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只是梦而已，照一边想着，一边又稍微往后靠了一些。背后是相对阴凉的墙面，此时是正午，天台上的两个人置身于一小片阴影之中，若是再往前一点，身体的一部分便会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之下。
刚从长野回东京之后照的精神状况非常不好，在半睡半醒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分不清梦和现实的状况。似乎也不是因为睡眠不足造成的。她不太确定在长野那天晚上有没有和堇说过什么。但是从隔天，两人一起去吃了长野的拉面，之后回东京，一直到现在又过一个月，照也没有发现堇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改变。也许那天晚上自己真的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也没有在这个认识没多久的人面前哭，再说这种事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是梦吧，她这么对自己说。
“照从刚才开始已经发呆很久了。”
“想到一些事情了。”
七月的太阳将天台晒得惨白，照和堇没有因为天气过于炎热而终止两人这个默认的约定——中午在天台见面。不过都躲到了天台设备房的阴影后面，虽然依然很热，但是好歹也能让皮肤免于紫外线的伤害。
“在想什么？”
唯一有所改变的是，堇对于照说话的方式，好像比之前要随便了一些。不用敬语的情况明显增多了。
“回长野的时候的事情……”
“这样啊。”
堇不再说话，她用勺子舀起白米饭送进口中。回东京没多久堇就开始带午饭了，和照一起在天台一边吃午餐一边度过中午短暂的时间。
“长野的拉面确实比我平时吃过的要好吃呢。”
堇突然开口。
“诶？是吗？”
“恩，非常好吃。”
“不过我倒是被堇吓了一跳呢。”
照回忆起那天在拉面店的情况，堇居然点了一份看上去就无法入口的地狱拉面。赤红的汤汁多数日本人看了会望而生畏的吧，如果不是抱着挑战的心态又或者是确实非常喜欢辣椒，一定会受不了的。
“吓了一跳是指？”
“那个拉面……那种样子的拉面真的可以吃吗？”
“非常好吃哦，照不是也尝过了吗？”
“那是被堇的表情给骗了。”
“我可没有故意要欺骗照哦。”
那时候看到堇面色平静地喝着岩浆色的面汤，按捺不住好奇的照提出想要尝一下，结果咳嗽了整整一分钟，外加喝了整整两杯清水。堇看上去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但是看到照那个样子，也忍不住笑了。正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笑容。
“怎么看堇的表情都有些不怀好意啊。”
“有吗？只是想起那时候照的样子就忍不住……”
“再也不要回忆起那个味道了。”
“其实可以先从辣味等级比较低的开始……”
还没等堇说完，照就对着她比划出了‘禁止’的动作。然后照看到堇又偷笑了好一会儿。
“堇一直都在东京生活的？”
“恩，算是吧，至少记事以后都是。”
“长野和东京很不一样吧？”
“的确如此。”
“堇喜欢长野吗？”
看到堇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照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突然。她换了一种说法。
“啊，这个，我是说，堇觉得长野如何？”
“唔，虽然没有待很长时间，不过感觉景色和空气都很棒。”
天台上刮起了一阵风，没有凉爽的感觉。照盯着堇的眼睛，其实她不太相信堇的话，只有拉面和酱料这样的特产，经济发达程度和东京没办法比较，风景不错但说到底风景这种东西，旅游的时候欣赏一下是可以的，长期生活在这种地方似乎并不是在大城市待惯的人能够适应的。怎么看堇那样的女生都显得和那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怎么？照不相信我说的？”
“并不是不相信啦，只是……”
照此时盯着自己的鞋尖，堇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虽然东京并不是光秃秃的混凝土丛林，政府在绿化和环境整治方面做了不少工作……”
“但是有时候却会觉得在这么强烈的日光下有些无处可躲……”
“长野却不一样。”
“可能这个才是喜欢长野的真正的理由吧。”
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似乎飘向了远方。照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却发现她此时只是看着前方，学校周边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在这个高度视野就不错了。地面和天相接的地方可以看到清晰的分界线。
“而且也是照生活过的地方，所以好感度也会增加吧。”
突然过于直白的发言，照反而一下子慌了神。正当她考虑应该怎么接话的时候堇已经换了其他的话题。
“今天晚上没有社团活动，可以和照一起走。”
“真的吗？总觉得堇的社团活动很多的样子。”
“正是这如此没有活动的日子就显得非常难的了。”
看来堇真的很不喜欢现在的社团。虽然不知道堇有没有私下研究麻将的玩法，就她偶尔去麻将部这件事而言，应该是不讨厌麻将的。
“堇真的那么不喜欢弓道吗？”
“嗯。”
堇低声应着。
“有考虑一下麻将部吗？”
自顾自说完半天没有等到堇的回应，照抬起头发现堇正盯着自己，一下子慌了神，毕竟挖墙脚不是什么光明的事情。
“那，那个我不是那种意思，就，就是，总觉得堇在麻将部的时候好像很开心，所以就不小心说出那种话。”
分明是抱着私心说出来的话，是自己潜意识想要和对方在一个社团才说出这种话，却装作为对方考虑的样子，就算堇没有察觉，发现这点的照也忙着解释了起来。
“其实照的提议很不错，我会好好考虑的。”
堇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一勺米饭送进了嘴里，似乎并没有被照忙着解释的样子影响，
“说起来，今天照也有带那种曲奇吗？突然很想吃。”
“啊，那个，是！”
听到这句话，照连忙把手中的便当盒递了过去。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和堇放学一起回家，但两人社团活动的时间多数都是错开的，照并不是不知道，两人的家在不一样的方向，出校门没多久就要分别，可埋在心里那种想要和这个人待在一起的希望越来越控制不住，强烈得就想要破土而出的新芽一样。这样短暂的时间似乎也越发珍贵了。
这次的堇依旧比照更早，像上次一样就站在教学楼玄关处，脚上已经换好了外出穿的鞋，暗棕色的皮鞋还是一尘不染的。
白糸台的夏季校服是纯白的连身裙，腰带是黑色的，有一个原形的金属扣。本来以为会不太适合堇这样的身高的女生。但从第一次见到，直至现在，每次看到穿着夏季校服的堇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照在看什么？”
暗蓝色的领巾也是整整齐齐地搭在堇的胸前。照的目光再往下移，黑色的腰带散开了一小段，耷拉在堇的腰间。
“照？”
大概是目光让堇觉得有些不适，照看到堇不自在地理了理领子。
“怎么了吗？”
“那个，腰带……”
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堇把散落的那段别进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还以为哪里出问题了。照刚刚的表情好微妙。”
“诶？”
听到这句话照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视线大概是非常不礼貌。
放学的时候往外走的学生很多，像堇这样的身高的却很少，站在同样穿着的人群里也显眼得有些过头。
“堇的父母也很高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堇的身高……总觉得堇低头的话只会看到一大堆头顶。”
因为照的这句话，堇笑出了声音。
“父母身高算是偏高的，但的确在同龄人中我的身高有些过高了。”
“小时候父母的朋友，或者是同龄的人都会赞赏我说个子很高。”
一般就是如此，对于年纪小的孩子似乎身高越高越好。
“嗯，可以想象。”
“但是长大之后却变得有些害怕被人说类似你好高，真的好高一类的话。”
听到这句照有些后悔提到的这个话题。
“其实我也希望有堇这样的身高呢。”
“是吗？可作为女孩子像我这样的身高会很困扰吧……”
“堇觉得困扰？”
“以前可以说非常困扰吧，现在也差不多习惯了。”
“如果有堇这样的身高会觉得可以保护谁了，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很羡慕身高比较高的人。”
讲到这里照想起了长野的妹妹，病床上一起一伏的背影，挂在架子上的淡黄色药水，照觉得心里有些梗得难受，她很快调整了一下思路，让此时的自己能专注于眼前的事。
“但是女生一般都是被认为是被保护的对象，而不是主动保护谁的那种存在吧？”
“这么说也没错……”
“我倒是很羡慕照这样的普通身高。”
“普通也值得羡慕吗……”
“很多时候都很值得羡慕呢。”
堇的声音带着笑意，照并不知道这样的对话有什么地方让堇高兴，但是只是因为她的语调，照的心情好些也变得更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走到校门口的十字路口了。但让照有些意外的是堇似乎没有和照分别的打算。走过十字路口有一段笔直的路，是往照家的方向去的。原本应该在十字路口就左转的堇却一直和照走到了这段路上。
是因为堇忘记了吗？如果提醒她会不会立刻调头回家呢？
什么都不说的话会一直走到我家吗？和我一起回家？
照的心中涌起一些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想要说出口的疑惑却因为这样荒唐的想法被吞了下去。虽说荒唐，此时的照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思路有问题，她只是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动作也是，因为太过小心，走路的姿势让她感到别扭。
一不小心她就会发现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依然谨慎地和身边穿着同样制服的人并排走着。怎么看都是普通的顺路回家的同学。因为对话在照认为自然会分别的十字路口时就终止了。所以此时两人都是沉默着的。对方没有说一句话，而照因为害怕堇发现走错路的事情也一直没有开口。
真的不要提醒堇吗？
就在照犹豫的时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第二个红绿灯。这条路车流量不算小，但是比较窄。若是小跑过去，就算是闯红灯也会很顺利的。
“那个，堇……”
还是问问她吧，也许真的是无意识地跟着自己往这个方向走了也说不定。
“要变红灯了。”
想要说出的话竟刚好被堇打断。
“诶？”
刚回过神的照看了看对面的指示灯，正如堇所说，绿色已经开始闪烁了。
“红灯马上就要亮了。”
照抬头看向堇，堇此时也正看着照，背后的那栋低矮的建筑刚好遮住了这一片等待区域的阳光。堇的目光没有在照的身上停留太久。
“跑过去吧？”
“可是……”
想说就算等到下一次绿灯亮起也可以却没有能够说完这句话。
越过阴影和日光的界线，就算隔着一层棉质布料，后背也被紫外线照得有些火辣辣的。把照往前牵扯着的力量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照低下目光，顺着手臂往前看过去，空荡荡的手腕，堇的手，手指，手臂，再往前晃动的是堇的背影，挂在左肩上的包因为跑动来回摆着。快过腰的发丝因为奔跑的原因在空气中飘散开。
照的视野染上了紫罗兰的颜色。紫色的薄薄的花瓣，就像可以透过阳光一样，照觉得脑子有些无法思考了。
从前面传递来微凉的触感，也许是汗也许本来就是这个人的体温，渗透到了照的血液中，顺着静脉送到了心脏，又从动脉运送到每根毛细血管。照觉得身体涌动着什么奇怪的感觉。
在红灯亮起的前一刻两人达到了街对面。不知为何照想起小时候牵着妹妹一起过马路的画面。
“啊，好热……”
身边的人喘着气感叹着夏日的高温。因为身高的缘故照只能微微抬着小臂。被这个人的力量带领着，很快又走到了阴凉的地方。
左手就像变成了那个人的所有物一样，照想收回它但似乎做不到。心脏如果长在右边就好了——脑中再次浮现起荒谬的事情。
身边也有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经过，或快或慢。照的右手紧紧抓着书包的肩带，在心底仅仅只是破土而出的嫩芽似乎在这个时候疯长了起来。左手感觉得到那个人的手指的骨骼，反握住的时候骨节稍粗的这种差异都能分辨出。
“那个，这次刚好要去那边的车站所以和照多走了一段。”
很自然的，左手的温度消失了。但是心跳却再也没有办法平稳下来。
“明天见。”
面前的人微笑的表情也好，挥手的动作也好，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明天见。”
自己也应该就像平时那样对她挥挥手说再见。就像自己现在正在做的这样。
TBC
——————————————————————————————
故事有很大BUG，目测还会被小林打肿脸。这次写的完全没有感觉，一开始想的要写什么也都不记得了。其实结局是想好的，不如下次直接把结局写完就算完结了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