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nnkidle 于 2014-8-30 01:00 编辑
今日黄昏时分的手机小短打。
只怪受姬太过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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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
与黄昏。
这是西木野真姬一天的结尾。
在处理完所有事项后决定和什么人打个招呼。在打完招呼后决定吃一顿不咸不淡的晚餐。在离开第二家咖啡馆之后决定开车回家。在开车前的最后一秒决定离开方向盘。在跨进地铁的最后一秒决定步行。在步行到街口时又决定再喝一杯酒。在喝完第三杯酒之后又决定打通电话。在打完第四通电话之后。她终于发现她站在家门前面。
进去。或者不进去。
她可以决定。
但这并不会有任何差别。
她不觉得这样做更好。也不觉得那样做更差。
或许在别的日子里曾经有过更好的事情。但火车载着夕阳已经离开太远。
最终她决定走进家门。
黄昏依旧。
她看着那面很久都没有拉起的窗帘。细弱的光线渗过重幕,灰尘静谧。悬在它暗红色的沉重布面上。房间并不死寂。也不惨白。也谈不上清冷。
只是黄昏。和把每一个日子都过成黄昏的它的主人。
----无尽的。
有天她站在家门口的电线杆前突然就这么想。打算抬起的手停在半空。钥匙蜷缩而无力像只失群的雏鸟。街道上空无一人。
时钟就这样永久地失去了清晨。因为那根离开的指针。
在一向久远的曾经。她不大记得了。时间沉落在水底。她无法感知。
她只知道那大概可以叫作曾经。
有一个人。会在每个清晨突兀而顽皮地拉开窗帘像是一场轻快的恶作剧。
她又想起那阵竹蜻蜓般的光。
不。
停下。
在想起曾经这个概念的时候就该停下。
回忆从来都不该开始。因为一旦开始就意味着结束。她不可能只想起开始里绽开的光而忘记结局里坠落的尘。她不能孤立而美好地出现在记忆里。如同她无法孤立而美好地拥有她。从最开始她就比她更不相信童话。
时钟又开始永无止息地在那段时光里摆荡。从她的眼睛摆到她的手臂,从她的头发摆到她的嘴唇。从她的微笑摆到她的眼泪。
完了。
她顺着门背重重滑落。
昨日重现。
------"真姬。"
她捂起眼。
"真姬。"
她捂起耳。
"真姬。"
她停下了。
她的那个红眼睛黑头发的小个子姑娘停下了。
她想起她娇嗔而含怒的眼睛。她不可一世的脆弱。以及接近无知和自我陶醉的乐观。
以及她们怪里怪气又甜蜜万分的爱情。
她停下了。
她不敢看她。
她的小个子姑娘哭了。
她不爱哭的。她那么坚强。
她也只好哭了。
可是比起所有那些隐忍而钝痛的夜晚。
这已经是可以实现的最好结局。
父亲第十八次摔落他的电话和半盛着红酒的高脚杯。
她听着它们同时摔落到地上的声音。
她默默。
所有人都认为西木野真姬拥有世界上属一属二的幸福人生。无需担忧的远大前程。注定获得的家族资产。典雅而不失风韵的俏丽容貌。多才多艺的风雅情趣。
多么美而精致的人生。
以至于当人们看到矢泽妮可,穿着过度洗涤的校服的矢泽妮可,身材矮小而瘦弱的矢泽妮可,家境寒酸又聒噪的矢泽妮可。牵起她的手的时候。
人群里响起一阵唏嘘。
"知道吗她怎么可能真心爱你。知道吗你们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
大块大块的质疑朝她们的手心砸过来。
但西木野真姬在那时只知道一件事。
她很开心。她每一天都很开心。她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开心。从她的头发开心到她的脚踝。所以她那时一度很怀疑自己是蹦着上学的。她自己做了一个如此美丽的选择。她欣喜若狂。
尽管这件事连她自己也觉得非常奇怪。
从小到大她的一切都是异常舒适而已然规划停当的。这养成了她懒散甚至无力的个性。她喜欢顺其自然,不过实际上这也是因为她不认为还有其他可能。她的父亲非常爱她。她也非常爱她的父亲。她连圣诞老人都无条件不作怀疑。她更不觉得自己做的选择会比父亲做的选择更好。也从未想过背离父亲的爱。即便她觉得那样做也许更好,那只是也许。那只是可能。可能是只能用来想象的。她很早就学会了隐而不发。也许在她自己看来,做个乖女儿并拥有让人放心的幸福才该是她人生的主题。
没错。让人放心的幸福。
尽管她觉得这很无趣。
可以选择又不能选择的美好人生。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那时她看不出不这么做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包括放弃音乐生涯和把钢琴当作业余爱好这件事。
但妮可的出现打乱了她完美而让人放心的人生。
她和她斗嘴。看着她过度兴奋地投入每件和梦想有关的事像只不知疲倦的精卫。西木野真姬很早以前就决定放弃的事情被她说得如此轻而易举又美妙万分。
她的心被吊起来。
"呐真姬你不能这么放弃你的人生。"。
这句话听来确实非常好笑。
"去追逐那种希望渺茫而危险的东西才是放弃了人生吧你这家伙。"
不过她说是这么说。
鼻子倒是暗暗地酸了一下。
她不由自主。
背离了她的一切。
她跟着妮可走进她窄小而整洁的家。看着她和那一大群和她一样不知疲倦的妹妹弟弟周旋玩耍。看着她大义凛然地围起围裙抄起锅铲做起晚餐。她看着她和她们一起寒酸而热闹地看着电视里的动画节目。
那是一股野红花一般的生机。
如此恶劣的环境竟长出了这种蓬勃无畏的植物。
大概温室里的花朵这种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
矢泽妮可像一列破旧而喷着冲天热气的绿皮小火车把西木野真姬带离了她精致而枯燥的生命轨迹。
离开了安静得可怕的巨大客厅。离开了华丽而空虚的宴席礼仪。离开了她从未越过雷池半步的安全人生。
在她心里很深的一块地方。她开始慢慢觉得她不再是一个被夹在中间而扭捏不停的人。她不再是一个只能张望而无法跨出步伐的人。妮可粗糙而茂盛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这消磨了她的无力感。
"你知道吗很多人管这叫富人对穷人的好奇心。"
有一回她对妮可开玩笑。她很少对人开玩笑。除了对妮可这种无法使人不想到浮夸与玩笑的人。过度的乐观和自欺的浮夸有时候会很相像。
她本来打算欣赏妮可像只暴躁的小蝴蝶那样跳起来反驳。
"听起来好像很短命的样子。"
意外地。 她的脸突然沉下去。
"哎....喂....你。"
"真姬也这样觉得吗?"
"不。怎么可能呢。"
她见她突然严肃难得地赶紧解释起来。
"哈哈。你果然承认了吧。想也不可能。妮可这么可爱啊。"
她摆出一脸坏笑。
显然真姬小姐又被调戏了一道。但她盯着妮可的脸。反常地决定主动牵过她的手。
妮可的手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飞越沧海的蝴蝶也还是蝴蝶。到底还是会害怕的。她的骨头里藏着弱小的自卑。尤其是当她最为重视的人竟然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和她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她们还很小。爱情也还单纯而青葱。谁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能够造成怎样巨大的影响。
那时她确实听过很多人据此这么对她百般教导。不过她还是不相信。她觉得她的生命里需要妮可。她生命的质地里需要妮可。这并不是什么好奇心可以随便解释的。
这个她完美人生里的污点。
不过。
只怪污点太过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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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姬你放手吧。"
"真姬我不会原谅你。"
"真姬这样下去对你和她都不会有好处。"
"真姬你看我说会这样吧。"
她只好站起来离开。并没有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全世界都非常愉悦而精准地保持了他们的正确。他们开了一个慵懒的圆桌会议决定判决她们分离。可悲的是她也参加了并且第一百零八次投了弃权票。
"你看你错了。"
"我错了。"
"你看是你错了。"
"没错是我错了。"
她错了。
她错在不该在那天心血来潮答应加入缪斯。她错在不该在那天答应矢泽妮可的邀请。她错在不该被矢泽妮可的笑容打动。她错在不该被矢泽妮可牵起手。她错在不该被矢泽妮可亲吻。
她错在忘记了她是西木野真姬。她错在不该远跨重洋去寻找她的爱情。这确实是一场海盗般传奇的冒险。只是船帆已经多经风雨。飘摇一息。
她不该自己做出决定。她不该擅自掌舵驶向危险海域。
她不该违逆已经有人慷慨赐予她的爱与命运。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在黄昏看日落。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很美又安详。"
她记起有天她和妮可安静地躲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操场边看日落。
"哎妮可我可是比较喜欢清晨呢太阳刚升起来。会有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感觉啊。"
"可是太阳还是要落的啊。"
"那妮可就陪你看好啦。不会丢下真姬一个人看这种悲伤的事情的。一定会做真姬的小太阳的,永远都不落的那种。"
她没说话。只是朝她靠得更紧了一点。好像要把她抱进身体里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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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门边。
窗帘依旧没有拉开。
人不在。
黄昏依旧。
哦不。
太阳早已完全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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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一列准备赶超星星的火车上矢泽妮可正在拼命修理她的闹钟以便它在第二天清晨能够准时发出激昂而深情的声音。
她在赶向哪里。
只有星星与月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