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标题

作者:JacieNL
更新时间:2014-10-27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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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cieNL 于 2014-10-27 13:57 编辑


第二十二章 寻(非)常之日

“你说你有线索了?”


安娜咬着嘴唇,忍住用脚打拍的冲动,看着阿列克从外套里掏出阿勒万的日志。他显然已经花了很长时间,把日志从头到尾细看过好几遍,对内容非常熟悉,一下就翻到要找的那页,递到她手里。她速读了一遍。那是10月7日的日志,写了早晨的一些日常琐事,还有在镇子里的一次例行巡逻,全都是用那种潦草难辨的笔迹记录的。


“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安娜说。


“仔细看这笔迹。”阿列克催促道。


安娜又凑近看了看,但那页上的笔迹是一致的。她甚至翻到下一页进行对比,笔迹也完全相同。她抬头望向阿列克。“还是不太明白。你能直说吗?”


“这是伪造的。”阿列克说,见安娜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他俯身指出几个字母。“乍一看确实很像阿勒万写的,我都差点被蒙过去。你是对的,这笔迹和他本人的几乎一模一样,就是有点太规矩了。看看其他页上的t。”


安娜有些困惑地照做了。知道该寻找什么以后,她终于注意到了。阿勒万在t上加横的时候很少变换笔锋,多数时候是一道标准的横杠,但偶尔也会写成两头带勾的样子。安娜翻回10月7日。所有的t都是标准的横杠。


“阿勒万从不拘泥一种写法,”阿列克说,“模仿他笔迹的人忘了复制他的小毛病。”


“但也可能是巧合。”安娜说。


“一件事还可能是巧合,但两件就不仅仅是巧合了。”阿列克翻到那页日志,然后又翻开一页,却把拇指留在两页之间,让那两张纸都背面朝上。“瞧,落笔力度不一样。”


阿列克是对的。在第二页上,笔痕力透纸背,力道重得每个字母都陷了下去。而在第一页上……


“这页落笔轻多了。”安娜倒抽一口气。之前还不甚明显,但现在越看越觉得那些字是直接浮现在纸页上,而不是手写上去的。从背面来看,几乎没有痕迹显示正面有任何字句。


“我猜,这页被人用魔法换掉了。”阿列克说。


“这一天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安娜把重心从脚底换到脚尖,又从脚尖换到脚底,努力思索着,“当时我还没来,对吧?这比我来的时候还要早几天。也许我们应该到处打听一下,看其他人都知道些什么。问问埃德蒙——”


“我们不会问埃德蒙任何问题。”阿列克厉声道。


安娜顿住了。“可我们什么都跟他说了。我还以为你想让他帮忙——”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阿列克喟叹一声,“你不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吗?”


“你……不会认为……埃德蒙……?”


安娜不愿相信这种可能,但她甚至不知道她所害怕的正是可能变成现实。但经阿列克这么一提,她反而怀疑起来。埃德蒙刚听安娜说了巫师的事,就落荒而逃。他无比恐惧,又安静得一反常态,根本不像她所认识的埃德蒙。但那仍旧是埃德蒙……


“我什么都不能肯定。后来我想跟踪他,但跟了一会儿就跟丢了。他就那么消失了,就像幽灵一样。”阿列克说。见安娜不说话,阿列克揉揉眼睛,脸上愁容更甚。“我也不是指控他。只是……我们应该小心谨慎。”


“好、好吧。”安娜说,“我们去找巫师就是了。先别急着猜他是谁。等我们找到他,就都知道了。对吧?”


阿列克缓缓点头。“对。听起来不错。就这么办吧。”


“你……还好吗?”安娜问。


“没事。”阿列克又答道。安娜还在纠结着,他拨开她湿漉漉的额发,蹙眉道:“你应该好好清理一下。别管我了,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好。”


“是、是啊。”实际上,她脑袋开始发晕,只觉整间屋子都转了起来。如今那阵兴奋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恐惧,仿佛一颗滚烫的铅球,在她胃里一路直坠到底,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酒精的后劲正显现出来。安娜摇摇头。“我一会儿就没事了。等一会儿……就好。拜托了。”


阿列克护送她回房,两人一路无话。


*


索尔不知道此刻所见的到底算是什么东西。是影子,但它们同时违背了一切物理定律,表现得一点都不像影子。它们震颤着时大时小,但不知为何仍维持着基本轮廓,自在却又拘束,索尔绞尽脑汁地试图弄清这是如何成为可能。他从旋梯底端抬头,只见巫师身上黑影聚成的斗篷翻飞不止。


他忍不住将这超乎现实的奇景与艾莎和她的冰雪魔法进行比较,那是同样难以置信的技艺。毕竟,他驻足的这座楼梯正是她魔法的产物,完美且永恒。如此纤薄的冰层怎么会有承载如此重负的力量?她怎么能如此轻松地将心中所想化为现实?


也许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


“你想见我?”索尔试图迈步上前,却发觉脚步被楼梯本身所阻。它不会认可他。每次他向上攀登,整座楼梯都会自动下滑。他所站立的台阶融入地面,被上方新生成的台阶所取代,如此周而复始,他最终又站在了起点。如果他加快脚步,楼梯也会加快重塑的速度。


巫师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他的麻烦,将手按在扶手上。影子如同黏滑的泥浆,漫过楼梯,盘旋在冰层之上,形成了第二座同样的楼梯。索尔试探着踏出第一步,多少以为会一脚踩空,但影子接住了他。实际上,它们牢牢抓住了他。藤蔓般的阴影攀上他的脚踝,直到覆盖了他半截小腿,更糟的是,被阴影包裹的躯体感觉就像被人卸掉了一样。索尔强忍着恶心,缓缓向上爬去。


楼梯尽头耸立着一道冰墙,墙上装饰着一枚雪花纹章。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索尔问。


“你知不知道这扇门的另一边有什么?”巫师伸出带手套的手去摸冰墙,用手指描摹着那朵雪花,但随后他就握紧拳头,啐了一声,“除了马库斯。”


“你对他直呼其名?”索尔问。


“我已经受够了当众叫他父亲。他配不上这样的敬重,在无需伪装的时候,我更喜欢直呼其名。”


“你承认是我们中的一员?”索尔自然早有怀疑,但他从没想过对方会如此轻易坦白。种种迹象都摆在那里。关键就在于找出到底谁是巫师,但他有自信迟早会推理出对方的身份。然后局势将瞬间逆转。他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但在长期的自我压抑之后,这样的涉险之举就如最强效的毒品一样令人兴奋。他脑中思索着种种可能。清醒时的每一刻,肾上腺素都在他血管里奔腾呼啸。


巫师吃吃轻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没把你当成傻瓜,索尔。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杀了阿勒万和托比亚斯。”索尔说。


“你听起来并不为他们的死伤心。”


要是在过去,索尔一定会矢口否认。任何正派人都会当即否认,自然得如同呼吸。那是最得体的做法,最恰当的做法,他会说他为两位哥哥悲伤。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


“对。”索尔承认道,“他们都是绊脚石。真正让我对你难以信任的,是得知你曾杀过两名同谋。”


“别这么说。没有他们,我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非死不可。这在所难免。”巫师说完从门前踱开,转身面向索尔,那副可怕的面具直勾勾地对着他,仿佛要看透他的心思。突然,面具上的耶稣受难像泛起炽热的光,就像是上面的油漆烧了起来。“正义是有代价的。”


“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在所难免的牺牲品?”


“这不正是游戏的一部分吗?但你应该知道,只有卒子会被如此轻易地牺牲,”巫师道,“你觉得自己在棋盘上是什么角色?”


“我还没傻到以为自己对你有无可替代的价值。”索尔说,“等着瞧吧,看我们俩谁能在这游戏里笑到最后。”


“我拭目以待。”巫师又吃吃轻笑,这个话题也到此为止,“不过我们离题了。那么说说吧,在这扇门的另一边有……”


“艾莎的心脏。”索尔接口道。


“还有我的救赎。”巫师说。他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管原因如何,艾莎的圣骨匣对他意义非凡,其重要性甚至远超匣内蕴藏的力量,但索尔对原因一无所知。这又是一个待解之谜。“但就算我能够通过这扇门,也没法强行夺取圣骨匣。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如果你的实力比艾莎弱这么多,”索尔说,“那我很难相信你的话。你到底打算怎么兑现你的承诺?”


“挺精明嘛。不过你已经不问缘由地走了这么远,为什么现在想起提问了?”索尔张口想要反驳。就在那一瞬,他只觉肌肉一僵,下巴已被死死卡住,那力道大得他整个脑袋都被抬了起来。就连他的呼吸都被扼在了喉咙里,不过他虽急需空气,却难挪动一分一毫。巫师歪着脑袋。“你已经是我的了。”


巫师手指一动,松开了索尔。索尔单膝跪地,但他短促的呼吸并非因为缺氧,而是源于惊恐。“你什么时候下的手?”索尔嘶声问道。


“没什么可担心的。正如你不信任我,我也没法信任你。我们的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我会采取预防措施。你还记得托比亚斯吗?”


诅咒。就像托比亚斯。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不过现在问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劳提醒。”索尔踉跄起身,用力咽着唾沫,镇定心神。没关系。对方不会任由他自行其是,这一点并不意外。这只表明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确保自己仍然有用。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我已经完成了你的所有要求。”


“不仅完成了所有要求,还超额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里德袭击安娜的事?你最好保证这类事情不再发生。”索尔绷紧下巴,别开了脸,但巫师嗓音里全是调侃。他不必看面具下那张脸,也知道那人在笑。“我明白艾莎为什么不完全信任你了。她之所以带走奥列弗,还能是为什么呢?既扣留人质,又削弱你的权威。对你进行考验,却同时留有后手。非常精彩的一招。你可以好好学学她。”


索尔被刺痛了。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知道艾莎永远不会信任任何人,永远不会信任他,但看到这样无可辩驳的证据摆在眼前,最终证实了她对他的轻视,还是将他心中那道半愈合的创口撕得更大。哪怕此刻暂时王权在握,也不能稍解疼痛。


“你该担心你自己。”索尔说,“绝望令你疏忽大意。阿列克已经找上你了。我猜还有安娜,虽然我很怀疑她对调查有多大贡献。”


“我已经听说了。除了你,我还有别的耳目。”巫师道。言语间,他的身形渐渐融入阴影,只留下声音,低沉得如同从水下传来。“等着我的指示。”


索尔定在原地。巫师的踪迹都消失后,他转身面向冰门。安娜曾在这里通行无碍,她曾爬上这些楼梯,打开了这扇门。索尔小心试探着,将一只手按在雪花图案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它永远不会认可他。失望的苦涩从胸口喷涌而出,他大笑起来,笑啊,笑啊,仿佛能将一切都付之一笑。但那只是加剧了呼吸方寸间的疼痛。索尔闭上眼睛,将额头抵上了那块冰。


如果他努力假想,或许就能把它当作艾莎。


*


“万事俱备。现在就等您指示了,陛下。”奥列弗汇报道。


“谢谢。”艾莎说。


艾莎坐在船首,一条腿从船舷边垂下,另一条腿曲起,胳膊搭在膝盖上。她举目望天。这天夜里,乌云遮月,无论月光还是星光,都无法穿透厚厚的云层。即使近在脚下的水面,也在浓雾中看不分明。真是可惜,可能的话,艾莎很想欣赏月亮在河面的倒影。但她又颇感宽慰,毕竟能见度低更有利于他们的行动。奥列弗已经预测到这样的天气,并据此制定了计划。


“我只是在履行职责。”奥列弗说。片刻之后,他走到艾莎身边,屈膝跪坐,“不过不用谢。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你会不会觉得,舍易求难的做法很愚蠢?”艾莎问道。


奥列弗摇头。“这值得称颂。您确实变了,这变化超乎您的想象。我想您可能还未意识到,但您已经几个月前不一样了。”


“这是好的改变吗?”


“看情况。即使相同的改变,也无法轻言好坏,而应取决于改变的原因。您是否相信您的改变是出于正确的原因呢,陛下?”奥列弗问。


要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还是叫我艾莎吧。”


艾莎下了船,她从船首轻轻跃下,落在自己造出的小型冰原上。她的舰队都冻在了通往威斯顿的狭窄河湾口,而她的士兵已经全体准备就绪。舰船被抛下,雪橇和驯鹿排成两列,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克里斯托夫•比约曼工作勤勉,前后奔忙着确保那些陌生的鞍具都束缚到位。见他似乎卷入了一场争论,艾莎好奇地朝他走去。


“听着,驯鹿可不是战马。你们得改变一下对待它们的方式。”克里斯托夫说,但他的话被使用雪橇的士兵无视了。他甚至被一名傲慢的士兵推开,在冰上一滑,失去了平衡。


艾莎从身后扶住了他。


“谢了伙计。”克里斯托夫说,但等回头看清身后是谁,他脸刷的白了,“陛、陛下!我很抱歉冲撞了您——”


“放松。”艾莎说。克里斯托夫看上去还是那么紧张,于是艾莎再次尝试:“你是安娜的朋友。我常听她说起你。在我不能照顾她的时候,你很关心她,我一直没来得及感谢你。”


“哦!没关系。我是说,安娜虽然挺麻烦的,但我很乐意关心她。”克里斯托夫清了清嗓子,“倒不是说安娜——呃,您知道的——烦人什么的,我不是在说——”


“放松。”艾莎再次说道,但她的嗓音听上去却比她所希望的严厉得多,让战战兢兢的克里斯托夫更加紧张。她叹了口气,向刚才克里斯托夫所面对的士兵下达命令:“你们要听从比约曼的一切建议。明白了没有?”


接受士兵们紧张匆忙的敬礼后,艾莎招手示意克里斯托夫跟着她。他显然很是困惑,却没有多问。她带他走到雪橇车队的最前列,冰原在此止步,河流由此起始。艾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图案,让力量流向指尖。她挥手推拉着由指尖释放的冰之藤蔓,让它们依照心意汇聚成形。这是件精细工作,却进展迅速,从底部支架开始搭起车身的同时,错综复杂的雕刻纹饰也在作品表面展露出来。


短短几秒钟,她的雪橇就造好了。


“哇!”克里斯托夫轻声惊叹。他自顾自地弯下腰近距离查看,并用指节敲打着车身。艾莎清了清嗓子。克里斯托夫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忙脚乱地立正:“抱、抱歉!我就是,那只是,您的雪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忘了——”


“你想熟悉它,这很好。它将由你驾驶。”艾莎说。


“什么?”克里斯托夫赶紧摇头,“哦不。这样的东西?我没这资格。真的,它太完美了,我在上面太难看了。”


“你的驯鹿是叫斯万吧?我自作主张把它一起带来了。”艾莎转过身,就在这时,那头邋遢的驯鹿出现在他们视野中。斯万一看见克里斯托夫,就一路冲了过来,在他身边刹住蹄子,兴奋得前后跳跃。奥列弗费尽力气才抓牢了缰绳。


奥列弗把缰绳交到克里斯托夫手里,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艾莎坐上了雪橇。克里斯托夫已经没有说不的余地,将斯万系上雪橇后,他坐到了艾莎旁边。


“你留守。”艾莎对奥列弗说。


“我会静候佳音。”奥列弗回答。


艾莎向前催动魔法,克里斯托夫甩动缰绳指挥斯万前进。冰层沿着他们驶过的路径,一寸寸向河口推进。斯万重重踩着身下的冰层奔跑,而冰层一往无前地侵蚀着所过之处,冻结了河流,将河道铺成完美的跑道。雪橇车一辆接着一辆,但并非雷霆般的行军,而是被冰层吸收了声响的潜行。他们在冰封的河道上发起一波无声的冲锋,如同风中的幽灵,而威斯顿对此毫无觉察。


很快,她就能回到安娜身边。


*


洗了个热水澡,又服下几剂被阿列克称为药却一股金属味道的东西以后,安娜仍感觉晕头转向。至少她脸上头发上的红酒已经冲掉了,不会闻着一股酒气。但阿列克见她脚步虚浮,本打算独自行动,还是她拽住他威胁要吐在他擦得铮亮的鞋子上,阿列克才勉强坐了两个小时,等安娜的身体恢复。


“真看不出你是那么爱慕虚荣的人。”安娜打量着阿列克,从他卷起的袖子,到他松松垮垮的领带,再到他样式古怪的靴子。


“闭嘴。”阿列克吼道。


安娜举手投降。“好吧!既然你这么疑心病,说我们不能问任何人任何事,那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查到了日期,就应该弄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我说过,阿勒万是个恪守传统的人。他就算痛恨艾莎,也会每天向她递交例行报告。”


“我们要去她办公室?”安娜问。


“所以我得等你一起走。不仅仅是因为鞋的缘故。”阿列克飞快地清了清嗓子,安娜捂着嘴强忍笑意。“办公室被封闭了,我们都进不去,但是你……”


“我能自由进出。”安娜接口道。她一直都能通过艾莎的防御,虽说原因不明,但这是事实。当然,她跟艾莎开过玩笑,说也许艾莎就是喜欢她到一定境界了。也许真相就是如此,安娜也不能确定那不是真正原因所在。而这件事是如何成为众人共识的,仍是一个谜。


有阿列克带路,穿过城堡陌生区域比她之前逃跑时轻松多了,他们只花几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正如阿列克所说,艾莎封闭了她的办公室,被冰层覆盖的不仅仅是门,还有三米左右的墙壁。冰面上冷得泛起丝丝寒气,直接触碰很可能有致命后果。


阿列克两脚交换着重心,同时把胳膊紧紧抱在胸前,上下搓揉着取暖。“现在看来,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该真的——”


安娜伸出一只手按在冰面上。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前一秒屏障还立在那里,下一秒冰层就开始收缩,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扇普普通通的门。她没理会阿列克,径自拧动门把推门而入,就像她在任何一天走进任何一扇门一样轻而易举。她走了三步,回头看着难得哑口无言的阿列克,咧嘴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从哪查起。”安娜说。阿列克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步走进办公室,竭力回避着眼神接触。


阿列克还在磨磨蹭蹭,安娜环顾四周。她上次在这里感觉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她很高兴索尔没有霸占这间办公室,这出乎的她意料。如果他在这里,感觉一定糟透了,并非仅仅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怪异举止。安娜正想掂起脚尖走向沙发,才想起现在已经无需担心会打扰艾莎——虽然她过去不知怎么的,迟早都会打扰到她。想到这里,安娜微微一笑,坐到平日的座位上。然后她低头一看,注意到白色皮沙发下压着个文件夹,微微露出一角。


“这是什么?”安娜喃喃自语。乱丢东西不是艾莎的风格。那么是她的错吗?有可能。安娜小心翼翼地抽出文件夹,翻阅起来。镇上有人失踪?夹子里全是形形色色的失踪人口报告……


“嗨,我找到了。”阿列克喊道。安娜回头见他弯腰趴在一个柜子旁,艾莎曾说过那里头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阿列克抽出一份用纸貌似官方文书的报告,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见阿列克不再吭声,安娜终于忍不住问道。


“上面提到一次在镇上的巡逻,只列出了外围区域而不是特定片区。情况有些不寻常。”阿列克说,“这么含糊其辞不像是阿勒万的作风。”


“至少我们知道该上哪去找。看这个,”安娜把自己的发现递给阿列克,“你说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这些全都是最近发生的。而且在同一个区域。”阿列克小声嘀咕着,“艾莎为什么不采取任何措施?”


“可、可能是我把这些放错了地方。”安娜感觉到阿列克严厉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是你干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这进进出出,汇报工作什么的。”阿列克叹了口气,“不过我本以为艾莎会更谨慎些的。”


安娜能想到一个人选,艾莎很可能会信任他,在他面前放下戒备。正是安娜本人把他带到这间办公室。是她在得知他们曾经关系密切后,把他重新拉到艾莎跟前。是她尽了最大努力帮他们和好,因为她觉得艾莎需要可以信任的人,而那个人值得信任。


埃德蒙。


“别猜了。”阿列克沙哑的男中音打断了安娜的思绪,“我能看出你想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对吧?”


“对、对。”她应该接受自己的忠告,安娜心想。当他们离开艾莎的办公室时,冰层在他们身后重现,再次封闭了入口。


“现在出城太晚了。”阿列克朝窗外点点头。天已近傍晚,多云无月。一两个小时后,将只剩一片漆黑。“我们可以明天再去调查。眼下,尽量休息一下吧。”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现在心绪不宁,根本没法休息。“去休息前,”安娜说,“我要你带我看看你是在哪跟丢埃德蒙的。”


“这可不利于放松心情。”阿列克说。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去看看。”


应安娜的要求,阿列克领着她走下通往王子们居所的走廊,一通七拐八弯,他路上又是一番劝说,还最后提醒了她一句。然后她站在了一个死胡同里。显然,埃德蒙转过这个墙角后,阿列克紧跟上去,却发现眼前只有一堵墙,空荡荡的连条挂毯都没有。难怪阿列克形容埃德蒙消失得像幽灵一样。他要么得隐身,要么就得穿过石墙才能藏起来。


“拜托,是谁都行,可别是埃德蒙。”安娜嘟囔着。


她从没想过会有回应。


起先,只是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微弱得安娜都以为是自己的想象。但那声音萦绕不去,像在唱着一首怪诞的歌,这时她才缓缓上前,屏住呼吸,然后她意识到了那声音到底从何而来。她把耳朵贴在墙上,凝神倾听。她听到的是个熟悉的嗓音,低沉混沌,仿佛从水下传来。和她那天在藏书室听到的一模一样。她突然四肢发软。她再也无法呼吸,不是自主选择,不是本能反应,而是受到强迫。她的肺就那么停止了工作。假如对自己麻木的四肢还有一丁点控制力,安娜大概早就伸手去挠被哽住的喉咙了。


“现在睡吧。”


安娜失去了知觉。


*


译注:本章中艾莎在威斯顿的段落由乌鸦君翻译,特此说明。


(插图: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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