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雨滴在树叶上滚动着聚集成一颗水珠，从高高的枝桠坠落下来，在湿软的泥土中砸出一个浅浅的小坑，阵雨过后的空气里吹来带着湿气的风。乌云散开，太阳再次探出头来，抖抖身子，将光芒撒向大地。

趴在窗台的女孩抬头望着院子里苍老古树的翠绿树冠，伸出一只手去触碰从中漏出的点点光斑。

而在她身后，本该在桌子前忙碌制药的女人却是不见踪影。

房间门口，夜一在合上的门外拉着年轻的守卫蹲在一起，叽叽喳喳着什么，似乎是正在秘密地策划着一个天大的阴谋——并没有。

事实上，她只是很认真的在跟年轻的男子“打商量”，试图让对方不要再放仆人进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从现在开始绝食？”男子一脸怀疑地盯着夜一。

翻了个白眼，夜一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劝解完自己“这家伙就是这么笨的了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后，才挤出一脸笑容接着解释道：“我是说从今以后的膳食你只需要亲自接过来然后静悄悄地推开门，往门口一放，再静悄悄地退出去就行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追求‘安静’这回事了？！”年轻的守卫皱着眉疑惑地问。

“你到底要不要照做？！”夜一威胁性地眯了眯眼睛，一脸的不耐烦。

想到从见面以来这个女人对自己长久的骚扰性折磨，以及若是现在拒绝将可能造成的后果……男子霎时绷紧了身子，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了！”

夜一刚松了口气就又听到了对方苦恼的笨蛋式发言：“可是有这个在，我怎么才能静悄悄地推开门呢？”

看了眼对方用手指着的房门上缠绕着的锁链，夜一扯了扯嘴角：“把它弄下来不就是了。”反正这家伙也经常忘记上锁，刚刚她不就是这么直接走了出来么。

“那怎么行？！”男子连连摇头。

轻嗤一声，夜一伸出一只手扯下铁链的一端，抓过放置在一旁的铁锁，将松开的锁管插入锁孔。

在男子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夜一用手折了折锁身，轻而易举地将刚刚上好锁的铁链重新解开——“我真要走的话，你以为凭这种东西能困住我？！”将锁链扔回男子怀里，夜一不以为然地轻蔑一笑。

在对方惊讶的表情下站起身，夜一推开门进入了房间，顺便扔下一句：“记住我刚刚说的那件事。”徒留年轻守卫目瞪口呆地蹲在原地，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注视着女子潇洒离开的背影。

望着窗前安静独立的女孩，夜一微笑着上前。从背后圈住那人瘦小的身体，低下头将脑袋搁在对方肩颈，用头发来回蹭了蹭女孩洁白的脖子。

畏痒地缩起了身子，女孩无奈地唤她：“夜一！”

“在！~”愉快地应了一声，解决了一件烦心事的女子看起来心情很好。

“……你的药制好了吗？”女孩侧过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问。

扁了扁嘴，夜一拉长了脸颊：“不想弄。”

摇摇头推开夜一，女孩微笑：“出了什么问题吗？别担心，我帮你。”

夜一收起笑容，皱眉：“我说过——”

“不是试药。”女孩摇摇头道：“别的事情我也可以帮忙。”

“……”夜一扬眉。

“让我试试？”女孩抬手，抚了抚对方的脸颊。

微凉手掌带来的轻柔抚触让夜一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好吧，我考虑一下~”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女孩放下手，轻笑出声。

“你是说，这家的少爷食用了你的药剂后昏迷至今？”女孩听完，不解地皱了眉：“不应该啊。”

夜一点点头，同时在心里暗自怀疑：该不会到头来自己才是最迟反应过来整件事情的那个人吧？！满怀期待地看着女孩低头思考的样子，夜一默默祷告：拜托，千万别想到原因，至少别这么快想明白！

“嗯……你确定那位少爷吃的是你的药？”问完这句，女孩在看到夜一瞬间僵硬的面色时略带尴尬地挠了挠鼻子，小声地续道：“我的意思是，那剂药里面会不会混入了别的有毒物？”

……

夜一长叹一声，低头将脑袋重重地磕在桌面上。

“呃，那、那个，对不起，可能是我想错了，抱歉没能帮到你。”女孩抬手搁在夜一的头发上，在前额处轻轻揉了揉——这种撞法，应该会痛的吧。

手里的脑袋微微颤了颤，女孩惊讶地看着夜一缓缓抬起头，却是满脸的笑意。

“我很高兴。”伸手揽过女孩的脑袋，夜一在对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不愧是我家的小蜜蜂，就是聪明！~”

女孩愣了愣，缩回手侧头避开了夜一，微红了脸低下头懦懦道：“我是因为看到了你之前列出来的单子才想到的……所以你已经知道怎样制出解药了吗？”

没有太在意对方与往常相差无几的、习惯性的退避姿态，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女孩略显羞涩的神情的夜一只是坐直了身子，拿过那张药单，轻声道：“我现在重新分析旧方，试着解出可能被更改了的药材，然后再重制那剂药。”

“嗯。”女孩听完，认真的点了点头。

“根据这家少爷的现状，我可以划去当时列出来却没被使用到的草药，但是被人加进去的药物……我只能根据毒性推测出可能的几类药材，但不确定具体是哪一样。”夜一皱着眉，提笔先划掉了第三行的荠苠。

“如果是这个方面，我应该可以做点什么的。”女孩看着夜一缓缓移动的笔尖，轻声问道：“我可以看看那位少爷吗？”

夜一转头，盯着女孩的侧脸，放下了笔。

“……？”女孩疑惑地看着夜一的动作，顿了顿，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夜一你直接告诉我他的症状变化和身体情况也可以的。”

夜一微微一笑：“你口里一直提到的那位‘先生’，他有给你讲解过草药的知识吗？”

女孩想了想，回答道：“没有特别讲过，但不用试药的时候我可以跟在他旁边看他制药。”

“那你为什么——”突然想到了答案，夜一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

“为什么……什么？”女孩不甚明了地重复了一遍，反问道。

夜一抬手轻抚女孩柔软的头发，在对方清澈的眼眸中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对药物的药性如此了解？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当然是因为一一试过。

用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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