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fgh0731 于 2015-10-11 20:49 编辑
Chapter 7 你我她
7-1
自海未的住處離開時,已是中午了。
只有兩人的電梯卻反常沉寂,只剩下些微的機械運轉聲在耳邊嗡嗡作響。
海未並沒有接受勸說,她只是淡淡地微笑說道,如今除了少許的動作需注意外,生活都可以自理。基於不願麻煩父母親的緣故,依舊決定回到這還算方便的住處。
『真的很謝謝你們。』
──叮
電梯抵達的提示音將思緒拉回,這才站直了身子隨即踏出,兩道腳步聲交錯迴響。卻在轉過彎去沒幾步,發現身旁的規律節奏驟然停止。
「小鳥?」
回過頭去,只見南小鳥定定地站在了那兒。那總能讓海未與自己之間的氣氛輕鬆不少的美好笑容,不知何時已不復見。
「這樣真的好嗎,繪里?」突如其來的反問。
緊擰的雙眉、緊緊地扣住肩上背帶的手,讓她不難察覺對方的擔憂與不安。
她只是在心底稍稍驚訝了下,接著故作輕鬆地笑了。由於順著沒有明確主旨的問題加以作答不難,便含糊回答道海未一個人應該不會有大礙,住在附近的自己也能就近照顧,不用擔心。
儘管清楚,小鳥所要提起的事情絕非如此簡單。
短短數秒的靜默,讓她放心地收回視線,準備再度轉身離去。
「一起走吧,我送你回…」
「不論你隱瞞了她們多少事情,多久的時間…」
話語頓時被打斷,聽得出是被逼急了的聲線。
她沒想過總是選擇等待的小鳥,竟決定掀開自己與人隔絕的那道薄紗──並非牢不可破,甚至脆弱且不堪一擊,只是尚未有人願意付諸實行罷了。
不論是站在外面觀望的人們,或是躲在其中的自己。
「你到底還要欺騙自己多久?」
她賭輸了,南小鳥本就不如外表看來的柔弱。
『為什麼還要笑著?』
雖然個性迥異,卻想起另一人澄澈的紫色雙眸。
──怎麼又想起了呢…
如今眼前的小鳥,若說是隱隱怒意,相較之下更多的或許是擔憂。偷偷地自嘲了下怎麼總被人逼問,同時不甘心於那道身影仍是閃過心底。
「不愧是小鳥呢,不過欺騙什麼的…」揚起一個略感苦惱的笑容,認真地回過身來站定之後托住了右手的手肘,手指輕輕地摩娑著頸上細小的項鍊。「如果你說的是…問海未要不要一起離開日本的事,我是仔細考慮過的。」
她發現這時的自己確實感到不安,只因對職場上的肢體語言再清楚不過。緊張的人們經常下意識地撫摸鎖骨凹陷之處,或是脖頸的位置以尋求安撫,類似於真姬捲著髮尾的小動作一般。
這竟然比在無數聽眾面前進行簡報,還要困難得多。
幸好對於絢瀨繪里來說,轉換心情並不需要太多時間。困擾的神色漸收,接著的音量不大卻顯堅定。
「讓真姬作出行動的確是我的第一個目的,但接下來的結果…當然取決於海未的選擇。」
小鳥不發一語,過於緊繃的神情得以看出,一顆心同樣被她的一字一句提起,對於未知的回答感到窒悶。
「如果選擇的是我,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全心全意地…與她一起生活。當然,如果她選擇的是真姬,」
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沒事的,漫長而停滯的時光已然消逝。只有改變,才能驅散每個夜晚出現的痛楚。當有一天,能夠不再拘泥於『夠不夠勇敢去面對』這般簡單的命題之後,說出的就會都是真心的話了。
「那更是再好不過。」
試著展示內心,並沒有想像中困難。
也許面對喜歡的人或重視的人,往往是口不對心。但如今在小鳥面前的稍顯直率,不禁讓她天真地想到,是否有一天也能夠在那兩人的面前,表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小鳥緊咬著唇,著急的模樣──
急得像是要落下淚來。
「小鳥…」
走近之後,苦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
作為海未最好的朋友之一,對於這些年她所作出的事情──甚至如今還用著不夠正當的作法,會無法忍受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知道你擔心海未,可能也不放心我這樣的人作出的承諾。」噙著淚水的小鳥,忙晃了晃腦袋否認,但她繼續說道,「但我想說的是,希望這次意外的結束,就是她所受痛苦的…最後了。」
訝異竟是說了這麼多。
因為只有在那一片寂靜的夜裡,她才能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宣洩似地低吼;或在無數次的午夜夢迴之際,任憑過去的回憶反覆出現。偶爾甚至讓大腦恣意地描繪出不敢想像的美好畫面,但一個個夢境如同摻著毒藥的醇美紅酒,華麗的暗紅深紫閃爍,不停引誘著人們將它喝下。
明知是夢,卻沉醉於美好的虛幻,再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的確是擔心海未…」
心想果然還是激怒了小鳥,只好默默收回手,準備接受指責的心情卻意外地平靜。出乎意料的自白所帶來的赤裸感逐漸平息,如同舖上了一層枯黃的落葉,接著便是覆於冬日的一片雪白之中。
──咦?
手臂被緊緊揪住。
「可是…我現在擔心的是你啊!」
語氣激動,臉上卻盡是憐憫。從沒見過小鳥這般激動的樣貌,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在我看來你總是這樣,說著都是為了大家好就擅自決定,對於自己的心情卻隻字不提。」
聲線竟如此堅定,像要把悶了許久的話全都說出來般。
「從那年到現在…我們大家不是一直支持著彼此嗎?當然,你的心情不告訴我們也沒關係,但對於她們…都要說清楚才是呀!」
手臂上的力道更緊了。
「繪里,你…是喜歡真姬的,對吧?」
「咦?」
直白的詢問如同沉重一擊,擊中胸口之後伴隨的是耳邊的嗡嗡雜音,心臟奮力跳著。自認隱藏得極好,以為沒有人會知道,這份藏在心底不知過了多久的心意。
但冷靜下來竟是想笑了,欺不過自己,又怎麼欺得過別人?
「我只是覺得,你總是顧著別人…」眼見繪里根本無法反應,卻也沒有反駁的樣子,小鳥鬆開了手。
「但是誰來照顧你呢?」
失去了餘裕,無言以對。
問題並非銳利或直接,卻溫柔得如同一條急速生長的藤蔓,靜靜地攀住了心臟,纏上了脖頸。
──竟然有點…喘不過氣?
她緊皺著眉,右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胸口的衣服,而小鳥苦澀的笑容之中,眼神格外澄澈。
海未在去了水族館的那天,清楚地對自己表達了多年來的感情;縱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不難猜出真姬終究是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只有自己這個無可救藥的人,天真地認為一旦激起對方說出心意,如此一來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都能夠坦然地接受。
突然覺得,最幼稚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因為她們都選擇了坦誠,就只有你,絢瀨繪里。
「我不是…」心臟像被扯破了一個洞,莫名的情感不停湧出。「我只是想…」
這是誰的聲音,竟能抖這副樣子?
從未訴說過的心情,填滿腦海。
──不行,再這樣下去…
「沒事的。」
小鳥只是稍稍拉近距離,撫上了肩的手似能安定人心。
「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繪里。因為…太久、太久了…」
過去得每個夜裡的清冷月光,不時出現的痛楚竟像在此時一次全漫了上來。不光是苦澀,只因最苦的便是其中還參雜著些微的甜──壓抑、悲傷、心動、甘甜的交錯之下,淚水往往流不出了。
「告訴她們吧?」和緩的嗓音,輕柔地流淌於心,對上的是小鳥柔和的雙眸。「別再自己一個人逞強了,這樣會…讓人很難過的。」
使盡力氣,才能夠握住小鳥放在自己肩側的手,就連提起最輕淺的笑容都感到疲憊。
──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再說出來真的好嗎?
如今再讓海未知道自己對真姬的心意,難道不會又回到了原點?
「也許,已經來不及了。」那便是,自己所造成的結果。
看著小鳥疑惑的樣子,她只是搖搖頭。
所謂的意外總是能夠,一再打破看似平衡的表象。
後方轉角之後的電梯旁,一人正靠在牆上,手中緊緊抓著的是繪里的外套。
好不容易才恢復力氣,抑制住因為用力過久而顫抖的手,才能再度將身體撐起。她大可以選擇直接轉身進入電梯,當作沒有這回事。但也許是性格使然,認定偷聽是件不好的事情,況且終究必須面對這一切。
──喀
拐杖往前踩了一步。
聽到這聲音的兩人,回過頭去立刻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
海未緩緩地走了出來,除了難以察覺的不安,仍是那副最為熟悉的,猶如大海一般平靜的神情。
如同她柔順的深藍長髮所給人的感覺,沉穩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