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半兽去世后和妹红不知第几次互相厮杀,我躺在地上恢复时,突然有了去旅行的想法。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这么想了。
我大喇喇的躺着等永琳把我背回去,望着妹红灰溜溜的爬起来离开的背影,一瘸一拐的,却头也不回。
之后过了几天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永琳,说的那时她正在捣药,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动作规矩的像一个机器,神色淡然。
您想去哪儿?她这样问我,骨节分明的手依旧握着那石杵,语气中是不知多少年的恭敬,深入骨髓。
不知道,远一点的地方如何?我握起宽大的衣袖遮住半张然后笑了,这是我的习惯,或许开始时是为了礼节周到与不失端庄,但现在却像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捉摸不透。
其实偶尔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比如現在,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一个又一个的一时兴起,我大概是希望得到理由才会告诉永琳,我知道她能明白,但这只是我的期待,因为太长的岁月里永琳对我的忠诚是根深蒂固的,她只会顺从,所以也就不需要思考了。
我敛起笑意,听着永琳不温不火的声音,里面掺杂了石头与石头之间摩擦声。
她说。您要想去那便去罢,我收拾收拾明日就能出发。
我打算一个人去的话又如何?我问。
那我在这儿等您回来便是。她答。
我说让你离开去其他地方呐?我又问,话说出口才有些许后悔,任性而孩子气。
那我明天收拾收拾也能离开。她如是答道,我清楚这并不是她对于我孩子气的反击,这是她纯粹的忠诚心,仅此而已。
这才是令人生气的地方,我却又没资格生气。
不知是不是蓬莱药这种东西的错,身体被停滞了,所以心灵也会不长进,但是想想永琳却是如此的老谋深算,所以并不是蓬莱药的错也说不定。
不过再仔细想想,她似乎在此之前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永琳终于是停止了捣药,她将捣好的放在一边,抬头看我。您要去哪里又需要我去哪里呐?
我一时语塞,因为我并不知道我想去的地方在哪儿,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在寻求答案。
你需要我么,永琳。我又笑了,依旧是那种自以为是的笑法。
永琳没回答,眉眼中的神情让我想起了一些古早的旧事,那时我与她还在月都,我像她提出了要蓬莱药这种东西,她现在的表情与那时如出一辙。
忠诚中夹杂着半分动摇。
我发现我害怕她点头或是摇头,怕极了。
永琳叹了口气,道。您分明就不是想要问我,我的答案之于您,重要么?
我没接话,永琳顿了顿,又继续说到。
真想知道的话,您就是去问藤原妹红罢,这种事情由我来说出口还真是为难我呐。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那时,我任性请求刚说出口便看见了她的动摇,或许她现在也是一样,心中对什么东西说着抱歉,每当她的忠诚心被某些情感污染她就会这样,那时她是对于研究的狂热,现在约莫是对于我这性格的无奈。
抱歉了永琳,我需要你才对。我这样说道,但是我知道她知道。
我的小孩子脾性有几分是她惯的也说不定。
找妹红这件事还是简单,我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找到她时她正在人间小鬼读书的地方,或者说那破房子外面,躺在屋檐下睡着午觉,小孩子惹人心烦的读书声一直传来。
我抬脚踢了块石头,准确无误地砸她脸上。
妹红骂骂咧咧地坐起来,发现是我后直接掳袖子,显然是想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别激动,我有些懒散地就地坐下,视线和她保持同一水平,我有事告诉你。
有话就说。她白我一眼。
我要去旅行。
那就滚。
妹红向来是个脾气爆的人,这一点我知道。
去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以后就不会有人跟你打架了。我笑着说。
说起来那半兽还在世的时候,每次总会把妹红拖回去包扎,哪怕蓬莱人根本不需要包扎,还老是埋怨妹红,或者说埋怨我,她大概是最不希望我俩打架的人,理由就不得而知了,心疼妹红也好还是怕我们波及人类也好,我没有心思去猜一个已故之人的心思。
能远过月亮吗?她突然这么问我。
月亮?
竹取物语里辉夜姬不是回到月亮了吗,你若是去了月亮,也是回不来了吧?
我心中有些好笑,我自是戴罪只身从月都逃到地面上,妹红却在担心我回去,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蠢得可以。
你的脑子被自己烧坏了吧?
互相讥讽也是我们的乐趣之一,我照例是向她传递了我的刻薄,静静等待着她的反击。
可她没反击,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表情是我没见过的复杂。
慧音已经死了。
她冷不丁地说了这样我闹不明白的话。
那又如何?我冷哼一声。与我有什么干系?
妹红静静地抽着烟,我也不出声,她那烟剩了很小一个烟头才扔地上摁灭。
我突然有些恼怒,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起身一拳将她重新揍回地上。
第一次对于自己是蓬莱人这件事感到心烦意乱,如果我也会死,那么我和妹红初见之后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变得完全不一样,这无聊的孽缘也不会存在。
我们互相纠缠了不知人类的几辈子,现在她用着不老不死的身子对我这个不老不死的家伙说一个人类死了,这事情听起来多么讽刺啊。
我如果也会死的话妹红会不会珍惜我像珍惜那只半兽一样?
我又继续将暴力施加在她身上,但我自己都感觉到我自己的无力。
不就是死了个半兽吗!我边揍她边朝她喊,说罢一拳又要揍在她脸上。
手却被抓住了。
你是月人可我只是人类啊。
认真而悲伤。
我厌倦了,从她身上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决定回永远亭,然后再也不来找她,我已经找不到与她厮杀的理由了。
我居然被这种弱小的家伙纠缠了那么久。
却是被突然拉了回去。
我只是怕你像辉夜姬一样不会再回来罢了,就像慧音死了。
我听见她在我身后这么说,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了起来,并且跟上来抓住我的手。
只是旅行的话我可以等的,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想想我可是蓬莱人,这件事我们的账还没算清,你以为这是谁的错?
妹红垂着脸。
但是我是人类啊,如果去了比月亮还远的地方,说不定我就会渐渐没办法恨你了,这样我可是会困扰呐。
这家伙不坦率这件事我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回过身子,又是一拳把她揍翻在地。
你恨我吗妹红?我又笑了,媚得像只狐狸,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抓着她的衣领。
啊啊,恨之入骨,在我解恨之前你别想从我身边离开。妹红说着也揪起我的衣领。
我与她接了吻,稍稍离开便又在贴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被喘不过气的她推开。
你恨我么?我又轻声问。
现在看来,我漫长的旅途终究是到了目的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