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妈妈的孩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橙。阳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时间恐怕已经是上午了。我坐起身来收拾了一下，然后打开房门。阳光灿烂地洒下来，天气依然很热。我摸了摸胸口，发现橙的符卡还在。奇怪了，难道昨晚看到的橙是在做梦吗？白天的这块地方看上去有点荒凉，地上没有草，只有坚硬的土地，统一规划的房屋围成一圈，因为结界的阻隔，树木都没有生长过来。在那里的空地中央，有个小孩子在拖动一些长木板。这个孩子看上去和橙差不多大，蓬松的头发扎着两个高高的马尾，正拖着木板条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在她的身后是扛着一些箱子之类的东西的凪。“你们在干嘛？”阳光让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凪抬起头看到我，举起手来跟我打招呼，“你终于睡醒啦？”“差不多吧。”我打了个哈欠，低头看向她前面的小个子。少女扔下木板惊慌失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戴上遮住自己的脸，不过我刚才就已经看到她的长相了。黑色的骷髅面具上写着一个“十”。这孩子是笨蛋吗？“你这样不是连号码都告诉人家了吗，优。”凪挠挠脑袋笑了起来，拍了拍优的头，“这是十号独裁者，名字叫大场优。很可爱的孩子哦。”独裁者，好嚣张的称呼啊。“不要把优当小孩子！”优一把推开了凪的手，“优已经是能养活自己的大人了！”“是是。”凪像哄小孩一样地笑着说道。“好了，快点干活，你不是说要帮优的忙的吗！”“这孩子好像是个孤儿，为了糊口到处帮人做工，我今天答应帮她的忙。”凪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发现我果然不讨厌小孩子，谁要我是雌狐呢？你呢，今天有什么打算？”“没什么打算，先回犬走家吧。”我不打算现在就将投靠鬼的打算告诉凪，一个是因为优在旁边，再一个也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凪与我相处多年，一路旅行过来我俩的默契也不需要事事都明说。我想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凪恐怕都不会惊讶吧，她本来就是个喜欢看好戏的人。告别了凪，我回到了犬走家。虽然已经打算离开天狗，但是这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暗部现在肯定还盯着我，太高调的话势必会引起骚动。以星熊勇仪的脾气，知道我有投奔鬼的打算，肯定求之不得带着人冲过来接我，要是因此引发战争，那可就与我的目的背道而驰了。我希望能悄悄地达到目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显山露水的时候。犬走家没有人，我在门口遇到了正准备出门的枫。枫好像有心事没有发现我，直到我走到她跟前，她才小小地吓了一跳。“哎呀，您回来了。”枫对我笑了笑，看上去有些无力。不知道是因为昨天叶屋的伤，还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射命丸她们呢？”“回家去了。顺便把椛也带去了。”枫用拇指指了指身后高耸入云的山峰，“鸦天狗的家在峭壁上，您要是会飞的话可以去找她们。”“不，我也没有一定要找她们。”我仰头看向鸦天狗层层叠叠的村落，老实说，我真懒得上去。“妈妈和其他白狼天狗集会去了，她不让我参加，我就不参加。如果您也很闲的话，我正好有个想要拜访的人，您要不要一起来？”想来也好，和枫聊聊天应该会有好处。枫问了问我昨晚的去向，我没有说太仔细，只是说是被暗部带过去打了个招呼。幸似乎来找过枫了，也许这就是她消沉的原因？“您觉得我应该加入暗部吗？”枫慢吞吞地走着山路，一边走一边问我。“你自己决定，我也说不好。”“就您来说，您觉得暗部怎么样？”“一个神秘组织。”“神秘？”枫笑了起来，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对，是挺神秘的。虽然我因为妈妈的关系从小就和他们有接触，如果没有接触的话应该会觉得神秘吧。暗部是一群疯子，虽然疯狂，但是却是好人。”枫停下脚步伸了个懒腰。“嗯……他们为了保护天狗族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挺喜欢他们的，不过……”枫叹了口气，“妈妈肯定会反对的。而且还有舅舅在暗部，不想跟他呆在一起啊……”“舅舅……犬走幸吗？”“您也见到他啦？怎么样，是不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我觉得还好。”“是吗。”枫两步踏上前面的大石头，继续慢慢往山上走去，“妈妈希望我能够本分一点，安分一点，和别的天狗一样，做好自己分类的事，默默地成为族群的一部分。她原本希望舅舅能这样，但是舅舅选择了不同的路，他跟着风神去了暗部，成为了族群的核心之一。而现在，轮到我了。”枫转过身，中午的阳光从她头顶上洒下来，让她一头白色的发丝一根根好像都透明了起来。“九尾大人，您觉得没有父母的孩子，和父母都在身边但是却把她扔给别人养的孩子，哪个更可怜？”这个问题我可没想过，我自身来说没有父母的概念。要说像是母亲一样的人，对我来讲，那就是青了。“我没有父母所以不太不清楚……不过应该都差不多吧？对小孩子来说有人当父母养育自己就够了吧？”“是这样吗……”枫爬上一块平台，在一棵树下坐下来，看样子是打算休息一下。“我一直都希望能有父母。在托管所的时候，我因为太淘气没有人愿意收养我。妈妈之所以会选择我，是因为我有练武的资质，对我来说妈妈不是母亲，而是师父。母亲到底是什么呢？父亲又是什么呢？小时候我总是看着风神和文文，那就是父母吗？我以为您会给我答案，但是看来您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九尾大人。”“我当然会有不知道的东西了。”我在枫的身边停下，这个地方很高，往悬崖那边看去可以看到下方广阔的土地。平静的河水，优美的农田，还有一望无际的竹林。这里是博丽，紫大人看中的地方。“九尾大人您是外人，所以我才能跟您讲。这是积压在我心头许多年的事情，小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一件事，那件事至今对我仍是负担。但是也不能跟别的天狗说，那是不能跟同伴说的事情。如果您能听我说说，那就太好了。”“你说说看吧。”枫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关于椛的事情。椛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和我这种捡来的孩子不一样，是妈妈自己肚子里生育出来的孩子。我看见了，那天晚上舅舅留了下来，不久之后妈妈就怀孕了。她跟我说她要去把孩子打掉，但是天狗是不允许流产的，她去了大半年，我知道那个孩子肯定生下来了。”“有一天舅舅突然抱着一个孩子交给我，说是自己的女儿。妈妈是在鸦天狗那边生下的孩子，我去问过了，就是这个孩子。妈妈明明就知道，但是却装作不知道一样，椛是妈妈和舅舅所生的孩子，是在两个人闹翻之前有的孩子。”枫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中。“我总是像避开舅舅一样避开椛，我不觉得自己是母亲，母亲到底是什么我实在是不太明白。但是椛不是舅舅，她还很小，非常的柔弱，如果我抛弃她，她就很难活下来。我没法平静地接受她，但是又觉得很对不起她，因为这不是她的错，椛是无辜的。所以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才好。”“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妈妈和舅舅都不清楚我已经知道了。而现在，舅舅叫我加入暗部，妈妈希望我留下，他们的分歧如此之大，这个孩子的存在就像个笑话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们，不管是妈妈还是舅舅或者是椛。”这么说来，花姬当初跟我说她没有生育过也是谎话。天狗的话还真是半真半假三成都信不得。枫的话又有几成可信呢？我不清楚，但我的直觉让我想要相信她。既然枫跟我说了这些，我就应该相应地回应她。但是这种家务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椛是花姬的孩子的确让我觉得很意外，但是血统说到底还是无关痛痒的事情，相比之下我更在意的是枫的决定。如果我把天狗激进分子的存在以及暗部的想法告诉鬼会如何呢？虽然感觉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见面礼，但是天狗的狡猾让我不敢轻举妄动。一切都要等到枫接受暗部之后再决定。至少目前来说，我是希望枫加入暗部的。毕竟如果枫来统领那群激进分子的话，等我去鬼那边之后也不会对他们无从下手。枫好像只是想找人说一说，并没有期望我有什么回应。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山下博丽的美景。她眯起眼睛，看向远方。“我唯一羡慕舅舅的地方，就是他的千里眼。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看到更加鲜活的风景吧。”枫说着往悬崖踏了一步，就这么踩着风飘了起来。“接下来一段没有路了，您也能飞的吧？”“当然。”我跟在枫的身后往上飞，远远地我能看见一些飞来飞去的鸦天狗，看来我们已经进入了鸦天狗的生活区域了。不知道枫跑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往上飞了一阵，我们在一个凸起的悬崖上落了下来。和鸦天狗们好像鸟窝一样建造在悬崖上的屋子不同，这里的房子是好好地建造在平地上的，在木板房的门口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山的深处。屋子后面有一条小溪，小溪在悬崖边上形成高高的瀑布。为了防止有人落水，小溪旁边还筑着高高的篱笆。时间是中午刚过，吃午饭的话就有点晚了的时间。说来我还没有吃午饭，不知道枫吃过没有。枫站在院子门口，吸了吸鼻子。“嗯，有点饿了。”我也跟着嗅了嗅，好像闻到了一些食物的香味。枫好像变得快活了起来，刚才那样的阴霾似乎一到这里就全部消散了。“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因为我实在是太皮了，白狼天狗那边管不住我，把我扔到鸦天狗这边来希望我能老实点或者干脆摔山去死了算了，可惜顽强如我活到现在。”枫一边说着一边跨进了院门，院子很整洁，中央的平地上放着几张大木桌，看样子并不是谁的私人宅院。如果是公共设施的话，也许就是鸦天狗的托管所吧？如果真的是鸦天狗的托管所的话，也就是说……“哎呀，枫你怎么来了？”屋子的门开了，山川抚子出现在门口，她瘸着腿慢慢地走出来，抬眼看见我，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哇，蓝大人……”枫回头看了我一眼，对着抚子笑了起来。“不是吧抚子姐，你这么快就穿帮啦？”“可不是，蓝大人真是聪明得很。”抚子笑了起来，将我们迎进屋子。看来枫早就知道她是暗部的事，想想刚才枫说的话，也许暗部的人她都认识也说不定。“怎么想着到我这来了，是不是千里眼去找过你了？”“是。不过我这次来两件事，另一件事是来找你的。”枫说着走进屋子，在一张干净的木桌边坐了下来。屋子看上去很旧了，屋顶破了一个洞没有修补。进门是一个玄关一样的小房间，除了桌椅之外有一些柜子，陈旧而干净，把小小的空间挤得满满的。房门的另一边有很多床，远远地看一眼好像有许多小孩子在睡午觉。说来现在也的确是小孩子午觉的时间了。枫说肚子饿，抚子从柜子里拿了一些中午剩下的食物。河鱼、味增汤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和米饭混起来做成的饭团，虽然口感差了点，不过味道意外的相当不错。“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我忍不住问抚子。“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食物有限所以东西粗糙了点，蓝大人希望不要介意。”抚子客气地向我微微低下头。这家伙要是嫁人的话应该会是个好妻子的吧？单身真是可惜了。“我觉得你很厉害啊，能把这些东西做得这么好吃。”“是吧？抚子姐超厉害的。”枫塞了满嘴的食物，口齿不清地对我炫耀，“不过抚子姐不喝酒，不然再来点酒就完美了。”听了这话，抚子小小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参加过由纪前辈她们的酒会之后，我对酒实在是有点……嘛，不过带着说书人的话多少还是会喝一点的。”吃过粗糙但非常美味的午饭，枫把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伤药，抚子姐你要照顾小孩子不是很容易受伤吗？我们去人类村子讨了点伤药回来，听说是住在竹林里的大仙人做的效果非常好。大仙人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不过这药真的挺好，我们有人已经试过了，大伙托我把这个带给你。”这么说来，抚子的手上的确有烫伤。“你们经常在山上跑来跑去的，这伤药还是你们留着用比较好吧？”“我们那里还有剩。”枫拉过抚子的手，把伤药塞进他的手心里，“抚子姐你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给附近值夜的天狗哨岗送早饭，还帮受伤的白狼天狗包扎，大家都特别感谢你，这也是大家的心意。别的鸦天狗要我们都不给呢。”抚子笑了起来，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地摸了摸枫的头。“好吧，那这药我就收下了，替我谢谢大家。”抚子收下药，放进了柜子里。“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呢？”“是关于舅舅说的那件事……”抚子听到枫提去暗部的事，连忙竖起手指制止了她。“会被听见的，我们换个地方谈。”这么说来，昨晚抚子也是竭力要我替她保密说书人的事。难道对她来说，说书人的存在是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抚子和枫要出去商量，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跟了出去。然而刚出门，我们就发现有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出来一般，在那里安静地等着什么。站在门口的少女有一头粉色的短发，身上穿着樱花一样颜色淡雅的浴衣。她站在那里，眼里满是平静，我看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似乎什么都知道。在少女的胸前，还有一只红色的眼睛。我想起了之前碰到的那个觉妖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说过她有个姐姐要来拜访我。少女看到我，向我低下头来不等我开口问，就自己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是古明地觉。如你所见我是觉妖怪，名字写成汉字的话是悟。不过你叫我觉就好。”少女说着向我伸出手来。“可以借一步说话吗，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