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Maki
“这可真是件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啊。”
南小鸟的声音隔着大洋彼岸，从听筒中遥远地传来，听起来略微带刺，那刺不扎向真姬，也不扎向海未，硬要说的话，也许是扎向她自己。
怎么说呢……真姬觉得自己在那九人中并不算情商低的那边，但她真的没有想到过海未前辈——她不自觉地在这个人的名字后加上敬语——对自己怀有这样的情感。
她藏得太好了，又或者这实在太出乎意料，真姬根本没有想到那方面过。
“对不起。”
她道歉，对面很快回了句‘为什么’，声音微微发颤，真姬知道那原因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去回应海未前辈的感情。”
“嗯，我知道。”
对话到此稍微中止下来，但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
真姬开始回想自己为何会给小鸟打电话，对，她喜欢海未。关于这件事已经是兜了一大圈圈子的事情，前前后后的时间间隔或许已经有好几年。小鸟先是和穗乃果开始交往的，大学第一年她并没有着急着就到国外去，而是先潜心研究本国的服饰，说忙也忙说闲也闲的日子，谈恋爱的时间总是有的，而且她好像也喜欢穗乃果挺久的了，于是两人交往。
但恋爱和别学业之类的事情不一样，并不是谁单方面地付出就好了的，也不是大家一起加油努力就能顺利经营，它需要的各方面叠加的因素就算平摊放在天秤上，也不一定就能平衡。
说白了既是，当时的小鸟分不清憧憬和爱的区别。
当然了，对于这方面真姬也就只是旁观者的态度，毕竟她连自己的这边也是没法处理好的，嘛，这是后话了，当时的她还能够闲下来听她倾诉。
没什么太多理由，当时明确关系了的只有她和妮可两人，其实真姬并不想那么张扬的，无奈妮可的性格就是那样。小鸟和穗乃果的事情也是她本人来和真姬交谈她才知道的，同样是喜欢女孩子会比较容易理解吧——出于那样的考虑。倘若打去其他几位的电话，而她们是喜欢男孩子的话，那应该聊起来会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近距离相处是能最快发现人与人之间缺点与不合适的途径：穗乃果她前进的太快，想要往前冲往前跑，而小鸟其实并不想要这些，比起来她其实更想要的是她的陪伴。
女孩子总是喜欢浪漫的。
穗乃果似乎不太懂，随口又答应下来，第二次第三次地接着犯，她自己根本不清楚错的地方在哪里。
不，其实也没错，谁都没有错，只是不合拍罢了。就像两个大小不一的齿轮，穗乃果带着小鸟转动，小鸟会觉得筋疲力倦很正常。
最后的结局也很易猜，分手是必然的。
她给真姬倾诉这些后，某天晚上真姬洗完澡出来，发现自己手机上多了一个未接电话，以及好几条短信。
【我现在在海未家。外面下雨了，因为没有伞，离家也很远，就到她家去。】
【一样都淋湿透的她让我先去洗澡，出来时候已经给我准备好了热姜茶和干净衣服，电吹风也事先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衣服有淡淡的清爽香味。茶很好喝，甜甜的，也没有那么辛辣。】
【海未好温柔。】
【…我可能喜欢的其实是她吧。】
【真姬知道恋爱的心情该是怎样吗？】
不知道。
或者说，也不想去知道，不想回，也没有回复的心情。总之，当晚真姬并没有回过她那几条短信，对方可能也就是当作手机出问题短信没发出吧，毕竟她很少不回别人的信息。
时间每天都在流动，在看不见的地方遇见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事。
那晚往前推三天，妮可消失了，当时的小鸟也许正在家里像往常一样吃晚饭吧。
现在想想自己也是有毛病，怎么就答应说要把她介绍给爸爸妈妈认识呢，脑子一定是进水。妮可的脑子通常都是进水状态，连自己也。
你不要开玩笑了。
你连男孩子都不是。
那好，你说你爱她，那先给我解释一下‘爱’这个词的意思吧。
国文都没有学好就想着谈情说爱。连刀叉都不会拿的人能有多少教养？着装看品位，你觉得你能配得上我家女儿吗。
这些也不提罢了，你又能给得了她什么？光有爱这么一张空头支票吗。
父亲严厉的话语像锥子一样砸在她心上，她想妮可那边也是一样的，因为她从来没见过妮可的脸色那么惨白过。
这和单纯的嘲讽不一样，无理由的谩骂你可以像条野狗一样吠回去，而父亲从头至尾的语调平静，仿佛一丝都没有动怒过，无法反驳的绝对碾压，将妮可像只蚂蚁一样捏死在指间了。
可以问哆啦A梦讨要时间机倒流一下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会阻止这次以卵击石的行为的。
虽然那之后妮可说，‘到我能有资格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回来的。’，她却完全不想要这种承诺。
我什么都有，钱，车子，房子。若是和家里要断绝关系的话也是能做得出——当时真姬的头脑就是疯狂到这样地步——我养你的话也完全没有问题啊！
——但她到底是没能讲出来的。
在这方面真姬觉得自己或许和小鸟很像，妮可和穗乃果也很像。
表面上都是大大咧咧，说话仿佛不经过大脑思考的人，认定了某件事就死斗不会松口，拼命走下去。
她跟不上妮可那般高的行动力，也劝说不回她，正如小鸟无法改变穗乃果。
后来妮可就杳无音信了，距离现在好像也有六七年。
但和小鸟不同的是，真姬似乎是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那种人。
“妮可她…还没和你联系过吗。”
隔了好久，听筒里传来小鸟的声音。
“没有呢。不过她不是会言而无信的人。我会等的。”
“可是你已经等了很久了啊。”
“没关系。”
“你要不要和海未交往看看？她人很好的，你和她交往的话一定会幸福的！”
小鸟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这样积极维护她的样子，隔着电话真姬都能想象出来，不由感到有点好笑。
“你在说什么呐……”，她的手指卷着电话线，“我和她交往的局面，你会乐意看到吗？说心里话。”
对面沉默了几秒，放弃似得长叹一口气。
“……我不愿意。”
“那不就好了嘛。你什么时候回国呀。”
“唔，下个月吧。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处理完了。”
“我会好好和海未前辈说明的。倒是你……不试一试吗，天底下没有捂不热的人心嘛。”
真姬自己就是被这么死缠烂打俘获走的。
一开始觉得她有点麻烦，慢慢地觉得也还好，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以至于。
恋爱真是太难琢磨了呀…
蛇咬尾似得缠成一团，明知道是在伤害或被伤害，依旧不愿松口。
笼子外的人想进来，笼子里的人想出去。
那个笨蛋啊。
现在又到底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