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與執著》
身平第一次發現世界上既然有不能自己一個人輕鬆穿上的衣服。
絢賴繪理現在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眼前的衣服是繪理第一次見到的款式,身為日俄混血這麼說有點違背自己的血緣,但是因為長期住在俄羅斯且專注的也是俄國流行的芭蕾舞,所以對日本的傳統文化並沒有太大的接觸與興趣。
日本的和服或是浴衣其實自己也是傻傻的分不清楚,要不是昨天晚上那一通突如其來的邀請,絢賴繪理一點也不打算費盡心思去買一件自己根本不會穿且價錢也不便宜的和服。
但現在繪理的眼前,擺著的是一套以淺藍色為底上面繡上了櫻花的日式和服,買這一套衣服早就花了有點小完美主義的繪理很大的功夫,現在要穿上它…繪理已經正式投降了!
「這種東西根本就不符合人體工學嘛…到底是誰發明的啊!」繪理低估著,癱坐在衣服的旁邊,整個人冒著的汗水證實她已經努力過卻還是不成,這對從小做什麼事都可以輕鬆解決的聰明可愛的小繪理來說,很受打擊。
「啊!這下該怎麼辦啊!」繪理少見地自暴自棄了,順手拿起了擺置在一旁的手機,按開螢幕電源,出現的待機畫面,是繆斯的九人合照,上次在合宿的海邊拍的,繪理沒有仔細的觀看照片,劃開了密碼鎖,裡面的桌布被主人設定成會定時更換,第一張還是繆斯的幾人照,在來是那個人握著弓的背影,是在之前的弓道比賽時偷偷照的,之後大概也是有數張的照片是一樣的海藍色身影,繪理望著手機的眼神變的很溫柔,但最後顯現的圖片讓她眉頭緊皺,不由得心裡慌了起來。
那是一張全家福,幾年前的自己懷裡抱著一個矮了一顆頭的少女,比自己淡上許多的長髮及肩,笑得很開心,連同抱著她的自己也是,有著自己這三年來先少露出的快樂。
「亞里沙…」繪理靜靜的念出對方的名字,心中的苦澀並不是因為妹妹而出現的,是因為看到了妹妹和自己的合照,就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個故鄉,跟那個冰冷的國家雖然只有四分之一的淵源,自己的國籍也是日本籍,但是…那畢竟是自己生活的國家,在那裡自己的感情是違法的,是絕對不能被允許的…所以…所以…
那雙手無法緊握,這是遠比在兩人相遇之前就已經決定了的…
命運。
繪理放下舉起的手,握緊了手機卻是全身癱在柔軟的床舖上,雪白的天花板是她現在僅能看到的,明明眼前是一片的慘白,卻想起了那年的冬日,生活在大陸內部的絢賴繪理第一次見到海洋的那一日。
也是一片的冷白,跟當時年幼繪理的心境一樣,覺得麻木沒有任何的溫度,那年繪理因為一場意外使自己的舞蹈人生幾乎宣告終結,不是沒有修復的可能,但是十分辛苦且成功機率微乎其微,絢賴繪理這個人有著一定程度的驕傲,是屬於一旦決定要做就要做到頂尖的人,如果會失敗,繪理就會選擇逃避,可能也跟她那種得天獨厚的資質有關,做不到的事情,她不會去做。
說好聽一點,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行為。
說難聽一點,這只是純粹的懦弱態度。
那年是繪理到目前為止的十八年人生當中覺得最灰暗的一年,卻也是最為充滿光輝的一年,這樣很矛盾吧!但事實就是如此,因為那年她遇到了園田海未。
自己剛滿十歲的某個冬日,繪理漫無目的地走在雪地裡,戴著耳機的聽覺不是很靈敏,但不遠處的叫喊聲還是傳進了繪理的耳中,繪理並不是愛管閒事的人,但基於孩子特有的好奇心,她往發出聲音的公園移了過去。
是一個穿著奇異的小女孩被其他的孩子團團圍住,白素的上衣扎進了藍色的寬鬆長褲,腳上踩著奇怪的木鞋,手裡握著長長的木製物品,滿臉的困惑和害羞,其餘的孩子們一人一句話有些的雜亂,女孩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臉神,好像聽不懂俄文,深藍色的長髮隨著小小的腦袋左右搖晃,繪理微微的皺眉,覺得沒什麼特別的,但卻移不開自己的腳步,然後好像是某個孩子用肢體語言做出了揮擊的動作,小女孩愣了愣,穩穩地舉起手中的細長物,向是揮劍一樣,劃破空中。
繪理的表情頓時僵住,女孩先前眼中的慌亂和微微的淚光在那個瞬間完全的消失,琥珀色的雙眼露出不合年齡的認真,是絢賴繪理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是這樣嗎?」女孩吐出的不是繪理最為熟悉的母語,而是頂多只有可以聽的半懂程度的日文,藉由這句話和女孩完全是純正東方人的長相,年幼的繪理斷定這個人是日本人。
「哈拉修!」繪理不自覺的吐出這樣的話語,嘴角是這半年來都沒有顯現過得開心,繪理往前走到人群的前方,發現日本女孩不知為什麼看向了自己。
「吶,妳是日本人嗎?」繪理用著不算標準的日文,笑著跟對方搭話。
「是的…咦?日本語?」小女孩先是反射性的回應,然後略微遲鈍的疑惑著。
「嗯,我也是日本籍,為什麼會來俄羅斯呢?」繪理笑著回應,對方可能是因為聽到自己也是日本籍,所以臉上的不安明顯的退卻了許多。
「是來比賽的,妳住這裡?」小女孩認真的回答,然後提出自己的問題。
「算是吧,比賽是指這個?」繪理指向對方手中的木製品,因為不知道正確名稱所以使用了動作來輔助。
「嗯,兒童的劍道比賽,啊!還沒請教您的大名?」
繪理努力的辨別對方最後那句話的涵義,不是很清楚古式的用詞,只能從名字這個詞稍稍的猜測對方在問自己的名字,但當她正要說出口的時候,另一句日本話打斷了兩個人。
「母親!」女孩看向公園的入口處,那邊佇立著一個跟女孩一樣有著海藍色長髮的婦人,溫柔的笑著。
「該回去嘍!」婦人笑著說,伸出一隻手示意女兒牽著一起走。
「是的。」小女孩認真的回話後,便快步的往入口走去,但走到像是一半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轉過身就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小姐姐,後會有期。」
不知道對方是用什麼方式分辨自己比她大,絢賴繪理就這麼愣在雪地中看著那個堅強握著竹劍的身影離開…
然後那天過後,她重新的回歸了芭蕾舞訓練,真正的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覺得那個瘦小的身影站在雪地時讓人很想去保護她,但當她全心全意地握住竹刀時,眼裡的那個認真不肯屈服的神情,讓繪理很想去探究其中。
為什麼能露出那樣的表情?
對於沒有認真過的她來說,她真的不明白,所以好奇,想去探究。
那股認真的精神,絢賴繪理決定去嘗試一次,對於下定了決心就要做到的她來說,復健的過程在難熬都咬著牙撐了過來,之後也是漸漸的回歸了比賽,但受過傷這件事確實是事實,因為是無法完全康復的傷,所以副作用依舊存在。
「唉…當初幹嘛那麼衝動啊…」自從發現自己只要一跳起芭蕾就會想到那個小女孩身影的那一刻起,絢賴繪理便意識到了自己已經走不出來的這個事實,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獨自來到了日本。
那年絢賴繪理十五歲,是遇到了園田海未後的第五年。
「真的是…不像我啊…」感嘆的語氣再次的飄散在繪理的臥房中。
自己是果斷且理智的,原本繪理一直這麼相信著,但該說每個人都有罩門嗎?
總之繪理最大的弱點就是海未,這點無可辯解,連自己都知道,只是固執的不願承認。
「諦めちゃダメなんだ(絕不能輕言放棄)
その日が绝対来る(成功之日定會來臨)
君も感じてるよね (你也感覺到了吧)
始まりの鼓動(即將開始的那份悸動)」
想了十幾秒的手機讓繪理終於是回過神,她緊閉著雙眼,憑著記憶按下通話鍵放到耳邊。
「貴安,請問是絢賴前輩嗎?」海未的聲音在繪理的腦海裡爆了開來。
繪理慌亂的坐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湛藍的眼眸。
「海未?」聲音略微的發抖,但透過手機並不會很明顯。
「是的,抱歉突然打擾。」和往常一樣的拘謹過頭。
「不會…海未…可以不要那樣講話嗎?」繪理帶著不滿的聲音抱怨著。
「…呃…我知道了…」海未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答應。
「嗯,那海未有什麼事情嗎?」繪理開心的像是要到糖果的孩子一樣。
「嗯,穗乃果說邀請了絢賴前輩一起去廟會對吧?」海未詢問著。
「對,她是有說過…」繪理望了一眼躺在自己身旁的全新和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前輩會來嗎?」海未的聲音顯得很緊張且小心翼翼的。
「這個嘛…」繪理心虛地想著是不是不穿和服也可以去祭典,但海未是個很保守的人,尤其是對日本文化的執著很深,這樣她會不會不高興。
「絢賴前輩…會不會是不擅長穿和服?」一針見血的準確度讓繪理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為、為什麼會、會這樣問?」緊張的有些結巴。
「…是…那個…感覺?」海未的回答也是帶著奇怪的音調,然後她頓了一下才重新說明「因為絢賴前輩並沒有參加過祭典,來到日本的時間也不算久,所以才會這樣猜測…如果冒犯到前輩,請恕罪。」
「等等!我沒說什麼啊!沒有冒犯啦!沒有!」繪理簡直可以看到海未一臉歉意的在自己眼前行禮,她可不想要這樣啊!「只是有點驚訝而已,因為海未說的是事實,我從來沒有穿過和服。」
「那需要我幫忙嗎?」一句突如其來的話,讓繪理瞬間僵住。
「這樣太麻煩海未了…」繪理幾乎是以下意識的回話,臉上滿滿的紅暈。
「不會的,因為我…我也希望大家能夠一起去…夏日祭,所以可以讓我幫忙嗎?」海未有些堅持的詢問,讓繪理不自覺的應了聲。
「那我十分鐘過後會到前輩家,還請多多指教。」
海未妳的結語詞真的沒有問題嗎?
繪理一邊穿梭在房間裡整理環境,一邊在心裡這樣吐槽著海未那個意義不明的話語,然後十分鐘很快就到了,門鈴準時的響起。
「海未,歡迎…」繪理打開家門,瞬間愣住。
海未身上穿著深藍色的和服,上面的花朵圖案繪理沒有見過,深藍色的頭髮柔順的垂在身後,手上提著小小的布包是淡藍色的,腰帶的部分是紅白相間的,該說什麼呢?
這一身打扮簡直就是為了海未量身訂做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絢賴前輩?」海未看著沒有反應的繪理,微微的皺眉呼喚。
「啊!抱、抱歉,請進。」繪理側過身體,讓海未進入屋內。
「打擾了。」海未這麼說著,優雅地把木屐拖了下來,側身站在玄關,等待繪理的引導。
「這邊走…」繪理微微的撇過頭,因為她知道自己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消退,然後領著海未走到自己的房間。
因為走在前面,所以沒有注意到海未在一進入自己房間的那一刻,身體很明顯的愣住,雙眸中充滿著疑惑和不敢置信。
無法遺忘的背影,無法轉開的目光。
明明知道即使伸長雙手也捉不住幻影,明明知道即使用盡全力也握不住海水。
但那已經成了一種執著,成了一種習慣,成了一種生活的方式。
是遠比呼吸還要自然的動作。
是我這生唯一會有的認真,唯一的眷戀。
---絢賴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