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奇袭

我来接你了——勇仪这样对我说。而且还是如我所愿？我一时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茫然四顾之后，目光落在了皱着眉头的萃香身上。萃香看着信，从绢布上抬起眼看了看我。“别急，别急勇仪。”萃香靠在椅子上，扶着额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也罢。狐狸，你先看看吧。”萃香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绢布递给我。绢布上写着一封短信，大致内容就是说，我想投靠鬼，但是被天狗所限制所以希望勇仪能够派兵来接我。……原来如此。难怪勇仪突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这封信当然不可能是出自我的手，除了我之外八成就是天狗了。不过天狗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十分可疑，我明明在做减少天狗伤亡的努力，为何天狗反而要打乱我的节奏呢？而且知道我这个打算的人，除了我和觉之外……只有叶屋了。叶屋的话，作为天狗的守护者之一，不可能这么做的吧？难道是觉背叛我了？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勇仪不耐烦地走到我的面前，把脸凑到我跟前，她额上的长角都快要戳到我了。“这封信不是我写的。”我向后退了一步，不等她开口就答道。“不是你写的是什么意思？”勇仪直起身子，一下子就来了火气。“你想骗我吗？”“骗你的是写这封信的人，勇仪。”萃香从椅子上站起身，“不管是谁干的，有人希望我们和天狗开战。现在先把军队停下，如果是天狗们干的，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前面很可能有埋伏。”萃香拍了拍勇仪的胳膊，安慰她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酒坛给她倒了碗酒。。“狐狸，这封信是以你的名义写的，写信的人是谁，你会不会刚好有什么头绪？”头绪是有的，但是如果我说出来的话……感觉到抱着我尾巴的小手，如果我告诉她们叶屋是嫌疑人的话，文文该怎么办呢？但是我也不能对鬼说谎。“头绪大概是有的，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在确认之前我不能说出来。”我伸手摸了摸身后的小脑袋，“比起这个，勇仪为什么单凭一封信就相信了呢？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不是随便就能决定的事项吧？”听我这么一说，勇仪好像被戳到痛处一样扭过头去了。不是吧，真的是随便就决定了吗……“嘛，勇仪就是这样的家伙啦。”萃香无力地哈哈笑了两声，“不过以前的话，至少还会跟我们商量一声的说。”“依据我还是有的……”勇仪嘟囔着说道，“虽然现在想来，也不能算什么可靠的依据就是了……送信过来的是一只狐狸，一般说到狐狸的话，那肯定就是九尾的式神了吧？”“不，我的式神是猫哦。”被我下了断言的勇仪露出好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她指着我的手悬在空中，然后突然捏紧拳头，胳膊上的肌肉都因为愤怒而凸暴了出来。她“咚”地一拳砸在椅子的扶手上，扶手发出“咔”的一声断掉了。“总而言之！赶快把那个胆敢骗我的混蛋找出来！”勇仪的怒吼回荡在房间内，仿佛要震破我们的鼓膜一般。勇仪生气了，她气得发抖，她像蓄势待发的野兽一样坐在椅子里，虽然没有上前来，但是感觉只要接近她一点，就会被她扯碎。那愤怒带来的威压让我的心里生出意思怯意，我身后的小手更加紧紧地抱住了我。不管怎么说，首先要保证文文的安全才行，如果让现在的勇仪看见她的话，恐怕二话不说就会被杀掉的吧……小町在勇仪吼出来的时候就立刻逃掉了，被切断了后路，我只得重新想办法。不过和不安的我不同，也有对勇仪毫不畏惧的人在。茨木华扇看上去一点都不怕勇仪的怒火，一直都在旁边旁观的她在勇仪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反正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吧？再说了能控制狐狸送信的，本来也不止九尾一个人，你忘记了有暴君存在吗？如果是她的话，叫谁来送信都不奇怪。比起这个，勇仪你还是赶紧将队伍停下吧，就地驻扎下来，其他的事情我们再慢慢考虑。”暴君……是指的独裁者大场优吗？听了华扇的建议，勇仪不满地哼了一声，挥挥手，算是应了。“对了，犬走枫可能会一个人冲进来，如果遇到了的话，请不要伤害她。”最后，我向鬼王们如此提议到。“为什么？”勇仪没好气地问道。“因为是我要她来的。”不管怎么说，鬼的攻势停下了。这本身是好事，不过经过这场骚乱我本来投靠鬼的意图就暂时不会表明了，除非她们问起，否则的话我还是给自己多留一些空间比较好。虽然鬼的攻势停下了，但是战斗并没有结束。到了下午的时候，天空中的光芒变得淡了，不知道是天狗们死光了还是撤退了，我没有去前线，毕竟我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夜幕降临的时候，枫被抓到了。既然枫会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我的预料没有错。橙是按照我的指令行动的，枫会冲到这里来，说明这次的行动果然是暗部搞的鬼。果然还是和叶屋脱不了干系吗……我叫回了橙，让她进符卡里休息。枫只是一个饵，为了让暗部行动起来。本来我没有预料到能够这么容易就进入鬼族的领地，但是既然进来了，对我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暗部的目的我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让天狗徒增伤亡？为了确保安全，鬼肃清了前线附近的村庄，对于鬼来说，战斗和屠杀本来就没有区别。为何要借我的名义激怒鬼呢？我在笼子里面见到了被抓的枫，枫一看见我，好像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一样咬紧牙关。“原来如此。”枫的双手被反绑在栏杆上，“是你搞的鬼。”“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的吧？”我从怀里拿出那张绢布给枫看，“认识这个字迹吗？写这封信的人引发了这次的混乱。我只不是为了自保从中插了一脚而已，我并不希望天狗和鬼开战，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吧？”枫看着布上的字迹，咬住了嘴唇。“看来你认识嘛，这是谁写的？”枫闭紧嘴巴，低下头。看来是不能说的人，也就是说，是叶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我不懂，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看着低着头的枫，火把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她的脸上投下一大片的阴影。她好像知道很多事，但是好像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我千方百计地想要避免你们和鬼正面冲突，为什么你们自己要做这种事情？鬼在短短的半天之内屠杀了多少天狗，就算只看那一片光也能明白吧？为什么……”“她不会打没有胜算的仗。”枫低着头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要自保的话，还是快点逃吧。”“她是谁？”枫依然不说，银白的发尖映着橙色的火光，她没有看我，只是好像很抱歉地低着头。“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复仇。”枫抬起头来看向我，她的眼里有了光，好像在我询问之间决定了什么，“她为了复仇打算把整个天狗拖下水，但是她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她一定有胜算。趁这个时间快逃吧，今晚肯定有奇袭！”枫是个单纯的人，她真的没有怀疑我。奇袭可不是可以随便听听就算了的词。不过就算奇袭，以天狗的实力又能奈鬼何呢？突然我感到一阵危险地寒意，凭直觉猫下身子，我刚才脑袋在的地方就划过了一把巨斧。斧子砍坏了枫的笼子，但是枫还被捆绑着。我将手掌运力向上一推，那把迟钝的斧子立刻就被仰了起来，拖着斧子的鬼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既看不出意图，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和白天的时候那头鹿一样。鬼慢吞吞地爬起身来，又向我举起了斧子。这就是奇袭吗？我把鬼撂倒，毫不费力地夺取了他的武器。这当然不是奇袭，不如说，这似乎是给我的特别提醒，看来正戏还在后头。我扯断绑着枫的绳子，把她拉到文文住的屋子里。把文文交给他，我赶快去找鬼王。独裁者的警告已经传达给了我，她无法知晓被控制的对象所见所闻，所以一定有谁在充当她的眼睛。我四下看了一圈，捡起石头扔向蹲在旗杆上的乌鸦。乌鸦“哇”地叫了一声，散成一堆羽毛不见了。又是叶屋！比起这个，我必须立刻见到鬼王才行。我向鬼王的屋子奔去，一路上就已经看到许多鬼倒在路上，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我冲进屋子的时候，看见鬼王也倒下了。“酒里被下了药。”华扇扛着勇仪的胳膊，勇仪已经不省人事了，“我因为是修行之身所以没有喝，萃香只尝了一点，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我跑到萃香身边用力摇晃她，萃香总算是勉强醒了过来。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她突然一下明白了状况，想要站起身，但是又吃力地倒回椅子。“该死的，那帮下贱的家伙！”萃香嘴里忿忿地骂着，“肯定是九干的，那个药师，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的。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把暗部整个灭掉！”“不就是灭不掉所以才留到现在的吗？”华扇拖着勇仪站起身来，“我先把勇仪找个安全地方安置下，萃香能行吗？”“呜……还行。”萃香扶我的胳膊，按着脑门站起身来，“头好痛，就像发高烧一样……蓝，扶我出去。华扇，勇仪拜托了。”华扇点点头，拖着勇仪的身子向后院走去。萃香吃力地抓着我的胳膊，好像要甩掉难受一样摇了摇头。“我早该想到的……该死的……能调动这么多暗部，肯定是零在搞鬼。天狗这是要正式开战的意思吧？”萃香咬紧牙关，我能听见她牙齿因为用力发出“咯咯”的声音，“既然如此的话，我就让他们再次见识见识，鬼的做法。”萃香一面絮絮叨叨地说，一面和我一起往外走。她走得很慢，看起来还是非常痛苦的样子。院子外鬼横七竖八倒了一片，还能动的鬼见萃香出来了，连忙关切地围了上来。不等他们开口，萃香就抬起手来示意他们闭嘴。“去把抓到的那个白狼天狗带过来。”是说枫吗？“那个天狗我放走了。”我实话实说地承认道，“是我让她过来的，我答应过保护她的安全。”萃香惊讶地瞪着眼睛看着我，很快她的惊讶转成了愤怒。但是鬼是不会因为我遵守承诺而攻击我的，虽然我的承诺本身就是谎言。“那就没办法了……”萃香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推开了我扶着她的手，“蓝，帮我把葫芦拿过来，应该还在桌上。”“好的。”我转头进去拿葫芦，酒葫芦如萃香所说就在桌子上放着她的伊吹瓢。葫芦比看起来重，好像一直都是满满的。既然下毒的人萃香都能确定是暗部，那么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也是暗部的成员没跑了。问题是暗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思考的时候顺便看了看这个房间，在房间的墙角放着一把大刀和一些杂物，应该是枫的东西。在那些杂物之间，我看到了一个黑色狮子头的面具——上面用白色的颜料写着一个“四”。枫已经加入暗部了。这个消息超出了我的意料，这样一来，事情就复杂了，要赶快告诉萃香才行。然而，等我来到外面的时候，叫我去拿葫芦的萃香已经不知所踪了。我赶忙抓住身边的鬼问个究竟，鬼表示萃香去追天狗囚犯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混乱的信息导致我的头脑告诉运转，乱七八糟的事情被我知道了之后，我的脑袋反而冷静了下来。枫之前的发言让我不由得在意了起来。天狗是来复仇的。因为天狗和鬼多年以来摩擦不断，所以听到报仇二字我并没有太在意。然而如果枫知道整件事的内情，那么这个报仇就绝不简单。仔细想想整件事情明显和叶屋有关，甚至于我觉得叶屋都没有要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按照之前听到的说法，叶屋的前夫死在鬼的手上，如果是因为这个而复仇的话，那么作为整个行动起码是策划者之一的叶屋，理所当然应该把矛头对准某一个人才对。“天狗中有个风神叶屋，你们知道吗？”我拉过旁边的鬼问道，对方好像有点不耐烦，但是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知道，那个翅膀很大的。”“她的丈夫被鬼杀了，你知道是谁杀的吗？”“丈夫？不清楚。”鬼摇摇头，他搔着脑袋想了想，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勇仪王好像杀过她的哥哥，那会闹得很厉害，萃香大王还因此发了脾气和勇仪王大打了一架呢。萃香大人太心软了，只打断了同行一个小天狗的腿就把他们放了。”哥哥？丈夫？怎样都好了，也就是说……现在真正危险的是勇仪！这下真的让我为难了起来，萃香去追枫和文文了，如果我不追过去的话她俩凶多吉少，但是也不能放着勇仪不管。犹豫了大概几秒钟的时间，我只能立刻做出判断。我放出橙，让她去看看勇仪那边的情况，我拿着酒葫芦动身去找萃香。萃香没走多远，很快在鬼的营帐不远的山坡上我发现了她和枫。枫手里拿着一根应该是铁栏杆的铁棍，把文文护在身后和萃香对峙着。“鬼王，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枫举着铁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能和她打赌！”我急忙从天上落下来，夹在了双方之间。“蓝，你什么意思？”萃香看上去很吃力，还没完全恢复的样子。“不能和她打赌，和她打赌恐怕一定会输掉的。”我伸手把葫芦递给萃香，萃香看看葫芦又看看我，拿过葫芦摇了摇，仰头大口大口地灌起酒来。然后她对着自己肚子打了一拳，把自己刚喝下去的酒又全部吐了出来。“舒服多了。”萃香用胳膊擦擦嘴巴，大概是伊吹瓢里的酒冲淡了毒酒再吐出来，她看上去真的轻松了不少，“谢谢你，蓝。不过，你可以让开了。”“不能放过她们吗？”“鬼有鬼的做法，蓝。”萃香把葫芦挂在腰上，“她们是斩鬼者和风神的女儿，是最佳的谈判筹码。”“你能保证不杀她们吗？”萃香没有回答，看来是不能了。“我觉得比起这个，你应该有更应该担心的问题……”“为什么你说不能和她打赌？”萃香打断了我的话，她更在意我刚才的发言，“你说我会输？你在小瞧我吗？”我从怀里拿出了应该是枫的面具。“枫，你的称号是什么？”枫第一次对我露出了非常锋利的敌意。“你既然已经加入暗部了，那么一定会有称号，想起你最擅长的事情，不外乎就是‘那个’了吧？”枫放弃一般地叹了口气，她垂下手中的铁棒，然后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是暗部的四，赌徒。”“果然。”我松了口气，“所以说，萃香你跟她打赌肯定会输的，她的专长就是赌博。”“不过比起这个。”不等萃香回话，我就赶快接着说了下去，“天狗的行动目标是勇仪，我觉得你还是尽快赶回去比较好。虽然不知道华扇的实力如何，但是她来之前在巫女那里吃了亏，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撑得住……”我话还没说完，萃香就已经向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了。总算是，松了口气。“谢谢你，蓝大人。”身后传来枫脱力地声音，我回头一看，她已经腿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来我要坐一会了。”“抱歉，我不能让勇仪死。”我说着也打算离开。“是零，蓝大人。”坐在地上的枫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那封信，是零写的。”“你说是零？为什么零……”“我只能说到这里了，蓝大人。”枫抱起胳膊别过头去，“救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你要离开最好快点。”我只好向枫点点头，转头往鬼的驻地跑去。在离开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应该是犬走幸的白色人影向我这边疾驰而来。我尽量避开他的路线，尽量隐蔽的向勇仪那里移动。为了避免和幸打照面，我走得非常的匆忙。是的，我甚至都没有精力去好好思索，枫给的答案的意义，和她隐藏答案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