的被衾,周围放了几个火炉让空气烧的火热,那些人忙里忙外的满头大汗,另外几个接了太医开好的方子,跑去给齐渃煎药。
无力的躺在床上,齐渃看着周围的人走进走出,喧杂的声音像是隔了几堵墙穿透过来,眼前的人形模糊扭曲,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胸口的疼痛,连着脑袋昏沉沉的疼。之前一段时间的清明之后,换来了更为混沌的感受,让人恍惚不明。
眼前模糊的景象寻到那个身影,像是雾里看花,只能看清人的轮廓,五官是模糊的一片,带有奇怪的点点光晕,依旧立刻认出那个挺立的身姿,齐渃努力张了嘴想要唤她,却发不出声音,四肢沉重的动弹不得分毫,眼睁睁的看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接着有个侍女过来给她擦拭脸颊,然后伴随了光怪陆离的景象,意识又续而飘远陷入凌乱驳杂的梦境之中。
梦里,齐渃努力摆脱某个追捕她的东西,腿却始终使不上力气,周围是一层不变的深灰色通道,交错展开像是一个永无出口的迷宫,身后的东西正一步步逼急,腿迈不动步伐仿佛下一刻那身后的事物便会攀上她的肩膀把她拖入永劫不复的地狱。
一个温热而湿漉漉的东西攀上她的肩膀,触到她脸颊,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发现是一个侍女用热巾子正为她擦去汗水,见到齐渃睁开眼那侍女笑着说了什么,齐渃听不太清,耳边还回荡着落水时那隆隆水声,过了会侍女递了一个勺子过来,一口口把温度适中的中药喂入齐渃的口中。
药剂里加了安神助眠的中药,喝下去之后,齐渃感觉头疼的好了些,眼皮又开始耷拉着睁不开,努力转动了眼睛没有瞧见那人,略带失望的回归到那些虚幻缥缈的梦境之中。
这次的梦不再有东西追赶,眼前有些些好看的彩色斑点,耳边充斥了各种声音,有欢笑有哭泣有流水声有鸟鸣,前面的景象灰蒙蒙待要走上前却发现脚下是一片悬崖峭壁,下一刻悬崖变成了宽大急速的河流,又是让人窒息的痛苦。
耳边的声音变得更加喧杂,有个声音反复在耳边回荡。
渃儿。
熟悉而又怀念的语调,回忆起那阵阵药剂的苦味和苍白的双手,转而那一声声叫声变成另外一个声音,冷清,尾音微微翘起像是那人不羁的眉角,接着周围变成了尖叫与厮杀,还有哭声,有大人的有小孩的。
齐渃试图大声喊叫,但河水充斥着她的口鼻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变成一阵呜咽滴落下点点泪水。
再次从梦中惊醒,房间里的烛台已经燃烧殆尽,窗外是橙色的阳光,分不清是朝阳还是余晖,眼角还噙了因噩梦泛出的泪花,喉咙火烧般的疼痛,脑袋一涨涨的让人发晕,视线倒是终于不再飘忽不定看的清晰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七尺大床上,床顶红色帷幔从上垂下,把床的四周筑起一层薄薄的屏蔽,透过帷幔看到外面桌边站了侍女,因为忙碌了一宿未睡,这会正站在那打着瞌睡。
想要喝水,齐渃张了嘴发不出响声,用尽力气从床上支起身,把帷幔撩开,对着那侍女努力说道:“水……”
开口之际除了把侍女惊醒,也把自己吓了一跳,从未听到自己如此沙哑的声音,像是八十岁老妪般的嗓音,但即便只是这简单的一个词,也是耗尽了齐渃全身的力气,趴在那不停的喘息起来。
侍女急忙端了水给齐渃喝下,干渴的喉咙咽下水感觉阵阵刺痛,缓了口气齐渃看到帷幔外面是高宽的拱顶,上面嵌玉镶金的绘制了祥龙彩凤,不用多想,这里定是齐潇的寝宫。但两次醒来都是没见到那人踪影,侍女放下碗看到齐渃左右寻着什么,用丝巾替齐渃擦了下嘴角道:“公主您之前烧的厉害,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这里是宁乾宫,陛下吩咐过了,让奴婢们好好照顾您。”
想是侍女以为齐渃烧糊了,忘了自己在哪,说完帮齐渃重新掖好被衾把帷幔放下,让她继续睡觉安养,虽说刚睡了那么久不该困,齐渃还想等着看看是否可以等到齐潇过来,只对着那红色帷幔看了不久,困意再次席卷全身,不知不觉中又进入了混沌的梦中。
从早朝下来,齐潇还来不及摘下龙冕便一路走到齐渃的房内,屋子里寂静一片,侍女见是齐潇进来,刚要屈膝行礼齐潇摆了手让他们作罢,怕吵醒了睡在那边的齐渃。
这次过来,她总算是安静地平稳睡下,那天夜里,齐渃烧的滚烫,嘴里呢喃了听不清的胡话,像是在哀求又像在挣扎,眼角滑落了几滴泪,齐潇看着着急,把太医叫来让他们重新开方子,并说倘若一天后不见好转,就让他们提着脑袋来见她,现在想来,之前的所为实在欠妥,不过这会看到齐渃熟睡的样子,让吊着的心,放下不少。
伸手摸了下齐渃的额头,依旧烫手的很,从她睡着时气息不定看,就知道落水着了风寒,要好起来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又坐在屋里等了会,不见齐渃醒来,让一旁站着的侍女去煮些易消化的粥,好让齐渃醒来,喂她一些下去。
离开时,又想到了什么,对侍女道:“公主嗜甜,下次喂药时,给她颗糖吃。”
旁晚齐渃转醒,窗外依旧是橙红一片,侍女端了一直温着的中药喂给齐渃喝下,末了竟塞了一块糖在齐渃嘴里,丝丝甜甜解了连日来嘴里的苦涩。
精神比先前都要好的多,在床上躺了几天浑身乏力又不舒坦,侍女扶齐渃坐起来,后背垫了靠枕,又端了一碗白粥过来配了些清爽的小菜,两天未吃过任何东西,这粥稠滑绵软,一粒粒白米被炖的稀烂腾了白雾,闻到一股香味。
只是吃了几口,齐渃便摇头吃不下更多,虽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却毫无胃口,加上每咽下一口喉咙里就是如针扎一般的疼痛。口中那一颗糖已经化了,齐渃不想扯了沙哑如公鸭嗓的喉咙说话,对侍女比划了一下,询问是否还有糖,大病未愈嘴里发苦,嘴里含块糖舒服许多。
侍女将桌上一碟糖果承到齐渃面前,笑着道:“陛下果然没说错,还好备了这些。”
齐渃从盘子里捡了一块放入嘴里,不解的看着侍女,侍女指指手中的盘子道:“陛下说公主爱吃甜食,让我们特意准备的。”
爱吃甜食这点的确没错,不过齐渃记忆中并未和齐潇提及过这点,她又是从何得知自己爱吃甜食这回事情?想到这里,竟想要见到到齐潇,甚至有些迫切。
经历了次九死一生,明白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释然之余那一直压抑着的感情也随之迸发出来。当初被刺客用剑抵喉,心里了无牵挂,算是来这世间走了一遭。但是前几日溺水,认定自己就将此香消玉殆,却放不下齐潇起来,后悔没能再多看几眼,担心自己的离去是否给她造成麻烦,倘若她伤心了,该是欢喜还是忧,只是现在这些都无须多虑,自己好好的活了下来。
那么在之后不长的时间里,就该好好珍惜和她相处的时间,也可远嫁他乡后,有所回忆慰藉自己。
嘴里含着糖,心里有些落寞,没想到自己这段感情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不管是对方性别还是与自己的关系,都是有违常理天地不容。暗自决定把这感情深埋心底,绝不会让对方察觉。
旁边侍女见到齐渃表情黯淡下来,头垂着有气无力的发了呆,以为她是累了,伸手想把她扶下继续歇息,齐渃摇摇头,用手指在被面上书写了“沐浴”二字。
昏睡的这几日,房间里生了好几个火炉,为了让她发汗盖了厚实的被衾,身上早就黏腻不堪,鼻子是不透气闻不出味,想必是不会好闻。
侍女为难的摇摇头道:“公主您身体还未好呢,太医说了,这几日不能再受寒。”
齐渃又在被面上写了几个字,侍女眨了几下眼睛没有看懂,齐渃有些着急,勉强用哑了嗓子道:“不碍……事,水烧的……”
“说不出话,就别勉强自己。”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齐渃的要求,齐潇跨门而入带了丝不悦。
期盼已久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脸色不悦齐渃仍是心情愉悦起来,刚才还黯淡的眸子闪现出几点欣喜,在床榻上曲背行礼。
齐潇抬抬手以示免礼,对站着的侍女问道:“刚才公主是要作甚?”
“回陛下,公主想要沐浴,但奴婢怕她再次受凉。”
“恩。”齐潇了解了原委,转过身对齐渃道:“这几日忍忍吧,等身体痊愈了便好。”
齐渃不作答,只是咬了唇,齐潇皱眉续而问道:“怎么?一定要洗?”
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为何?”难得一见随和的齐渃如此执着,齐潇走上前立在床榻前,那人微微向后退缩了下,用手指在被面写了一个字。
臭。
不禁想笑。
女孩子家本身注重整洁,这几日的确为难了她,从湖里捞上来之后,就那么擦干捂着,衣服也未曾换过,看齐渃低了头羞赧地咬着下唇,齐潇挑挑眉道:“那去朕的龙泉池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