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在北方原住民中曾经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在极地的北方有一座山峰险峻陡峭，高耸入云。山上终年风雪大作，没有任何人能够抵达。山顶有一座冰做的宫殿，宫殿里住着极地和冰雪的主人——Snow Queen。

她是一位美丽高傲的女神，她冷酷无情，法力无边。她庇佑着她的信仰者们在茫茫风雪肆虐的冰原上生活。但凡有对她不敬者，就会被严寒吞没。

“我以为传说的意思就是——那是假的。”当他这样说的时候，狂风正见缝插针的把雪灌进他的嘴里，因此优雅的前·王子Hans也不得不弓腰驼背将脸埋进领子里。马儿早就被他们放弃了，这里的雪深的一脚下去能没过膝盖，如果老老实实的爬或许还能缓慢的前进，骑马的话他们应该已经被困在雪地里冻成冰雕了。

“我也……”Anna难以说完她的后半段话，Hans也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了，因为她的脸都快跟雪一样白了，她的呼吸都仿佛不带热气儿了。他们走在山路的最里侧，紧紧贴着崖壁，试图在这万丈悬崖边寻找到Pabbie所说的‘密道’。

在从Pabbie那里得知去北山的路线之后，Anna一刻也不能等，立刻威逼Hans带她去，Hans在‘因令女王冻死在路上而被乱刀砍死’和‘回城堡被女王下令乱刀砍死’之间只犹豫了片刻，就‘遵命’了。

Pabbie给他们指了一条路——一条真正的路，能让人登上那座传说中无人可以抵达的山的路。然而这条路一点也不好走，令人难以想象‘别的路’该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在雪地里挣扎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一面绝壁之前，绝壁上裂开了一道裂缝，只能容一人通过，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Hans有点迟疑，毕竟他身上压着女皇的性命，无论是为了不被乱刀砍死，或者什么别的原因，他得为另一个人的安全考虑。

“我想，没错，这就是那条路。”Anna被他搀扶着 ，伸手从领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一片莹莹发亮的雪花，挂在女皇的脖子上。

他不可置信的叹道：“那是一片雪花！”

没错，那不是任何的寻常饰品，不是金属不是玉石，那是一片真正的雪花，被人放在衣服里面而且还不会融化。

Anna笑了笑，指指前面的裂缝：“它平时不会发光的，我觉得我们走对了。”

“觉得？”Hans挑了挑眉：“我真希望能听到更能令我安心的理由。”

女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会保护你的，这样你安心了吗？”

由Hans开路，他们走进了那条裂缝里。

出乎意料的，裂缝的里面比外面要宽敞，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他们以为里面会是一片漆黑，然而他们错了。

视野由最开始的黑暗忽然一亮，他们就像是穿越了两个世界的屏障一样的，突然置身在了一片星光般璀璨的地方。

Anna听见Hans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她自己也是。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明白他们正处于一大块，无比巨大的，好像一座房子一样大的冰块里。和一般的冰不一样，这块冰太纯粹了，太干净了，他们在它的缝隙里，看见从两边的冰壁中透出森然幽冷的，莹莹的光来。

是的，这是违背常识的。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无论多么通透的冰块都不会发光，可是它在发光，好像里面锁住了无数个小小的月亮。

Anna和Hans惊叹着，好一会儿才记起要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仿佛是特意为受邀前来的客人们准备的，他们越往前走，脚下的路边就变得越加的平坦，两边的冰壁就越加的光滑，空间也更开阔。直到后来，他们可以毫不费劲，也不觉得拥挤的并肩前行，而他们的脚下，甚至开始出现雪花形状的美丽图案，镶嵌在薄薄的冰层下。

传说中的Snow Queen是否冷酷无情Anna不知道，但是她现在绝对相信她美丽而强大。

至少她拥有无与伦比的审美，并且是一个富于想象，精于设计，善于创造的艺术家。

她太棒了！Anna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

然而她又有点担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她该说什么？

她此刻还无法想象那位女神的面貌和表情，说真的，她从没见过神——任何一个神，对吧？事实上，她也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去和一位神祗面对面对吗？

谁会想到呢？这听上去像是遥远的东方传来的神话，而她竟然是其中的主角。

她想到她要请求那位神祗收回她的神通，请她收回Elsa身上的魔法，这样Elsa就可以像一个寻常人一样生活了，她没有魔法，也不会有人再惧怕她，不会有人依赖她，她不用再去战场上拼杀。

假如自己必须要死，那么Elsa可以替代她成为女皇，她本来就是如此的适合那个位置。

然后人们不用再搬迁，他们终于可以好好生活，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不会有任何损失，除了她。

而她要如何祈求她？那位女神似乎冷血而不近人情，也听Kristoff说过她不在乎人类的性命，但是倘若拿走谁的性命可以令她点头，她愿意把自己留在这北山上。

Anna默默的想着这些事情，仿佛这些事能令她冰冷的心里再次涌动起热血。

她想到Elsa，这个名字里的每一个字母都令她热泪盈眶。

Elsa，她美丽的月光。

Elsa，她的姐姐，她在这世上最挚爱的人。

“假如……呼……假如我们走过这条裂缝，发现另一边什么也没有呢？”Hans的话，忽然打破了她的幻想。

“不，一定会有的！一定是这条路！”她坚决的反驳道，她必须见到那位女神，她必须扭转一切！

Hans担忧的看了看她：“可是我还是觉得……”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是的，这还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世上真有神祗，而他们能亲眼见到神吗？

*** ***

睡梦中的Elsa忽然惊醒，醒来的时候竟摸到自己一手心的冷汗。

Elsa从不出汗，因为她既不怕冷，也不怕热。

那是什么？她茫然的望向窗外，彻骨的夜风穿透了房间，往日朦胧的月色不见踪影，她在梦里看到了，感觉到了什么？

仿佛有谁打开了尘封的堡垒，有谁揭开了经年的辛秘。

她无端的惴惴着，而又茫然无措。

天还没有亮。像是她经常做的那个梦里一样，近似于纯黑的深蓝里泛出蒙蒙的白光，也仿佛永远都不会再亮了。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望向窗外，从这里可以一眼看到那个城堡的中心，那位国家的君主，她妹妹所在的城堡主楼。

红番花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天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这国度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染成一片纯白。

纯白的颜色让她感到熟悉，如同看了千年万年，也永远不会有变化。

但她厌倦了这颜色，她喜欢大海的蓝，像一双明快的眼睛。喜欢草地的绿，像一条飞扬的裙摆。她喜欢温暖的紫色，像是一袭拢住双肩的披风，她更喜欢热烈的红色，喜欢亲吻，拥抱那红色。

该留下还是离开？

所有的理由都已经失效，所有的借口都不堪一击，而她仍旧这样的犹豫着，这也许根本不是犹豫，这是一个请求，假如有人需要她留下，只要那个人需要她留下。

即使她终将因自私而受到审判。

*** ***

从‘密道’中走出最后一步，漫天风雪都消失不见，外面的天地仍是白雪皑皑，却是寂寂缄默了千万年。

回头看去风雪仍旧，肆意凶狠的飞舞着，却像是被无形的墙壁隔断一样，无法侵入这边半步。断壁悬崖以绝险天堑斩断了她们面前的路，一座像是只有在童话中才看到的美丽冰桥横跨在断崖两边。

Anna和Hans拾阶而上，这里没有风雪，没有喧嚣，回头看去只有遥远的大地和一望无际的纯白。

这里确实像是神的居所——未曾沾染半点人气。

走过那座桥，一座宏伟巨大的，超出两人想象的巨大城堡从悬崖边拔地而起，高高的尖顶直指苍穹。若是以人世的任何材料建造，这座城堡都会奢华富丽到难以形容的程度，然而它的材质却是最纯净的冰，不带任何颜色，也没有任何杂质，因而俗气难以沾染它，它遗世独立的伫立在那里，只映照着远处变幻莫测的极光。

“我的天……”Anna低声惊叹着，Hans已经说不出话，他们的眼睛不停在城堡的外侧移动，每一处都如此的精妙绝伦，这比Arendelle，不，这比世间的任何城堡还要美丽。

“我现在，相信了。”Hans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假如说这里住着神，我相信了。”他难得一次正色拘谨的踏上城堡门前冰阶，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他尝试推门，可是大门纹丝不动，他又使劲的推了推，那门严丝合缝，好像只是一座冰雕的装饰似的。

“我来试试。”Anna说，她犹豫了一下，脱下手套，几乎是在她的指尖触到冰面的那一瞬间，门就无声无息的向着两旁滑开了。

蒙昧的天光从穹顶投落，经过冰面的层层折射落在他们的面前，淡淡的蓝光将这里渲染得像是月神的天宫。

他们从宽阔的门厅找到华丽的楼梯，楼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当他们走在上面的时候，只能听见万籁俱静中自己的喘气声和砰砰的心跳。

城堡中的一切都是冰做的，每一个面都反射出他们自己的脸。

他们像是偷入神域的凡夫俗子，在这圣域中窥见自己的局促和卑微。Anna胸前的挂坠越来越亮，到后来她不得不用衣服将它盖住，因为它实在是太过晃眼。

爬完所有的楼梯，他们终于来到了最高处的宫殿，宫殿内别无一物，只有一座冰做的王座立在高处。

“有人在吗？”Hans问道，四壁中荡出他的回声，冰壁映出他们渺小的影子，顶上层层叠叠的巨大水晶吊灯把冰冷的光线折射到整个宫殿的每一个角落里。他们来回四顾，这座宫殿中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人。

事实上，Anna也不相信有人能够在这样一个地方居住，这里甚至没有一个人生存所需最基本的东西。

“Hello？”但是她仍旧试着出声，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到了这里了。

她向着那个王座走去，王座虽然威严，但仍旧与整个城堡一样被赋予了纤美精致的线条，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女性审美下的作品。她将那王座反复打量了几遍，尝试走上前去，伸出手碰了碰那个笔直冷硬的椅背。

宫殿里忽然亮了起来！

一个声音说：“Hello？”

Hans警惕的拔出剑四下张望，Anna也惊诧的回过头。

宫殿内确实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但是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说话：“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

“是谁？”Hans持剑退到Anna身边，将她挡在身后，并对那个声音威吓道。

“Hans！”Anna拉住了他：“那是……”那个声音非常的熟悉，熟悉而又阔别已久。她犹豫着等待，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而紧接着，四周的冰面成为了天然屏幕，将那些已逝的久远时光投影出来。

影像中，一个俊美威严的男子从门口处走进来，他虽然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但是仍然很年轻，身着笔挺的礼服将斗篷罩在自己瑟瑟发抖的妻子的身上。

这是二十年前，先皇夫妇来到这里时的景象。

Anna怔怔的看着，老国王先是和她一样在这里四处找了一圈儿，在发现真的没人以后显得有些茫然失望。

他颓然的丢下剑跪在冰阶前恳求道：“……假如您真的在这里，假如您能听到我的声音，我求求您拯救我的国家和子民，我愿意以我所有的一切来交换！”

“我发誓我愿意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您，我愿以举国的尊敬、信仰和忠诚向您效忠，假如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假如您能听到我的祈求……求求您，尊贵的Snow Queen！”

他低头跪在阶前，反反复复的说着誓言，绝望而哀戚的恳求着那个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神祗。

Anna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绝望卑微的模样，印象里的他也从未这样佝偻着背，更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而在这个时候，Anna看见她的妈妈——那个她从未见过，却仍旧一眼就认出的王后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什么。

Anna移动了一下脚步，冰面上的画面也随之移动，她站在王后身后，从王后的视角，她看见那个冰做的王座。一切都跟她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二十年的时光没有在这里留下丝毫痕迹，除了……王后的眼中看见了一只晶莹闪亮的王冠，正被端正的摆放在王座上。

那座王冠是那么的美，她移不开眼，Anna也移不开眼，就像是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过来，到这里来。

她不知不觉的向着王座走过去，不知不觉的靠近了王冠，等她猛然醒悟的时候，她的手已经碰到了王冠冰冷的底座。

只是一瞬间，王冠就在她的手中融化了，而后转眼消失在她的掌心里。

“你的一切。”Anna听到了那个声音，空灵的响彻在宫殿冰冷的空气里。

冰冷，威严，不带任何感情的——

“以此为交换，你将如愿以偿。”

她无比熟悉，而又无比陌生——Elsa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