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太多

1.

我有個老毛病，怎麼樣都治不好。

至少之前是這樣。

2.

月光穿過竹林灑上我的木桌上，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在這兒毫無防備地睡著了。

是太累了嗎？還是下雨時的清涼感讓人不由得想睡呢？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翻翻放在桌上的那本還未看完的書，在這時候已經沒有興致去讀完它了，既然這樣與其勉強自己繼續待在這裡，不如去休息吧。

雖說如此但我還是不想起身，因為還有個孩子在我的桌旁睡著了。

在我肩上蓋上毛毯的人應該是她吧？都這個時候了，應當在房裡休息的她為何現在會在我的書房裡呢？

看著她那安穩的睡臉、輕輕垂下的兔耳朶，我將毛毯移到她的肩上去，而視線則移往遙遠的天空上。

原來雨後還是看的見月亮的嘛。手指習慣性的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

3.

整晚失眠，心情也跟著糟了起來；洗了身澡後我換上了外出服，而就在我走出更衣間時那孩子已經不在書房了。

大概是害怕被責備吧，這個時候才醒過來的確是有些晚了，是因為昨晚比較晚睡的關係嗎？還是因為用那種姿勢入眠而睡的不好，所以直到剛剛才醒來？有點擔心又有點無所謂，我背上了藥箱準備出門。

突然的有股衝動想外出去透透氣，我想是因為雨後的竹林整個散發出一股陰鬱的味道的關係，而雖然應該去喚醒公主讓她知道我要出門吧，但我卻不想這麼做。

無法言語的焦躁情緒，似乎正在滾燙著，姿意妄為。

「師傅，您打算出門嗎？」

她追在我身後這麼問我。這個時候才整好衣裝現身，八成剛剛才正在換衣服，而且還沒有去喚其他人起床，因為帝還未醒，妖怪兔們也毫無動靜，更別說是公主了。

這時發覺自己因為這意外的呼喚而讓我的腦袋清醒了一點，我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放鬆。

「嗯，想去村裡買點東西。要去嗎？」

說不定是因為我用平輩的語氣問她的關係，她的臉戴上了驚訝的表情；也可能是平常我就常常使喚她跑腿，可是今天我卻打算自己去買東西，而且沒有下達任何交代，所以她才會如此慌張。

而就在我看著她、等待她的答覆時，她又裝回了平常與我對話時的表情，那種一臉正經、等待著別人下達指示的模樣。

「大概是要我幫忙提東西吧...」

她嘴裡念念有詞，像是只打算說給自己聽般小心翼翼的低下臉，絲毫沒有發現我已經注意到了。

但是在這種情況之下我的嘴角卻微微的上揚，真是糟糕，明明剛剛是那麼地鬱悶。

「要去嗎？我問第二次了喔，優曇華。」

像是觸電一樣，她立即僵住，但卻又馬上反應過來，大力的點點頭。

「啊...我去！我去！」

4.

「公主今天也睡很晚呢。」

我打算舒緩一下氣氛，因此對她問起。

這個時候我們正走在竹林裡，她跟在我身後，背上揹著原本在我背上的藥箱，一路上只有腳步聲。

「是的，剛剛也沒見到公主來飯廳...」

她這麼說後立即掩住了嘴，我猜大概是她是因為沒來得及準備早飯的關係所以有點不安。

因為早飯一向是她與兔子們在準備，而且今早我並沒有看到她出現在飯廳，我也只是喝了杯咖啡，沒吃什麼東西。

「怎麼了嗎？」我並不打算拆穿她，雖然她已經知道我比她還醒來的早。

「沒有...嗯，沒事，師傅。」

她對我說話時一直都是使用敬語，不過原本在月之都時的生活中，兔子們就都是對我們月之民說著敬語，非常尊敬、害怕我們的模樣。

可是這裏並不是月之都，而我們也已經不是有著月之民的身分的人了，雖然已經對這種情況感到習以為常，我還是有點不耐煩。

「放輕鬆點吧。」

「？」

「唉...」

意外的遲鈍？還是這該說是笨拙？縱使千年過去了，這種關係還是緊緊維持著一定的平衡；說不定是已經習慣了，或者是因為過於的不信任呢？大概是因為我平常就比較嚴厲的管教她，雖然我們的關係就是師傅與徒弟，但事實上還比較像是主人與寵物。

不過我還是打算在此行輕鬆一點，最好能讓她與我進行較為平凡的對話。

「原本打算在村裡停留很久，不過有妳來幫忙應該會比較早將事情辦妥。」

「那公主的午飯怎麼辦呢？」

「也就是說，如果不早點把事情做完，妳就要接受懲罰了喔。」

這瞬間她似乎又像觸電一般，突然的停下腳步，不過卻立即像是害怕被發現似的趕緊加快腳步跟上。

「早知道就不跟來了...」

照著往常的模式，她又開始自言自語，然後像是要讓自己安心似的，將手指抵著自己的嘴唇。

真是令人棘手的狀況呐。

如果只是下下命令、說說打算進行的計畫，就能進行比較長的對話，但是也僅只是一、兩句就帶過的簡短對話。可是以一般平輩的語氣來當做開場，又可能引發她的猜疑與不安，而無法好好的交談。

說到底，主從關係好像就只是這樣，無法更親密或者說更一般的相處，但若是拿對待公主的那一套來對待她，感覺卻又太過於奇怪(不正常)，比如說她對我過於的依賴(心理上)與崇拜，雖然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但是我並不希望事情發展的太過頭。

好像是注意到我突然的停下對話的舉動，她緊張地看著我，這種時候我該怎麼辦呢？也只能淡淡的用笑容說句「放心吧，事情其實並不多。」來帶過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她安心的放鬆了肩膀，不過我卻不禁想舉起手揉揉自己的太陽穴，這是我遇到煩惱時的習慣動作。但這麼做的話，她注意到了又會怎樣？開始緊張的壓低身段直陪不是，然後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嗎？並在我說話時將注意力完全集中、看著我的眼睛仔細的聽我說話？

這麼的想著想著，我開始有點腦火，說不定最初我打算出門走走時就不是因為竹林溼度提高的關係，而是因為一種無法言欲的鬱悶感。

對她與我的關係感到鬱悶的腦人情緒，似乎就快一觸即發，而這時她卻早我一步說出了讓我意想不到的話。

「師傅您很煩惱嗎？是遇上了什麼事情了嗎？」

「......」

煩惱的原因就是因為妳啊－－但是這麼直接跟她表明的話她也只會搞不清楚狀況。不過我大概是不小心在臉上將自己的情緒洩漏出來了吧，所以她才會察覺我的情緒波動。

失策啊，我開始揉起自己的太陽穴。

「我失言了，真是抱歉，師傅。」

她突然的又說出這種話，是因為我揉太陽穴的這個舉動嗎？真不自在。

「沒關係，優曇華。」這台詞有點說膩了。

「嗯...」

而這瞬間她那像是鬆了口氣一般放鬆了肩膀的動作也在預料之內發生，不過我卻一點都不認為這是好事，這時候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想法於焉而生。

「老是這麼緊張，難道妳不累嗎？」

突然的一句話從我嘴裡蹦了出來。

「？」

「每次就只會是是是的點頭，妳難道沒有一點自我的想法嗎？」

「這...」

「既然這麼不甘情願的做事，乾脆不要做了吧，省的老是緊張的裝出那種乖寶寶模樣來逃避現實。」

她沉默的看著我，一臉為難。不過我卻絲毫沒有打算要停止說話的樣子，反而很高興她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與其說對不起不如直接的表達妳的不愉快，不就好了嗎？」

其實她並沒有不高興，而是不知如何是好，大概是我太突然的教訓她的關係，不過無所謂，因為這種氣氛令我無法保持理性，這是我難得的任性。

「抱歉師傅，其實...我並不會不高興，而只是擔心罷了...」

這說法很老套，不過蠻悅耳的－－居然會有這種想法從腦中誕生。

想是這麼想，我還是比較好奇更深入的原因。

「擔心什麼？」

「因為您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玩的樣子...」

「繼續說下去。」

「欺負我是很有趣的事情嗎？」

這麼一說突然讓我的腦袋瞬間產生了一場大爆炸。

「頭好痛...」

我不經意的又說出一句話，她也注意到了，馬上緊張的手足無措。

這模樣還真的令人不由得想發脾氣。

「我又說錯了什麼了嗎？」

「不，並沒有，優曇華，我只是忽然頭很痛、很想教訓妳而已。」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很抱歉，我剛說的話太任性了...」

她話沒說完我便馬上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不要大聲說話...」

「嗯，是。」

這時的聲音瞬間就如微風掃過後頸一般輕細。真是個乖孩子。

偶爾回頭看看她，其實這孩子也蠻單純的，雖會立即察覺我正在看她而開始挺起身子，但是當我一轉頭後卻又會馬上鬆懈下來。

不在乎她那膽小畏縮的模樣，她也只是單純的在擔心罷了(而在擔心什麼就任憑想像了)，所以其實可以不用太過在意這種情況，只要說出自己認為可以說出口的話就可以了。

縱使對話只有短短幾句，不過意思達到了就夠了，因為交談本來就是要讓人理解彼此的想法而做的行動嘛，在這麼思考過後，其實我前面的作為實在是太過於小心謹慎，是種有點多於又不自然的舉動。

反正這孩子無須堤防，她渾身上下散發出這種感覺來，但我想除了無須堤防之外還有就是容易欺負這種感覺吧。

這時我也發現自己實在很難得關心起這徒弟來，而且這種莫名的頭痛還是因為這孩子才發作的。這是一種病症嗎？還是只是種突發狀況？

有點雀躍又有點不安，長年的平靜似乎就這樣被打亂了。

「回去吧，反正事情也沒有這麼急。」

「唉？」

「然後吃火鍋。」記得蒟蒻跟香菇也還沒吃完。

「這種大熱天？」

「沒錯。」

就是要在這種大熱天吃上一頓火鍋才堪稱爽快，抱著這般單純又令人懷念的心情我與優曇華走上了回程的路。

5.

「師傅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呢。」

「嗯？看的出來嗎？」

難掩的愉快情緒，現在就在我臉上像花朵一樣盛開了吧。

「頭痛還要緊嗎？」

「別忘了我可是醫生呐，今晚妳就好好休息吧。」

「嗯，是的。」

她乖乖的離開了書房，不過夜深後大概又會不自主的跑出來吧？不是不安就是擔心，說不定公主跟帝也遇過同樣的狀況，但是依照她們的個性大概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所以我也選擇了我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認為她其實只是單純的擔心以及習慣性的去做自己已經習慣的事情。

既然煩惱有答案了，那麼今晚的閱讀時光應該會過的輕鬆愉快些。

希望如此，相信如此。

一個比以往還要更加溫柔的微笑，現在正在我的臉上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