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标题

作者:JacieNL
更新时间:2014-10-20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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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cieNL 于 2014-10-27 09:29 编辑


作者按语:这不知怎么就变成迄今最长的一章了,自己数数吧。再次感谢owarwoody,并赞美armorydock对本文的方向和主题进行的一流(毫不夸张!)分析。


第二十一章 双线并行

这是安娜第一次站到大殿上,虽然艾莎差点为安德森散布流言侮辱安娜而将他处死时,她也曾闯入此地,但那次她只逗留了短短几分钟。如今她不知该何处立足。索尔已经怡然自得地坐在艾莎的王座上,面容平淡,却周身辐射着志得意满的气场。这让安娜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她还注意到他的手指如何下意识地抚摸着王座的扶手,不需要直觉也看得出他有些不对劲,安娜心想。另外十位王子分列大殿两侧,只留安娜尴尬地杵在中央。


“你是贵宾。”索尔朝自己右首做了个手势,“你可以站过来,安娜。”


“哦。嗯,谢谢。”安娜情愿留在阶下,但就算单纯如她,也知道这话听似邀请实为命令。她拾级走上高台站好,却尽量不着痕迹地跟索尔拉开距离。从现在的位置,她可以将所有王子尽收眼底。有几位比其他几位显得更心烦意乱。除了里德,几乎没人脸上还有笑意。


奇怪的是还有一个例外,就是汉斯。


“索尔。你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斯蒂芬嗓音淡漠,但安娜很庆幸有人如此开门见山地发问。他微微眯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不时用手指绕着自己的红发,每个动作都显得漫不经心。


“我想借此机会提醒诸位,尽管我们有幸生于王室,但能力和进取心仍是值得推崇的品格。”索尔环顾殿内,安娜注意到埃德蒙瑟缩了一下。“或许我们中有些人浑浑噩噩太久,已经忘了这个教训。”


“不错嘛,老八。”费卞嘀咕着,“如果你说能力是指卑躬屈膝的本事,那你确实是最厉害的。你讨好那女巫挺有一手的,真叫人羡慕。”


“弱者的借口。”里德哼了一声。


安娜不喜欢以貌取人,但里德那副尊容看着就像耗子,还是只饿得半死的耗子。不过,真正令她厌恶的是他的言谈举止。两人第一次碰面,里德就朝她啐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脏话。在里德和总拿她说荤段子的费卞之间,安娜也不确定该支持谁。真希望他们自己打起来。


“你口气倒不小。”费卞说,“你说,索尔把你留在身边到底图什么啊——”


“我还是喜欢听音乐,而不是这种含沙射影的蠢话。我们至少可以假装文明点吧。”拉斐尔说。他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继续低头拨弄指甲,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毫不掩饰的微笑。


费卞怒道:“知道尊重兄长吗?老七。”


“那你就该有点兄长的样子。”拉斐尔反驳道,故意朝这位兄长的方向晃了晃手指。多亏塞勒斯拽住费卞的胳膊,他才没当场发飙。“看样子艾莎一走,你们就都原形毕露了。”


“有话快说,索尔。”斯蒂芬再次说。


索尔点点头。“如你所愿。我得说,这屋里有个人玩忽职守,罪无可恕。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白的吗,阿列克?”


在此之前,阿列克一直盯着空中的某个点,显然对会议很是腻味——安娜疑心这位直率的金发王子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文字游戏——但一听见自己的名字,他就眯起了眼。阿列克迈步上前,昂首反问道:“我怎么玩忽职守了?”


“你是禁卫队长,”索尔说。“那就说说,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先是阿勒万,然后是托比亚斯。你有什么解释?”


“这有点不公平——”安娜开了口,却被阿列克打断。


“我无话可说。你和我一样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你是承认失职了。”索尔轻叹一声,安娜满心怀疑地望向他。艾莎已经跟他说了事情经过,说了他们是因巫师而死。索尔只是摇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坦白说,我很失望。”


“我也是。”阿列克直视着索尔。


“没人知道托比亚斯出了什么事。”拉斐尔说。


“没错。我们有位兄弟死于非命,却没有任何解释,这不是很奇怪吗?根本无法接受。如果阿勒万还活着,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索尔道。如果说安娜刚才已经怒火中烧,那她现在简直想扇他一耳光。索尔肯定知道这么说有多伤人,不出所料,阿列克看起来已经准备揍他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阿列克,但我感觉不太安全。”里德哼了一声。


“把你的狗看好了!”阿列克吼完,再没看里德一眼,掠过他向索尔迈近一步。埃德蒙冲上前想拉住阿列克,但阿列克轻松挣开了他的手。“随你怎么处置,但至少给我留点尊严。”


索尔低下头。“这样最好,阿列克。我非常遗憾地宣布,从今天起,解除你禁卫队长之职。你的继任者将是,”索尔停顿片刻,一丝微笑盖过了他装模作样的遗憾表情,“汉斯。”


所有人(包括安娜)都把目光转向汉斯,只见他站在后方,安静低调却满身轻松。一听到任命,汉斯脱下手套,大步上前,单膝跪下,动作熟稔得仿佛排练过似的:“很荣幸为您效力。”


“……当真?”斯蒂芬问道。


“我向你们保证,我的选择已经过深思熟虑。”索尔说,“相信我们的小兄弟会带来一些如今急需的新突破。”


汉斯站起来,转身得意洋洋地看了兄长们一眼。安娜注意到他避开了她的视线。他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的眼睛。“我很有信心,”汉斯说,“一定能胜任这项任务。”


“如果你不胜任呢?”塞勒斯问道,有几个兄弟也低声赞同,拉斐尔不时委婉地插上两句,费卞嗓门最大——老十三就是个废物,他说,老九比他好多了。里德倒是出人意料地一言未发。相反,他只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索尔,双拳紧攥。索尔看都没看他一眼。


“够了,”索尔摆手道,“人人都有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我想,你不会流放我们中任何一个吧?”古斯塔夫嗤笑一声,但他的话显然令众人紧张起来。尤其是埃德蒙。人人都如临大敌般绷紧了身子,但埃德蒙脸上血色尽失,在一头黑发映衬下苍白如骨。


“我做梦都没想过这样。不过,我很担心安娜。”索尔道。安娜差点跳起来,她本就紧张,突然被牵扯进来更是让她吓了一跳。“你是因艾莎而来。我不能让你出任何差错。”


安娜竭力忍住咬嘴唇的欲望,强颜欢笑。“我想我会没事的。而且,你刚说了汉斯会带来一些改变,让这里更安全……”


索尔微笑着。“但难免会有意外。”


“那么,你或许应该让阿列克复职。”塞勒斯指出。


“省省吧。”阿列克低吼一声,但安娜感觉塞勒斯是认真的。


索尔清了清嗓子。“如我所言,安娜,你的安全至关重要。所以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就乖乖留在你屋里,需要什么都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乖乖留在我屋里?”安娜放慢语速,反复琢磨着这句话。越是琢磨,他的真实意图就越是清晰,对比艾莎允许她自由出入的宽容,她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你是想——”


“任何人想见你都要经过我批准。你也不需要继续在城堡里到处走动了。”索尔说,“实际上,我强烈建议你不要进行任何不必要的活动,也不要在那些老房间转来转去,做些多余的事。懂了吗?”


“你想把我锁起来!”安娜大声说。听起来就好像索尔知道她参加会议前去过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这都是为你好。”索尔说。


“哦,你还真是一片——”


“安娜!”埃德蒙出声喝止,语调颤抖。听出他一反常态的恐惧,安娜停下争执回头望去。埃德蒙打着哆嗦,似乎吓得半死。“我、我相信索尔是好意。就……听他的吧。”


安娜愕然失语。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大声责备埃德蒙的背叛,还是该尖叫抗议索尔竟要软禁她,但她最终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感觉就像是喉咙被她胸中的怒火哽住了一样。


“我想,事情就这么定了。”索尔说完站起身。安娜确信其他人本该有所回应,但没人挪动一步。索尔显然早有所料,只补了一句“退下”,就从侧门离去。


王子们纷纷离去,只有安娜还定在原地。汉斯飞快扫了她一眼,终于勉强对上她的眼睛,见安娜对他并不在意,便也默默离开。她想念艾莎。她好想念艾莎。如果艾莎在这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但如果艾莎在这里,安娜也会冲她大喊。她为什么要让权给索尔?真是个可怕的错误。


“你、你好,安娜。”


听到埃德蒙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来。见这小子朝她走来,安娜几乎勃然大怒,这次她终于吼了出来:“你有毛病吗?你为什么要支持——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先听我说完。”埃德蒙恳求道。


“我为你辩护,我说我信任你,接着你就搞出这么——”


“我吓坏了!好吗?索尔简直疯了,你也听见古斯塔夫是怎么说的。索尔只要起意,完全可以流放我们,我说过流放的后果,你还记得吧?”埃德蒙深吸了一口气,“抱歉。”


安娜咽下怒火,这才注意到阿列克也留在了后面,正朝他们走来。“你刚才要是说下去,可能会让自己处境更加恶化。”阿列克说,“埃德蒙阻止你是对的。”


“好吧。”安娜道。


“真的很抱歉。”埃德蒙重复道。


“不,我懂了。”安娜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下。现在她只想闭眼躺倒,再不起身。“三天。三天后一切都会过去。等艾莎回来,索尔会有报应的。”


“我表示怀疑。”阿列克说,“这是软禁没错,但你如果不再像过去那样到处乱晃,也确实会更安全。只要他巧言搪塞,艾莎最后很可能会认同他。索尔很狡猾。”


“那你呢?”安娜问道,“你怎么样?”


“你担任禁卫队长多年,而汉斯仅仅是……”见安娜怒目而视,埃德蒙做了个鬼脸,“拜托,我又没说他永远不能胜任,但他肯定没阿列克好。”


“索尔企图阻止我的调查。现在就算我们找到线索,我也没有人力资源了。”阿列克小声嘀咕,“而且,我显然不再有借口可以四处打探。”


埃德蒙歪了歪脑袋。“等等,你在调查什么——”


“索尔是巫师吗?”安娜喘息道。


“什么?”


“我还想对这事谨慎点呢。”阿列克呻吟一声,但埃德蒙已经看看安娜又看看他,正等着他们解释。“无所谓了,我就是——我反正也不在乎了。”


“我们认为阿勒万和托比亚斯其实受了某个巫师的控制。”安娜解释道。埃德蒙默默听着她细说他们的推测——阿勒万如何在受到控制的情况下刺杀艾莎,托比亚斯如何来不及供出同谋就被诅咒而死。渐渐地,埃德蒙睁大了眼睛,却一声不吭。甚至到安娜说完,埃德蒙也只是睁着眼发怔,仿佛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也许事实就是如此。


“我相信犯人就在我们中间。”阿列克补了一句。


埃德蒙从恍惚中惊醒。“不可能。”他咽了咽唾沫,舔着嘴唇重复道,“这不可能。我们是兄弟。”


“兄弟?我现在就很乐意打断索尔的腿,免费。”阿列克说。安娜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如此暴力的行为毫无异议。她觉得她没准还会加入行动。“不过,假如索尔就是巫师,我估计斗不过他。那汉斯呢?索尔刚把我的职位给了他。太巧了。”


“我跟你说过,汉斯是清白的。”安娜说。


阿列克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直觉。”安娜说。但令她惊讶的是,埃德蒙没有放声大笑。他只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别过脸去,听安娜继续往下说。“我是认真的,我觉得我们可以信任汉斯。我就是知道。”


“直觉并不可靠——”阿列克说。


埃德蒙霍然起身,安娜几乎本能地往后退开。埃德蒙看看她又看看阿列克,神色狂热得甚至远超平日里的活泼,他脱口而出:“我想——我该走了。”不等安娜说什么,他就像有鬼追在身后似的飞奔而去。


“你觉得他还好吗?”安娜问道。


“哦,我相信他会没事的。”阿列克嘴上这么说,语调却很是敷衍,他注视着埃德蒙离开的方向,关切得有些过头,“你没问题吧?我恐怕也该走了。”


“好极了。”安娜说,遭到冷遇让她很是挫败,“恕我失陪,我想我必须回我房间了。”


如果那些从门口进来的卫兵——护卫——算是某种暗示的话,她确实得回去了。


*


“我希望不要造成人员伤亡,如果确有必要,至少控制在最低限度。”


见奥列弗挠着后颈,好像她刚才说的是外语似的,艾莎停顿片刻让对方充分理解她的命令。那位矮胖王子仍一声不吭地眨着眼,于是艾莎把视线转向了铺在船舱大桌子上的地图。一道狭长的海湾将大片陆地一分为二,威斯顿就坐落在海湾尽头,整座城市门坚墙厚。但城市本身横跨河流,房屋遍布两岸,所以连通往码头的河段都用一道门封上了。


“我本来会建议将那道门作为突破口,但那样就太……招摇了。”奥列弗缓缓道,“在那种情况下,伤亡几乎不可避免。”


“偷袭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选择。”艾莎表示赞同。


“那为什么要……”奥列弗小声嘟囔着,但艾莎很怀疑他是否想让她听到。


当艾莎选择悄悄隔离海湾边缘的港口小镇,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发动全面进攻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以往,她会自报家门,然后镇压任何反抗行为,杀伐立威。而这次,她只是在夜深人静时用一个冰穹顶罩住整座小镇,有效切断了他们和威斯顿的联系。没人能离开小镇向国内发出敌袭警报。


“还有其他建议吗?”艾莎问道。


“陛下,容我斗胆一问……”奥列弗深吸了一口气,耸起肩膀。艾莎继续等着他说下去。足足五秒之后,他问道:“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从前……”


“我以前从不把人命当回事,以后也不会。”艾莎说。虽然奥列弗似乎被她的回答惊呆了,但这确实就是艾莎的感受。正如马库斯所说,人总是残忍自私,排斥他们所不理解的事物,力图毁灭他们无法控制事物。艾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但是……“但是我既然许下诺言,就决意信守。”


安娜是个例外,不同寻常。要不是怕安娜失望,艾莎哪怕血洗全城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我、我明白了。”奥列弗说。


然而,即使安娜的出现纯属偶然,偶然事件也可能再次发生。如果那些将被她随意杀戮的人里,存在某个和安娜相似的人呢?如果她已经杀死了某个和安娜相似的人呢?就算是安娜本人,都差点在那天死在阿伦戴尔。假如她当时试图反抗,或者被困于战火之中……


“我发觉自己这些天越来越困惑了。”艾莎承认道。


“我大概又僭越了,陛下,但恕我直言,拓展视角永远不会有错。”奥列弗搓弄着地图边角,目光扫过每一块区域,极力躲避着艾莎的视线。“甚至困惑也是视野有所开阔的迹象。”


“很中肯。”艾莎说。奥列弗似乎笑了一下,但他把头埋得更低,没让艾莎看见。等她在他身边坐下时,奥列弗已经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


“我有个计划。既然威斯顿不会得到任何预警……”


*


刚被软禁了一天,安娜已经准备在必要时夺门而出。


也许是对艾莎所给的自由太习以为常,如今被锁在房里几乎让她患上幽闭恐惧症。她甚至都不是被关在她的房间——虽然她所谓“她的房间”指的其实是艾莎的房间。相反,她被带到了城堡一角,她以前曾路过那里,知道那是片被彻底荒废的区域。房门只在傍晚开过一次,送来饭菜的仆人虽彬彬有礼,却知道她毫无权势,对她提的问题都闭口不答。那以后再没人来过,超过十二小时的时间里,安娜听到的唯一动静就是她自己对索尔发出的尖叫。喊得筋疲力尽后,她终于睡着了,嘴里兀自低声诅咒。


安娜醒来时,感觉到了几个月来都不曾有过的疲惫。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肯定会发疯的。不知道阿列克那边的调查进展如何,更没有艾莎的任何消息,这一切都啃噬着她的心。最后安娜下定决心,等早餐送来时,门一开她就要设法逃出去。不久,她听见例行的敲门声,虽然可能比平常力道大了些。安娜在门边站定,静候着时机。


门刚开了条缝,安娜就一把将它拽开。那个小男仆手还抓着门把,踉跄一步却还是站住了;安娜把那男孩推倒在地,冲下走廊,高声呐喊:“成功了,我成功了!”


安娜知道一定会有人追赶,想也不想撒腿就跑,终于有了奔跑的自由和空间让她欣喜若狂。这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哦,好吧。可惜她并不熟悉城堡这片区域,走廊七拐八弯越来越复杂,她迷路了。最后,她不得不慢下脚步。安娜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呼吸,一边环顾四周。


“哈,是厨房。”安娜大声说。


她走了过去,想补上刚才错过的早餐,可没等她摸到门把,门就自己打开了。从门里出来的不是她预料中的厨师或者仆人,而是醉得不成样子的里德;安娜在两步外都能闻到他嘴里的酒气,但更令人担忧的是他脸上的狂怒。安娜下意识退了一步。


“哦。你好。”安娜小心翼翼地说。她扫视室内想找件用得上的武器,这样如果局面恶化,她也不至于毫无准备。考虑到里德身上的腾腾杀气,她也许该说“等到”而不是“如果”。


“你从笼子里出来干什么?”里德问道。


“你说什么?我想去哪就去哪。”安娜说,但话刚出口她心里就缩了一下。她必须控制住她的脾气。


里德冷笑一声,皱起眉头,充血的双眼边皱纹深刻。“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


不等安娜有所反应,里德就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他手上动作敏捷得看不出一点醉态,安娜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应战。她没料到的是,里德刚碰到裙子的布料就缩了回去,把手抱在胸口,嘶嘶抽着冷气。


不是布料,安娜终于意识到。她还穿着艾莎做的冰裙子。


“愚蠢的荡妇。”里德吼道,但现在他只是用愤怒目光打量着她,谨慎得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你以为那条裙子会永远保护你吗?”


“你瞧,我从没对你做过什么——”


“见鬼去吧。”里德说,“光是看你站在这里就让我恶心。这是我们的王国,我们的王座。我们必须容忍那个乡下婊子扮演女王就够糟了,可如今我们还得容忍你?”


安娜大怒。按理她该趁还有机会赶紧离开,但她把一切抛诸脑后,全力向眼前这个满嘴脏话的恶棍扑了过去。这次,里德知道不能碰她的裙子了。安娜发现自己如风中落叶般被轻松拦下,他掐住她的下巴,拖着她朝厨房里走去。感觉到痛苦的同时,她的理智也渐渐回归。


随之而来的,还有恐惧。


“我们来喝一杯。”里德说着,把安娜推到一个座位上,看样子他刚才就坐在这张桌子旁。安娜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钳制,打翻了几瓶红酒,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但她仍拼命抠着那只掐在她喉咙上的铁爪。她力道大得挠出了血痕,但里德只是哈哈大笑,拿起一只酒杯塞到她面前,动作粗鲁得杯沿都抵在了她下巴上。他强行把酒倒进她张开的嘴里,越灌越猛。


没过几秒,安娜就开始反胃。当酒杯倒空时,里德松开了她,但酒精灼得她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她不由剧烈咳嗽起来。解脱只是暂时的。她又被掐住,第二杯酒塞到她嘴边强灌下去,从唇角溢出,淌到她脸上、裙子上。由始至终,里德都在歇斯底里地大笑。安娜喘不上气来。酒越来越多,空气却越来越少,她的视线模糊起来,两眼后翻,酒精开始刺激她的鼻腔和眼睛,她觉得她可能要溺死在这里了——


直到有人把她拉开,痛苦才终于缓解。


空气涌进肺里,迅猛得让她直不起腰,但安娜能感觉出有人正搂着她。尽管剧烈的咳嗽让她两膝打颤双腿发软,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特别是当那人搀住她以免她摔倒的时候。恍惚间,安娜拨开湿漉漉的头发,只见汉斯正怒视着里德,后者四仰八叉地躺在桌上,嘴角渗着血。汉斯轻轻扶安娜靠在墙边,然后直起身。


“快滚吧,索尔不需要知道这事。”汉斯说。


里德缓缓起身。“瞧瞧,小汉斯都长大了呢——”


汉斯怒吼一声。不等里德站稳,汉斯就拽住哥哥的后脑勺,把他脸朝下掼在桌上。只听一声爆响,接着一声模糊的尖叫响彻厨房。汉斯揪着里德的头发把他扯到门口,狠狠丢出去,然后甩上了门。


“谢、谢谢。”安娜说。眼下她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


汉斯摇摇头,引她坐到一张椅子上,在厨房里一通翻箱倒柜后,拿回一条毛巾。安娜呆呆地擦干了头发。汉斯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头,拨亮炉火让屋里稍暖和些。安娜蜷缩进那件外套里,渐渐冷静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情况本来可能更糟,但有汉斯在,一切都没事了。她真的、真的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受伤了吗?”汉斯问道。


“我、我很好。”安娜说。她显然一点都不好。她脸上已经起了块瘀青,下巴上都是暗黄的手指印。也许是肾上腺素作用还在,因为她几乎感觉不到酒精的影响。稍后她大概有苦头可吃,但眼下她感觉头脑清醒,充满警惕,比平日更有精神。


令安娜惊讶的是,汉斯皱起了眉头。“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汉斯说,“从现在开始,再也不要对我撒谎。哪怕是出于礼貌。撒谎不适合你,安娜。你是那种在必要时向人们挑明真相,而不是顺着别人想法说话的人。”


“那你能保证再也不对我撒谎吗?”安娜问道。


“你比表面上要精明。”汉斯说,“那么,让我再问一遍吧。你受伤了吗?”


“有可能。”安娜说着不由笑了,汉斯礼貌地咳了一下,忍住一声嗤笑,“稍后我就会有感觉了,不过现在很好。那么,你的回答是?”


汉斯笑笑,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却也已足够明确。“如果我答应你,你也会答应我吗?”安娜点头,片刻之后,汉斯也点了点头。“好吧。我保证。”


“为什么?”安娜问道。


“没什么特别理由。本该如此。”汉斯说。


“如果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想说呢?”安娜又问。她心中理性的那一面,就像艾莎和阿列克一样,满怀疑虑地告诉她汉斯不可信任。据她所知,这桩彼此诚实的协议就是为了从她身上打探消息用的。但是……她信任汉斯。并非因为他刚才出手相救。她就是知道。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那件事你不想说。”汉斯回答。


“好吧,”安娜说,“我们相互提问怎么样?”


汉斯缓缓点头。安娜挥手示意他开始,于是他问道:“为什么是艾莎?”


“哦。”安娜把一绺散发别到耳后,努力克制住紧张情绪,挤出一丝笑容。“我跟你说过的。你不记得了吗?就是——”


“就是非她不可。我记得。”汉斯说。但他回话时没有看她的眼睛,相反,他茫然注视着空中某个点,心思已经飘到了别的事情上,安娜知道那是他决不会与人分享的心事。“轮到你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但你不是必须回答。”安娜说。她没有理会汉斯怀疑的目光,拽过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写下两个字。


王位。


安娜缩回手,看着汉斯慢慢蜷起手指。“你想要吗?”安娜问道。她本以为汉斯会选择不予作答,虽然不予作答本身也足以说明问题。也许他会迟疑。也许他还是会撒谎。


然而,汉斯毫不犹豫地答道:“想。比什么都想。”


“为什么你要回答?”安娜问道,“如果我告诉别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我告诉艾莎,你知道她会怎么做。”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汉斯微微一笑,泰然自若。他的姿态和表情里看不出一点紧张,跟他们上次谈话时大不一样。“况且我不想错过机会。多少年来,我都没法在人面前畅所欲言。只有你例外。”


“你、你记得我上次说的吧,对不起——”


“我知道。你就是非艾莎莫属,我知道我没机会,”汉斯笑道,“可我还是想和你聊聊天。这没什么不对。没有任何不纯动机,我发誓。”


“好吧。好吧,这确实没问题。还挺不错的。”安娜说,“再次感谢你的帮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阿列克和我同时去索尔那里要求见你。”汉斯说,“等我们到你房间的时候,发现你已经跑了,就分头找你。只不过我运气更好些。”


“幸亏你运气好。”安娜说。一想到汉斯没出现的话她会有什么遭遇,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还想问一件事。我听说你们在调查阿勒万——”


“安娜!你在哪?安娜!”


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安娜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她认得那个声音。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过去拉开门,只见阿列克正在门外不远处打转。阿列克看见她时显然松了口气,小跑过来,张嘴刚想说什么,就注意到了汉斯,于是再次缄口。


“我该走了。”汉斯说。他朝阿列克点点头,侧身挤出门去,大步走开。


“一切都还好吧?”阿列克问。


“还好,不过幸亏有汉斯在。”安娜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阿列克转头去看,但汉斯已经不见了。令安娜震惊的是,他回过头时,眼里闪着狂热的光,兴奋异常。


“我有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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