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和母亲郑重地提完新年祈福的事情后，周末一家人便去有名的老字号铺子买齐了合身的传统服饰。心灵手巧的佐仓夫人除了帮家人练习穿法，还特意多买了一本打理发髻发饰的书，照着替两个女儿梳出和衣服搭配得当的头型。

也是赶巧，临近元旦时，见泷原极为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创下近三年之最。

“好漂亮啊！”坐在母亲膝上的佐仓桃子扒着车窗，出神地看着外面的雪景。

醉醺醺的父亲在一家人的一致努力下终于剃了胡子，剪了头发，戒了一天的酒。无精打采地坐在出租车前座的他，倒也意外地安静，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虽然还是有落魄神父的影子。

下了车后，佐仓夫人从手袋里拿出钱付清车资，佐仓杏子牵着妹妹跟在父亲身边。她用手机给美树沙耶加各发了一条短信，立即收到了她的回复。因为人流量太大，盘山公路有些拥堵，他们一家还在等待。不过鹿目圆她们已经到了，打个电话就能碰头。

有些失落地摁下待机键，佐仓杏子决定先陪家人将新年流程进行完。将手袖在怀里，踏着彩描的高齿木屐朝庙门走去的她听着阵阵悠扬宁静的钟声，心情不禁好转起来。

铛——铛——铛——

跟着这节奏轻轻哼唱的少女心满意足地站在路中间，挽成单髻的红发与光华灿烂的振袖和服相得益彰，髻中斜斜插了一枝俏丽却不花哨的铃兰纹样花簪。她转过身去，牵着小女儿的母亲挽着丈夫的胳膊，正在微笑着说些什么。

一瞬间，就以为这是理想中的家庭的样子了——她微微侧过头，表情复杂地望着三人。不知何时，右手的戒指坠得那样沉重，以至于抬不起来，不想去看。

“杏子，好久不见。”蓦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QB？”循声望去，果真是那只小兽蹲在面前的雪地里。如果不是那两只红宝石似的眼睛，它几乎要和这白茫茫的一片融为一体。

“人类欢度节日的心情，可真是难以理解呢，”QB细碎的脚步在路边没扫除的雪上留下爪痕，“一年又一年，没有终止地一代代传下去。明明一辈子里有如此多的机会——”

“——却还是对每一次都相当重视，”她在心里接口，低低地抿唇一笑，“你也是，新年快乐，QB。”

“我不懂‘快乐’，我们族人没有任何感情。但是，论文明与礼节的话，也应该认真地回祝你们。”说完，它消失在带雪的灌木丛中。

佐仓杏子哑然失笑，她打开手机，向四人群发了一条短信：“QB祝你们新年快乐。”

之后，还没来得及查看回信，就敛声屏气地和家人一起走进神庙，开始祈祷来年的福祉。

在求签途中，佐仓杏子一家碰巧看见了晓美焰、巴麻美和鹿目圆一家。在短暂的寒暄后，话题自然而然地围绕美树沙耶加展开。

“她还没来？”巴麻美平时的公主卷被打理成垂在耳边的环髻，明黄色的流云花纹极为精致。

鹿目达也和佐仓桃子意外处得很好，太太们也交流起了家常。佐仓杏子想拿出手机想给美树沙耶加打电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不好意思。

“快去求签吧！我今年求到了‘大吉’呢！”鹿目圆将签牌拴到了手腕上，黑色毛笔的“大吉”二字和红圈十分醒目。

“如果觉得吉凶给的不灵验，可以拴在那里不用带走，厄运就会被抛弃掉了。”晓美焰空着手，看来是已经把求来的坏签留在庙里。

“快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巴麻美指了指前方，“就在那里，人比较多，等一会儿就好。”

“我超级不擅长的……”嘴里这么嘟囔，她还是独自动身走去排队的地方。好不容易摸到签罐，她闭起眼睛一通乱摇，一杆签子飞了出来，差点落到地下。主签人拿起来瞧了瞧，递给她一张字纸，赫然写着“大凶”。

“真是不吉利啊……”苦笑着把签子系到黄绳上，看着一溜的“凶”“大凶”和零星的“小吉”，她呼出一口气，准备回去。不料在双手合十拜三拜的时候，竟被人拍了下肩膀。

“谁……”她回头，看到的是笑靥盈盈的美树沙耶加。

“我来晚啦！抱歉抱歉，”因为穿的也是木屐，她没有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只是握住她的双手，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杏子，你今天真是……太漂亮太漂亮了，就像新娘子一样。”

佐仓杏子“啊”了一声，看着面前同样盛装打扮的美树沙耶加，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穿得很好看，不要只说我呀。”

“我爸爸妈妈在庙外的院子里赏雪，我刚过来想求签就看到你了呢。还回去了？那可要记得出庙门的时候抖三下衣服，这样就能把霉气彻底扫干净，”竖起手指认真地叮嘱恋人，美树沙耶加大咧咧地笑了，“不过嘛，我手气一向不错的，这次也肯定能抽到超级好的签。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的话，就不需要那些手续啦！”

“在一起，的话……”佐仓杏子和她一起慢慢走到队尾，仔细品味这几个字。

“沙耶加你先排队，抽完也不要走，在这里等我。”佐仓杏子吩咐了这一句便以最快的速度蹬着木屐回到家人所在的地方。鹿目一家人、晓美焰和巴麻美已经离开了，深呼吸几下平静了心绪，佐仓杏子向父母介绍了美树沙耶加。

“……沙耶加是我来见泷原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是最重要的人。所以，爸爸，妈妈，我想带给你们看看，认识一下。”说完一席话后，她感到嘴唇发干，嗓子发紧。

“哦，朋友的话，认识一下有什么不好呢？”佐仓夫人和蔼地说道，同时对大女儿提出要求时的过度紧张有些奇怪。佐仓神父点了点头，虽然他空洞的眼神表示了他的不耐烦和无所谓。

“就是……啊，我明白了。”朝父母鞠了一躬的佐仓杏子沿原路跑了回去。等到了求签的地方，却看见皱着苦瓜脸正在系签子的美树沙耶加。

“诶？”她看到她撅着嘴，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发生什么事了？笑一笑，笑一笑。”

“时运从来没有这么背过，哼！”哭丧着脸的蓝发少女苦大仇深地望着远处的签盒。

“好啦，不生气，一根签而已嘛。”佐仓杏子温言安慰。

“你知道的，我真的从来没抽过‘小吉’以下，”她有些颓丧，“这下，运势什么的，根本帮不上你了呀……”

“我知道，没关系的，”佐仓杏子忍住拥抱她的念头，“沙耶加，嗯……”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熟悉的悸动刺激了她的神经。佐仓杏子感到在数里之外的某处空间的凝聚和坍缩——那是魔女结界成型的征兆。紧接着，数股魔力的波动席卷而至，由魔女本体发散出的力量开始扩散。她紧紧捂住胸口，抵制那过于集中的压迫感和混乱感。

除了她和美树沙耶加，至少有两个以上的魔法少女在场；而且她们或多或少已经察觉，变身之后在向那个地方进发。

“你怎么了？”美树沙耶加见她如此，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她的眼神霎时变得尖锐起来，握着她臂膀的手加重了三分。

“喂等一下。不要紧的，”佐仓杏子拉着她，“你也要去？”

美树沙耶加环视了周围一眼，坚定地说道：“是。这里这么多人，‘那个’是魔女级别的吧？我肯定不能放任不管。”

“请……稍微等一下，好吗？我妈妈想见你，”佐仓杏子脱口而出，“就这一次。已经有其他人去了，我家人就在那边等你呐。”

美树沙耶加半张着嘴，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见……见家长？现在？”

“就是现在，哎呀别废话了，跟我走就对了啊！”近乎蛮横地拽过她，佐仓杏子头一次在恋人表现出这么专制的一面。美树沙耶加乖顺地由着她拉扯，两人走到佐仓一家人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