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三 】

三天之后。

“烈，我晚上要出去一下…找找灵感。”勇音一边摆弄电脑上某制图软件的界面一边说。

“好的。”卯之花点头，她没有说太多，因为如果对方要出去她只要在之后也离开便可以了。

“烈要不要带什么宵夜？”勇音最终无奈地放弃了电脑，她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之后说。

“不必了，如果勇音成功找到灵感，我明天请勇音吃好了。”卯之花微笑说。

“真的？”勇音听完笑着凑到一旁。

“真的。”卯之花看着来人捡到宝一样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不过是一顿宵夜。

“好。”勇音点头之后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烈……你之前给我的图片，我今晚回来之后会做完，明天早晨如果我没有起来，它会在茶几上。”

“麻烦勇音了。不过，勇音是制作的过程不太顺利吗？”卯之花问。

“不，不……过程很顺利。”勇音摇摇头。

她制作的过程的确很顺利，不过这次任务的难度非常大，也非常重要，她不得不以任务为优先。查阅各种资料，了解有关那栋大楼的信息。

“如果实在不行……”卯之花对她给对方添了麻烦感到有些抱歉。

“不，当然行。烈相信我。”勇音认真地说。

“那好吧。”卯之花凝视了对方半天，最终露出微笑点头。

“嗯。”勇音显然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深吸一口气，调整精神状态为晚上的任务做准备。

卯之花垂眼，她显然也在做着准备。而且，是针对同一件事。

今晚，两人便会从同一个住处离开，前往同一个地方。

“烈晚上吃什么？”勇音在一旁呆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或者说，有卯之花在身边她总是没办法认真地做事，于是又凑到一旁。

“不知道，勇音呢？”卯之花也有同感，她放下了ipad问。

“…不知道。”勇音认真地思考半天最后摇头。

“实在不行就叫外卖吧。”卯之花给出了提议。

“嗯…也好。”勇音想了一下之后点头，但紧接着又有一个问题摆在她们的面前，“不过外卖的话，要叫什么…？”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

时间终于到了深夜。

勇音披好外套之后拿起桌子上的披萨盒准备出门时顺便扔掉，她想了一下要不要和卯之花说一声，最后还是决定不要了。毕竟已经这么晚，对方说不定已经睡觉。

她深吸一口气之后走出别墅。

伴随着大门关上的声响，卯之花从二层的房间内走出，她垂眼看那个人的身影融于黑暗之中。

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也必须要出发了。

这次行动，从理论上来说，并不仁义……当然，杀手也谈不上仁义。准确来说，并不符合规矩。

因为杀手不能对同行下手。至少不能对还在圈内混迹，没有做出太过出格举动的同行下手。

“I”杀害警方高层，其实是非常边缘的事件。这次，卯之花所属的组织明显是想借题发挥，以此打击这个人。

杀手组织之间的竞争其实非常激烈，而各个组织的顶尖的杀手就是王牌般的存在，最简单来说，“R”和“I”的排名将直接影响到她们背后组织的排名。

想必会做出这次的行动的计划，也是组织里的人对“I”容忍很久之后的一种情绪的爆发吧。

出名对于杀手来说并不是好事。

卯之花确认虎彻勇音完全离开之后也下楼，她的头盔以及执行任务的衣服都被折叠之后收在手包，任谁都不会觉得那里面装着那一套装备。

她走出门外，夜晚的寒风拂面吹来，配合清冷的月色，气氛阴暗又恐怖。当然，这种阴暗恐怖其实主要是由她为主体。

此刻，深夜，一位杀手凝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街旁路灯昏黄。

卯之花虽是在虎彻勇音之后出门，但她的一切已经准备好，而后者则是到了别的地方才将一切弄好。

卯之花清楚地知道“I”执行任务的时间，所以她比“I”还要提前五分钟抵达那间公司。

她带着头盔，光明正大地走入空无一人的偌大的会议室之后环视，寻找比较合适的隐藏的地方。

“I”会在此处待命，等待目标的到来。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目标得到的消息被改动，他以为是在下两层的会议室开会。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会议的时间以及地点都临时地经过了调整。

月色透过落地窗将清冷的场景照亮，卯之花一边寻找合适的地点一边整理好她的枪以及匕首。

因为是要和“I”进行交手，所以她的准备非常充分。据调查，“I”的习惯是用匕首进行暗杀，但她不是。她用枪会更加顺手。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她脱身的技术较好，并不怕担心枪发出的声音太引人注意。

她确认那把精致的手枪能够正常使用之后，将其握在手里。

要躲藏起来吗？她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名杀手若是遭到暗杀，是相当羞耻的事情吧。而排名一位的她如果用那种方式对排名二位的人下手，似乎也有些羞耻，那样太没有风度。

她的长发被盘起，被头盔完美地掩盖。从外表看来，应该什么都不会暴露——除了她的身体线条会让对方发觉她是女性之外。

但那无所谓，全地球有一半人类都是女性，这根本就不算范围。

卯之花坐在了桌旁，她静静地背对月光坐着，等待排名二位的同行的到来。

虎彻勇音深吸一口气，确认走廊里没有人之后她小心地走出。

尽管有头盔掩盖，但她还是尽力减小了她的呼吸的声音，因为那会影响她对周围事物的判断。

组织似乎真的很在意这次的任务，她忍不住想。在过去，切断监控这一类事情都要她自己来做，而她今天赶到时却发现一切都被处理妥当。

说来还真是多事之秋，最近重要的任务似乎都集中到了一起。正常来说，杀手执行任务的周期应该最多是几个月一次，而她当下的情况几乎是一个月一次了。

这次任务之后，无论如何都申请休息一段时间吧。那是非常正常的请求，应该可以通过的。

她顺利地到了会议室门外，握住把手时她平复了一下情绪。

此刻门后是没有人的，她需要在这里等半个小时，所以，放平心态，用最好的状态准备。

于是她将门推开。

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整个人都怔在那里，她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R”此刻正在桌后。

之所以她能立刻认出来，是因为她见过那个头盔。她在刚刚入行时，就听说了那个头盔，以及那个人的事迹。

月光投射在那个黑色的头盔的上方，“R”就十分自然地坐在那里，虽然透过头盔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勇音感受得到，那个人在看她。

整个场景清冷而诡异。

“进来吧。”卯之花打量眼前的带着黑白头盔的杀手，她对这个排名二位的人显然也进行了相当的了解。

她的声音经过变声处理之后，以一种诡异的声调传到对方的耳中。

虎彻勇音睁大眼睛，在她看到“R”的一瞬间，冷汗就从背后冒出。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她的手下意识朝装着匕首的裤兜伸去。

“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肯定要交手，但在此之前，请你先把门关上，然后听我把话说完。”卯之花显然注意到了对方这个细微的动作，她平静地开口。

虎彻勇音掏匕首的动作顿了一下，之后，她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小心地将门关上，在关门的过程中，她的视线一直紧盯着“R”。

“请坐。”卯之花伸手指了对面的空座位。

这个场景太过诡异，两个处于竞争位置的杀手在本该执行任务的会议室内面对面地进行交谈。

虎彻勇音保持着时刻提防的状态坐到对面。

“你为什么在这？”她开口，声音经变声器处理，甚至听不清男女。所幸，她语气里的紧张也因此被淡化了许多。

“我来找你。”卯之花简洁明了地说，“理论来说，杀手不该对同行下手，我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妨碍你的任务。但，我想你清楚你之前做了些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虎彻勇音深吸一口气之后问，月光在她的头盔上反射出寒光。

“意思是，你做了一些离谱出格的事情。因此，我被人委托，来与你交手。”卯之花的语气经处理之后十分清冷。

“原来如此。”勇音努力地冷笑一声，“你在维持秩序？”

“我只是被人委托过来。”卯之花并没有理会对方的讽刺。

“显然。所以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虎彻勇音问。

“没有了，不过我想如果你有什么遗言，可以在我们动手之前说一下。”卯之花道。

勇音低头冷笑一声。

在下一秒，她猛地抬头抓起办公桌上的水晶摆件朝“R”的方向掷去，同时她一脚踏上会议室的桌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保持极低的重心上前。

卯之花在对方抓住摆件的瞬间便反应过来，她一个侧身将其躲开，那个摆件砸中身后的玻璃之后碎裂开来，发出在暗夜里清脆的有些吓人的声响，尖锐的碎片四处弹开，有一片还崩到了虎彻勇音的头盔上。

虎彻勇音从身后抽出匕首一个回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踢出一击同时为之后的突刺积攒冲力。

卯之花弯腰闪过踢击之后刚一抬头面对的就是对方在月光下散发寒光的匕首，没有多余的时间躲避，她抬起手枪将其接下，金属碰撞的声音回响在室内。

勇音料到了对方的身手会非常灵活，但她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程度，速度快到令她感到不可置信。

她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像眼前这个人的这种程度的身手。咬牙抵住匕首不使其弹回，两人大概维持了一秒的对峙，但很快，天平便朝着卯之花的方向倾斜了。

猛一收身之后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摆件砸去，和虎彻勇音失败的攻击不同，她的攻击十分奏效，那份摆件沉重地砸到了对方的腹部，她明显感受到那个人的身体顿了一下。

这已是足够大的空档。

抓住这个机会之后她上前朝着同样的部位踹了一下——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虎彻勇音的头脑因剧痛而一片空白，那种疼痛使她下意识不受控制地就弯下腰。

她知道她必须缓一下。

本能般地她俯身之后打了个滚试图隐藏身形在办公桌后，她需要等待那种缺氧的感觉散去。

卯之花注意到这点之后显然没有给对方喘息机会的打算，她拿起枪瞬间就对着那个人的小腿扣下扳机。

经消声器处理的有些奇怪的声音迅速地消散，然而比那个声音更加惹人注意的是虎彻勇音的痛哼。

“啊——”脸色刷地白了下来，豆大的汗珠瞬间在她的额头冒出。她紧咬着嘴唇，无法控制自己不发出颤抖的喘息。

她没有时间查看伤势，不过，当她试图活动那条腿的时候她幸运地发现似乎是没有伤到骨头。

鲜血从伤口不停涌出，她无法控制她的痛哼以及颤抖，脸色惨白地扶着桌子站起来，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人。

“真是令人伤心的局势。”卯之花看了看对方的伤口，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之后摇摇头说。

“……不劳您费心。”虎彻勇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卯之花头盔内部的视线愈发清冷。

“我不会费心的。”

经设备处理之后的话语落下，两道身形同时移动，虎彻勇音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猛地踏上椅子之后一跃而起，她从兜内猛地掏枪出来试图在移动中射中对方。

卯之花并没有被对方这个举动吓到，她同步上前，在对方还没有将枪握稳时第三次踢中对方的腹部。

虎彻勇音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在空中被踢中之后她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身体整个砸在了墙上挂着的一个巨大的挂画。

画上的玻璃瞬间碎裂，哗啦一声碎片全部撒到了地上，而虎彻勇音的身体砸在了那一堆碎玻璃的上方。

无数尖锐的边缘刺入体内，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剧痛与一阵阵反胃的感觉袭来，她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她紧紧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此刻如果不起来，就死定了。

但实在没有力气让她再站起来，拖着这一身伤与“R”战斗。

她几乎上不来气，最后，她神志不清地任“R”将她的身体翻过来。

“看着我。”卯之花确认眼前这个人所受的伤已经足够剥夺其战斗的能力之后，她上前将对方沾满鲜血的身体翻过来。

她视线清冷地看着那个人不住地痛苦地呻吟，蜷缩身体试图缓解疼痛。

再伟大的杀手也是人，而人类被痛苦占据全部的心智时，又是何等的可悲。

虎彻勇音的痛苦的喘息经过变声器处理之后，其中的痛苦的意味被金属气息无限地替代。

她费力地半睁开眼睛，透过头盔看着“R”。

“你今晚会死在这，但为了保留你杀手的尊严，我会将你的头盔和你的头一同射碎，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卯之花问。

虎彻勇音依旧颤抖着喘息，她全部的心智已经被剧痛占据，努力靠着音节分析了对方的意思之后，她想点头，但没有力气。

卯之花显然也没有很期待答案。

她站起来，将枪口对准对方头盔的位置，两秒后，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砰”一声，虎彻勇音只觉得耳鸣之后天旋地转，她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吐出一口血。

头盔是防弹设计，即便如此，如此近距离地遭到攻击，头盔的表面还是出现了密密麻麻无数裂痕。同时，尽管有保护，但虎彻勇音的脑部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荡，有一个瞬间她甚至以为她的脖子已经拗断了。

“我想，这个头盔承受不住第二次攻击。”卯之花说。

一片痛苦的混沌中，虎彻勇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卯之花给她的U盘，此刻还在她的兜里。

那里面有对方明天要交上去的作业，而她还没有弄完。如果她死在这，卯之花明天的作业该怎么办？

天旋地转，耳边的嗡鸣使她作呕，腹部的剧痛如要夺去她性命般。

她深吸一口气。

卯之花视线清冷地看着眼前颤抖的人。

她的指尖再一次覆在扳机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