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哭归哭日子还是要照样过，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街边的电线杆子稳住呼吸，然后慢慢地走回了家里。
那是小区前的一个小商店街，我来这边看房子的时候正好看见老板正在往咖啡馆门前贴转让告示，眼前一亮，上前去拍拍老板的肩膀：“卖给我吧？”
老板真是个好心人，告诉我：“年年亏。”
我回答他：“没事，我这个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这话不假，顾里留给我的那两亿让我觉得我下半辈子可以躺在钱堆上过日子，同时这两亿也解开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越是有钱的人越觉得自己钱不够花？因为他们是有钱人，如果顾里顾源宫洺都像我一样用蓝月亮洗衣液喝光明牛奶开中档车，他们的钱肯定也一辈子都花不完，可问题是他们的生活必须配得起他们的身份。
有钱人真累。我虽然有钱，但我本质上还是个穷人。
咖啡馆的一楼保持着正常营业——反正大部分时候也没什么生意，二楼以及原来空着的三楼被我重新装修了一下当住处。通往二楼的楼梯是木制的，我清晰地听见自己沉重拖沓的脚步声，然后一抬头又看见我前几个月无聊练书法的时候，给自己写的门联。
生是生者之不幸。
死是死者之万幸。
横批，混吃等死。
顾里的这两亿不光让我在物质上不用担忧，还救赎了我的灵魂，有了这两亿我就不用和外人接触，我就可以躲到某个游离于社会之外的小世界里。我确定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和什么人深交了，光是想到朋友这个字眼，我心里都会抽搐般地刺痛。
刚才在外面不觉得，一进门我就闻到了自己身上浓厚的酒味，我瞄了一眼时间，决定先去洗个澡。
为了防止一会儿我迷迷糊糊就把这件外套丢进洗衣机，我先把妥善收藏在内袋里的那个小信封拿出来放在一边，每次把这个信封抓到手上，我都忍不住要打开它，重新看一遍。
那是很正式的遗嘱，用比ME的信纸还要高级的纸张打印出来，只有在最末页的落款上我才能寻觅到顾里的字迹，那是我在旁观她签账单时看过无数次的签名，现在也是极少数的我能拿来怀念她的东西。
把信纸放回信封里时我被划破了手指，我含着那个伤口找创可贴，等我终于把创可贴翻出来，手上的血痕已经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一道印记。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用创可贴把它包起来，这才走进浴室。
说来也巧，或者说我在南京找房子时跟随了我的潜意识，我住的地方离我和顾里常去泡温泉的汤山很近，哪怕是呼吸一下这里的空气，都会勾起我的回忆。
在洗澡的时候走神，后果就是眼睛被迷住，我伸出手摸索着去找干毛巾，却因为模糊的视线差点被绊倒。
就在我扶着玻璃门努力试图张开眼睛时，有人把干毛巾塞到了我手里。
“谢了。”我想都不想就接过来，抹了一把眼睛，抬起头看见顾里站在我面前。我觉得我肯定是看错了，所以我没管她，继续把毛巾拍到脸上把水擦掉。
她走到浴室未被水汽沾湿的一角靠着，一言不发，我更确信我是出现了幻觉，所以在接下来从擦干身上的水到穿好衣服这一系列过程里，我都没有朝那个角落投去任何一瞥，直到我准备走出浴室，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林萧……”
我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飞快地把门给反锁了。
门外并未传来脚步声，也没有敲门声，只是顾里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林萧，开门。”
“你不是死了吗！”
“我给你三秒钟，你开不开？”
刹那间我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理由。鬼也是分很多种的，八条腿的蜘蛛我怕，八条腿的螃蟹我还能怕吗？
真正说服了我的理由是，站在门外的人是顾里。
别说那真的是她的鬼魂，就算是个恶鬼为了骗我变成她的样子找上门来，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开门的。我想她想得发疯。我想看看她，哪怕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亡魂。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在脑海中，我就打开了几十秒前刚被我紧锁的房门。
站在我面前的的确是顾里，除了她死了，就跟活着一样。
其实还是有些微妙的差异的，比如此刻我已经二十七岁，但顾里驻足在了永远的二十六岁。她还穿着她以前爱穿的那件裙子，但是脸上没有妆容，肤色也更加苍白，看上去像个体弱多病，却早熟且美艳动人的高中生。
“顾里。”我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
“嗯。”她双手环在胸前，偏过头看着我。
我气运丹田，用我平生发出过最大的声音吼道：“起火了你不知道跑啊！”
她根本不为所动：“我本来可以跑的。”
“可以跑你还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她说话的语速似乎变慢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鬼魂说话都这样，“火烧上来的时候我和顾源在楼道里……”
我打断她：“你和顾源在楼道里干什么？”
顾里翻了个白眼，我在心里感叹原来鬼魂也可以做出这个动作：“你还要不要听？”
“我听。”
“我说到哪儿了？”
“你和顾源在楼道里干些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
顾里僵了一会儿，而在没有顾里的生活中锤炼了整整一年，我居然还是一想到那个场景就窝火。正好床头的电子表显示了现在的时间，下午四点整。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嗯？”
我停下穿外套的手，抬起头和顾里对视：“去接我儿子放学。”
关上门之前我从她眼里察觉到了一点苦涩和害怕，于是我再次把门推开，笃定地朝她点点头：“这次我真的不溜，我向顾亿元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