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波光粼粼，水波晃蕩的湖面如鏡面般映出了周遭的景象。

岸邊搖曳的細長水草、傍水而生的粉色小花、提供歇息樹蔭的枝繁葉貌，以及聳立於湖邊，不均勻分佈的堅硬碩大岩石，成為人們清雅隱蔽的相約之地。

數隻水鳥自湖上展翅高飛，拍動潔白的羽翼從容自若地前往枝頭上，以躲避豔陽的熱浪直襲。

蜻蜓則快速振動近乎透明的薄翼，飄忽不定的與同伴四處戲耍飛行。

一名武士立於湖畔邊，望著這幅美好的畫面，嚴肅正經的神情也不由得受到悠閒自然所感化，柔和了幾許。

夾帶一絲沁涼水汽的風吹拂起武士的長擺衣袍，迎風而立的姿態令她看上去多了飄逸俊秀，少了生人勿近的氣息。

安靜聆聽蟬鳴鳥叫，邊等候佳人應約前來之時，武士耳聞到了斜後方少女們經過時雀躍的細碎交談，嬌羞述說的話語瞬間蓋過周遭所有聲音，傳入敏感的武士心中。

「啊…是園田大人……」少女用充滿讚歎的語調表達發現大人物的興奮。

「看那副模樣，是在等人呢。」另一名少女冷靜的說，右手按再有些興奮的同伴肩上要她注意點。

她覺得稍不留神，好友可能便有唐突大人的舉動出現。

「要不我們去問問看？真想知道是哪位幸運的人能與大人一同游湖，我也好想要。」少女不管勸告的動作，徑自顧著提議。

「欸——會不會太直接了…」

原本放鬆享受自然洗禮的海未身子聽到這頓時僵住，渾身不自在起來。

一直垂著的左手摸上刀鞘輕輕握住，給予自身些許的安全感，內心想起前陣子小泉耳聞的少女耳語片段，不由得有些懊惱。

略微轉過頭，視線對上了兩名少女。

「……」

三人一時無語，氣氛凝結地好似短暫又漫長的悶熱窒息感，令人難忍。

走在較前頭的少女未受過多影響，雙手一抬，摀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當著海未面前馬上側頭與同伴細聲商量。

「怎麼辦怎麼辦？！對上眼了！園田大人的眼神好溫柔害我快溺死了！」

驚喜到語出驚人的話害得聽的兩個人皆默默為她擔憂。

少女同伴心想。

湖在旁邊呢，怎麼就要溺死了。我怎麼交到這麼個朋友……真沒臉看大人的反應…

海未面無表情，剛才微揚的嘴邊弧度早已緊抿成一條線。

這看上去比我小上幾歲的少女沒問題吧…

所以少女心真難懂，幸好我是武士。

少女發現無人回答自己，連忙拐著同伴的手臂搖，「快點說怎麼辦啊小彌！」搖的力度隨著她的心慌逐漸增強，達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海未望著她們，很想上前解救被摧殘的少女，但礙於不認識的關係，只好靜觀其變。

正在被摧殘的少女，小彌，試圖止住搖晃的動作卻發現徒勞無功，只好忍著昏眩感回答。

「小、小千去打聲招呼吧…別再搖了……」

於是小千滿意的笑了，停下動作，手卻不放開小彌，將她拉著走，踩踏因熱天長久以來照射而乾燥的草地發出斷續脆裂聲響，兩人來到了海未面前。

「園田大人您好。」少女一齊向海未深深鞠躬，表達對上層的崇敬。

「兩位好。」海未簡單回以一禮便不作聲，靜候主動的少女們想作什麼。

打過招呼後，小千目露欣賞地望著身長玉立的武士，一邊聆聽附近水鳥此起彼落的鳴叫。想了想，才提出內心極為好奇的問題。

「請問您…是在等誰呢？啊，冒昧了，希望您別介意，不想回答也是可以的。」

小千仔細觀察海未的表情，生怕自己的無禮會不小心冒犯到一直以來所尊敬的對象。

海未搖頭，認為沒什麼不能說的，輕聲說了。

「是…我的戀人。」儘管海未坦然回答，提及這個詞仍然令她感到羞澀，說的時候遲疑了下。

「「欸———？！」」

小彌小千默契地同時張大嘴驚訝喊道，內心想的都是這句話。

園田大人，竟然有戀人了！！！

什麼時候的事？

轉頭看向同伴，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這個疑問，不過礙於繼續追問實在不妥，兩人皆把更濃烈的好奇悶在心裡，抬頭盯著海未。

海未看出兩人的疑問，腦海浮現出思念的臉龐對自己微笑。臉驀地一熱，將臉朝向湖心，迎著濕潤的涼風想降卻溫度，邊這麼回答了。

「是…不久前的事情……」少見的，凜然的聲調有些含糊，不過依然足以讓人聽清。

得到解答後滿意的兩人點點頭，雖然內心跑出更多疑問，卻不好再問下去，又捨不得就此離開，便與海未一同望著湖面隨風泛起陣陣波紋，目光跟著晃蕩渙散起來。

靜謐的時光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背後響起一道嗓音，才把放空的三人喚回。

「久等了——」如春風般的嗓音吹散了暑氣，帶來沁人心脾的柔情。

海未在旁人尚未反應過來時轉瞬回過身，目光鎖定在那熟悉的身影緩緩接近。

小鳥身著一襲雪白長裙，唇邊帶抹笑，顧盼生姿的朝這走來。

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捧著滿懷的異色花朵，在眾多花朵的點綴之下，有如湖中精靈躍然而出，純淨輕靈。

流瀉而下的亞麻色長髮溫順披於背後。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劉海左上那奇特綁法與可愛突出的一小戳頭髮，使她增添俏皮的感覺，但整體給人又是另一番感受。

小千小彌不禁看傻了眼，思緒萬千。

最終，紛紛擠出一句感言。

眼眶含淚的小千：「祝、祝妳們幸福！」

較為謹慎的小彌補上一句：「我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告辭！」

隨後感慨的兩人匆匆離去，與小鳥擦身而過，刮起一道風，掀起長長的裙擺隨風搖曳。

「？」

小鳥向海未投了個疑問的眼神，走到正前方，極其順手的把滿懷花朵盡往她身上送去。

海未措手不及，瞬間被撒了全身。好像洗花瓣浴似的，花香陣陣襲來，只不過味道更為濃烈。

剛採下不久的鮮嫩花瓣就這麼落于各處，脖頸、肩膀、襟口，有些甚至調皮地鑽入衣衫，如同採花人般。海未不知始作俑者用意為何，也不好拍落這片片花瓣，只能任由它們裝飾周身。

剛耳聞兩名少女的祝福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撒了全身都是，海未神色一紅一白的不斷變化，對於首次約會便遭如此對待感到不解。

小鳥讀出眼神的含義，笑道：「嘻嘻，海未這樣很美哦～」

一開口就是不帶保留的讚美，令海未臉色最終定在與身上某片花瓣同樣豔麗的赤紅。

「是、是這樣嗎…」雖然不知道從小鳥看來是如何的模樣，不過小鳥的讚美總使自己難以應付與受用，這點海未還是知道的。

小鳥含笑點頭，牽起海未不知該往哪擺的手示意她面向湖：「吶，不信的話海未看看自己就知道了～」素手指了指下方。

清澈湖面完整映出五彩斑斕的海未與些許花瓣落下泛起的漣漪，以及身旁那笑臉盈盈的戀人。

「……」

海未盯著倒影，只覺得自己看上去有些滑稽。實在看不慣身上有那麼多色彩，身子一震，無視旁邊發出的惋惜聲衣袖一甩花瓣便瞬間少了大半。最後海未滿意地對自己的成果點頭肯定，同時也瞥見了小鳥垂下的嘴角。

「明明很好看，海未真是的……」小鳥在一旁嘟囔，嘴唇微微嘟起來，似乎感到極為不捨。

海未自然聽見低語，無奈笑了下，對小鳥的審美觀真心無法理解，雖然出自她手中的衣服都很受歡迎與好評，但海未就只喜愛素色簡單的搭配。

不過，小鳥為自己所製作的和服只瞧一眼便十分喜愛。當時拿到成品，趕緊提著妥善裝好的袋子回家試穿。第一次，自然是理所當然的手忙腳亂，怎麼也穿不好，害得要向母親大人求救。獲得幫忙時，還被調侃「急著穿是想給誰看」什麼的……想來真是難以回首。

那時——就想讓，小鳥看了？

自己得體的模樣。

念頭至此，海未臉色堪比鮮花，抑或更盛，只待人摘取。

有些羞怯的對上雙眸盈滿笑意的小鳥，內心不禁暗想今日的自己是否體態得宜，小鳥不會嫌棄吧？

彷彿通曉心意般，小鳥這麼說了。

「海未經常穿我為你作的這件和服呢，好高興～」

「因、因為很美麗…」海未低語，只敢望著湖面上纖細柔美的倒影說話。

心頭的喜悅如漣漪般持續擴大，一陣一陣的，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

小鳥笑了笑，牽著海未的手拉近一些，使她看向自己，才對上海未的眼說：「沒錯哦——海未很美～」

「我、我不是說我自己！」海未瞪大眼，一臉慌亂，視線左閃右閃的失去冷靜。

「欸——不是一樣的嗎？」

海未與和服是相輔相成這件事，要是說出來會更害羞吧，所以還是算了～

小鳥暗想時，發現海未頭上有枚花瓣要落不落的，想為他拿下，手不打招呼便伸了過去——

卻一把被反應靈敏的海未擒住手腕。

彼此都是一愣。

「我、一時沒…抱歉。」海未先出聲，為自己有些魯莽的舉動道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麼。

「嗯——不要緊的。」

小鳥也不在意，只是想起當初量身的情景，覺得很類似。

是太緊張嗎——?

啊——真是的，明明只是說好要一同出來游湖賞花而已，很普通的邀約武士大人在想什麼呢，雖然也高興海未對約會的重視……不過害羞的樣子很可愛呢～平時很難見到的，真想再多看幾眼。

與嚴謹自持的武士不同，小鳥讓內心的渴望順其自然展現。

就著一手原本就被牽住，另一手也是握住的狀態，小鳥乾脆將自己身子往海未送去，她相信海未肯定會好好接住的。

發現小鳥的舉動，海未連忙鬆開手，摟住倒來的纖細腰身。

好柔軟——

海未之前就這樣覺得了。小鳥果然比起自己，更像一名女子，柔美的令人想好好呵護，不讓她受任何傷害。

想到剛剛若是沒反應過來的話可能導致的結果，海未忍不住叮嚀，用無奈嚴謹的口氣，「小鳥…下次要這樣請事先告知一聲。」

小鳥抬起趴在肩上的頭，朝海未甜甜的笑，「相信海未嘛～」

小鳥毫無顧忌的笑容使得海未一愣，差點就要被滿溢而出的糖蜜給收買，只得迅速狠下心冷聲拒絕。

「唔，就算這麼說也不行！」

武士的克己及時發揮作用。

唔，我也不知道我在寫什麼{:4_3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