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三月中，北戎纠西夏、蒙古，兵分两路，南下攻齐。不过打的旗号是蒙古和西夏，完颜晟甚至修书一封，询问赵穆是否需要北戎支援。信中痛陈西夏与蒙古扰北戎疆土之事，又非常委婉的表达了北戎的兵困粮乏。笔锋一转，再次表达即便如此，只要有用得到北戎的地方，他一定帮忙，并且迫切的希望和齐国结成联盟，共抗西夏与蒙古。

赵穆自然连忙差人拟好书信，派快马连夜北送。烽火连天日，赵穆的信能否送到，那就无人知晓了。

完颜晟的算盘打得十分好，而且十分稳妥。送信这一来一回的时间足够两路大军攻入齐国，他们本来就无意深入，即便到时候他为了装样子真的派兵前去“支援”，也足够联军撤退了。完颜晟心情大好，带着完颜亮和一众皇子、世子出宫狩猎。

临行前完颜宗赞嘱咐过完颜亮：不可争强好胜，不要强出头，要懂尊卑、知礼数。他知道父王是在告诉他不要得罪完颜敏，不要抢他的风头。许先生的事情之后，他做事已经十分小心了，父王有嘱咐，他自然要去遵循。

完颜晟领一队人马向东出发，完颜敏带着东宫诸臣向西，完颜亮和诸位世子向北。完颜亮只管挑小的射，完颜英先射中了一只半大獐子，拿过来炫耀，完颜亮反应平平，没什么表情。过了一阵完颜英才觉得事情不大对，想了想，不由得十分生气。

“你是不是怕得罪完颜敏，故意让他？”

完颜亮皱着眉不想回答。

“你真是丢你父王的脸！”完颜英怒得丢下獐子，“你这样胆小怕事的脓包，我完颜英才不认得！”

策马离去。

完颜亮大怒：“我才不是脓包！”

诸位世子骑着马在旁边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完颜顺问他：“要不要去追？”

“不追！”完颜亮大吼。

完颜顺瘪瘪嘴，松了松箭袋。他最近又长了不少肉，箭袋勒得他肉疼。等他整理好了，完颜亮像是冷静下来了，问身边众人：“我这样子是不是真的很脓包？”

完颜顺随手掏出一个馕咬了一口：“那倒没有。反正你不去灭他威风，我们是没有人敢去的。你一直帮我们出气，偶尔不出，也没什么关系。”

屯王世子迟疑许久：“鹄沙，你不要乱说话。”

勒沃被启用，最近算是掌权人物，完颜顺说点话倒是有那个身份，其余世子们可都不大敢。

“我说也没用，时间快到了，阿鲁补也打不了多少猎物啦。”

完颜亮低头思索片刻，勾手示意众人靠近：“大家听我讲——”

很快就到了清点猎物的时间，完颜亮跟诸位世子站在一起。世子们面前什么都没有，唯有完颜亮马前无数大大小小的猎物。完颜敏那边看上去差不多，也是诸臣身边无甚猎物，只他面前一堆。

完颜晟左右看了看，问完颜敏：“都是你自己打的？”

完颜敏傲然抬头：“是！”

完颜晟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又去问完颜亮：“阿鲁补的呢？也是你自己打的？”

“不是。”完颜亮大声回答，捡了几只野兔出来，“这些是我打的，其余都是大家猎的。”

“那你怎么放你跟前？”

完颜亮眨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神情颇为童真童趣：“我打得太少啦，让他们堆我这里看起来就多了！”

完颜晟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看向身边侍从：“你看阿鲁补滑头得，一点都不像伊勒得，哈哈哈哈哈！你只猎了几只兔子，那么金箭就不能给你了。我看那只獐子最大，那是谁射中的？”

“沙虎。”完颜亮立刻指向完颜英。

完颜晟大悦：“好，赏！”

侍从捧上金箭，完颜晟亲手交到完颜英手中，看上去神情颇为愉悦，携着诸位世子和侍从们径直走向大帐，看都没看完颜敏一眼。完颜敏气得脸色发紫，完颜亮若无其事从他面前走过，完颜英捏着金箭紧跟在他后面，鹄沙咬着馕慢吞吞跟着，众多世子隔得老远走在最后头。

北戎的男孩子五岁就要学喝酒了，完颜亮喝了两年，酒量不大。完颜晟以此逗他，一直灌他酒。喝不了几碗他就撑不住了，跑到外边小解。醺醺然摇摇晃晃，刚系好裤头，忽然被人猛地一推，摔到了地上。完颜亮翻过身，完颜敏站在那里，身边几个身材高大的侍臣。

“你放出消息说你要把大家的猎物据为己有，引诱我上当对不对！”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完颜亮双手撑在地上，勉强坐起来的点，手若无其事的攥紧了一块小石头。

“你骗得过父皇，骗不过我！”完颜敏一脚踢在他腰间，想到刚才完颜晟对他的态度他就浑身发抖。他并不是怕完颜亮，他怕的是完颜晟。他有着那么多的兄弟，稍有闪失太子之位就会换人。他费尽心机才能保住的太子之位，如果因为完颜亮就此失去，那他这么多年不就成了个笑话。

完颜亮抱着肚子缩成一团，咬紧牙关没有动手。他始终记得许先生，始终记得父王告诉他的那些事——做的任何事都会有人替你付出代价。

“耍小聪明，跟你那个卑贱的齐人娘一样！小杂种！”

完颜亮猛地把手里的石头砸了过去：“住口！”

石头砸中了完颜敏的眉毛，血瞬间流了下来。完颜敏摸了一把，怒不可遏：“你敢动本太子！我说你是小杂种！小杂种！人家都说你是左贤王捡回来的野孩子，根本就不是那样！我早就听人说了，你就是你那个齐人贱婢的娘跟野男人生的杂种！你根本就不是北戎人！根本就不姓完颜！”

完颜亮早就跳起来朝他冲了过去，完颜敏的侍从将他拦下，不敢用大力的把他按回地上。

“你再说我娘一句坏话，我就杀了你！”完颜亮拼命挣扎，眼睛血红，“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谁都不准说我娘坏话——”

“呸！”完颜敏冷哼一声，“凭你？”

“我杀不了你，我父王也不会饶了你——”

完颜敏的脸色顿时一变，按住完颜亮的两个侍从表情已经十分恐惧。

那些响彻北戎的传言，不都是传言。至少他们见过乃颜的断手，甚至有传闻当日去监军的乃颜根本就不是战死，而是被完颜宗赞所杀——只因数年前无意之中冒犯了左贤王妃而已。

“走、走！”完颜敏慌忙转身，三个人步履凌乱朝着篝火的方向跑去。

过了一阵，完颜英几人终于找了过来。过来就看到完颜亮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低声啜泣。

“你是不是跟完颜敏打架打输啦？打输了哭什么呀。”完颜英大喇喇拍了拍他的肩，“我都不生你气啦，起来吧。”

完颜亮一动不动，他不是哭自己输，而是想起很久以前他自告奋勇要跟父王出去打仗，父王的表情很难看，然后毫不犹豫拒绝了他。

父王的确应该拒绝他，他根本打不赢任何人，保护不了任何人。

完颜亮擦干泪，站起来。完颜英眉开眼笑，伸手搭住他的肩：“对了嘛。我把金箭送给你吧，反正本来就该是你的。”

完颜顺把咬了一半的羊腿递给他：“要不？”

完颜亮接过去，众人嬉笑着排着肩往篝火走去。

“以后我再也不出去玩了。”完颜亮说，“我要好好练功，你们都不要来找我。”

“啊？”完颜英一愣，然后点头，“好啊。”

完颜顺在衣服上擦着手：“你想好好练功，我们可以陪你啊，不用说得好像不能在一起玩了一样。我陪你练摔跤，反正你很少赢我。”

完颜亮点头：“好。”

当是时，完颜宗赞为帅的西路大军攻克西关，进入太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