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仍然記得我的葬禮。

那是一個簡單又微小的儀式。

妳為我設立冰冷的墓碑，在墓前流淚。

我想伸出手安慰，卻無法接觸到妳。

在我混沌的視線中，漸漸失去妳的影像。

抗拒，為什麼？

不能就這樣屈伏命運，記憶都還未曾留下我們的足跡。

從身體燃燒出白色火燄，扭曲黑暗空間。

重生降落屬於我的位置。

我們，互相凝睇。

接著，相視一笑。

「歡迎妳回來。」

「我回來了。」

房子起火了。

赤紅烈焰焚燒漆黑的夜空，明月與繁星此刻顯得多麼諷刺。

圍觀的閒人，奔波的救火者，關心的朋友，大家都在觀望這壯烈的火勢而一籌莫展。

「放開我！木乃香還在裡面！」尖裂的嘶喊，扯脫強力束縛，如此狂猛地想著拯救另外一個人。

縱身躍入千火叢林，尋找不到妳。

「大小姐！大小姐！」到底，妳在哪裡，我求著，神也好，惡魔也罷，用我的生命做交換，只希望還能看見她的笑容。

「大小姐！大小姐！木乃香！！！！」聲嘶力竭的我還是嚎啕，祈求千萬分之一的希望。

終於，在濃煙焚燒的門後發現珍貴的妳，浸濕在即將乾涸的涓水，唇瓣依然細喃。

「小……剎……小……剎……」

微弱的聲音觸動已經死滅的心，避開紅色的獵犬，我已經來到妳身旁了，擁抱著如雕塑般的妳。

「終於，找到妳了。」與蒼白的雙唇貼合，所剩不多的氧氣紛紛離開肺部，到我所愛的人身體。

狼狽起身，孤注一擲地走向冷峻的出口。

「撐下去………大小姐……就要到了……」

銀白色的影子出現在我們附近，破壞殆盡的書架卻毫不留情的傾倒在我背上。

「唔………」悶哼一聲，驚醒在懷中熟睡的妳。

「小剎！」如闇夜般美麗的眼眸，此時透露出無限驚恐。

「拜託……救……木乃香……」流濺的鮮血是我交換契約的證據，我小心翼翼地與她告別。

「不要，小剎！不要！！！」妳的眼淚以刀片的銳利穿戳我的內心。

「別哭……木…乃………香…………」最後一絲氣力，撫去傷心欲絕的淚水。

「不要！！！！」

「妳真的要走？」棕髮友人直率地詢問，雖然她知道好友的脾氣，但還是不禁慰留。

「嗯，我想把小剎帶回京都照顧，那是我跟她成長的地方。」

否定一切擁有的失落與虛無正侵襲這個可憐的女孩，而自己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無力感面向自己澎湃般襲擊，打起精神吧，如果連自己也軟弱了那還有誰可以幫助她，畢竟……一直以來守護在她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缺氧性腦死。」急診手術室外，醫生制式地說道，「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病人回復意識的機率是萬分之一，請節哀。」

「怎麼可能……」無力跌坐在地板上，惘然、哀傷、愀愴，所有的悲苦從內心奔騰而出，木乃香喃喃地問道：「這是騙我的對不對，小剎不可能會離開我的，明日菜，對吧！」

「木乃香……」

當下，我無法回答木乃香任何問題，就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接受剎那已經不在的事實。在那之後的木乃香並沒有什麼多大改變，但她偶爾會露出我以前沒有看到過的冷肅與絕望，充斥在那空洞無邊際的眼神中。

曾幾何時，那隻白色的小文鳥開始跟在木乃香的身邊，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白文鳥靈性的眼睛有時會讓我誤以為看到剎那一樣，她仍舊守護著木乃香。

是甚麼樣的意志支持我在寒夜裡，反覆點燃著我衰朽的身軀，日復一日地，看著妳熟睡般的臉龐，彷彿妳隨時都會醒來跟我道聲早安，然而每日的我都是期盼落空。

「嗨，你又來了。」一如往常，白文鳥落在我的肩膀，輕輕磨蹭我的臉頰，柔軟的羽毛傳來我已經快遺忘的溫存。

「吶，小剎，明日菜說，星期日會來京都看妳，妳要趕快醒來打扮一下，不然會被笑的唷。」擰濕的毛巾熟稔地在沉睡的人兒臉上擦拭，越是說著，淚水越是不爭氣地從眼角落下。

為何，我仍然無謂地存在，活著──

放下手中的毛巾，我枯坐在廊邊，夏日的黃昏耀眼奪人，將我灑滿一身的金黃色彩。昔日，妳會巧不經意的站在我身旁，為我擋下刺眼的光芒，體貼地說服我進屋休息，然而別的我都不太記得了，只有妳為我準備的茶香。

肩上的白文鳥不安地拍起翅膀，警戒地回旋震盪。

「怎麼了？」

盯住獵物般，白文鳥向腳邊草叢襲去，一條青色大蛇露出尖牙與白文鳥爭鬥起來，很快地白文鳥滿身鮮血潺潺落下，但此時的青蛇也早已被我驚聲引來的家僕制伏。

我走到白文鳥身邊，將牠置在掌中。

「為什麼……連你也離我而去……」混合著血滴的淚水滑落地上，然而，也讓我明白，生命是如此短暫，如果抵不過命運，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發了狂似的翻閱古庫內的書典，終於找到一份年代久遠的咒術書，笨拙地翻譯出古文字中的涵義，將魔力一次又一次地置入小剎的身體裡，宛如無底洞般吸取我的魔力。

如果真的可以，就算要我犧牲生命救回小剎，我也在所不惜。

那一天，小剎的身體上方出現一團白色火燄，逐漸焚出一個纖細的身影落在空氣中。

這是真實的嗎？我笑泣著。

「歡迎妳回來。」

她用著我所熟悉的溫柔嗓音回應我。

「我回來了。」

「守護式神？！」明日菜張大嘴巴，一副不能相信的表情。

「嗯嗯。」木乃香拿起一片餅乾，咬了一口。

「所以說，現在這個剎那並不是真的剎那囉？」明日菜發出疑問道。

剎那露出為難的表情，解釋道：「其實也不是這麼說，應該是指我的靈魂以實體化的方式出現在人界。」

明日菜越聽越糊塗，頭頂都快冒出煙花了。

「原來東洋魔法還有這麼神秘的法術。」涅吉翻閱木乃香所找出的書典仔細研究著。

「可是，最後那幾頁我還是無法瞭解它的意思，所以小剎……」木乃香落寞道。

「大小姐，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小剎……」

剎那深思道：「首先不論這個可行性如何，萬一傷害到大小姐的話就不好了！」

「但是，我不想失去小剎啊！」木乃香倔強道。

眼見兩人爭執不下，涅吉調解道：「那個，我先研究看看書典的內容，之後再決定怎麼做好嗎？」

「也只好如此了，涅吉老師，麻煩你了。」剎那恭敬地鞠躬。

木乃香嘟著嘴，小聲道：「小剎……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