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二 . 对于自我的猜测 】

“睡饱了？”第二天下午五点，卯之花在客厅修改论文到一半看到虎彻勇音从卧室一边打呵欠一边走出，忍不住笑着问。

“……嗯…我好像睡了好久啊。”勇音看了时间之后暗暗心惊。

“大概十七个小时，还好。”卯之花大致算了一下之后笑着说。

“……”勇音叹气之后捶了两下腰，十七个小时，快要破她当年训练三天之后的记录了。

“怎么了？看起来还是很累？”对方出来，卯之花便停止修改论文，将电脑关上之后担心地看着。

“嗯…还好，睡太久感觉哪都疼。”勇音如实交代了情况，当然，虽然哪都疼不是因为睡太久，但她实在没办法告诉对方那些。

她现在的寿命已经和正常人类的寿命别无两样了。

虎彻清音那么反对她是非常理解的，对于死神来说这个举动几乎就和自杀差不多。

她和虎彻清音联手进行了缩短寿命的禁术。

简单来说就是加快老化，假设死神的寿命是两千年，人类的寿命是一百年的话，死神寿命是人类的二十倍，那么只要做到加速二十倍的老化就能达到寿命和人类相同的目的。

是非常复杂，危险系数也很高的鬼道，即便是现在的她也无法独自完成。

所以，她需要人协助。当她决定挑战这个术的时候脑中第一个冒出的人便是虎彻清音。

她的妹妹，抛去私人感情来说在那场战争之后对方的能力也大有长进，当下已经有了足够可以担任队长职务的实力，浮竹十四郎也是深知这点才会安心长期养病，将十三番队托付给对方。

虽然也可以找别人，但她觉得虎彻清音是最好的人选。她也有关系很好的朋友，但就算关系再怎么好任何人也都没有她亲妹妹值得信任。

虽然是太过残酷的事情。对虎彻清音来说，她要做的几乎就是亲手帮助她姐姐完成自杀的愿望。

勇音回想到这里，垂眼。她的确欠虎彻清音，而且欠的不止一点。毕竟这件事情对她妹妹来说真的太残酷了。

对谁都是很残酷的决定啊。

她到现在才知道，做下这种决定也并不轻松，对其他人残酷要比对自己残酷艰难得多，那时身上所背负的担子便不是可以还得清的了。

那个时候卯之花花了多久的时间做下了决定呢？她那时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身边的人呢？

有没有想过这会影响别人的一生啊。

“怎么了？”发现虎彻勇音正在出神，卯之花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问。

“嗯？没事……我就是在想……”勇音回过神之后看着对面的人，她突然很想和这个人谈一谈…虽然得不到结果，虽然不该把百年前的决定的对她的错误性和残忍性和当下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但她还是需要一些慰藉。

“在想什么？”卯之花将声音放柔，她发现对方的语气又有些沉重。

她很讨厌那种沉重，那种沉重就好像…无法为她所触及的过去，就算她们的关系再亲密，她也无法去触及，无法将那种阴沉彻底地抹去。

就好像，那是件她完全无能为力的事情。

“烈，有个假设想要问你……”勇音纠结了一下，想了半天要怎么开口最后说。

“什么？”卯之花的态度认真了些许。

“假设……我是说假设，有一件事情你很想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但那件事情会伤害你，并且严重地从心理上打击到另一个人，那你会怎么办？”勇音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问。

“……如果是我的话，会尽量不去做。”卯之花虽然不懂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看表情她知道这个问题对对方应该非常重要，所以她认真地思考了之后才回答。

“可是如果你做了呢？你觉得你为什么会去做？”勇音突然觉得她好像跨越了百年在和卯之花进行这场对话。

当然，实际情况是她也的确是跨越了百年和对方进行对话。

“那个人是什么人？是恋人还是……”卯之花发现有些关键的信息，不同的信息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勇音被这个问题问住，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对方百年前的关系。毕竟，那种关系非常微妙。

“是……嗯，不是普通朋友但是…又不是那种非常亲密的人。有一定距离但那个人……很在意你。”她有些痛苦地努力形容她们那时的关系。

并不算是非常亲密的关系，而且有一定的距离。

“那么……我在意那个人吗？”卯之花听完点点头，之后又问出了第二点重要的问题。

“……我想…大概不太在意吧。”勇音怔了片刻，之后有些落寞地不知所措地说。她不知道卯之花对她是什么态度，所以无法给出准确的答复，但仔细想想……应该是不太在意的。

“如果不在意的话，这个问题似乎就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如果一个人不在意另一个人，那么她不会考虑对方的想法，这就很正常。”卯之花很快给出答案。

“……”勇音听完沉默，这个答案还真是正确而……现实。

“勇音为什么这么问？而且有的地方还是不太清楚，‘但那件事情会伤害你，并且严重地从心理上打击到另一个人’这句话的意义是，那个人会为‘我’所受到的伤害感到难过？”卯之花很认真地看待了这个问题，她虽然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能感受到这个问题对虎彻勇音真的非常重要。

如果是对对方非常重要的问题，那么对她来说便也需要严肃地思考。

“……是的，简单来说，是这样。而且那个人会失去‘你’，这两点对那个人来说一样难过。”想起更木剑八说话的那个瞬间的感受勇音就想崩溃，她捂住脸喃喃说完，双手顺着合十滑下。她突然有点后悔向对方提出这个问题，因为这令她想起过去的事情。虽然一切都结束了，但是心结难解。

“但如果‘我’不在意这个人，这个问题就如之前所说。”卯之花思考之后最终说。

“那如果……如果你在意那个人呢？”勇音深吸一口气之后紧张地问。

“如果‘我’在意那个人，那个人对‘我’也同样重要的话，我想……那是因为信任吧。‘我’相信那个人会理解这一切，会理解‘我’的决定。”卯之花思考了很久，最终，她如是说。

勇音沉默，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卯之花的想法和她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致的。

拿这次来说，她正是因为信任清音所以才会找她分担。她也相信清音会理解她的决定。

事实上，清音也的确这样做了。虽然很不愿，虽然很痛苦，但清音的确理解了她，并帮助她完成了那个禁术。

她对清音必然是愧疚的，甚至她还没有对谁这么愧疚过。

但是，她又必须这样做，内心的催促几乎让她别无选择。

所以卯之花也是这样吗？

卯之花对她也是愧疚的吗？是在意的吗？

应该是愧疚，应该是在意的吧…不然怎么会留下那封信。

即便是过了这么久，那时的场景却还是历历在目，就像印在心里一样。她记得她那天穿过了怎样的长廊，走过了怎样的道路，记得窗外是怎样的乌云，以及她将那封信读完之后几乎要毁掉一切的窗外的灵压与暴雨。

意识到一个人不在了真是件困难的事，你必须得接受一个事实，不管你做了什么，走过哪里，再如何在对方曾经在的地方等待，那个人都不会再来了，永远都不会再次出现。

那是就算上帝出现，再虔诚的恳求也无法挽回的事情。

勇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凄凉地看着卯之花。

的确，奇迹出现了，卯之花现在就在她面前，梦寐以求的东西已经得到，无数次做过的美梦现在已经成真，她实在没什么身份可以抱怨。

但她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个梗在，毕竟那是太深的绝望，一个人一生又能遇到几次呢？

她的确是理解了卯之花，在更木出现之后，她也的确说是不恨。

但那都是表面的事情。

怎么能够理解那种事情，又怎么能够不恨啊……

事实上她最后做到了她一切能做的，比如向更木剑八复仇……现在那个名号已经是她的了。虽然有些晚，虽然隔了很久，但那个名号此刻是她的。

“我知道了，谢谢，烈。”勇音点头。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是你的……”卯之花沉默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

“不，只是突然想到，之前在……别的地方看到的。”勇音定了一下之后摇头否认。

“这样啊。”卯之花点头。

她知道虎彻勇音在说谎，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抛去对方在说“之前在别的地方看到”时的演技不谈，就刚才那种表现若不是亲身经历了什么也不会有那样沉重的表情。

但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因为她知道，如果真的是很沉重的问题即便问了也没人会愿说。

如果虎彻勇音没有提起的打算，她便会尊重对方，不再问下去。因为那只代表她们的关系还不够深，还不足以对方说出全部的经历，接着问下去对对方是不尊重，对自身是不自重。

“……嗯。”勇音点头，她突然觉得气氛有点沉重。

然而还没等她想到怎么开口缓解这种气氛，难题就迎刃而解了。只听她的肚子咕噜一下叫了一声，在寂静中这个声音十分明显。

听到这个声音她瞬间便脸红起来，觉得有点尴尬然后生生干咳一声——当然，这声干咳对于当下尴尬的情况并不会缓解半分。

“刚刚就想说，勇音睡这么久一定饿了，晚上吃点什么？”卯之花听到之后微笑问。

“嗯……不知道，感觉什么都可以…烈想吃什么？”勇音认真地思考一下问，她觉得现在让她干嚼面包都能吃很多。

“我也不知道。但勇音如果很饿的话，出去吃？”卯之花问，“那样会快一些。”

“……这样也好。”勇音跟着想了之后点头。

想法一拍即合，两人便收拾了一下然后一同出去。

餐厅内，勇音对着两笼虾饺简直要感动得泪流满面，入口之后的满足感让她更加地想泪流满面。

“看起来真的很饿啊。”卯之花看着对方眼睛都要掉进虾饺里的景象，忍不住轻笑。

“好久没吃东西。”勇音一边吃一边说。

“之前做了什么，怎么没有吃东西？”卯之花有些疑惑地问，她突然好奇起对方这些天的行程。

“……和我妹妹呆在一起做点事情…”勇音想了一下之后模棱两可地说，这样既给出了答案又没有欺骗对方。

但说完她突然后悔，因为当下还好但长远来说虎彻清音是不会变老的。

……说漏嘴了…她暗自咬咬牙，看来过几年得想想解决办法，制造一个她几十年都没办法和清音见面的假象。

“你有妹妹？”不出意外地卯之花对这个问题起了兴趣，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听对方提起有关家人的事情。

“嗯…有一个。”勇音深沉地点头。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见一面吗？很好奇勇音的妹妹。”卯之花微笑说。

“好啊…不过等有机会吧，这次回去刚给她得罪了，短期内没法见她。”勇音点头之后如实说。

“为什么得罪？关系不是很好么？”卯之花疑惑地问。

“关系很好，但这次的得罪……嗯，说起来的话很麻烦，但反正就是把她得罪了……虽然我觉得过些日子会好，但……哎，谁知道呢。”勇音越解释越乱，最后干脆放弃，果断地垂头吃起饭来。

“会好的。”卯之花听完之后没问细节，但温柔地安慰对方。

“嗯……”勇音点头。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

“说起来，勇音过些日子有时间么？”卯之花问。

“有，怎么了？”勇音很快给出了答复，毕竟她余生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卯之花，如果对方问她有没有时间，她显然随时都有。

“过几天世界杯，不知道勇音看不看…如果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广场看。”卯之花喝了一口饮料之后说。

“呃…？世界杯？”勇音睁大眼睛，她到现世的确恶补了很多知识也知道有世界杯的存在，但是……这就要举办了？。

“是的。”卯之花点头。“勇音看么？”

“当然看。”不管怎么说，如果卯之花去看她就也会去。不看球，光是为了看卯之花也要去。勇音几乎想也没想就直接点头。

“那么到时候一起吧。”卯之花笑着说。

“嗯……”勇音点头，她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一下有关世界杯的事。

片刻后，卯之花发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并且一直笑着。

“笑什么？”受那个笑容影响，她也露出微笑问。“有那么好吃？”

“没，是看着烈觉得好看。”勇音鼓起勇气笑着说出心中的想法。

“很饿的话就好好吃饭，不要到处看。”卯之花怔了一下，之后侧过头。

“……你害羞了？”勇音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她第一次看到对方出现这种状态，而下意识地她就将内心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到底饿不饿？”卯之花无奈地沉默一下之后问。

“饿……”勇音无法收住笑容，但她又不敢说太多，于是只能一边笑着一边认输似的抬手。“好了，我吃饭了……”

卯之花无可奈何地看着对面虎彻勇音笑了半天都没有收住。

勇音用额头接了对面飞的一包面巾纸之后还是无法止住笑意，她当着对方的面笑喷好几次然后把那包面巾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当作爱的礼物。

这使卯之花的无奈更深了一层。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