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殷商 于 2014-8-13 09:13 编辑
第九章. 红莲
后背火辣辣地疼。
手臂已经感受不到知觉。不知过了多久,红发少女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只不过全身动弹不得,右手还被一只手铐铐在戏剧院的舞台柱上。望眼四周,地面上一片狼藉,一排排皮椅都被坠落下来的舞台器械压得稀烂。当然,自己更是好不到哪去,原本洁净的制服都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只是不知道那个肢解狂少女跑到了哪去,竟然在最后关头没有了结对手的性命,是出于怜悯还是单纯地觉得无趣呢,寒河江春纪并不知道。
春纪半梦半醒,做了一个梦。家人——母亲和弟弟妹妹们,眼神殷切地望着红发少女,站在门口笑着对她说:“欢迎回来。”
妹妹冬香笑着说道:“姐姐你终于到家了,我们等了你好久。”本应卧病在床的母亲的身子也仿佛好了起来,静静地站立在一旁,露出欣慰且哀伤的表情,不发一语。其余岁数较小的孩子们愉快地嬉闹着,氛围一派温馨。
唉呀,果然是梦。春纪皱了皱鼻子。只有梦才会这么地不真实。但是却感到很开心,为什么呢,眼角忽然有点湿润起来。冬香,以后家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姐姐走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拿着那些钱好好地一起生活下去吧。虽然你现在也不大,不过也要振作下啦。
接下来,看见了伊介大人支颐叹息的身影。看上去仍傲慢且不可一世的模样,不过,在春纪眼中,却是别有一番可爱。
虽然很舍不得,不过也是时候说再会了。房间里的pocky还有几盒没开盖,如果伊介大人闲得无聊,有空可以打开尝尝,味道很好呢。不过一想到以后剩下她孤单一人,心里果然还是有些难受呢。
场景忽然瞬间转换到黑组学生的休息室。时间是开学初。那时的气氛还不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样子。每位同学都兴高采烈地摆了个POSE,便连一向行踪诡秘的走鳰同学也加了进来,只有番场同学似乎有点害羞地用一块布遮住了脸。
嗯嗯,那时的气氛真是和谐,要是总能保持那个样子就好了……
诶诶,好像又看到了伊介大人的脸。她似乎在喊些什么?不过听不太清楚,唯一能看到她的口型似乎在念着“快醒醒”这个词。
“快醒醒?”
仿佛被什么东西霍然击中,春纪再一次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晨曦照来微微的浮光,犬饲伊介正低头看着自己。粉发少女端正的五官充盈着懊恼和无奈的情绪,用严厉的目光打量着不知所措的红发少女。
“奇怪……伊介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伊介在这里,你很惊讶吗。”
“我是在……做梦吗。”寒河江春纪用那只能动的手弹了下自己的额头,不痛。于是她又斗胆捏了捏粉发少女的脸,温软的,加上对方一脸嫌弃的表情更是让春纪确定了那就是如假包换的真人。
“真的是你。”
“本来就是我。”
总觉得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这样的傲慢语气了,真是令人怀念。如果不是因为一只手被铐住的话,春纪早有一把抱住对方的冲动。
不过红发少女口中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要将生锈的门板撬开般勉强。于是,春纪明白自己的伤比想象中更严重。
“这是谁干的。”犬饲伊介跪在地上,皱着眉头打量着红发少女身上不断冒出的血迹,“如果下次被伊介看到,一定会宰掉她。”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本想一个人把她们全解决掉……”寒河江春纪挠着头微微苦笑,左半身全身麻痹,感受到木质地板冷硬的触感,深吸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计划还是失败了。”
不提这句还好,一想到红发少女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就擅自行动,犬饲伊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为什么不把你的行动告诉伊介,就这么不信任我这个搭档吗?”
坐倒在地的犬饲伊介一面用手帕擦拭着寒河江春纪身上的血迹,一面投来责怪的视线,春纪连忙笑道:
“对、对不起。”
“我只是害怕伊介大人担心,所以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母亲重病入院了,医生说如果再拿不出钱就只有……”春纪静静地吸了一口气,“而且家里还有弟妹需要照顾,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原来就是这个原因啊……”犬饲伊介无力地扶着自己的额头,突然觉得有点头痛,“你的家人不就是伊介的家人吗,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而且伊介前天就让妈妈把钱打进你家的银行账户里了……”
“不、不会吧。”
“那我辛辛苦苦布置的这一切……”
“毫无用处。”
犬饲伊介冷冷地望着一脸讪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红发少女。
“诶,这个……什么!”
由于春纪的视线以及背后传来的巨大的爆炸声所引导,犬饲伊介往后看去,接着也不由吃了一惊,后方不知何时已经被火焰所覆盖。从右面引过来的火苗先是烧掉一小部分的皮椅,并将原本平整的过道烧焦了一部分。
“伊介大人,快走!”
“要走一起走。”犬饲伊介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连忙把手伸向裙兜里拿出拳套匕首,不稳地割向束缚住春纪手腕的手铐,却怎么切也切不断。然而这个举动,却也在寒河江看不见的角度暴露出她胳膊上的擦伤,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没用的,快走吧!”
“轰!”超越雷鸣的巨响与热风吹乱两人的长发。
眼看火势逐渐向前方蔓延过来,寒河江春纪焦急不已,只好用一只手用力推向粉发少女,企图把她赶走,却没想到对方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
“伊介大人……!”
“伊介是不会走的。”粉发少女直盯着春纪的脸瞧,像是忍受着痛苦似的,嘴唇紧抿了一会儿。
就在跟英纯恋子决斗的时候,战败从高楼上掉了下来,幸好被一棵树接住了,但饶是如此,犬饲伊介也断了条腿,是一瘸一拐地蹒跚扶着墙面半走半爬过来的。直到看到了红发少女还活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才放了下来。
不过,骄傲如她,这些事情是绝不会告诉春纪的。
看来,最终掉入猎物陷阱的人,却是犬饲伊介自己。飞蛾扑火一样的坠入名为爱慕的深渊,明知万劫不复却甘之如饴。
“是吗……”寒河江春纪忽然别过头去,“我本来还以为,能够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你们的幸福,结果,正好是相反吗。”
“不,这样就够了。”伊介忽然轻轻地抱住了春纪,“只要有你在伊介身边,伊介就觉得足够幸福了……”
是啊。
寒河江春纪也是一样。正因为比世界上的任何人还珍视着犬饲伊介,所以才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想以一己之力承担一切。却忽略了“如果失去对方,还谈何幸福可言”的事实所在。
现在。
两个人就在一起。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春纪却感到有点想哭。
可是,反过来,红发少女努力运动脸部的肌肉,堆出了一个笑容。
“我也是。”寒河江春纪努力地抬起那只胳膊,温柔地回抱住粉发少女,“一直都最喜欢伊介大人了。”
“笨、笨蛋。不要随意说肉麻的话。”
“是,伊介大人。”
不过在抱住粉发少女的同时,寒河江春纪却感到对方的腰带里装着什么东西,硬硬的,但又有一角是瘪瘪的。
“……伊介大人你到底有多少武器?”
“我又不是叮当猫,”粉发少女背对着春纪,忍不住叹气,“不是武器。”
“那是什么?”
“你猜。”
“枪?”
“都说了不是武器啦。”
“……嗯,手机?”
火焰已经燃烧至三四排的椅子附近,舞台器械什么的也被点着了,发出嗤嗤的烤焦声。
“不对。”
“我知道了,是限量版粉色指甲油!”
“还是不对。”
“那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
“告诉我吧。”
“……是你的pocky。”
原来如此。
火舌汹涌地燃烧了过来,将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团团围住。
“不过现在已经被压碎了吧。”
犬饲伊介将手伸向腰带皮兜,里面果然是一袋被压得粉碎的pocky。
“为什么会带这个出来?”
“晚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床边,去找你的时候想到你半夜说不定会饿肚子,所以就给你带来了。”
“抱歉,让伊介大人担心了……对不起。”
“不必在意。伊介对春纪你的粗神经从来不报有过度的期待。”
“……你生气了?”
“没有。”
转头瞥了一眼粉发少女,不过伊介清秀的侧脸似乎露出笑容。
“看来放着春纪这种笨蛋不管果然是不行的。你果然是需要伊介这样全能的人在身边照看才行。”
“喂喂……”寒河江春纪心中苦笑,明明平时一直是自己在伺候这位被父母溺爱坏的大小姐吧,幸好以前就总是照顾弟妹的自己有着丰富的经验。
“嗯,拜托伊介大人了。”
“小事一桩。”
轻轻地环抱住红发少女的头,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犬饲伊介露出了微笑。
寒河江春纪也露出了宠溺似的柔和表情,用那只能动的手用力地拥紧了她。
没过多久,戏剧院上方传出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拂晓才至。首藤凉便已等待在理事长的办公室门前。
自从进入明星学院以来,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而前来的目的,无疑是请求理事长停止这场残酷并且毫无意义的活动,因为这个所谓大逃杀游戏,已经有接二连三无辜的人枉死了,再加上前夜的寒河江同学给每个房间都下了战书,如果这次不找机会停止,一定还会牺牲更多生命。
“欢迎,首藤同学,理事长正等着你呢。”
虽然是在非正常的时间内来访的学生,金发少女却在听到门铃声响起之后迅速地打开了门。并且笑吟吟地望着首藤凉说出“正等着你”这番话,想必是早已猜想到自己会来登门造访吧。
“我想要跟理事长探讨一下大逃杀活动的终止事项。”
“啊,果然如此。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大逃杀活动有些规则欠妥哦,理事长也想找首藤同学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呢。”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太好了。”首藤凉微笑着回答道,心中却知道这些不过是走鳰对自己的客套话,金发少女究竟是怎样想的,谁也不知道。
“赶快进来吧,首藤同学。”
“好的。请问理事长就在办公室里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一会就知道了。”走鳰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意,优雅地鞠了一躬,“请进,首藤同学。”
“失礼了……那我就冒昧拜访了。”
首藤凉抑制住内心某处的不安,踏入了面前的理事长办公室大门。
水流哗啦啦地流淌着,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倒在地上的银发少女韶秀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番场真昼静静地躺在地面上,面容宛如沉睡了一般平静。沾上水珠的银色发丝在玻璃片的反射下显得闪闪发光,海水冲刷了她身上不多的血迹。锤子倒在她的手边。银发少女安详地合上了双目,黑色的吊带裙散落了一角,露出白皙光洁的锁骨。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像是在无声地祈祷。
英纯恋子从未看过少女像此时如此平静又祥和的模样。
明明以前在房间中小憩时都会不安地蹙眉,像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是如今却——
为什么呢——
英纯恋子俯身抱住银发少女的身体,半晌,手心微凉。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把真昼掉落下来一半的吊带裙重新系好。眼也不眨地望着真昼的面容。
“真昼?”她轻轻地呼唤道。
可是没有人回应。
“真昼。”她好似自言自语起来,声音里终于有了水波般的涟漪。
直到水流的哗啦声终于停下来为止,英纯恋子都还站在原地不动,低头望着银发少女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