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废柴女王 于 2015-1-3 20:23 编辑

48.

完颜宗赞今日进宫。她很少不被传召便入宫，完颜瑾常说她性子太闷，不喜欢给自己找事，亦过得十分无趣。永济也笑她日子了无生趣，不知为何竟然如此讨上京的姑娘们喜欢。

完颜晟也有些惊讶，虽然他猜得出完颜宗赞前来所为何事。二人闲叙了三句话不到，完颜宗赞便直奔主题。

“陛下是否想联合乞颜，南下掳掠？”

完颜晟也就开门见山：“不错。”

太宗当年纵容完颜宗赞，下令不准抓获俘虏，私下里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真正管过。然而自当年灭辽后，近年来北戎鲜有大仗，抓到的俘虏也是零零星星。高丽那九千俘虏瓜分之后，诸部落便如开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向议会施压。议会将重压转到完颜晟身上，正巧蒙古乞颜部递来合议书，完颜晟便打算顺水推舟。

“宗赞以为不可。”

“先帝曾给我看过你的《论齐》，其中论述不无道理。”虽然他当时弃如敝履，“不过，非是上上策。”

“当年少不更事，只从书中了解齐国，遂得出此结论。如今已不再作此想。齐国地大物博而朝廷腐朽，已经到了该改朝换代的时候。”

完颜晟颔首：“朕一直以为你什么都好，只是太过心软，你能那么想朕就放心了。”

“那正是问题所在。”完颜宗赞正色道，“陛下，宗赞两次南下，并非一无所获。齐国兵力十分不均，弱者极弱，强者极强。第一次南下势如破竹，极大原因是齐国军制，发兵之令与动兵之权分割，导致军队之间不能相互支援。第二次南下，上述原因仍在，更大一部分却是因为第一次时宗赞‘三不犯’，以致齐国百姓无意打仗，齐军孤立无援。加之宗赞不杀战俘，弃城而逃者、开城而降者就有三成。试想：如果长此以往，只要时机成熟，东京乃至齐国，便是探囊取物。陛下再施以仁政，齐人未必会有多大反抗。”

完颜晟拧眉沉思。许久：“你为何早不和朕说？”

“因为此计有一七寸。一旦齐国有所警惕，进而散播西军残暴或类似流言，人心不过墙头草，宗赞所营造的局面，兴许就会瓦解。近日齐国那边已经出现了类似的传言，内容都相似，恐怕是人有意为之。”

“齐人反应如何？”

“现在尚不能得出结论。”

完颜晟问她：“你是想劝朕放弃俘虏之计，等待时机？”

完颜宗赞先是沉默，而后道：“是。”

完颜晟思索许久：“朕需要回去和诸位大臣商议。”

议事阁内闹哄哄一片，完颜晟揉着前额坐在上位，耳边全是嗡嗡之声。

“左贤王计长远——”

“岂止长远，简直是阴损。不过左贤王自己也知道，齐人已经有所察觉。如此苦心营造，人家散布两句流言就毁于一旦。为了这样一座空中楼阁，莫非就要让北戎一等再等，错过大好时机？”

“你这是鼠目寸光！如今南下掳掠，齐人对北戎便会立刻恨之入骨。日后若再想入主中原，齐国军民一心，必定造成更大阻碍！”

“即便真能如左贤王所说入主中原，倘若齐军梦醒，一旦开始反扑，九十万大军将我团团包围，那时该如何！齐国军民一心又如何，早已羸弱不堪！我朝根基稳固后，大可稳扎稳打，逐日蚕食，比左贤王那些旁门左道强！”

“早已赢弱不堪？你是不是忘了当年辽国的教训了？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即便任家天时人和都不占，还有地利！辽国当年何其强盛，数百年却没能吞下齐国，缘何！”

完颜晟闭了会儿眼，睁眼时争论仍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嫌。他向堂内一看，左相禄勉正悠悠然掸去袖口小虫。

“左相以为如何？”

禄勉出列：“臣以为：既然齐人可以散播流言，北戎亦可反其道而行之。齐人多的是贪婪狡猾之辈，诱之以钱财即可。此举比左贤王劳师动众之举简便易行，如此一来，此战亦可继续。”

“你这法子听起来倒是好。不过，做起来怕是难。若真行了掳掠之事，齐人哪会愚笨至此。”

“不难。”禄勉慢悠悠道，“打蒙古人的旗子就行。”

完颜晟一愣，随即抚掌大笑起来：“来人，宣左贤王入宫！”

完颜瑾进宫的时候，正遇到完颜宗赞出来。她进宫只是和完颜晟商量南下文书，不急于一时，便转而打算陪完颜宗赞。昨日完颜宗赞说她自有主张，完颜瑾便信了，想来今日大概已经说通了完颜晟。只是刚走到完颜宗赞身边，便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完颜瑾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没有说话，完颜宗赞却先开了口：“你南下之事，我已经和陛下说过了，他说你就不用去了。”

完颜瑾愣在了那里，完颜宗赞已经走了两步远，见她没跟上便回过了头。

完颜瑾叫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声音似乎在发颤：“伊勒得——”

“怎么了？”

完颜瑾别开脸，深吸了口气，而后回过头来：“我再去劝劝皇兄。”

“不用了。”完颜宗赞神色平静，“只是要麻烦你在京中多留一段时间，帮我照顾一下阿鲁补。”

似乎是初夏，亦或是深秋，窗外有凉风吹进。有人拿软帕帮她擦着湿润的头发，隐约闻得到花香。阿鲁补在旁边呀呀学语，窗外是细细的鸟鸣声。

睁眼已是午后，门外站着一众将领。完颜宗赞和衣起身，披上外衫，叫他们进来。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们都下去准备吧。明日我再去营中。”

肃敏犹豫许久：“王爷——”

“有何不对？”

肃敏叹了口气：“末将也不知该如何说。万一事情败露——”

“仅凭‘万一’是说服不了陛下的。”

这点肃敏也知道。

完颜宗赞又问其余诸将：“你们以为，如果西军掳掠会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一人迟疑着开口：“其实弟兄们日子过得都紧巴巴的，一年到头荤腥都没多少。不过，弟兄们对王爷的做法绝无意见，这点王爷放心。”

“我知道了，都下去吧。”

众人这才退了出去。肃敏永济照例是走最后，防着完颜宗赞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们。这回完颜宗赞却没有那个意思，二人慢吞吞的就走出了院子。

“你说真那么干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永济问肃敏。

“我哪里知道。这些年跟着王爷，守清规戒律一样守着她定的军法，早就习惯了。你现在问我，我当然说不好。哪里不好，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永济点头：“反正，王爷好，完颜晟不好。”

“现在这么一闹，永硕公主是去不了东京了，我看我们见到王妃的可能还大些。”

“王妃是真不会回来了啊。”

肃敏点头：“她的行事作风也越来越奇怪。前几天已经离开了东京，不知道去了哪里。跟去的暗卫被她捆了扔回了使馆，不过他们倒是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只我们在跟踪王妃，另外有两拨人马也在跟，不知道是什么人。”

永济想了想：“是不是齐国的皇帝？”

“还有一拨呢？”

永济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了。赵从珂那边的事现在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本人其实对抢不抢掳不掳的事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担心完颜宗赞。说到底，他其实知道他们王爷不够狠毒。

永济自顾自的想：兴许男女之间，就是有这么个区别。他们王爷始终是个女人。

出了门遇到完颜亮和一众世子，完颜亮爽快的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领着一群人往自家练武场去。肃敏目送他离去，心里隐约有个想法，不过先把他自己吓了一跳，随后便逼着自己强压下去。

赵从珂擅自离京后，赵穆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颇为隐晦的说了赵彦几句，大意是说他这个兄长没有起到管教的作用。赵彦平静的接受了，赵穆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今日各地奇石开始运达东京，赵穆心情甚佳，平日下朝后便将政务交给太子等人，自己亲自去良艮督工。赵缨络偶尔去找他，他就拉着赵缨络给他看自己的这些宝贝。

“我实在是看不出来有意思在哪里，父皇的品味太奇特。有钱做这种事，不如拿给阿姐。”赵缨络走在杨少乾前边，一边和他抱怨。言罢回头看杨少乾，“你礼部可是肥缺，你有多少钱？”

“哎呀。”杨少乾十分为难的摇扇，“少乾尚未娶妻，殿下不要为难我了。”

赵缨络白了他一眼。

京中最近在传顺德帝姬很穷，四处借钱。吴琰得知后带了一箱黄金到她面前大献殷勤，约有千两。赵缨络十分嫌弃的收下了，告诉他自己勉强有点高兴，隔天吴琰就差人运了一车白银过来，大概有五万两。搜罗的金银钱财，赵璎珞全都按照赵从珂临行前的吩咐，运至她之前的住处。那里的鸽舍一直有人照料，时不时会换上一些生面孔。钱财米粮运过去之后，一般第二天就会被运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