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萊特 于 2014-10-12 09:47 编辑

第十二章

迎面而來的，是仍然豔陽高照的烈日，刺眼的光芒直射入門檻處，使兩人皆抬手以長擺衣袖遮擋住視線。

過了好一會才逐漸適應外頭的亮度，南小鳥放眼望去，瞧見了曾讓她印象深刻的嬌小玲瓏，身旁還跟著幾個孩子，忍不住出聲喊道。

「啊，是之前帶小鳥去西木野家的浪人…」

「就是她嗎——」

原本還晃晃悠悠的園田海未面部表情瞬間轉換，夾帶怒意快步上前，站在矢澤妮可正前方，擋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喂喂，武士大人，我與妳素未謀面吧？！這是作什麼呢？」矢澤妮可錯愕對上這突如其來的攔路者，明明只是攜弟妹上街閑晃怎料的到麻煩自行找上門來。

園田海未垂眸，左手已搭上刀鞘。

「多餘的話不必說了，拔出妳的刀與我決鬥，為自身的名譽而戰。」

「…我說啊，為何要作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赤色的眸盡是不解，雖然有許多喜好決鬥的武士與浪人，但眼前這位看上去並非好鬥之人，對自己似乎有些敵意…？

「那次的經過——我已調查完畢，是妳，矢澤妮可，出於委託潛入南製衣鋪，要脅小鳥和妳離開。」園田海未將怒意收斂，淡然陳述。

「所以，武士大人所欲何事？」矢澤妮可瞭然，望了眼不遠處目露擔憂的南小鳥，滿不在乎問道。

不見一絲笑意的武士朗聲開口：「戰勝我，即可不計較妳擅闖一事，否則——」拖長的語尾表示拒絕便無法善了。

園田海未燃起鬥志，琥珀色的眼如刺芒般直射擁有火紅瞳孔的浪人，傳遞了不戰而逃乃非武者風範的訊息。

身為浪人的矢澤妮可自有自的骨氣所在，被園田海未的眼神給激起戰意的她語調輕鬆說道：「看來是無法避免了…可可羅你們退到一邊去，不是一直很想看妮可我精湛的武技嗎？高興吧，總算能大開眼界了。」

「姐姐…不要……危險。」

感受到空氣所夾帶的窒悶氣息，矢澤妮可的弟妹驚惶不已，三隻小手紛紛拉著姐姐的衣擺不肯放開，親人依偎的舉動讓矢澤妮可無可奈何，只能先行領到一旁安置交待一番。

對面立於街口的園田海未與南小鳥也是類似的情形。

小鳥按著欲拔出刀的手不放，勸阻道：「海未，她並沒有傷到我…」

海未聽了之後只是默默拿開覆蓋的手，然後低聲說道：「…是我的錯，沒能保護好小鳥。當時，一定受驚嚇了吧，很抱歉。」

「這不是海未的錯…」小鳥垂下眼，似乎默認了當時受到的驚嚇。

「查明此事後，這些天來…我總是自責不已，假使當時再走快些、再有警覺性點，是不是就能避免了呢？不過事已發生，懊悔是沒用的。因此——我想彌補所犯下的錯，讓一些不知好歹的傢伙知道小鳥是我所守護的對象。」海未語帶沈重，斂眉堅定說道。

「海未……要小心。」

見海未心意已決，小鳥也不便多說，擔憂起了決鬥的危險性。

「放心小鳥，只是比劃一番，我會把握好分寸的。」

海未對小鳥露出安撫般的微笑，而後指向東南方的空曠角落示意她待在那，以避免決鬥可能產生的波及。

安頓好弟妹的矢澤妮可走回距離園田海未不遠的前方，自然聽見了兩人談話片段，信心滿滿的她揚聲喊道。

「這位武士大人，您可真有自信呢～決鬥前先報上名來吧。」

「園田海未，而妳，矢澤妮可，我已知曉了。」

看到小鳥已待在安全一角，放下心的海未面容肅穆，全神貫注於即將展開的決鬥上。

浪人聽到武士的大名，心中一凜。

……竟然是園田海未，這下可難辦。

矢澤妮可近日暫居於江戶城，自然也聽聞不少園田武士如何刻苦修行的事跡，據說她與平輩的切磋從未嚐過敗積——

啊啊，妮可一踢便是個大鐵板呢，要讓可可亞他們見到我狼狽的一幕了。

儘管心裡覺得肯定是場苦戰，但弟妹正於一旁睜大眼觀戰，矢澤妮可只好逞強笑道：「呵呵，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園田武士，妮可我有那榮幸與您決鬥真乃天賜良機。」

「…不敢當。」

園田海未絲毫未受讚美影響，手握刀柄，毫無凝滯地抽出武士刀使之發出鳴響。

矢澤妮可不再說話，也緩緩抽出一長一短的武士刀，擺好備戰姿勢。

兩人無聲對峙，彷彿定格般的畫面一觸即發。

對上武士漠然無懼的視線，浪人覺得受到輕蔑，忍不住咬牙上前揮出她的第一刀，開啟了戰局。

鏘———

武士面不改色的以橫刀平靜接下，也不還擊，維持立於原地的模樣一動不動，採取守備姿態。

浪人見了大怒，暗道這是在瞧不起我嗎？別太小看人了！

被怒氣驅使的矢澤妮可連連砍了無數刀，盡往武士面門、肩頸等人體要害處而去，卻還是一一被革檔下來。

武士未受刁鑽攻擊影響，漠道：「…還有什麼招數沒使出來的。若無，便換我了罷。」

語畢，園田海未轉守為攻，從容不迫地向浪人揮出樸實無華的一刀。

愣愣看著卻來不及反應的浪人倉惶接下自上而下直劈的刀，手臂被傳來的力道震麻，使彎曲緊握的五指差點脫離了刀柄。

一刀又一刀，武士以最為基礎、不花俏的刀法攻擊，卻使浪人毫無還擊之力，只能不斷勉力承受。

——有如經歷千錘百鍊般的修行而生成的攻擊，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嗎？與我相比果真是天壤之別呢。

矢澤妮可心中只有這股念頭。

隨著短刀被擊飛於晴朗空中，轉了數圈形成閃耀的銀色圓環，而後落在地面發出了記脆鳴聲響。失去其中一柄武器，同樣改為雙手握刀迎擊的浪人依然不是武士的對手。

武士對於浪人的不堪一擊未顯喜色，只當作每日的修行看待，決鬥因為輕敵而落敗的例子她已經見過太多，沒有興趣成為新的一例。

奮力支撐的浪人逐漸乏力的狀態被武士給注意到，武士決定儘早結束決鬥，再拖延下去是無任何意義的。

雖然這麼想，但武士覺得該給予浪人一個深刻的印象才好記取教訓，於是她眸中閃過一道光，加快攻勢。

就在即將分出勝負的那一刻，園田海未的刀突往浪人細嫩的頸部而去——

浪人被那刺眼的白芒晃了眼，避之不及的她下意識閉起雙眼，隨便擺了個架住姿勢，準備迎接失敗的命運。

在她感受到凌厲的寒氣迅速逼近時，卻聽到遠方傳來一記有些耳熟的女聲大喝。

「住手——！」

銳利堅韌的細長武士刀戛然而止，刀尖輕輕點在最外層的肌膚，刺破那點流出了滴鮮紅。

園田海未一把抽回直刺的刀，默默盯著刀尖那抹紅不語。隨後將刀收回鞘中，轉而望向發出嚇阻聲後快速走向此處的人。

「真姬殿下，請問您為何無故打斷決鬥呢？」禮貌詢問，卻包有質詢的意味。

匆忙趕來的公主不顧自身稍顯凌亂的儀態，向武士深深鞠躬致歉。

「園田大人，是我冒犯了，在此向您道歉。」

園田海未平靜無波的眼眸閃過一絲銳意，對於被干擾感到十分介懷的她又強調了一遍。

「介入正在進行的決鬥是有失禮儀的行為，真姬殿下。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第一次見到如此不近人情的園田海未，公主有些手足無措，只得再次表達歉意。

「真的…很抱歉，為了補償我的失禮，園田大人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

武士揚起好看的笑容，輕聲重複。「要求…嗎？那請您向小鳥道歉，她因為那次遭挾持而受到驚嚇，公主殿下也得負些責任呢。」

公主咬唇不作聲，從沒向平民道過歉的她根本無法彎下高傲的身軀，只能恨恨瞧著害得她如此的浪人正摀著脖子，一臉錯愕觀望現今的局勢演變。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遠遠瞥見園田大人朝向小浪人那一刺時，心頭頓時湧現了無法言喻的恐懼感，使她不顧一切地大喊制止。

明明知道園田大人向來舉止有度，不可能真的殺傷人，但她還是不想冒那個風險。

……被知道身為經商之人卻不敢冒任何險會使父親大人失望的。

話說回來，見到這小浪人總是沒好事，害得我與園田大人剛建立起的友誼又回歸於零了，交朋友怎麼這麼難呢？！

受挫的公主把過錯通通推給浪人，不敢看有些咄咄逼人的園田大人。

杵立不動作的貴氣公主、饒有興味等待的凜然武士與默然無語跪地的落魄浪人形成一道奇特的封建。所幸決鬥前閒雜人等早已退散，否則定會成為一個民眾閒暇之餘的熱門話題。

這時，一旁安靜聽著的南小鳥終於動作，拉著園田海未長擺衣袖，垂下眼簾說道：「海未，不用這樣的……」

「小鳥…」面對她的接近，武士嚴謹的面容有了一絲鬆動。

「真的——沒事的，海未別為了我如此，不值得。」

園田海未的平靜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激動憤怒。

「怎麼可能不值得！小鳥，妳是我最為珍惜的…朋友。朋友有難，拔刀相助是應當的行為。」

剛才一滴汗也沒流的武士悄悄冒出冷汗，差點就說出口了，自己的心意。為何遇上與小鳥有關的事總是無法控制情緒呢？這樣子，能掩飾多久——

「海未，真溫柔呢…就當小鳥求妳，此事就此揭過便算了，好嗎？」抬手為海未擦去冷汗，小鳥望著開始動搖的深色琥珀，柔聲提議。

「…好吧。」武士沉默半晌，還是答應了，望著小鳥的眼神複雜難解。

啊啊，又見到了。初見時無任何目的，純淨的明亮眼眸，我那時就是被這溫柔的眼給擄獲吧，真的——完全沒辦法拒絕呢。

園田海未無奈承認這個事實，牽起她的手對其餘兩人說道：「既然小鳥不追究，那就這樣吧。不過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發生，兩位能保證嗎？」

一站一跪的兩人默默無言，紛紛僵硬的點了下頭表示同意。

「如此，我便放心了。走吧小鳥，鋪內的事還沒處理完呢，陪妳到傍晚我再走。」武士溫聲說道，不復先前的冷然厲色。

「嗯…那麼再見了，公主殿下與浪人。」小鳥回過頭向兩人道別後便任由牽著那人帶領回鋪中。

於是寬廣的街道上只剩下公主、浪人和一直乖乖聽話不離安置處的三個孩子。

單膝跪地，一手握著刀柄撐住的浪人自戰敗後終於開口。

「公主殿下為何要助我這不起眼的浪人。」

赤紅的眸如火焰般靜靜燃燒，彷彿尚未從激烈決鬥中脫離，也透露出了不甘於失敗卻又不得不承認對手的強大，十分矛盾的心情。

「才、才不是為妳解危呢！只是不想讓園田大人得知我僱用連她十招都抵擋不住的小浪人，如此罷了！」

公主瞪著視線下方的浪人，覺得當真礙眼極了，怎麼不趕快站起來呢？！一點也沒之前囂張的模樣。

矢澤妮可聽完公主的話，平靜下來。

「…無論如何，是公主殿下的原因使我不必在弟妹面前落敗丟臉，就當欠您一次恩情吧。」

「什麼恩情的，本公主才不需要呢…」捲著髮梢的公主瞥著似乎打起精神的浪人，嬌氣說道。

「反正，有委託便來找我吧，先告辭了。」

矢澤妮可拍拍身上沾染上不少的塵土，站了起來，留下這段話便走向一旁焦急等待的可可羅三人，與他們一同離開此地。

最後只留公主一人孤立於空蕩蕩的大街，隱約可見幾家攤販悄悄探頭探腦觀望，沒生意可做的他們想的是速速收攤歸家，要是招惹上麻煩那可不妙。

孤單的公主只朝空無一人的前方蹦出了句：「這小浪人，連句謝謝也不會說嗎？！」之後憤然甩袖離去。

她的消失令眾小販歡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