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仲月羽 于 2014-8-10 13:27 编辑
陌上花-花羊
那一剑刺过来时,锦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初入江湖那会,茶馆的老板娘对她多有照顾,后来若是无事,锦年便会到茶馆这做做帮手。
今日她从谷中出来,正想着去打个招呼,结果刚跳下马还未站定,就察觉到身后袭来一道劲风,带着股汹汹杀气。
侧身匆匆避开这一击,锦年拔出佩剑,反手正欲刺出,又忽觉胸前一凉,心下警铃大作,当即点足撤出几步,躲过从前面袭来的另一击。
饶是她闪的快,免去了一剑穿心的厄运,但在这前后夹击的处境下,左臂还是被戳出个血窟窿来。
皇城长安,西接龙门荒漠,东往枫华谷,虽然平日里多有江湖人走动,但是敢轻易在天子脚下动武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到底是谁和我有如此深仇大恨?招招都要取人性命不说,这般明目张胆的在长安城门前亮兵器,就不怕被王法制裁了么?
尽管身上受了一剑,锦年脑子还是没怎么转过弯来。她运气劈退来者,又作势后退几步,忍着左臂传来的剧痛,稳住身形,方才看清楚袭击者的模样。
领头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道士,手持长剑,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细细看去却是比纯阳道服还要深上几分的颜色,当下心中有几分了然。
“总算找到你这恶徒了!你倒是会躲,今日可算被我碰上了!”
“哦?”左臂的伤口还在流着血,锦年没有理会:“没想到浩气盟的人对我这般上心,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那人一把甩去剑上的血渍,恨恨道:“我问你,我师弟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砍去他一条手?”
“那是谁?”锦年摇头:“不认识。”
道士恶狠狠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
锦年笑了笑,带着丝嘲讽的意味:“我遇过的人多了去,怎么可能会单单去记住其中一个?这位师兄,你要打便打,说这么多废话,不烦么。”
那道士沉下一张脸,不再多问,对同行人使了个眼色,挑起剑正要上前,还没走出一步忽然被另一道声音拦了下来。
“且慢!”
一个女子从茶馆里出来,眉眼柔顺,一支墨笔别在腰间,带了股书卷子的气息:“我想当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浩气盟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想必也不愿平白冤枉了人。”
那女子笑得温柔,微微透着丝无奈,她转过头看向锦年:“阿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看到来人,锦年愣怔了一下,脸上神情变换:“你怎么会在这里。”
锦年小声嘟囔一句,最终还是偏开头,晃眼间扑捉到那道士衣服,只觉得那深蓝的道袍刺眼的让人生厌。
……
…
锦年第一次见到知浅时,华山上下起了鹅毛似雪。
那时漫天大雪飞扬,将入目处全都染成白茫茫的一片,道观大门的青石瓦上堆了不少积雪,远远看去竟也与这山色融为一体,再见不到原本威严庄重的模样。
自从谢云流叛出纯阳,剑宗一脉日渐式微,宗内弟子地位本就不高,现在更是备受奚落。最后这些苦活累活自然也担在的他们头上,而今日正好轮到锦年看门。
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呵出口热气,望着这满山的大雪,想着要不要早点关了道门,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晚课听上一两节。
正在心里掂量的时候,就看见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黄点,眯起眼睛细细辨去,才发现那是个执了伞的人。
锦年望了眼天色,不免皱了皱眉,也顾不上冷不冷的,匆匆戴了顶蓑帽,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近了才发现,那执伞人是个女子,柔柔弱弱的气质,眉间似乎还凝了一股病容,让人乍见之下不由心生怜惜之情。
这么个大雪天还上山?
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又是几步跑到跟前:“姑娘,大雪封山,不便前行,若是想上山求签祈福,还请改日再来。”
女子脚步一顿,似乎没想到在这里会被人拦下,略显诧异的看了锦年一眼,接着轻轻摇了摇头:“我来并非是为了祈福……只是想去上柱香,祭拜一位故人罢了。”
“故人?”锦年心中疑惑更甚,还是拦在女子身前:“即便如此,今日还是不便上山,天色已暗,若是在山上迷失了方向可就不好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女子站着没动:“真不可通融一下么?以往我年年都来,大可不必担心……况且今天是他的忌日,我不想错过。”
锦年犹豫片刻,道:“这样的话,那我陪姑娘走一趟吧,正好我也要回观内,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好事。”
“劳烦了。”
“稍待片刻。”
说罢,锦年折回山门处取了两件蓑衣,想了想又拿上自己的袍子,修道之人多是清苦,加上剑宗弟子地位卑微更不受重视,大冬天的连个御寒的衣服都没个两件,这衣服也是师兄师姐穿不下才留给了她,只是平日里锦年也舍不得穿,生怕撞破了弄脏了。
“我看姑娘装扮似是那青岩万花谷的人,这里不比万花谷气候温和,还是加件衣服免得冻坏了。”她心思纯良,自己的日子过得虽苦,也不愿累及旁人。
“但你……”
见女子迟疑,锦年连连摆手:“我自小生活在这华山之上,早就习惯了这边的气候,不必担心我。”
那女子看了她一眼,不再推脱:“那就多谢小师傅了。”
这称呼倒让锦年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也别叫我什么小师傅,唤我锦年便是。”
“锦年?确是个好名字……”女子浅浅一笑,也不拘谨:“在下知浅,亦唤我名字即可。”
那大抵就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此后一路无言,上得论剑峰,风雪渐歇,知浅对着正南方拜了三拜,又在古松旁插了一炷香。
锦年觉得奇怪:“你要祭拜的人,是葬在这里?”
知浅没有说话,半天才摇了摇头:“不……我也不知道他葬于何方。那人生性洒脱,不愿束于一方天地,死后火化成灰,随风飘散,自后逍遥于天地间,未曾砌坟立碑。我只记得当初他说过,若是想来寻他,到来论剑峰就好。他是纯阳弟子,下山之后虽在江湖漂泊,根也还是在这里的。”
“这人也真是奇怪。”锦年不置可否:“华山之巅常年积雪,终年苦寒,要是我死了可不会把这里当作栖身之所。”
知浅笑了笑:“依你所言,你又想最后栖身在何方呢?”
“听闻万花谷有一片花海,鸟语花香,芳草如茵。若是我百年之后能葬在那里,有青山为伴,绿水为友,也算的上是件幸事。”
知浅继续笑:“你这可不像修道弟子说的话。”
“你若是一直在这华山上生活,也会心生厌倦的。”
知浅叹出一口气:“华山上的生活确实是艰苦了些,要不是我身子羸弱,说不定你我还会成为师姐妹。”
“难不成你是想入我纯阳宫门下?”锦年想了想,又问:“但我听说万花谷医者仁心,在江湖上行走,救死扶伤,多为人敬仰,这样不好么?”
知浅默然片刻,忽然又看向南方:“并非如此。我身子不好,自幼栖身万花谷,多得师父师兄们的照顾,虽说自不量力,但有时候心中还是向往的那么一种仗剑除恶的浩然正气。”
锦年听得莫名:“这么说,你也没怎么出过谷?……倒是可惜了,一直闷在一个地方可无趣的很。”
“你可是觉得我与你同病相怜?”知浅又望回锦年,忍不住笑了笑:“多年调养,身体早有起色,故而出谷历练也是迟早的事,你既然觉得山上生活无聊,日后我随师父在江湖上行走,便多留意些江湖趣事,再来说与你听听如何?”
锦年起了兴致:“那你明年可还会再来?”
“我年年都会来。”
“那就一言为定。”
“好。”
第二年冬,又是一日大雪。
锦年如往常一样,守在山门前,望着这漫天雪花发着呆,风刮的猛了些,呼啸而来,多了点刺骨的寒意。
她探出头向远处望了望,只是这风雪交加的,视线所及处都是朦胧一片,哪能望得出什么呢?
正要退回去时,忽然又停下了步子。
却见不远处一个人破开风雪,缓缓走来。顾不得多想,锦年连忙跑了过去。
那人本是垂头而行,这时见得有人过来,甫一抬头,眼前就晃出了一张冻得发白的脸来。
一边风尘仆仆,难掩一丝狼狈色彩,一边俨然冻成了个雪人模样。
一时间,两人相顾而笑。
然后,一同往论剑峰赶去,一路上有说有笑。
便也是从知浅口里,锦年才知道了江湖上的种种轶闻,好比那霸刀与藏剑的宿怨,西子湖畔七秀坊里那些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们的故事,五毒仙教和那唐门间的纠葛。
这就是江湖吗?
她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第一次对那万千世界产生了向往。
在论剑峰祭拜完之后,知浅塞给锦年一个包袱。
“这是什么?”
知浅似笑非笑,示意她打开:“礼物。”
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是一件棉衣。
锦年微微一愣。
“你上次自己不畏严寒也要将衣服借给我,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我赠衣相报,亲手缝制的难免粗糙了点,可不要嫌弃啊。”
锦年缓过神来,摇了摇头:“这是我份内之事,我既在此守门,就是要护得往来人士的安危,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说着,就要将衣服推还给知浅。
知浅没有伸手接过来:“那就当是我补给朋友见面礼吧。”
“哎?”
“我们不是朋友么?”
锦年苦笑:“但我可没什么可以回礼的。”
“一人在这山中行走难免寂寞,你不辞辛苦陪我一同上山已是最好的回礼。”
锦年又是一愣,她助人向来不求回报,身为剑宗弟子平日里没少受过多少压迫也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只是有时候呆着久了,守在山门前极目望远,看那云海苍茫,还是难免会生出一股孑然一身的孤独感来。
朋友?
这就是朋友?
心思一动,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如此……倒是多谢了。”
往下走了一段路,到得山门处,知浅开口:“不必再送了。”
接着又略有深意的看了锦年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来:“阿年,可一定记得要穿,莫要委屈了自己。”
这声“阿年”喊得自然而贴切,仿佛她已经这样喊过很多次,带出丝暖意来。
听在锦年耳里,则又多了些烫心的感觉。
然而,那时候她还不明白,心里的那份悸动到底是什么。
只是望着知浅渐行渐远的身影,多了一份迷茫。
来年冬,又是这般上下。
知浅与她说,这江湖上,除了各门各派间的纷争外,还有两大势力的对立。
还与她说,浩气盟的侠士在江湖上行走多有仗义之举,为人所敬仰。
似乎后来又说了很多很多,锦年觉得自己应当是记着了,又好像没记得,只知道能与知浅这样说话,便是她最开心的事情了。
“你很喜欢浩气盟?”
知浅只是笑了笑,带了些惆怅,转头望向了远方,没有回答。
锦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山茫茫,隐在一片云雾中,看不分明。
她不知道知浅在看什么,只是隐约觉得那个方向大抵就是浩气盟的所在吧。
然后没由得涌起一股冲动,她忽然间,很想去看一看——自己亲眼看一看,那个人眼中的江湖到底是怎么样的。
于是她长跪在师父面前,自请下山游历。
师父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半响才叹出口气,摇了摇头:“你既心寄红尘,这纯阳宫自然是留不住你的。罢了,你去吧。”
那时年少,不清楚那一口叹气的意义,如同她始终没理清自己的心意一样,只因为得了师父这一声允诺,便轻易的沉浸在下山的喜悦中。
那一日春暖花开,世间一片盎然生机,她一路快步走去,看那枝头桃花开的灼灼。
转过一道转角,忽然眼前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落花簌簌而下,尽数洒在那人身边,一下子将她的目光吸引了去。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心底挠着,痒痒的,又暖暖的。
然后,她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大抵……是叫做喜欢。
只是很多年后,在锦年明白师父为何而叹息时,才恍然间觉得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那般通透就好了。
当你心寄一个人,而那人心中却早有其他人时,该如何是好?
人生大梦一场,恍恍而来,恍恍而去,道不尽几度新凉。
执念太深,终究换得一场空。
有时候活的糊涂些或许还是件好事。
……
…
“误会?”道士迟疑片刻,又摇了摇头:“师弟被伤那天我也在场,亲眼见这人砍去师弟一条手臂。”
锦年见道士指着她,冷冷哼了一声。
那道士咬牙又道:“师弟性子傲,执剑之人失了一条手臂,一身武艺可以说是从此作废,他不堪其辱,最后自刎身亡,可以说都是这恶徒害的。”
知浅眉头微皱刚想说些什么,锦年一步上前将她拦在身后,冷笑道:“失了一条手就要寻死?那我看,唐傲天岂不是要死千次万次了?是你师弟心智不坚,与我何干。”
道士怒意更甚:“很好,今天我就以你性命祭我师弟在天之灵。”
锦年懒得再和他废话,举剑就上。
刀影相错间,几道身影闪过,纠缠在一起,斗得难解难分。
然而,锦年身上本就受了伤,尽管借着先发制人一时占了上风,但道士一行人毕竟人多势众,双方手下相走不过数十招,胜负转瞬间已见分晓。
锦年在众人的围攻下早现了倦意,手下剑招微缓,虽剑势尚且凌厉,却已是强弩之末,道士寻了空子正欲一击夺其性命,只是剑行至一半,忽然又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件暗器,猛地格开那致命一剑。
同时借着那道士收招之际,知浅飞身上前,拦在双方中间。
“知浅姑娘?”道士错愕,不愿伤及无辜,停下手来。
锦年也是一愣,咬咬牙捂了手臂上的伤口,望着身前的人,神情顿时又变得复杂起来。
方才那危急时刻,正是知浅掷出随身携带的墨笔才救得锦年一命。
此时她挡在锦年身前,对那道士拱手作揖,不卑不亢:“这位师兄,阿年的性子我最为清楚,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出手伤人,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知浅姑娘,我之前已经说清了缘由。”道士虽不屑一顾,还是耐下性子:“亲眼所见,那还有假?况且此等恶徒,今日不除,日后她还会祸害他人。”
“这么说……这位师兄,今日是一定要与她斗个你死我活?”
“不错!”
“那好。”知浅自知劝解无用:“那诸位也当我今日投身入了这恶人谷,若是要动手,连我一并砍了吧。”
道士越发错愕:“知浅姑娘,万花谷人悬壶济世,在江湖上留下一片义名,你何必为了包庇此人而如此作践自己?”
又是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他说的是,恶人谷都是些暴戾恣睢之人,在世间为非作歹,祸乱江湖,死不足惜,你可不要和他们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污了自家的清誉啊。”
听得此话,知浅转过头看向锦年:“我心甘情愿。”
锦年长叹一声,她刚才以一敌三也不愿示弱极尽挑衅,现在却好像完全泄了气一般:“你这又是何苦。”
知浅转回头,对那道士又行了一礼:“正如方才所说,若要伤阿年便是与我为敌,只是这是我个人恩怨,与万花谷无关。”
道士脸色铁青:“姑娘是药王高徒,以往对我们多施恩情……这叫我怎么下得了手。”又看了眼锦年,紧了紧手中的拳头,“罢了,今日我卖给药王一个面子,不取此人性命便是,只是日后若在江湖上见到,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多谢。”
“告辞!”那道士对锦年恨意极深,一刻都不想多留,很快就带着手下人一起走了。
锦年站在原地没动,知浅担心她伤势,正要上前查看,却见锦年撇开头:“我还是那句话,你这又是何苦。”
“友人有难,焉能不助?”
“呵,友人么。”锦年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知浅的眼睛,嘴角终是扯出了份涩然:“有你这样一个……友人,当是我三生之幸。”
知浅轻声一叹:“阿年,我知你是无奈,只是恶人谷到底是个穷凶极恶之所,你若是再栖身于那里,难保安全。”
“你关心我?”
“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也不会被迫避入恶人谷,关心你是自然的。”
锦年自嘲一笑:“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便是我想走,也走不了。你大可不必自责,修道之人本不该心寄红尘,若非我心中有执念,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知浅默然不语。
锦年忽然很想问一问她,这么多年来,你当真不懂么?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只是上前牵了自己的马:“你回去吧,这个江湖不适合你。”
“今日说了要与你共进退,阿年……你还是不愿带上我?”
“你心心念的是那仗剑除恶的浩气盟,何苦为了我而为难自己?”锦年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昔日我又何曾想过自己会投身入那恶人谷?只是,我虽不能像你心目中的大侠一样,为君镇守一片山河……还是希望能以手中剑,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知浅幽幽叹出口气来,又唤住锦年:“来年,花谷又要开满漫山遍野的花了,到时我们再一起去看花,好么?”
锦年顿下脚步:“好。”
彼时是天宝十四年,大唐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只是在那繁华背后却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正是那一年,安禄山以奉命讨贼之名起兵,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便攻下东都洛阳,大破潼关,大唐猝不及防,为保安危,玄宗抛下长安千万百姓,连夜奔往蜀地。
其后八年间,中原大地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知浅回到万花谷时已是冬末,正值大地春回,草木复苏之际,那位浩气盟的侠士第一次带她来万花谷时,就是在这样一个时节。
还记得那一日他抱着小小年纪的她从天梯而下,一路走去,看尽那山色秀美。
那人说,他在江湖上漂泊,来去不定,跟着他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又说,这浩气盟有光明磊落的义士,也不乏阴险恶毒的伪君子,江湖纷争不断,日后犯不着为了寻他,而投身浩气盟去自寻烦恼。
她一向听他的话,都是乖巧懂事的一一点头应了。
若不是那名侠士相救,这世间只怕早就没有一个叫做知浅的人了。
她觉得大概自己会这么一直惦记着那个人吧,只是时间久了,最后那人的样貌还是在脑海里淡去了。
又想起那年茶馆前,锦年盯着她那倔强又坚定的眼神。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想装作自己不懂。
有些事是不是糊涂点比较好呢?
起码不点破,一切都还会如原样一般,不会改变。
不知为何,她想起那日锦年护着她上山采药,闲的慌了,便站在一旁去看远处的风景。
“你们既被称为万花谷,来了却见不到一朵花,也能算得上是万花么?”
“这时节哪有什么花与你看?”她哑然失笑:“你在这里再多呆上一两个月,才能见到万花谷最美的样子。”
“你这可真是为难我,我下山游历又不是来游山玩水,哪腾得出那么多时间。”
“那日后,再寻一个日子过来吧。”
锦年想了想,摇摇头:“一个人看实在没意思,还是算了。”
“既然你想看,我肯定是要陪你一起的。”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以后可一定要陪我一起,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只是那样的约定, 终究是无法兑现了。
安史之乱后,东方宇轩下令封谷,她在谷里等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回来。
又是一年春去秋来,不知轮回了多少个季节,有人从谷外给她带回来一柄残剑,剑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怎么擦也擦不掉,只能在剑身处隐约辨的得出“升晖”二字。
执剑来的老道叹了口气只说了声“痴儿”,将剑交予知浅,摇摇头走了。
她拿着剑一时间呆住了,想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将剑埋在了那丛丛花海中。
——若是我百年之后能葬在那里,有青山为伴,绿水为友,也算的上是件幸事。
——我虽不能像你心目中的大侠一样,为君镇守一片山河……还是希望能以手中剑,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往事历历在目,忽然间又想起第一次见面,华山下起漫天大雪,那个瘦弱的女子在山门处拦下她。
“姑娘,大雪封山,不便前行,若是想上山求签祈福,还请改日再来。”
——若是祈福,可以祈回你的安危么?
离经易道只为一人,纵她悬壶济世一生,却救不了唯一想救的人。
想着想着不免落下泪来。
然后,恍然间忆起。
万花谷四季如春,永不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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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升晖,270品剑纯珠联璧合武器。
一直想写个这样的故事,可惜那时想的好多东西还都没来得及加进去,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