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锦色无梦 于 2014-9-9 17:22 编辑

之所以标题里写「山城&时雨」而不是山时雨，是因为这篇文并没到恋爱的程度。

与游戏世界无关的架空背景，人物性格写着写着就微妙地走形了……你们觉得呢？

声とインスピレーションと時雨

写一篇随笔需要的时间是两小时，修改所需的时间不知多久，而灵感浮现的时间只有一瞬。

时雨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去。妹妹自作主张地在她椅子上放了坐垫和毛绒玩具之类的，说是这样让椅子上软绵绵的一定很舒服。实际上，自从那天起时雨只要坐上这椅子一小会儿就被热得有些烦躁，可这毕竟是妹妹一番好意，她也不会拒绝。

桌前就是一扇窗，现在窗户紧闭着，因外面正在下雨。多亏了有这场雨，盛夏的暑气消了不少，时雨这会儿也不觉得热了。是以她更加确信，自己近一段时间以来缺乏灵感绝对不是被暑气惹得烦躁的缘故，定是有其他原因。

若在以往，碰上这样的下雨天她总会想到些什么。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些语句之后她便会埋头写起来，除非写完否则再不会抬头去看雨。可现在她隔窗望着外面细密的雨丝，脑中竟连思考都变得迟滞了。

既然写不出那就不写吧，被杂志连续二十六期刊载文章的记录说不定就要终止，不过她对这也不甚在意。

她伸出手去拿昨天看了一半的书，指尖触到了放在书上的一个信封。

回忆一下……似乎是从收到这封信那天开始烦躁的。

来信之人叫山城，这是第三封信，而在第一封信之前时雨并不认识她。

信中的措辞与其说是有礼貌，不如说是小心翼翼到了让人能嗅到一股卑微感的程度。

「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写信，冒昧之处请您原谅。能够得到您的回信真是不胜惶恐，我这样的人竟然能够得到您的回信，这真是完全不敢想象之事。承蒙您惦念，我之前那样的念头已经淡了不少。正如您所说——『在追求如樱花般逝去的生命之前，总该回想自己是否也曾像樱花般绽放。若本无樱花之美，追求的也只是一场空梦般的死亡。』于是我回想了一番，我这样的存在，大概连樱花树下的泥土都不如吧。我想要漂亮地死去，但却没有这样的资格……我该如何才好？」

这位山城さん就是这样用书信和时雨交流着。用山城自己信中的话来说，她是因杂志上刊载的时雨随笔才成为时雨的忠实读者。可对时雨来说，这不单纯是位读者，而是真的思考过文字中隐藏的含义并在信中给时雨提了相当有道理的意见的人。可信中传递的信息并不只这些，通过山城信件字里行间透出的感觉，时雨察觉到她日渐轻生似乎也是受到了那些随笔的影响。

「是我做得不对吗……」时雨心想着。

时雨的文字谈不上有多乐观积极，就算是想传达积极的想法，在惯有的遣词方式和行文气氛等诸多因素影响下也会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大概是垂头丧气地自我鼓励的感觉？总之这样的文字说不定真会让人看后消极起来。时雨也明白自己是这样的风格，对于向来以朝气蓬勃青年向为主的这杂志能接受自己的投稿也很诧异，随笔发表后反而得到了好评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用编辑的话来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喜欢这样的调调，所以继续努力不要停。这让时雨感觉挺微妙的，以她的风格就算想要改变也很困难，可被编辑这么一说，总有努力这样写来迎合读者口味的感觉。

不过编辑说的说不定是真的，比如山城似乎就真的很喜欢这个调调。每次都是时雨回信后第二天就有了新信件回来，如果不是时雨苦恼着要用什么样的口吻来回复这样客气到让人难过的信以至于拖延了太多天才回，恐怕信件往来会达到两天一封的可怕频率。

种种原因之下，迄今为止也才收到山城三封信而已，可她能感觉到山城似乎一天比一天悲观了。很想品尝死亡滋味的心情透出纸张扑面而来，让时雨一次比一次担心，但她什么都做不到。

写文章没问题，可说好听话来劝人不要死之类的……她根本就不擅长。

忽然，电话响了，惊得思考中的时雨「啊」地轻叫出了声。

来电话的是编辑大人，杂志那边建议她把随笔结集出版，她觉得不错但不知具体该怎么做，于是编辑帮着跑前跑后张罗起来。

「样书已经印好了，下午有时间吗？我拿给您过目。」

「有的，还在那间咖啡馆见面吧？」

那间咖啡馆的老板是个爱喝红茶的怪人，明明有着「咖啡都是脏水」的主张，却开着一家咖啡馆。

时雨习惯了的座位在最深处的角落、虽是靠窗也免不了有些昏暗的地方。角落能给人安全感，除了在家里会大摇大摆面朝窗外坐在屋子中间的位置，在其他时候她都爱寻找比较隐蔽的地方。

雨还没完全停下来，不过那点雨丝只淋一小会儿的话也不至于让人变得狼狈。事实上，她住的地方就在这咖啡馆的对面，既然只要过条街就到，她也就干脆没打伞。

如她料想的那样，进到咖啡馆后身上最多沾了些水气，甚至都看不出她淋过雨。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习惯了的那座位上已经有了人。

既然那个位置已经被别人先坐了，时雨便退而求其次坐到了临近的桌旁。编辑大人并没让她等多久，事实上编辑也是提早到了的，只是时雨比她更早了一些而已。

「时雨老师每次都来得这么早，这不是让我每次都迟到嘛！」编辑一坐下就打趣地说着，时雨只笑了笑，却不知该怎么应对。好在编辑也习惯了时雨这样，打趣了一句后便立刻说起了正事，她从包里拿出了样书送到时雨面前，然后说起有关纸张用料还有版式设计之类时雨听不太懂的事情。

「很棒呢。」虽然不懂那些很专业的东西，但是纸张摸起来的手感、合理排版增加的可观赏性以及封面美观与否，这些是她拿起样书后看了就能感受到的。编辑大人虽然话有点多，但做事真的很值得信赖，「我没什么意见，样书我很喜欢。」

「时雨老师喜欢！哦哦那样就没问题了，在不远的将来就可以正式贩售了。说起来、时雨老师……到时候说不定会举办签售会之类的呢。」

「签售会？！」这词把时雨吓了一跳。

「对，虽然规模不会太大，但主要是向喜欢您文章的读者表达感谢之情。」

「那样的话……我没问题。」

只是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然后说一句「谢谢」，这应该不会太难……

正事说完，点的咖啡还没喝完，于是不可避免地又进入了听编辑大人聊个没完的阶段。

虽然话很多，但时雨也不讨厌听。她不太爱出门，也不怎么和陌生人接触，可这不等于她对陌生的事情不感兴趣。编辑喜欢说些编辑部趣闻，偶尔也会说其他作者的逸事。时雨就默默听着，也很少出声询问什么。

「话说，上次和鸟海老师见面，她还提起您了。」不知怎么的，话题忽然被扯到了自己身上，于是时雨不由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那天我和鸟海老师说起您将要出版文集的事情，她感慨说『如果不是亲眼见过、真想不到时雨老师还是高中生呢』。」

「唔……」

没错，在这杂志的读者群中已经颇有名气的作者时雨，是个女子高中生。明明只是在读高中的年纪，清新纯净的文笔中却总透出一股老气，偏偏又让人觉得自然而然——见过时雨本人的人，都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等编辑把面前的咖啡喝完后，二人又聊了……确切说是编辑大人又独自说了十分钟后，才终于决定要离开了。

「时雨老师还是和以前一样？要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吧？唉你看我一聊起来就停不住呢，耽误了您的时间真是抱歉。」

「您太客气了，我很喜欢听您讲话的。」时雨笑笑说着，然后与编辑道别后目送她出了咖啡馆。

每次和编辑聊完，时雨都会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她会望着窗外，从另一个角度观察这条街……可她转头，才想起自己今天坐的并不是习惯了的那个位置。

她忍不住往被人先一步占据了的那位置看了看，那或许是个和自己品味相近的人，而那品味与自己相近之人此刻也在看她。

「啊……」时雨赶紧收回了目光，和人这样四目相对是她不习惯的事情。然而目光收回后，似乎也把那人的样子和神态也一起收进了脑子里，于是即便时雨没在看她，脑中还是浮出了她犹豫着、似乎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错了吧……这么想着，时雨又偷偷转头去看，有点鬼祟地……于是又一次四目相对后，行为颇有些鬼祟的时雨又一次赶快收回了目光，脸上也因窘迫而泛红。

不过这次可没看错了，那个人的脸上的的确确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表情，这让时雨不禁纳闷起来。

第三次看过去，正迎上对方递过来的一张纸。恭恭敬敬地递过来，等时雨诧异地接过了纸片后就立刻缩回自己座位上。对方这样的行为让时雨疑惑万分，等她打开那张纸后仔细看了看，忽然明白了对方紧张的原因。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请问、真的是时雨老师吗？」

纸上的字迹非常熟悉，这字迹在这些天烦躁根源的那封信上看了无数次，这正是山城的字迹。

时雨再一次向对方看去，见她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带流苏的发饰缀在乌黑的头发上很有古典之美，穿着浴衣独自一人来咖啡馆的行为感觉又颇有个性——怎么都看不出是有寻死之念的人啊。

「您就是……山城さん吧？」时雨在纸上写了回话递了过去，山城看了后立刻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态，果然刚才冒昧写字条向陌生人确认身份让她很紧张吧。

「我可以坐过去吗？」时雨指了指山城对面、自己坐惯了的那个位置向山城询问道，见对方点头后便把自己桌上新上来的咖啡移过去，然后坐到了山城对面。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呢……」刚一坐下，时雨便开口说道。说完这话，连她自己也略微惊讶。以她以往和陌生人交流的情况看，她一向是沉默着等对方先提起话题的那个，这样自然而然地和陌生人交谈还是第一次——的确书信交流是有的，但对时雨来说坐在面前的这个人依旧是在陌生人范围内。

山城听到时雨的话后笑了笑却并没立刻回应什么，而是拿起笔又在纸上写了起来。这次山城写的速度飞快，字迹也略有些潦草，但要看懂还是没问题的。时雨接过她新递过来的纸，见上面写着是无意间听见了她和编辑的谈话并非有意窥私、冒昧之处请见谅之类的话……

「没关系的，何况也不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在时雨回答的同时，山城已经又在纸上写起了什么，这让时雨感到莫名——为什么不直接来说呢。

很快地、山城新写的话语给出了答案。

「非常抱歉、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交流，因为我没法发出声音。」

山城脸上带着歉意的浅笑让时雨觉得难受，她根本就没有说抱歉的必要，反而是在如此不便的情况下还愿意费力来和自己交流这一点让时雨十分感激。换位思考的话，时雨觉得如果是自己无法说话，一定会把与人交流这件事彻底放弃，专心地活在沉默的世界里。而眼前的山城写出这话时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这让时雨更加纳闷——明明是给人坚强感觉的人，为什么信里会透出一股了无生趣的气息？

山城还在继续写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写给时雨一样。时雨就在她对面安静地看她，看她头饰上的流苏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摇着，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穿着和服的美人在雨中缓缓行走的画面。那美人正是山城的模样，在现代气息浓厚的街道上她的脚步从容不迫，带得她周围的时空都渐渐趋向停滞。在停滞的瞬间，时雨的目光穿过静如止水的时空，看见一片旷野上少女正无声地唱着歌——虽没有任何声音存在，那愉悦的神情却能让人在心底响起歌声……

「啊——」一瞬间，时雨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山城的声音，于是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也因此断了那些联想。

「？」坐在她对面的山城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表情表达了询问的意思。

「没什么、没事……」时雨答着，这才意识到新的语句已经写在纸上送到了自己面前。

「还是要再说一次抱歉，刚刚听到了您要出文集的事情。恭喜时雨老师，真希望和我一样发现时雨老师文字魅力的人能更多呢……」

「嗯、大概不久之后就会贩售了吧，具体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了解的，全靠编辑帮忙才行。您能喜欢我那么拙劣的文字真是感谢……」

烦躁。

明明还只是陌生人水平的交情，时雨却对山城这样频繁使用敬语以至于有明显距离感的措辞感到烦躁。

想在山城脸上看到更加轻松的表情，像之前浮在脑海中的联想里那样无声唱着歌时的轻松表情。

「有件事一直很在意，难得能在这里偶遇，所以想要当面问一问。」又一次一反常态，时雨主动提起了新话题。

山城点了点头，示意时雨可以尽管问。她脸上也有些疑惑，大概也猜不到时雨有什么问题想要问她吧。

「从您的信件里感觉您似乎有轻生的念头……能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要说时雨近些时候最在意的莫过于这件事，无论山城是自己想不开要寻死、还是看了时雨不够积极的文章后有了轻生之念……就算要劝，至少也要知道原因才好劝吧。虽然时雨的文章还算是受欢迎，也有人来信鼓励，但真正指出她一些不足之处和可取之处的只有山城。就算没有这一层关系，就算只把山城当做有过些交集的陌生人，时雨也不希望她放弃自己的生命。

山城没有立刻拿笔写出原因，眼神游移着没有看时雨，那模样显然是不太想回答这问题。

「我问这些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不过就算有不顺心的事情或者遭遇了不幸，这些事在人生中所占的比重也很小吧？生命的终结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能因为这种事做决定呢？」

其实也有不巧在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上遭遇了不幸的可能，那样真的会觉得自己头顶这片天都崩塌了一般吧。可山城的状态让时雨凭直觉认定她遇到的并不是对她来说严重到了那个程度的不幸，那么就还有可劝的余地才对。

「时雨老师真是值得尊敬的人。」纸上这样写着。

「值得尊敬什么的……」明明就只是个高中生，用那么一本正经的语气劝过山城后她自己就害羞起来。这不就像是一个在成年人面前硬装大人的小孩子，任谁来看都觉得挺可笑吧。

「刚才就想说了……完全没想到时雨老师还是高中生，之前一直觉得是年近五十的阿姨呢。」

「阿姨……也还没老气到那个程度吧……？」

「哪怕谈话时都不像是高中生，比我还像大人。但害羞起来就完全是位少女了。」

「……」这不是让人更害羞了吗。

「时雨老师的文笔虽然有老成的一面，但一些细节却少女风味十足……有些想知道时雨老师如果写少女恋爱小说会是什么样。」

「小说我倒是没写过，暂时也没有去尝试的想法……」

「这只是我的一点期待而已……就这样决定了吧，没看见时雨老师全部的尝试与自我突破之前，我是不会去死的。」

「哎？！」

本来话题还在有关作品的讨论上，怎么忽然就跳回了有关轻生的事情上？而且之前话题又是怎么跳转的……

时雨发觉山城虽然未发一语，只是把文字写在纸上和自己交谈，却成功地掌握了话题的走向。至于她说的「决定了」的那件事，让时雨猝不及防之下有些迷茫。

「……要不要寻死，要由我来决定……？不对，你的意思是……那就是不会去自寻短见了对吧？没什么意外的话我的人生应该还有好多年呢，尝试和自我突破是无穷无尽的，你不可能看见『全部』。」时雨边说着，边借过山城的笔，在她之前写下的那句话上划了个红圈，提醒她「全部」这个关键词。

「这真是……哎呀呀、因为太喜欢时雨老师的作品，结果不小心给自己安了个陷阱啊……」

依旧是有恭维之嫌的话语，时雨却不觉得别扭了。因把自己摆得过于卑微而说出的恭维之语，跟此刻这样带了说笑意味的恭维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时雨感觉到此间的差别，本就为这样的变化开心。而能用这种类似约定的方式来打消山城那些消极的寻死之念，对她来说是足以让她在心中雀跃好久的事。

离开咖啡馆时，外面的细雨已经停了。

「我每星期六的下午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山城さん有时间的话……希望以后也能和山城さん这样随便聊些什么……」时雨说完期待地看着山城，如果不是晚饭时间快到了，时雨还不想和对方道别。安静的交流方式是时雨所喜欢的，虽然旁人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有些傻气，可她自己却有切实的「在和人交流」的感觉。山城略微歪着头写字的样子也让人能静下心来，听着时雨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反馈而做出的点头摇头或小手势也很可爱。所以时雨希望能再和她聊天，不是通过信件、而是真正面对面的交流。

见山城点了头，时雨脸上的喜悦之情自不必说。挥挥手和山城再次道别后，时雨沿着街道走了起来。本来只要穿过马路就能回家的，但时雨忽然想放慢脚步在街上随便走走。

家、窗外、窗外的街、在咖啡馆里所见到的自家窗外的那条街，最多再加上通往学校的那条路……一直以来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象，在想着是不是该尝试些新的东西来摆脱最近灵感匮乏的困境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界其实狭窄得很。

慢步行走着，她想起在咖啡馆里自己看着她低头写字时产生的那些联想。

无法发出声音却能让歌声在人心底响起的少女——这样的题材不适合用习惯了的那种写法来写呢。

试试写有幻想要素的小说吧……如果主人公以山城さん为原型的话，是不是该先取得她同意才好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